孟子曰：“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墨子兼爱，
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子莫执中，执中为近之，执中无权，犹执一
也。所恶执一者，为其贼道也，举一而废百也。”
公孙丑曰：“道则高矣，美矣，宜若登天然，似不可及也。何不
使彼为可几及而日孳孳也？”孟子曰：“大匠不为拙工改废绳墨，羿
不为拙射变其彀率。君子引而不发，跃如也。中道而立，能者从之。
”（《孟子‧尽心上》）
这两章可以看出孟子讲求的“中道”，也可以看出儒家与诸子百
家的差异。孟子以辟杨墨为己任，有些人可能会将儒家与各家平列而
观，认为孟子对杨墨的批判，只是学派之间的争论，出于不同的立场
、观点，对其他学派加以攻击而已。但儒家要讲的其实是一个“中道
”，这中道是超越于诸子百家之上，而又能涵盖诸子百家的理想价值
标准“仁义”。至于其他各家，虽然也有各自提倡的价值，但只是众
多价值的其中一种而已，无全面涵盖的超越性。
比如杨朱以“为我”为最高价值，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墨子以
“兼爱”为最高价值，所以不辞辛劳，即使磨秃头顶、走破脚后跟也
要救助世人。两者都是误把某种特定的价值当成最高价值，都有所偏
倚、执著，中道不在为我，也不在兼爱。子莫“执中”，看起来像中
道，其实也不是，因为子莫只是在杨墨之间取一个中间值、平均值而
已，并不是遇到任何情况都适合用这种相互妥协的做法，所以孟子批
评子莫“无权”（不懂得权变）、“举一而废百”。
公孙丑的疑问是儒家的中道无形无象，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不像
其他各家从特定的、明确的概念出发，还有把柄可以掌握。所以他希
望孟子讲的层次低一点，好让一般人可以依循照做。但这正是儒家的
广大高明之处，一定要讲到最高层次，才不会产生流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