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
孽。见乎蓍龟，动乎四体。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
之。故至诚如神。（〈中庸‧第二十四章〉）
这一章从现代人的观点来看不太好理解。现代是科学昌明的时代
，但本章却似乎带有神秘意味，认为国家的兴亡盛衰可以从某些征兆
（祯祥、妖孽）上看出，甚至可以用算命的方式推知（蓍龟是指用蓍
草和龟壳占卜，四体是观察人的四肢动作等身体语言）。这种类似阴
阳灾异、天人感应的说法，不符合现代的科学精神，儒家也不应该提
倡迷信，因此需要从更加理性的角度来重新解读本章。
宋明儒将天地之间的存在分成“理”和“气”两层。“理”是指
应然层面，包括仁义礼智等道德价值。“气”是指实然层面，倾向客
观事实。理气又非截然二分，而是有其复杂的互动关系。从气的层次
来看，灾异、算命也不是完全不成立，自然和人事的消长变化，的确
会在某些征兆、迹象上反映出来，可以被算命先生窥探到（如地震前
夕，动物也会惊慌失措）。但算命有准有不准，算命先生要有一定的
功力修为，这修为不是儒家的德性修养，反而比较接近道家的“损之
又损”，将心中的杂念、妄念清空，让心彻底安静下来，就能够恢复
敏锐的感应能力，和鬼神相通。严格来讲不是算命先生有多厉害，而
是借由鬼神的力量预知未来，自己并没有参与、创造出什么价值。俗
话说“心诚则灵”也是此意，相信什么就会看到什么，放下怀疑，相
信鬼神的存在，才能够借助鬼神之力。
从儒家观点来看，算命是小道而不是大道。真正的儒家不需要算
命，因为道德价值不在于客观事实或结果的好坏，而是由自己的内心
创造。如果受外在的祸福利害决定，反而是缺乏自信的表现。虽然“
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治世或乱世的出现的
确会有一些征兆，但重点是人应该如何回应？如果凡事依照天理良心
而行，乱世也有扭转的机会和希望，以“理”来转化“气”；反之如
果因为出现一些好迹象或征兆，内心就开始懈怠散漫，有利的状况也
会慢慢变得不利。
儒家关注的是人的主动性，“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
，善不善是道德价值、道德判断，“知”有参与、主导、创造之意。
〈中庸〉虽然不否定鬼神，但重心是人的道德创造，“天道无亲，常
与善人”，有德者必有福。说是冥冥之中有鬼神护佑也未尝不可，但
其实是因为秉持一颗真诚无私的心，在行道的过程中，对现实状况有
清醒的认识，每一步都能够做恰当的选择判断，自己创造出好结果。
反之，如果内心是自私虚伪的，难免会因为自己的偏见和好恶扭曲现
实，无法做恰当的处置因应。“至诚之道，可以前知”、“至诚如神
”应该从这个意义上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