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以为这世界的一切会渐渐崩塌瓦解,再也寻不着重要的人,所有挚爱都将离
我而去。没有安全感的我,就像是掉进无尽的深海里,全身使不上力,只能任凭自己向下
沉沦。
在一片黑暗里竭尽所能地嘶吼呐喊,如野兽般的奔放全部的自我,眼泪爬满眼眶却依
旧无以宣泄沉重的压力。
面临太多的选择,你却不晓得哪个答案才是对的。
后来我才明白,原来那些不安难耐就仅是青春期的叛逆、多疑及焦虑。
在回头看看过往时,还是忍不住这样问自己:
妳好吗?十七岁的我。
“起床了。”
拖着沉重的脑袋,在半梦半醒之间,忽然有股尖锐的触感直戳我的太阳穴。
“嗯……”我用力眨起眼睛,身体还随着公共汽车前进的律动摇摆。
“妳也该起床了。”吴培仲也用力地从他肩上推起芹怡的头。
“欸我才刚靠下去耶,你就只让梓郁靠!不公平!”
还昏昏欲睡的我,一听见自己的名字才缓缓回复意识。差点忘了,原来我们还在回家
的路上,一瞬间还以为是躺在自己柔软的床上,一不小心睡太熟。
在公共汽车上最后一排的五人座,吴培仲就坐在最中间的位置,而我跟芹怡分别在他的两
侧,也不知是从何开始,我们都是以这样的形式行动。
“妳又没有要睡,干麻一定要靠在我肩上?”吴培仲冷哼了一声。
“你又知道我没有要睡觉!”芹怡不甘示弱地回嘴,两个人吵得我头好痛。
“妳还敢说!从刚补习班上课开始,妳就一直在睡了,现在最好是还睡得着……我都
不好意思说妳了。”
好像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打从我和吴培仲、芹怡认识以来,他们就是这么一个吵吵闹
闹的状态,仿佛一天不吵嘴就会浑身不舒服。
“吴培仲……!”芹怡的小公主脾气对上吴培仲不饶人的快嘴,火花总是一触及发。
“怎样?”
“好了啦,你们好吵,公共汽车上都你们的声音。”
见他们闹得差不多了,终于轮到我插上嘴。
“我昨晚看书看得太晚,不小心睡着了,才会靠上培仲的肩膀。”我打了个哈欠,窗
外也渐渐地换成了熟悉的景色。
“我不是怪妳啦。”芹怡嘟起嘴巴开口。
望着一如既往的街景,国中的记忆匆匆占满我的脑海。在国一那年,我认识了芹怡和
吴培仲,该说是场意外吗?他们俩人就这样莽撞地跑进了我的人生里,不过芹怡和吴培仲
本就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也许对他们而言,我才算是真正的"意外"。
“该下车了。”吴培仲拎起后背包,一边提醒还在座位上发呆的我。
我盯着他递到我眼前的手掌,指尖因练吉他而布满小茧,而芹怡早就走到了公共汽车的最
前头。
怕我跌倒是吧?我才没那么脆弱。
“嗯。”我拍了一下吴培仲的掌心,推起他的肩膀前进。
朋友真的是个奇妙的存在,在你第一眼看见那个人的同时,你绝对不会想到,这个人
竟会在未来变得与你如此亲近。我从来就不是个善于热络的人,一直以来也都没什么朋友
,而芹怡跟吴培仲是少数在我身边停留的人。
他们让我发现不一样的自己,在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对家人坚持不退让的事情,竟然
是与他们一起上同间高中全科补习班。现在想来还觉得当初的自己有些幼稚,但却不后悔
。
“讨厌。”下了车,芹怡嘟哝了一声。
一颗水珠不偏不倚地落在我的睫毛上,接着天空降下绵绵细雨。这下惨了,我和芹怡
都没有带伞的习惯,不会又要变成落汤鸡了!
我仰望黑暗的天空,雨丝打疼我的眼眶。
“真受不了妳们。”
“再不带伞啊。”
吴培仲碎念著,接着撑起一人用的折叠伞,我们三个人违和地挤在同一面伞下。
“还是培培最可靠了。”芹怡小鸟依人地勾住吴培仲的手臂。
“别那样叫我,有够恶。”
只能说这两人的默契真的不是谁能随便介入的,我一直都很羡慕吴培仲跟芹怡的相处
模式,就好像他们就是为了彼此而诞生的。
“妳也靠过来一点。”吴培仲也转过头对我开口。
我微微颔首,才走进吴培仲的伞下。皮肤的接触和雨水的洗礼,虽然触感是湿黏的,
我却感到没来由地踏实,就好像此刻才是生命里的最真实。
那一晚,即使雨不是太大,即使已有伞的遮蔽,我的衣服却还是湿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