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曰：“行之而不著焉，习矣而不察焉，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
者，众也。”（《孟子‧尽心上》）
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孟子‧离娄
下》）
一般人对于儒家思想、国文科乃至广义的人文学科往往有所误解
，以为是一种“死背”的学问，要记忆很多琐碎的知识，但从孟子这
句话看来，并不是这回事。儒家其实是很重视思考的，比如大家耳熟
能详的孔子名言：“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论语‧为
政》）孟子也说：“做了一件事却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做，已经很熟习
了却不了解为什么该这样做，一生一世都照着做却不知道道理的人，
真是太多了。”可见孟子对读书人的要求，并不是照搬、硬套一些现
成的知识，而是“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知道这些思想言论、
行为习惯背后的根据为何，凡事都要问为什么。孟子说：“君子深入
到所研究的学问当中，是希望自己能够领会到其中的道理。”一方面
要符合永恒普遍的真理，另一方面要吸收消化、融会贯通，用自己的
语言重新诠释、表达出来，道理才有生命力，才能发挥影响、改变现
实的效果。如果只是一味抄袭别人的想法和经验，就没有动人的力量。
记忆、背诵或蒐集资料当然有其重要性，如果我们对一件事还没
有充分的了解，就任意凭借自己主观的印象、成见做论断，往往是非
常偏颇和危险的。而且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很多道理前人已经讲得
非常透彻了，直接学习前人的智慧当然事半功倍，不必一切从零开始
。但资料不等于系统性的知识，更不等于真正的思想。如果不知道这
些说法、做法背后的理由、根据是什么，只是直接套用，就经不起检
验批判，要嘛是盲目服从，要嘛是抛弃所学，认为那都和自己无关，
完全凭个人的感性或利害来决定事情；而这些利害或利益又往往是主
观、任意的，容易和别人产生对立冲突，社会当然就很难形成一套合
理的共识或做法，更不用说共同合作，解决复杂的问题了。
“深造之以道”就是要不断地思考、反省、讨论，这又可以分成
两层，就传统的儒家思想来说，一切从心性出发，要先检讨反省自己
的言行是不是出自道德良心，还是夹杂私欲。就知识层面来说（这属
于西方文化的特长），要检查自己的说法逻辑上是不是前后一致，有
无充足的证据支持。要揭开自己不堪的一面，发现自己原来是自私偏
颇、头脑混乱、所知浅薄的，对很多人来说也许非常痛苦，但这也正
是思想的力量所在，通过这种彻底的反省，才会有真正的成长。思想
也可以说就是一种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