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今天是大日子，经理面试的第一天，这天不只程歆，李浩彬，听说隔壁Team的留美博士也
安排了半天年假，西装笔挺的样子来到办公室，下午时间到了之后便会安排上十楼面试。
“紧张吗？”立伟问。“第一次看到妳穿裙子耶。”
“你喜欢的话，叫Stephen每天穿给你看啊。”程歆笑着继续看着手中备齐的资料，一边
说。
“我乐意哦。”Stephen笑着回。
“我不乐意。”立伟佯怒道。“妳不用担心啦，一定会上的。除了妳之外也没有别人了。
”
差不多要到中午吃饭时间了，程歆稍微整理了一下手边的资料，去茶水间洗杯子，洗好沥
了水，转头刚好看到走进来的阿松。
这么说来，有两个礼拜没跟他说话了。
阿松的表情没有想要躲避，只从她身边走过，将自己的水壶冲洗干净。“妳很紧张吧？水
喝这么多。”
“有点…”程歆吓了一跳，有些开心的回答，“本来我想说下午结束之后再跟你说的，上
次的事情对不起，我对你不了解，不该对你家里头的事情多话。”
“没事，我气消了。我也很抱歉，对妳态度不太好。”阿松的背影挺直著，没有马上转头
回来，她无法猜测他的表情。
没想到回过头来的阿松仍然是猜不出表情，只是唇边浮现了浅浅的微笑。“面试加油。”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上有些不安，还是想要确定阿松真实的心情，程歆拉住了阿松的手，紧
紧的抱住了他。阿松手中的水壶还残留着一点点水，就这样撒到她黑色的西装外套上。
“怎么了…？”阿松有些僵硬的。
“我也不知道。”程歆说，“大概是…觉得你说的话距离很远。”
阿松放开程歆，但忍不住拨了拨她额前的浏海，“我不懂妳的意思。”其实阿松也不懂自
己，明明就只是肉体上的关系而已，为什么他仍忍不住对她这么温柔，明明大可不必在乎
这些枝微末节，却还是在乎她的感觉。
“噢！不好意思，打扰两位了。”这时候李浩彬刚好进来，见两人尴尬的分开，他的笑容
更盛，从茶水间内旁边的冰箱拿了饮料便离去。
“我是没什么差别，但是妳应该要上前解释一下吧。”阿松的眼神随着稍稍黯淡了一些，
从茶水间离去。
程歆一时不明白阿松的意思，呆愣了一会儿，这才拿回自己的马克杯回到座位。这个人说
话的方式太奇怪了，明明阿松也一样，甚至比她更加在意，不想被认为两人之间有什么。
说出口的话却是：“我是没什么差别。”而且是：“妳应该要上前解释一下吧。”等于把
这件事情推到她身上。表示：妳不想跟我有所牵扯吧？快去解释一下吧。
阿松是个非常害怕自己受伤的人，自卑之外，自尊心也高，有严重的被害妄想，当发现自
己可能受攻击时，就会马上处于警戒的状态，这时什么人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直到他认
为警报解除为止。
这使得她纠结著眉头，表情的迷惘与沉重比这周因为跟阿松吵架还要严重，中午饭也没吃
便上楼参加了面试。
＊＊＊ ＊＊＊ ＊＊＊ ＊＊＊
“没想到妳这么不挑。”结束之后，她又遇到李浩彬，这使得她火冒三丈。
“为什么你要讲这种话？”程歆说，表情有些不愉快。“是输不起吗？”
“你说什么？”
“输给像阿松这样的人，很可耻吗？”程歆冷冷地问。“我喜欢他，但是却不喜欢你，让
你这么不满，觉得自己输给他很没面子，所以非得要这样酸溜溜的说话吗？”
“输给他？！”李浩彬的脸色更加难看。“讲的一副我好像对妳念念不忘，别往脸上贴金
了！我从没这样想！也根本不可能输给他那种人！”
“不是这样最好。我从来没这么认为你比他差。但是我不许你贬低阿松，如果你认为那些
外貌长相身高就能代表男人的价值的话，那不只是你小看他，更是小看我，我不是这么肤
浅的人。”程歆说。
“妳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家里很有钱吧？听说他老爸是经营饭店的大老板？女人就是要找
长期饭票嘛！我懂！见过父母没有啊？妳一定很得长辈缘，他爸有没有说生了儿子就送妳
一栋房子啊？”李浩彬冷哼了一声，继续冷嘲热讽。
“既然没有共识就没什么好谈的。”程歆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去。“至少我知道我们当初
为什么会分手了。”
“妳别嚣张太久！妳不知道夏副总根本没考虑过妳吗？真以为自己赢得了我？妳看看我们
几个RD经理哪一个是女人了？女人能力再强也没屁用啦，还不如陪夏副总睡觉还比较快！
”李浩彬仍在后面吼道。
这件事情她早就知道了。在欣桦结婚的酒桌上她和苏经理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呕气，当时李
浩彬就曾经说过类似的话劝退她了。但是她不想屈服，她明白自己有这样的能力，想要努
力尝试看看。
她觉得当初的自己简直愚蠢，居然会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李浩彬不仅自以为是，还相当大
男人，讲出这种长期饭票、陪人睡觉这种话，这根本是欺人太甚。她倒是希望李浩彬能够
上经理，这种垃圾要是真的升上去，肯定会毁掉整个团队。她牙一咬，不满的离去。
＊＊＊ ＊＊＊ ＊＊＊ ＊＊＊
“这是什么游戏？”看着阿松在玩的游戏，她忍不住问了一下。
“妳要干嘛？”她从背后环抱着阿松的背，一阵馨香袭来，使得阿松有着奇妙的感觉。这
个动作已经渐渐温暖而熟悉，使得他觉得，就算俩个真的是男女朋友好像也无妨，为什么
会有这种想法？阿松有些怀疑自己已经习惯了。
习惯这件事情并不是好事，要是哪天她交了男朋友，离开了他，他就会因此伤心的，看来
这段关系必须停止才行，阿松心里头暗暗想着。
那天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她也没多问多说，不管是对阿松那句话的意思还是他真正的态
度，目前都是得过且过的情况。程歆认为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太过追根究柢反而像在逼
迫阿松，但这是程歆的优点，也是缺点，不清不明的关系不说破，拖延下去终究不是什么
好事，她心里知道，但是不愿戳破。
“如果写游戏App会不会比较受欢迎呢？”最近公司刚上线了客服App，功能因为实用，相
当受到客户欢迎，又能减少电话客服的工作量，所以高层也赞赏不断。
“这是趋势。目前游戏App最受欢迎的是Unity，2D3D都能用。”阿松回答。“多半都是C#
和 Javascript，是不太难。”
“感觉可以尝试呢。”程歆说，“我们离职来写游戏App吧。”
“要升经理的人讲这什么话。”他不置可否的将玩到一段落的游戏给关了。
“怎么关了？”没想到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顾左右而言他。
“本来就是为了等妳洗澡才开的。”他拍拍床让她上来。“上来吧。”
“阿松很体贴呢。”
她又从背后扑了上来，看起来今天很能撒娇呢，是工作上受了委屈了？除了面试经理的事
情之外，最近好像也没特别发生什么事，阿松有些好奇。“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他好敏锐啊，程歆暗暗咋舌，只能再多给他一个吻或一个拥抱，分散一点注意力
。“你想多了。”
“而妳很能转移人的注意力。”阿松的眼神总是忽远忽近，当她吻他，他的眼神虽然迷离
却又冷酷，好像他知道虽然沉醉其中，却也自己在做什么，这也是为什么程歆不敢跟他告
白的缘故。
他的那份冷酷会扼杀掉她的情感，将这些热情与温暖全转为肉体的慰藉，即使他明白这不
只是这样而已，无止尽的自卑会带他进入那个闭锁的世界，不让任何一丝可能的快乐进入
，即使逻辑上情感上漏洞百出，阿松还是会陷入那个他不值得她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出错的
循环，最后让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一切都是谎言。
在这之前，她不能轻易尝试。
虽说如此，她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贪得无厌，她对他的渴求已经渐渐超越了自己的控制
，深怕自己无法自拔，她开始有意无意的撒娇，开始痴缠，开始执著，她克制不了自己喜
欢他的心意，知道终有一天这一切都要爆炸。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她跨坐在他的身上，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脸拥吻，像是捧著可
能破碎的梦想一般。
阿松微微皱着眉头，他对这个女人产生了依赖与习惯。即使如此短暂，即使总有一天梦会
醒，他便会回归到一无所有。他能够永远拥有她吗？可能吗？他不敢想，只能投入他的一
切，进入情欲之中。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能够拥有她，结束后看着她远去，情绪就像是淋过雨一样，身边被留下
的剩下溽湿狼狈的自己的面孔。剩下经过雨水重重灰色堆叠后，渺小却黑暗的自己。
是时候结束了吧？在这些习惯还没有造成更深的羁绊之前，赶紧结束吧？
＊＊＊ ＊＊＊ ＊＊＊ ＊＊＊
第十二章
阿松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抬起头与立伟的眼睛交错。“你看到了吗？”
“这实在太夸张了。”立伟摇摇头，似乎像他一样无法接受。“这种狗屎人也能当上经理
，天一定是要下红雨了。”
程歆不在位子上，她好像被经理叫去了。看来苏经理也是想给她个预防针，避免她伤心吧
？不一会儿她像个没事人一样的回到座位，办公室内十几个人屏息以待，气氛几乎一触即
发。反倒是李浩彬那个屎人风风光光的游街了一阵之后回来，嚣张的在程歆的位子前面停
下脚步。
“歆歆，真是可惜，下次就会是妳的了。”李浩彬说，“上次是我说得过分了，我跟妳道
歉。”
“不用道歉，我一点也不觉得过分，恭喜你。”程歆笑得自然，并没有让人察觉有什么异
样，这使得办公室的气氛并没有因此好转，根本不升反降。李浩彬非常喜欢交际应酬，朋
友很多，但是工作态度和能力都无法让人苟同，就算是不讨厌他的人，恐怕也没办法这么
轻易地接受这个消息吧。
直到中午吃饭时间，程歆的E-MAIL大约都被关心她的同事朋友给塞满了，她却一封未读，
虽然经过苏经理的关心和慰问，她看起来已经坦然接受，但心中仍然郁结难平。她没有上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偏偏是李浩彬，那个根本半瓶水的草包，她实在很难服气。
李浩彬与几个经理离开用餐没有多久，立伟就喊起来。“不知道他要接哪一Team呢。肯定
是毁了。”
“别说了。”阿松小声的暗示立伟，虽然程歆的脸色如常，但依他的了解，这不过是在逞
强罢了。
“你快去安慰她啊，你们两个不是在一起吗？”立伟说，“我帮你拿便当，你快去给她一
个抱抱。”
“谁说的。”李浩彬。一定是他。
“不知道，早上那个谁…Albert跟我说的。”立伟想了一下。
很好，跟大嘴巴Albert说，大家就都会知道了，李浩彬那个小人，很知道风声要往哪里放
。阿松皱紧了眉头，“那是误会。我们两个根本就不是…。”
“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太厉害了。”立伟比了一个赞。“你是我的偶像。”
“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立伟。”程歆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他旁边。“我明天开始休三天年假，当我代理人。”
“妳还好吗？”立伟马上问。“为什么突然请年假？苏经理肯放妳走哦？”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啦。”阿松把立伟推开。
“你不是说没有在一起，讲一下话也不行。人家找我做代理人耶。”立伟推了回去。
“年假是年初就登记好的员工旅游。不要想太多。”程歆说话的表情仍然没有异样，这不
知为何，使得阿松有些焦躁。
“妳跟我来一下。”不顾旁边的立伟表情笑得有多么暧昧，阿松拉了程歆到后面的茶水间
。
“妳还好吗？”才刚关上门，程歆二话不说的就抱了上来，这使得阿松一时骑虎难下。“
…这是怎样…”
“我很好，抱了你了现在就好很多了。”她笑得有些勉强，眼睛里头已经是晶亮的泪水。
果然是在逞强，这脸真是看了就火大。
“不准哭，这有什么好哭的。我们都很清楚，妳一点也没输给那个废物…。”阿松虽然面
无表情，语气却是他自己都意外的温柔，而话说出口，没想到程歆就真的哭了。
女人怎么这么麻烦。阿松眉头紧皱了起来。
程歆低头埋进他的针织毛衣里头，缓缓浸湿了他的左边肩膀，阿松也只能无奈地拍拍她的
头，任她发泄情绪。这是第二次，他正视到原来程歆就只是个大他两岁，个子很高却又很
瘦，喜欢逞强也很不服输的普通女孩，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莫名的亲近感，上一次有这样的
感觉是看到她素颜的时候。
这使得他心中有股危机，他已经不再讨厌她了，取而代之是好奇与习惯，还有若有似无的
好感。他喜欢她吗？这样下去可不行，但是他如果在这时候说出口要结束之间的关系，不
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她会难过吗？会像他一样，觉得有些遗憾吗？
如果去除掉肉体的关系之后，她还能在他的肩头上哭泣吗？他们是朋友？还是成为陌生人
？或是有其他的可能？阿松看着她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鼻子眼睛肿得红通通的模样，忍
不住摇摇头，拒绝了脑中的妄想。他们是不可能互相喜欢的，即使有这样的可能，他也绝
对不能接受这样的她。她完美，拥有的太多，身边更是不乏比他更好更出色的男人，她不
可能属于他的。
最后阿松什么都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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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云科技原本就是周休二日，程歆的年假刚好在周末之前，等于放起来是连续五天的假期
，不巧的是适逢总经理巡察的时间，这几天大家忙著作报告，开会，和检讨报告。
他们公司算是推动台湾云端科技商业化的推手，对于现今流行的云端运算或是大数据相关
都颇为重视，主要经营的云端管理技术配合智慧型产品，行销的对象除了中小企业，公家
机关等等都有，效果也不错，近年在台湾科技类别的相关奖项也拿了不少。
陈总早期是工研院云端中心团队的人，离开之后合伙集资开立了祥云，年纪大约五十多岁
，为人诚恳老实，自我要求也非常严格，因此接待的研发技术部门的夏副总几乎是屏息以
待，不敢有一丝马虎。
夏钦惠副总平时不管事，然后每逢巡查之际就会异常暴躁，喜怒无常。平时经常纵声于酒
色场合的他，也只有这段时间是清醒的。几天的折腾过去虽然陈总虽然并没有多说什么，
几个RD经理也几乎一个个被夏副总刮的体无完肤，好不容易陈总离开到韩国去访查，大家
才松一口气。
夏不只好色，也是个工作上极为性别歧视的主管，所以RD经理及副理里头一个女性都没有
，他觉得女人不能做事，遇见事情就是哭，也认为女性RD到了一定年龄就开始恋爱结婚，
为了生活就不再顾工作，所以不愿意聘女性。
像程歆这种未婚的漂亮女人，夏钦惠也相当喜欢，但是看在眼里喜欢，不代表愿意让她当
上主管。她太漂亮，太聪明，做事情也喜欢强出头，一点锋芒都掩盖不住，所以夏绝对不
会属意她。一般来说，直接跳过副理职去面试经理虽然合法，但是显眼而嚣张，夏压根觉
得她做不了长久，到时候结婚生子公司还得留职停薪给她占个缺，非常不划算。所以他将
位子给了李浩彬，李虽然做事上多有错漏，但是他个性圆滑，人脉不差，沟通协调上未必
做得比程歆差。
“多亏了你，我和歆歆吵架了。”这天下班，李浩彬走到了阿松面前。阿松看着他英俊的
眉眼，心想着这应该是第一次和他这么近距离，也是第一次李浩彬面对面和他说话吧？“
她很护着你呢。”
阿松打开信箱收信，开始点过所有他平常都忽略不看的公司内部促销讯息，和其他那些不
是很重要的内容，假装没听到李浩彬说话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你她才会表现失常，以至于面试失败的吧？”
吵架？跟他？然后导致她面试失败？怎么阿松想起来就觉得莫名其妙得好笑，大家都很明
白那个经理的位置是李浩彬逢迎拍马得来的，他这样说是想要规避掉什么大家的联想吗？
这个人虽是个没用处的草包，没想到连这一点说服人的自信都没有。人都还没分发到新的
单位就这么急着想要得到大家的认同，未免也太心急了。
但是阿松一眼都没有看他，这使得李浩彬大为光火。“喂。我在跟你讲话，你没听到吗？
”
“不好意思，浩彬，你坐到我的资料了。”阿松抬眼与他对视，指了指他桌上的文件。“
麻烦让一下。”
“弱鸡，你别以为程歆是真心喜欢你，只是看你有点钱，拿来好玩罢了。等到榨干了她就
会找别的男人了，女人都是这样。”李浩彬狠狠的说。
“啊，我都忘了，程歆说她要买些纪念品回来送人，要我帮忙问问看。”阿松突然想起什
么一般的大叹。“你要吗？棕榄沐浴乳。”
“棕榄沐浴乳？”
“大溪地春氛系列。”阿松忍着笑意正经八百地看着李浩彬那张明明英俊非凡却又表情呆
愣的脸。
“我要！”立伟马上从办公室隔板中间探头，在李浩彬发怒之前赶来救驾。“我还要
Hinano啤酒，我是代理人，不过份吧。”
李浩彬气呼呼地离开后，立伟马上来邀功。“兄弟，我帮你了，女朋友的比基尼照快传来
看一下。”
“她不是女朋友。”阿松开始收拾，准备走人。“下班。”
“重点是比基尼啦，快传来。”立伟抓着阿松的袖子。
“不要。”阿松仍然是那张扑克脸，赶紧揹起包包离开办公室。
“我们阿松真的很可爱馁。”直到阿松离去，立伟才摇摇头。“要是能够再老实一点就好
了。”
“你真的好恶心哦。”一旁的Stephen忍不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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