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做枝实子,树枝的枝,果实的实,因为我在丰收的秋天出生,我的爷爷
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电影一开始是桌上摆着写上枝实子名字的杯子,微笑望向远方的枝实子,以及
只剩下躯壳、眼神空洞的佐伯。
2004年的佐伯还是个在职场上带领下属往前冲的部长,身处于竞争激烈、亟需
脑力创意思考的广告公司,刚接下一个大案子,正要迎向更加忙碌的日子,即
将升格为外公的49岁,佐伯开始忘却人名,排定的开会日期,以及五分钟前才
发生的事。
工作压力极大,开会时总是差点要掀桌的破口大骂的佐伯,到错过开会时间都
不自觉;一向熟悉的路口此时却突然像个陌生城市,林立的招牌,路人的指指
点点,幻觉像海市蜃楼,现实与不存在的影像之间的距离越来越模糊。四散在
大马路上的纸条就像佐伯随到随忘的记忆,只是那是佐伯无论俯身多少次都再
也捡拾不起来的,仿佛被时间之流带走的漂流木。
而比起职场上下属的告密,卖命26年的公司如今就像丢弃一个烫手山芋却也无
可厚非的态度,错过的交流道,医生的冷漠宣示,陶艺师傅的恶意敲诈,更吞
噬人的是对原本驾轻就熟的事物逐渐失去控制权的恐惧。拥有的双手再也留不
住东西,同样的东西一买再买,还看得见的双眼却要这样过目就忘,跳动的心
脏如今也很难因为每日熟悉的事物再受到感动。世界只剩下恐惧,最后的最后
就是全盘的遗忘。
就像库洛魔法使剧场版“被封印的卡片”演的那样,连自己最爱的人都遗忘。
那个时候的世界是不是就好像我这辈子从来没有活过一样的虚幻?
如果就这样子骤然死去还会好一点呢,偏偏在擦身而过的岁月里,时间缓慢的
流逝,错过的东西越来越多,带不走的东西逐渐积累在身边挚爱的人的心头上
。时间往前推进,记忆却像磁带倒转回溯。
回溯的次数越来越多,佐伯不断忆起与太太枝实子相遇的地点。在那个充满回
忆的地方,有的不仅仅是青春,不仅仅是当年不会意识到自己将罹患阿兹海默
症的年轻小伙子,还有爱,还有佐伯这一生最重要的人。
夏天是梨惠出生的季节,秋天是妻子枝实子出生的季节,以及孙女芽吹来到这
个世界上的季节。这三个女人先后的出现构成佐伯每日活下去的动力,开心的
事悲伤的事,以家人的身分每日每日延续下去。但是大家都明白,这份延续不
会到永远。
光与影是必要的一体两面,爱与伤害也是。因为太爱了所以伤害,因为不知道
怎么去爱所以伤害,因为理性可以遏止伤害但是在感情的世界里只存在情绪所
以也产生伤害,越爱就越伤害,佐伯的病痛也在折磨枝实子,这个最爱他的女
人。人就像刺猬,想要互相拥抱取暖却被扎了一身,在受过多次的伤最后取得
既能取暖又能不互相伤害的最佳距离。拥抱就意味用自己最脆弱的地方坦诚相
见,但是方式错了,或者人本来就注定要在拥抱的时候扎了一身,无论如何,
却还是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相处。片中佐伯与枝实子相拥的画面从刚得知生病的
医院楼梯间,佐伯将枝实子拥进怀中,到枝实子工作回家,坐在睡着的丈夫身
边,丈夫像个小男孩依偎向母亲那般,到吃饭吃到一半佐伯负面情绪涌现嚷嚷
要离婚,枝实子从后方抱住佐伯,到佐伯终于出手伤害枝实子,两人的中间隔
著枝实子泉源的血液,枝实子还是紧紧抱着佐伯安慰他不是他的错。种种举动
都出自于爱,却也一再考验两人的爱。
“为什么妳总是可以笑着呢!”
可以的话,哭出来会更好,或许根本就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的男人吧。身为佐伯
的妻子,枝实子很需要勇气,也很需要拥抱,但是佐伯已经没有办法再去拥抱
枝实子,枝实子的身影在佐伯的记忆里也渐渐模糊。从一开始对枝实子需要工
作,冷嘲热讽的陶艺品店老板娘,后来主动拿安养院资料给枝实子,也让佐伯
亲自去到这个他终老时也不会有印象的最后归宿。
然后佐伯打了电话给枝实子。然后记忆之流又开始回溯了。
如果说女儿梨惠是在万物欣欣向荣的季节诞生,提醒佐伯要更努力照顾这个家
,妻子是在努力了大半年之后得以笑着丰收的季节来到这个世界,也来到佐伯
身边,孙女芽吹则是在佐伯正面迎上不治之症后呱呱坠地,那么接下来就是寒
冬了呀,最寒冷的季节要来临了,接着万物再度吐露生命之芽,结实累累之后
又是另一次的生生不息。
于是对比电影一开头沐浴在橘黄夕照的两人,最后是年轻的枝实子带领仅存年
轻时的记忆的佐伯回到山林间,仿佛时光永远停留在春夏之际的日向窑。在佐
伯的回忆里,这里永远都是绿意盎然,衬著枝实子的红碎花连身裙。
同样罹患阿兹海默症的色老头师傅再度教佐伯烧陶,在明明被告知不可以喝酒
却又喝酒的星夜下,扯开喉咙唱出佐伯在安养院听到的那首歌。
洪流里碎成破片的记忆像排山倒海袭来,在火堆里崩解。亲手做的杯子烧得怎
么样了呢?在来到日向窑的时候绘上的色彩如今看来美不美呢?我要把这个杯
子送给枝实子,所以要刻上她的名字。佐伯牢牢的惦记就像一直以来小心翼翼
呵护的宝物,渡边谦在着急翻弄余烬的神情是那么令人心疼。而杯子的把手就
跟一路上不可避免流失的风景一样,也在寻找最初那份感动的途中遗落下来了
。
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了,汲汲营营的人生此刻已经没有徬徨。寒冬的冰河也碎
成浮冰,刀刃般的边缘携来春天的气息。一切回归一年之初,秋天仿佛已经是
个很远的季节。
迎面走来的这个女子距离也好遥远的样子。
“我做佐伯雅行,妳呢?”恩?她也叫做枝实子?
枝实子很清楚这一天终于来临了。但是她仍紧跟着丈夫的步伐,就像这些年她
所做的那样。如果有什么在呼唤著彼此,并且紧紧相系的,那必定是两人共同
的记忆。
“我叫做枝实子,树枝的枝,果实的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