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髡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与？”孟子曰：“礼也。”曰：
“嫂溺则援之以手乎？”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
，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孟子‧离娄上》）
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孟子‧告子上》）
故苟得其养，无物不长；苟失其养，无物不消。孔子曰：“操则
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惟心之谓与？（《孟子‧告子
上》）
一般人往往会从“礼教”的角度理解儒家，认为儒家就是提供一
套具体的行为规范，要我们照做。这理解只对了一半，孔子固然尊重
周礼，但却明白地指出礼之本在仁，相较于礼教，“仁教”才是更根
本、更优先的。淳于髡和孟子的对话可以印证这一点，在古代社会当
中，“男女授受不亲”是大家共同认可的行为规范，但这是就正常状
况而言，遇到嫂嫂溺水的特殊状况，为了救人也就是“仁”的目的，
做法上、手段上就必须变通，突破礼法的限制，这是“权”。儒家大
多数时间虽然也遵守、服从社会规范，表面行为上和一般人没有差异
，但背后的用心不同，并不是盲目认可，而是出于自觉、自愿的选择
，所以遇到状况改变，才能够及时斟酌权衡、因应调整，采取不同的
做法，“权衡”依据的标准便是我们的仁心、良心。
因此儒家修养工夫的关键在于：如何让心灵充分觉醒。孟子说：
“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求其放心”就是把丢掉的心
找回来，让原本受到蒙蔽、昏昧的良心重新觉醒。要如何做到这一点
，孟子并没有更详细的说明，这是因为“我欲仁，斯仁至矣”（《论
语‧述而》），心灵要不要觉醒，取决于当事人本身；外在的种种方
法，比如读书、向别人学习等，虽然可以提高心灵觉醒的机率，但并
没有必然的保证，如果当事人没有意愿，这些方法依然无效。
为什么人会选择背叛良心、不愿意觉醒呢？背后可能有种种复杂
的原因，在此先不讨论。更普遍的状况其实是人已经隐隐约约、朦朦
胧胧知道怎么做才正确，只是始终无法下定决心，往往做了决定以后
又经常改变。孟子用牛山上的树木做比喻，原本在阳光和雨水的滋润
灌溉下，应该可以生长得很茂盛，但生长到一半就受到牛羊的践踏、
居民的砍伐，导致枯萎凋零。因此良心是需要“培养”的，遇到事情
回到良心思考，良心的力量就会愈来愈强大。如果只从个人的感性情
绪思考，良心的力量就会逐渐萎缩。心具有不确定性，虽然良心永远
都在，但人有没有遵守、服从良心的意愿，则是不确定的。这里我觉
得有一个孟子没有说出来的部分，就是人应该有“自知之明”，随时
检查、确认自己忠于良心的意愿有多少，如果不够充分，就应该暂时
停下脚步，让自己沈淀、冷静一下，等到内在的真心诚意恢复了，就
可以顺理成章采取正确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