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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受困铁幕,却不愿低头的波罗的海孤军──“森林兄弟”
2017-09-06|分类:故事|作者:文火
1945 年 5 月 8 日午夜,纳粹德国向同盟国投降,标志着欧洲战场的战事正式结束,西
欧国家终于有机会在美国的保护之下享受难得的岁月静好。但在波罗的海东部沿岸——这
个被西方世界有意遗忘的不起眼的角落,却有数以万计的人们拿起武器,妄图迟滞苏联红
军行进的步伐。
立陶宛、爱沙尼亚、拉脱维亚这三个波罗的海国家都是在十九世纪被沙俄陆续吞并,直到
俄国十月革命后才获得民族独立。新生的苏维埃俄国政权无力干预,不得不与这三个国家
签署和平条约,承认它们的独立。
可惜好景不长,1939 年苏德两国签订《苏德互不侵犯条约》,根据该条约的附加秘密协
定,波罗的海三国被纳入苏联的势力范围。后来,趁纳粹德国征战西欧,史达林基本上就
靠着一纸最后通牒,兵不血刃地吃掉了波罗的海三国。
当然了,表面上这三个国家都是自愿投入苏维埃大家庭的温暖怀抱,史达林可能早就忘了
,他的祖师爷马克思在《十八世纪外交史》里头明确说过:“波罗的海海岸没有哪一部分
实际归属过俄罗斯。”
苏维埃政权在扩张过程中的族群政策、社会改造措施实在太残暴,以致于纳粹德国入侵苏
联的头两年,苏联许多地方,特别是波罗的海三国的民众,将德军视为解民于倒悬的救世
祖,民众倒戈纳粹德国的理直气壮,据说当德军开进波罗的海三国时,一些乡村妇女甚至
用木盘装着牛奶、面包和鸡蛋跑出来迎接德军。
直到 1944 年,德军在东线节节败退,苏联红军的铁蹄再次逼近波罗的海。这三个国家许
多人对于 1940 年 1941 年间苏联占领时期的“美好”日子仍然刻骨铭心,不甘心再度沦
亡于史达林之手,纷纷自发组织成为游击队抵抗苏联红军。
反观德占时期,波罗的海三国的武装反抗规模却非常小,人们往往更倾向于采取不合作的
态度,像是抵制纳粹党卫军的征兵。但对苏德两国的不同立场并不能证明何者的元首较为
和蔼可亲,只是反应了人们对史达林更为恐惧与憎恶。
这些苏联官方记载里,这些妄图螳臂挡车、以游击战争方式反抗苏联占领的“土匪”自称
“森林兄弟”,其职业构成非常多元,草根色彩浓厚,有军人、农民、学生、工人、知识
分子、乡下教堂的神父等等,也包括极少数德军残留的散兵游勇。
人们加入森林兄弟的原因也很不同,有些是为了逃避苏军兵役、逃避流放、反抗农业集体
化等等,不一而足。不过,森林兄弟中鲜有旧政府的高级军政官员,因为当官的绝大多数
在 1944 年就逃到国外去了。国难当头,肉食者逃得飞快,老祖宗说“礼失求诸野”诚不
我欺也。
许多立陶宛劳改犯被苏维埃政权发配西伯利亚修铁路,据立陶宛屠杀与抵抗研究中心统计
,大约有 118,599 名立陶宛人死在了西伯利亚,当时立陶宛人口大概是 200 万出头。
苏联官方喜欢骂森林兄弟是“资产阶级民族主义者”、“纳粹法西斯余孽”。据复国后立
陶宛的历史学者估计,该国的森林兄弟中确有 5% 以上曾与纳粹政权合作,合作形式主要
是参加二战期间傀儡政权组建的志愿军,帮助德军打苏联红军,但除此之外绝大多数森林
兄弟与德国人并无瓜葛。
在这三个国家之中,立陶宛人的抵抗最激烈,规模也最大。苏联解体后的解密档案显示,
仅在 1944 年到 1946 年短短两年间,苏联就在立陶宛消灭森林兄弟 13,502 人,逮捕
15,528人。而在同一时期的拉脱维亚和爱沙尼亚,打死的和逮捕的加起来还不到6,000人
。
立陶宛森林兄弟的组织化程度也较高,绝非一盘散沙。
1949 年 2 月,各路游击队的领袖凑在一块开了个会,正式成立“立陶宛自由战士联盟”
,以全国最高军政机关的名义发号施令,建立指挥系统,划分战区,协调各地抵抗运动。
不仅如此,自由战士联盟甚至公开发表宣言,号召人们为一个全体公民都享有平等权利的
自由国家而奋斗。这个宣言后来在克格勃档案室的故纸堆里尘封了四、五十年,直到九十
年代,才被复国后的立陶宛国会追认为该国的独立宣言,当然,准确的说法应当是“复国
宣言”。
不是森林兄弟太无能,实在是苏联执政以来平叛经验太丰富,军事、情报力量太强大,各
种套路也太深。奉命到立陶宛剿“匪”的阵容极为豪华,在莫斯科派出的平叛专家的协调
之下,苏联红军与内卫军(相当于大陆的武警部队)齐头并进,凭借绝对的人力与装备优
势展开一轮又一轮的围剿行动,不惜代价,一冒头就扑杀之,形成了高压态势。不过,军
事围剿只是开胃小菜,克格勃有更高明、性价比更高的斗争策略。
一方面,不管是被俘后惨遭虐杀还是战死的森林兄弟,他们残破不堪的尸体都会被克格勃
收集起来,拖到各个村庄、学校巡回展览一番,以震慑潜在的“土匪”。要是有哪个村民
胆敢再收留森林兄弟、或给他们报信,即刻处死并烧掉其农庄,甚至有时会对整个村子都
连坐惩罚。当然,这种残暴而不失光明正大的招数并不管用,往往只会激起更猛烈的反抗
,远不如玩阴招。
另一方面,通过严刑拷打俘虏,重金贿赂动摇分子,克格勃收获了一批变节者。这些接受
改造的叛徒有两条立功的途径,一是潜入森林兄弟,给克格勃当线人,提供游击队的行动
情报。这一招效果显著,森林兄弟的大多数骨干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于叛徒出卖。以
前苏联政府也试图派人打入森林兄弟,但苦于以俄罗斯族为主体的情报员不懂游击队内部
“天王盖地虎”之类的黑话,很容易被识破,渗透工作成功率极低。
二是与克格勃合作,加入克格勃组建的假游击队,打着森林兄弟的旗号到乡下烧杀劫掠。
第二招也极其狠毒,使得村民们人心惶惶,大大瓦解了森林兄弟的群众基础。
克格勃非常清楚,假如没有村民提供粮食与藏身之地,没有村民通风报信,森林兄弟很快
就会变成吃不饱穿不暖的瞎子、聋子,只能坐以待毙。
苏联红军高层甚至提议一次性流放整个立陶宛民族,以便一劳永逸地解决森林兄弟,就像
在车臣所做的那样。当时苏联“头号理论家”、“灰衣主教”苏斯洛夫开玩笑说:“没有
立陶宛人的立陶宛才是个美丽的国家”。可以想象,倘若该项政策真的以实施,森林兄弟
别说发展壮大,连能否活下去都成了大问题。幸好领袖们没能就此达成一致意见,后来便
不了了之。
随着生存压力与日俱增,森林兄弟对铁幕另一边的自由世界寄予厚望。但可惜,正所谓一
切失望皆来源于不切实际的奢望,对这些自由战士的最大打击,恰恰来自他们向往、信任
的自由世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