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倚剑西山》二十、一招 二一、紫莲

楼主: guansnote (笔记)   2017-12-05 02:55:32
二十、一招
  果然男子身子一震,问道:“妳…妳说…他方才使的,便是回天剑法
?”
  巨思思翘嘴道:“是啊!”楚舟凉忙道:“不是的…”巨思思打断道
:“师父怕他人知道回天剑谱的下落,要九哥别到处张扬,这下却叫你知
道啦…”楚舟凉眉头一皱,朝她望来,似有责备之意,但见白川远兀是笑
脸,心想:‘四哥和十妹或有什么打算,我不说破便是。’
  回天剑谱是寒极派创派至宝,亦是西域三大剑术之一。西域三大剑派
,指的是天山派、昆仑派与寒极派,其身段走法与中原剑术迥异,人称“
鬼剑三奇”,每每奇招迭出,用法无迹可循。
  天山派以软剑驰名,远在黑汗,须由北经高昌回鹘、党项,或由南经
沙漠、吐蕃,才可进入中原,路途遥远危险,来到中原一趟十分不易,唐
末以来,又逢西北部族间战事频仍,天山派的弟子便不曾再到过中原。
  昆仑派位于吐蕃、回鹘相争之地,但因山势严峻,除山脚下偶有牧民
,山林中少有人迹,为战事所不及之处。昆仑派武功为西域三派中最为邪
怪者,中原人士多半不齿,昆仑派弟子也对中原武林暗生敌意。约莫五十
年前,时值后唐,在一次比武大会上,昆仑派不请自来,大胜一干武苑苑
士,自诩为天下第一剑派,自此与中原武林交恶。
  寒极派在托勒南山一座偏山上,疏勒河在此切出山谷绝岭,正适合这
一神祕门派藏身。寒极派兼擅内功、制毒术与剑术,尤其剑术,可称三派
之最。传闻后唐那场比武大会后,昆仑派自认剑术第一,特地上寒极山领
教剑法,没想到一名寒极派的小徒弟无意间施展剑招,竟以一招回天剑法
打败昆仑派的掌门。此事传出,中原武林为之譁然:昆仑派剑术尚赢过武
艺荟萃之武苑,而寒极派剑术比之又高一筹,中原剑术一夕间竟似雕虫小
技,不足为名,直叫中原剑客难以收受。
  自此,中原武林虽称回天剑法为邪术妖法,却是人人都想得其剑谱,
只道学会了回天剑法,便可天下无敌。然而自寒极昆仑两派比武以来,已
近五十年,再无人见过回天剑法,或说那名寒极派弟子所用的剑法不是寒
极派的剑法,比武当时,也身受重伤,过不久便死去,再无人知那剑法如
何使得;或说世上根本没有回天剑谱,当初那寒极派弟子是偷施毒药,才
教昆仑派的掌门败下。
  江湖上多将回天剑谱视为传说,多半不信剑谱仍在世上,且事隔多年
,武林人士早已忘记这套剑法,却不料武苑与男子皆这般认真。
  那男子在楚舟凉身旁踱步周转,不住打量,一副想将他看穿的模样,
边道:“回天剑法我是看过的,不像,不像…”
  巨思思噗哧一笑,道:“瞧你吹嘘,你看过回天剑法嘛?那你恐怕已
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啦…”
  男子嘿嘿一笑,道:“你不信?那我问你,若是三面受敌,敌一持剑
自上而下,敌二由身后击发暗器,敌三自身前带刀砍到,你如何破解?”
  过了一会,白川远与楚舟凉已脸上带笑,似乎想出解法。
  巨思思双眼灵动,亦想出法子,抢道:“那还不容易,暗器已发,又
是从身后发的,若是回头格挡,只怕刀剑趁机攻到,此时,唯有将身子向
右偏,先逃过暗器,再…再…”她只想到这一步,再也说不下。男子摇头
道:“使刀剑二人,定有此一防,待妳偏身之时,刀剑已然攻到,这法子
不行。妳再想想罢!”
  巨思思无甚耐心,不过一会,又道:“往上跳起总行。只消避开暗器
和刀子,全力对付上首那人便得。”男子摇头道:“上首那人功夫不弱,
下墬之势又快,常人多半躲不过,更何况交手?若是碰著内功厉害之人,
你两兵刃相交,也要将你压回地上…此计太坏!”
  巨思思不服,道:“我的法子不行,九哥的总行。九哥,你剑术一流
,快说说你的法子,叫他见识见识。”楚舟凉道:“见识倒不敢,不过晚
辈确有一计。依晚辈之计,须就地弯身下腰,躲过暗器,令暗器直奔使刀
者,同时出剑对付上头使剑那人…”
  白川远听得楚舟凉所言,与他心中所想一致,频频点头,只道这是唯
一解法。却见那男子不断摇头,喉间发出古怪笑声。巨思思道:“九哥的
法子甚好,你摇头做甚?”
  男子道:“妳九哥的解法,确是一等巧思。可在我看来,却是愚蠢至
极,找死之法。”巨思思双眼一瞪,嗔道:“哪里找死了?你才找死。”
男子道:“方才妳九哥之计,若是遇着暗器施往下盘的情形,又当如何?
这么弯身下腰,使胸背就暗器,岂非自寻死路?”楚舟凉心中一凛,只道
暗器是往上盘要害处投掷,是以未顾及下盘。
  男子见巨思思一时哑口难辩,又笑道:“我再问妳,暗器一施中的,
妳九哥身子定被打偏,此时又如何对付上方敌手?”巨思思心下无助,著
眼去看白川远与楚舟凉,只见二人亦是铁青著脸,一筹莫展。
  男子又道:“暗器落在你九哥身上,就不落在使刀之人身上,即便妳
九哥能格开上头那人,带刀、投暗器者也同时打到,到时候也是必死无疑
,一点胜算也无。”楚舟凉听得剑招落得一无是处,好似自己方经历一场
拼斗般,此时已给使刀、剑、暗器三人大卸八块,不由惊骇甚剧,虽在雪
地之中,竟冒出一身冷汗。
  巨思思不能服输,道:“或许运气好些,暗器不是往下盘投来呢?”
男子道:“就依妳所言,暗器教妳九哥避了开,但那使刀之人,若砍往下
首,仍教你九哥挨刀!”顿了顿,又道:“再说了,暗器两发,一发上行
,一发下行,你九哥如何都避不过。”
  巨思思皱了皱眉,道:“你说的都不错,可在这危急之时,也只有此
法可行了,那能考虑那么多。只求…只求那三人之中,有打偏的、投偏的
,便可脱身了…”
  男子沉声笑道:“你们果然不是寒极派的弟子,即便是,也从来不知
回天剑法的厉害…妳道回天剑法只是用来趋避危难而已,却不知它绝妙之
处,乃是‘以退为进、舍小就大、绝处逢生’?妳师父没同妳说过‘寒极
’二字的由来?”
  巨思思眼珠转动,略一思量,道:“寒极山冷死了,冷极寒极,不就
是由来嘛?”此话一出,白川远已笑了出来。
  男子生性放达,亦是大笑出声,道:“物有阴阳,邪有寒热,寒极生
热,热极生寒,这是黄帝内经素问篇所言,说的是绝处逢生、穷极则发的
道理,寒极与回天两名,由此而来…寒极派人人通识医药,妳既是寒极派
的弟子,岂会不知?”
  巨思思小嘴嘟起,暗想:‘倘若好言姐姐在此,管你寒极热极、内经
外经,她全都说与你听,还容你这样取笑我?’
  楚舟凉道:“不瞒前辈,我兄妹三人确非寒极派的弟子,剑术医识不
能与寒极派相比,教前辈见笑了。”男子道:“你剑术不错,恐怕还赢过
寒极派一干弟子,只是我有一事奉劝,你可愿意听?”楚舟凉道:“前辈
请说。”
  男子往巨思思一瞥,道:“武功能使不能说。他日…别跟他人说你会
回天剑法。回天剑法须得在危急之时才能使出,他人不信你会,多半要置
你于死,见你使了出来,才肯罢休…”
  白川远拍了拍巨思思手背,稍稍努嘴,往男子一指。巨思思一咬唇,
对男子道:“知道啦,不说就不说。”
  男子微微一笑,对楚舟凉道:“今日你运气好,碰着我。我这手转剑
法能断余势、收余力,否则你打偏那几剑,我早砍伤你。”还剑入鞘,一
手举起流星,一手甩道:“走罢!”
  白川远摇摇晃晃立起,抱拳道:“多谢前辈指教,我们这就离开。”
巨思思忽然想到什么,一把将他按下,对男子道:“慢著,你说你见过回
天剑法,我倒不信,方才你自个出的难题,怎不见你有什么法子解开?你
看来不过四十来岁,寒极派打败昆仑派至今已经五十年啦,你如何瞧见?
我看…分明是吹嘘之词,还来笑我。”
  男子道:“寒极派与昆仑派较量之时,恩师也在席中,有幸一睹回天
剑法的风采,将其中一招记了下来,不断演练,我自小见他练武,自然知
道回天剑法的妙用。可惜啊,他只窥得这么一招…”见巨思思兀自不信,
道:“方才那难题,便是当日寒极派弟子以回天剑法所破,不不不,他非
但破了三人的攻势,还在一招之间…转败为胜,占得先机…”白楚二人皆
是一惊,心想能避得三人已是十分不易,如何单用一招便“转败为胜、占
得先机”?
  巨思思灿然生笑,道:“你方才说什么‘武功能使不能说’,自己却
说了不使。你说你见过那招剑式,便得使出来,我才相信。”  
  男子嘿嘿一笑,双眼循来,道:“好!我就使来,叫妳信服。”说罢
,立于三人之间,剑已出鞘。
  男子对白川远道:“你有伤在身,便充那投掷暗器之人,捡些好使力
的碎石,朝我背后投来。”又对巨思思道:“妳举剑作刀,朝我面前砍来
。”巨思思嘻嘻一笑,点了点头。男子对楚舟凉道:“你纵上岩壁,由上
跃下,朝我出剑。”楚舟凉道:“晚辈以树枝做剑,免得误伤前辈。”
  男子大笑道:“我使得是回天剑法,岂有不胜之理?我方才说了转败
为胜,你们反该担心为我所伤!”自已却折下一段树枝做剑,不用真剑。
  男子吩咐道:“躺着的兄弟内力多半不济,你二人却要尽全力朝我打
来,愈快愈好,莫教我施展不出回天剑法的威力。”三人点头为诺,心里
皆是一骇,心想这男子口气甚是了得,单凭半截树枝,竟要三人使尽全力
,还兀自有必胜打算。天下能有此傲态豪气者,能有几人?
  待三人就位,男子持剑在手,张臂护身,却只面对巨思思,丝毫不理
会另外二人。男子道:“你们师兄妹三人商量罢了,无须照会,即可出招
。只是我仍再说,莫要前后出招,教我得空,须得同时攻到,杀得我严密
才是。”三人诺了,彼此眼神交换后,白川远道:“前辈,在下无礼了。
”话一说完,手中碎石已然投出,分往上下二路。
  方此时,巨思思俊目一翻,扬起刀招,而楚舟凉玉剑破空,风声杀到
,果然丝毫不让。
  男子眼凸眉蹙,听得袍飞袖舞之声,唿咧咧传来,不慌不乱,气凝中
丹,登时大喝一声,双脚齐顿,朝上跃起,避开了白川远的暗器,却朝楚
舟凉的长剑疾飞而去,一副不要命的模样。男子腾身飞快,巨思思眉头一
皱,暗骂:‘不要脸!我方才那上攻之计被你评说太坏,你现下却学着往
上跳,羞不羞啊!’但见男子未使全力跳跃,抓紧机会往男子腿胫砍去。
  楚舟凉却是大吃一惊:‘我这番落势极快,再不收手,只怕要刺伤前
辈…不,前辈我要全力出招,定有胜算,我若收手,岂不是小看前辈?’
这想法只在一瞬一间,剑身却已要刺上男子。
  但见细雪纷飞、火光焜耀之间,一道寒风撕天裂空而至,猛地一瞧,
竟是男子手中树枝腾空掷出,破开雪幕,往楚舟凉眼目射来。
  楚舟凉急速跃下,加以男子上冲之势,两人相距本不过咫尺,长剑先
发,男子即便出手极快,也难格挡,却不料男子以身就剑,待对方正得意
囊中之时,手里树枝已然射出。楚舟凉没料到男子有此一招,微微一愣,
反应中事,头一偏避了开,手中长剑也已打偏。正此时,巨思思大喊一声
,原来白川远所投暗器由男子一跃避开,却投往巨思思身上。
  就在白巨二人惊骇当下,男子已然腾空翻身,来到楚舟凉身后,错手
出掌,往楚舟凉背上打去。楚舟凉背受一掌,力虽不大,但巧劲一推,打
得他偏身往白川远处落下,连忙将长剑上举,砍在白川远身后石壁上。
  男子随后翩然落地,整山里如冻死般,只听得白楚巨三人喘息之声与
火炬霹啪烧裂之声,其余万籁,竟然静得吓人。
  男子出招神速,三人败下,不过须臾,各自还慌乱惊骇,至于方才发
生何事,却还不及细想,只知男子一个翻身,三人已成败将,委实诡异至
极。
  白川远委身在旁,是以瞧得较为仔细,平静一会,总算厘清眉目,暗
自赞叹:‘在此之前,前辈还不过是囊中物、瓮中鳖,不过几下竟已大胜
我三人…绝处逢生,反败为胜,回天剑法果然好生厉害…’他自知世上武
功高强者不少,但自走闯江湖以来,还未见过如此神奇的招式。
  楚舟凉亦是惊奇难平,陡然见巨思思摊在雪地之中,一双怒目正朝自
己望来。原来方才白川远投石,不巧打在巨思思身上穴位,她早已委身在
地,只是不愿出声求助。楚舟凉连忙走上替她解开穴道。
  男子声音沉稳,如同未有过招般,笑道:“这招剑式,便是当日寒极
派那弟子所使,你们见了,可信服了?”白川远与楚舟凉齐道:“信服。
”巨思思却低首不语。
  男子对白川远道:“我见你有伤在身,这才让你投暗器,否则你全力
投来,这姑娘哪还有命?”白川远苦笑点头,对巨思思道:“十妹,四哥
可弄伤妳啦?”巨思思头一瞥,浑不理会。
  男子又对楚舟凉道:“你可悟出舍小就大的道理?”楚舟凉略想一番
,道:“晚辈不知。”男子道:“你手上那把剑,固然是兵器上选,但遇
着我今日三面受敌之时,却能害死你。”楚舟凉微微一愣,恍然大悟,道
:“晚辈以此剑为重,必定不愿此剑脱手,遇着方才那情状,自是踌躇许
久,错失投剑良机。”
  男子点头道:“不错。我之所以胜出,是因舍弃手上的剑,我若不舍
这小剑,如何能成就大胜?手上之剑一投,内力强者可致人于死,内力弱
者,虽逃不过上方来剑,顶多再舍一条臂膀,却不致死,一得空翻身,攻
守易位,出掌打你后背,仍有胜算。”
  男子顿了顿,又道:“你这只宝剑为世上少有,却因为少有,叫你爱
惜这剑,有爱便生执,固执爱惜,眼中只有此剑,连性命都给忘了。舍不
得抛出此剑,便化不开凶险,这叫因小失大。”楚舟凉频频点头,道:“
前辈教训的是,舟凉为此剑所缚,若遇着方才局势,当真难以化开。”
  男子又道:“方才这招,还须你笃定胜出,才能使得,可知是何道理
?”楚舟凉沉吟片刻,道:“晚辈笃定取胜,执此一念,眼中再无他想,
前辈趁机投出手中兵器,舟凉未有此防,才自乱阵脚。”跟着抱剑道:“
多谢前辈不杀之恩。前辈内力惊人,若非少用力道,又以树枝做剑,我岂
能避开?还有方才背上一掌,位及命门,若非前辈手下留情,舟凉断难活
命。”
  白川远亦是抱拳道:“我也该谢,前辈方才那掌要再用力些,我恐怕
已死在九弟剑下了…”男子神情得意,点了点头,又听得白川远说道:“
晚辈还代十妹谢过前辈不杀之恩。”
  男子道:“那是你内力不足,才没能杀得她,不须言谢。”白川远笑
道:“当然得谢,前辈不杀我,我便不死,我不死,十妹就不难过了,否
则她一难过,定要哭死,哪还能活?”
  男子一听,哈哈大笑起来,道:“你这妹子好无礼,早知我下手重些
,待你师弟砍死你,让她哭个死去活来。”巨思思一听,又羞又怒,对白
川远嗔道:“你死便死,谁为你哭去?打得人家疼死啦,回去告诉师父,
叫他代我教训你!”白川远笑而不答,只觉她笑也美、怒也美,实在是百
般风情,叫人无法不爱,自己爱说话逗弄,谁知不是为此娇嗔?
  忽然间男子比了手势,大伙连忙悄然不出声。仔细一听,山谷下隐隐
传来银铃之声,杂以马匹嘶叫声,缓缓而来,似乎有队人马牵马而行,不
过须臾,已听出有二十余骑。
  男子面露狐疑,道:“寒极派不知来了什么人,竟在夜半赶路?”巨
思思道:“不是什么贵客,是来了对头!武苑那帮毛贼,来寻寒极派的秽
气。”男子皱了皱眉,道:“武苑来这里做甚?难道他们不怕回天剑法的
厉害,赶来寻死?”
  巨思思白了白眼,道:“回天剑法要真那么厉害,还要我师兄妹们跋
山涉水来相助了嘛?”抿嘴一笑,道:“说不定啊…回天剑法就只有这一
招半式,你师父却把这一招当宝,演练了大半辈子,你说傻不傻?”才说
完,楚舟凉已出声:“十妹,不得对前辈无礼…”巨思思横了他一眼,走
到白川远身旁,偎着他坐下。
  白川远道:“不瞒前辈,武苑这次便是为了回天剑谱而来,想以此剑
法称霸武林,接着歼灭各派…”
  男子愣了愣,道:“武苑得了这剑术神篇,歼灭武林便非难事,无怪
要冒着生命危险来取这剑谱…”忽然双眼一亮,道:“可知武苑都派了些
什么人来?”白川远细想前日于破屋之情景,道:“都是些武功不高的苑
生。”
  男子啧、啧两声,道:“这可怪了…”眉头深锁,掐指好像数算什么
,口里喃喃念道:“卞空是走了,可还有申常在、魏毅天、关以中、秦观
药、薛荷、蔡墨…这些个苑公人物,竟是一个也没来嘛?”
  白川远道:“晚辈当日所见,确是只有几名苑士领着苑生前来,并无
什么大人物。”男子双眼瞇起,道:“只派了那么些个娃娃来,就要取那
回天剑谱回去?武苑能有这么大意嘛?”楚舟凉道:“前辈所言…恐怕另
有援手?”
  男子沉声笑道:“先前那群是来探探风声,看寒极派来了多少人助阵
,武苑便知该派哪些厉害的人物前来。到了真正动手的日子,哪能是这些
个草包撑场?你们方才说是为了相助寒极派而来,动手是不能免啦,可得
要小心才是。”看了眼白川远,道:“你有伤在身,还是快快离去,免得
武苑大开杀戒,就是钟不合武功盖世,也难救得了你。”
  白川远道:“多谢前辈挂心,但我非贪生怕死之徒,钟掌门之女又于
我有恩,我怎能自顾自逃走?”巨思思目光扫来,问道:“什么女的对你
有恩?”白川远对她笑了笑。
  男子摇头道:“我奉劝至此,不再多说。唉,可惜了你们几个…”说
罢流星双掷,铿锵两声,已然绕上对山树干,猛力一荡,飘然而去。楚舟
凉未请教男子姓名,连忙上前几步,随即想起山谷底下尚有武苑人马,戛
然住口。
二十一、紫莲
  白川远由楚巨二人一路搀扶,回到寒极派时,已是东天泛白。广干段
三人兀自醒著,想是等了一夜,见楚舟凉与巨思思一同出现,又惊又喜,
闹哄哄地寒暄数语。听说武苑兵马尚在山下,绕山上来约莫须得半天时间
,这才放心都回房睡了。
  白川远内脉受损,内息难调,阖眼不过一刻,便难以再睡,坐起涵养
内息。然而他伤及心脉,甚或不能提气,试过几次,无奈罢手。忽闻得一
阵幽香,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加以没甚睡意,索性走出房来,见东首有炊
烟上浮,知是香气来处,便走了过去。
  寒极宫中屋簷层列,庭院深叠,白川远走了许久才找到那炊烟来处,
却像是荒废已久的屋舍,里头的人不知正炊煮些什么东西,清香四溢。再
往屋后走去,猛地发觉自己身在一冰嵌玉砌的庭园之中,一旁不知是玉石
还是冰块,晶亮滑润,向前砌出道来,映着天色碧寒生光,委实美极。
  庭园中央砌著平台,四周共有八条园道通入,好似一张巨大八卦。平
台边种满了花,还没走近便觉清香扑鼻,周身舒畅。那花在冰天雪地之中
,含霜带雪,却毫不畏惧严寒,大开争艳。
  白川远心中激赏,正要近前赏看,听得一轻软歌声自屋中传来,歌声
唱道:“白日莫辞香酒满…锦绣织山莺语慢…川溪未可载芳菲…风似翦…
情无限…远寄不成多少怨…终抱琵琶临绿岸…”白川远不知在何处听过这
曲调,又听那唱者声音清脆流美,不由跟着哼出声来。那歌声猛地止住,
过不多时,一人由屋中快步而出,一脸惊愕。原来方才唱歌之人,便是钟
黎因。
  白川远一笑,道:“黎因妹子,我一时兴起乱唱,可扫妳兴致了?”
钟黎因双颊泛红,羞道:“白大哥,你…你全听见了?”白川远道:“听
见了…”心想:‘黎因妹子是怕我嫌她歌声不好,这才怕羞,可别叫她误
会才是。’说道:“妳这歌唱得真好,可比下江南一班名楼歌女啦!我好
似听过这调子,妳可否教我哼哼?”
  钟黎因愣了愣,支吾道:“我…我这调子有什么稀奇,不过一首〈天
仙子〉罢了…”白川远恍然大悟,道:“啊,是了,便是〈天仙子〉,我
在杭州听歌女唱过这词,怎么就忘了?不过妹子方才多唱了一句,那是为
何?”
  钟黎因道:“不是多了一句,是多了一调。唐人多唱单调,我…我自
个谱了双调…”白川远眼睛一亮,道:“这曲子可还有后阙?”
  白川远虽自小习武,却没生疏文艺,尤其听曲唱词,更是平生最爱,
这下兴奋神采,倒也不是装的。钟黎因见他如小孩般切盼,不由浅浅一笑
,道:“白大哥真想听嘛?”白川远连忙点头。
  钟黎因近前扶他在石椅上坐了,入内取出把琵琶来,也在他身畔坐下
。白川远只觉她身上一股幽香,竟是方才找寻之香气。
  钟黎因素指轻拨,霎时间音韵奔流,严寒松卸,整院里生意更盛。只
见她眉睫半掩,翻掀如筛,复凝视琴弦,眼波随纤指投来,而指间拨弦处
微微透红,十分惹人怜爱。白川远愣愣看着这拨弄琵琶的女子,此刻凝神
的模样,竟比青楼里什么花魁都美,便是容貌绝世的十妹巨思思,也没此
出尘气质。听着弦音珠润柔美,情意绵长,他这爱乐之人,不由敲起石椅
为节。
  几节过后,钟黎因朱唇一开,唱道:“白日莫辞香酒满…锦绣织山莺
语慢…川溪未可载芳菲…风似翦…情无限…远寄不成多少怨…”此段唱完
,曲调陡转,忽焉上扬。几番爬升,又复跌降,如珠玉回弹,高低起伏,
愈弹愈快。如此精彩“过桥”,直教白川远叫好出声。正此时,琴音转而
闷塞,断如呜咽,久久弹奏一音,声长凄切。钟黎因丽容带愁,已是融入
曲境。白川远敲节声止,山庭中只剩琴音断续。
  忽然间,众弦齐鸣,破晓冲出,随即戛然止住,钟黎因口中无语、指
间无弦,四周死寂一片,便似时间停止了一般。
  白川远屏息静待,只见钟黎因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微微一叹,轻启小
嘴,自口中托出一道薄雾,送出一个字来:“终…”这才重拨琴弦,缓缓
唱道:“终抱琵琶临绿岸…却怕寂林空宛转…离离好木聚何时?”琴音渐
慢,人声渐小,拨过几弦,又唱道:“春尚浅…人难算…音尽送君春已断
…”已是愁情一片。声音柔美婉转,更是夺人神思。
  白川远待最后一字唱完,已是听得满怀惆怅,心里头万千美言,一时
也忘了说出。钟黎因按弦止音,他却仍在音里词里,一时不知说甚是好。
  钟黎因道:“这词本是单调,我谱双调…是…是盼能一曲成双…”见
白川远兀自神思,淡淡一笑,道:“我知你有心爱的妹子,这首词当下唱
与你听,往后再也不唱了。”白川远听了不解,尚在余音之中,自顾问道
:“可是妹子自个填的词?”
  钟黎因秋波脉脉,点了点头。白川远笑道:“妹妹歌唱得好,文采也
好,哥哥好生钦慕。”钟黎因愣了愣,喃喃说道:“你却不知在这深山之
中,有人钦慕你多时…”白川远只道寒极派里有什么弟子曾听闻他的名声
,挥手道:“唉,我不过寻常一贼子,钦慕我做甚?”
  钟黎因黛眉一掠,别过头去,片刻才道:“白大哥,你身子可好些?
”白川远道:“多谢妹妹关心,我好多了。”钟黎因道:“我替你熬了汤
药,这便取来给你。”说罢进屋取药。
  再出来时,钟黎因手中多了一只青碗,碗中汤色淡雅,透露绵绵幽香
,便是方才钟黎因身上那舒人心魄的香气。白川远猜想她必煎煮多时,这
才染上周身馥郁,当下感激非常,忙不迭接下汤碗,也不顾汤汁烫口,仰
头就喝。
  汤汁入口无味,本来无甚奇特,到了喉中,却并出一阵浓郁甘甜。鼻
内香而不腻,上冲脑门,下至脾胃,竟全浸淫在这兰气氛香之中。
  白川远吞下最后一口,再张口时,一股奇香自喉间送出,又被鼻息收
回,吐纳之间,皆有香气围绕,便似经人以内力洗输经脉般快活。
  白川远神情享受,正自品味舌尖甘甜,忽见钟黎因微微偷哂,这才回
神,笑问:“妹妹笑什么?”钟黎因道:“我见你爱喝,心里便高兴。”
白川远笑道:“黎因妹妹的心意,就是再难喝的药,我也爱喝。”钟黎因
愕然道:“难喝嘛?”白川远哈哈大笑,道:“瞧我不会说话。好喝啊,
好喝极啦!世上哪有这么好喝的药?难不成是妳使仙法变的?”
  钟黎因双颊一红,道:“哪来什么仙法?”白川远道:“妹子方才唱
的是〈天仙子〉,声似天籁,貌如仙女,我看这琼浆玉露般的茶汤,也该
是仙法变的才是。”钟黎因被说得又羞又喜,噗哧一笑,道:“你再说话
取笑我,我便不理你啦。”这娇羞模样,直教白川远忆起前事。
  当日在肃州初会,自己也是这般出言调笑,那时钟黎因又羞又怒,挥
舞双匕急攻,面上泛起莹莹汗露,桃红铺面,模样好生惹人怜爱。又想起
在破屋时为了躲避武苑追兵,钟黎因将他架在肩上,两人耳鬓厮磨,她吐
息芬芳,发香幽幽,若非自已颈项无力只能垂首耳畔,早已忍不住吻上软
颊…凡此诸想,煞那间一同涌上。白川远暗想:‘黎因妹妹如此冰清玉洁
的好姑娘,又有了心爱的武兄弟,他两人对我有恩,我怎能有此想法?竟
想一亲…唉!’在心头大叹一声,喉间顿时燥热难耐,连忙转头相避。
  这一转头,望见方才花座上的花朵,走足无措之下,只得近前赏花。
边道:“这花…花真美…”话才说完,钟黎因已经一晃到前,一边拨弄花
瓣,一边笑道:“是啊,这花叫作紫莲,爹爹腹痛时,总要煎上一帖紫莲
汤来喝,说是可以调经脉、益骨血…”一指白川远手上的空碗,道:“你
方才喝的,便是紫莲汤。”
  白川远见她对自己笑,又是眉黛如织、娇羞如花的模样,心里乱糟糟
的,只盼自己不再有什么误想,哪还有心思听她说些什么?只得将头别过
,去看另一株紫莲花,含糊地“恩”了一声。
  钟黎因看出奇异之处,弯身探头看他,只见他面朝花座,双眼却左飘
右荡无个定处,不似在看花。白川远见钟黎因探头,稍稍一惊,僵笑一下
,又转往他处,却已是心跳飞快,口干舌燥,心里直想:‘黎因好妹妹,
妳别望我瞧,我要有什么龌龊想法,可真对不住妳和武兄弟啦…’
  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见一个娇嫩的声音喊道:“四哥!”白川远便
似得了救星,猛地转身,果见巨思思立在庭道上,连忙迎上去,笑道:“
十妹也来啦?”巨思思轻轻往他肩上一搥,道:“你坏死啦,早上又不见
人!”白川远道:“我睡不着,见大家都在睡,便自个出来走走。”巨思
思头一侧,靠在白川远胸前,美目一瞟,抬头问道:“这位姐姐是谁?”
  白川远一手搭上她肩,俯在她耳畔低声道:“这姐姐是你四哥的救命
恩人,妳可别欺侮人家。”巨思思大眼眨了眨,点了点头,随即挽住白川
远的手,朝钟黎因走去。
  钟黎因见巨思思貌似亲密的模样,白川远与她说话时,还流露一股疼
爱之情,回想白川远与自己相识不长,应对时既是生疏,方才又是躲躲藏
藏,两相比较之下,竟万般不若此景,不由得羞愧难当。见巨思思挽着白
川远走近,心里一慌,转身奔入屋中。
  白川远愣了一愣,连忙跟着入屋。钟黎因慌乱间弄翻药炉,正扑灭火
星。
  白川远连忙取过一旁水缸里的水瓢,舀水拨水,帮着灭火,见钟黎因
偷偷以袖角擦拭双眼,不由惊道:“黎因妹妹,可是火星喷伤了眼睛?”
钟黎因身子一抖,哽咽道:“不是…”泪水却淌出更多。白川远一急,双
手搭肩将她翻过身来,道:“让我瞧瞧罢!”但见钟黎因双眼含泪,秋水
无限,婆娑有情,直教他失神半晌。再去细瞧,钟黎因虽然红着眼眶,双
眼却还晶莹有神,不似有伤,这才松了口气。
  巨思思在旁猛力踏熄火星,边嘟嘴道:“姐姐没事罢?”却是瞧也不
瞧钟黎因一眼。钟黎因道:“没事。多谢妹子关心。”巨思思上前牵住白
川远的手,对钟黎因嫣然一笑,道:“姐姐既然没事,我们先走啦!”
  白川远按住她手,道:“十妹,妳先回罢,我在这帮黎因妹妹收拾。
”钟黎因忙道:“不了,我自个收拾便成,白大哥请回罢。”巨思思拉了
拉白川远袖子,道:“是啊,咱们走罢!”白川远无奈一笑,一个躬身,
道:“那…我先走啦,多谢妹妹赠药。”钟黎因淡淡一笑,送走二人。
  
  钟黎因整顿完毕,又即生火煎药,原来钟不合长年有腹疾在身,难以
痊愈,常常须得服用紫莲汤调养。钟黎因方才将药炉打翻,原本煎好的汤
药也毁了,只能再次煎过。正生火,忽然一个人影晃出,急急忙忙来到,
却是武止二。
  武止二上气不接下气,急道:“师姐,不好啦,山门来了对头…师父
不让我告诉妳…要我带妳到后山避…避一避…”钟黎因一惊,矍然起身,
按住腰间匕首,低声问道:“来了些什么人?”武止二喘道:“武苑…武
苑的人…”钟黎因咬牙道:“又是那群狗贼!”见武止二神色担忧,轻拍
他肩,道:“别怕,我去对付他们。”
  武止二睁大双眼,挡住去路,道:“不…”钟黎因怒道:“你真这么
贪生怕死嘛?”武止二好生无辜,又急又气,道:“我不怕死!要杀敌人
,我便冲第一,但…但我怕妳…我不要妳出去!”钟黎因心一软,伸手替
武止二拭去脸颊上汗珠,柔声道:“我是爹的女儿,怎能放爹爹一人抗敌
?”武止二脸颊给她手心一贴,眉目渐渐平静下来,道:“我知道了…师
姐,我是师父的徒儿,也不能放他一人抗敌…”钟黎因微微一笑,道:“
咱们一同去!”武止二点头道:“好!”
  两人来到前厅,钟不合见钟黎因到来,吃了一惊,但见她神色坚毅,
叹道:“因儿啊,妳到我身旁坐着罢…”钟黎因诺了,在他右首坐下,武
止二守在她身后。
  钟黎因见钟不合不住按压下腹,急道:“爹,我本来替你煎了药,却
不慎打翻了…你下腹还疼嘛?待会要是动起手来…”钟不合“唉”一声,
道:“妳自幼年便替我煎药,至今也有十多个年头啦…”
  钟黎因愣了愣,不知在此大敌临头之际,父亲怎么还说这些话。
  此时,厅上已围了一帮寒极宫弟子,钟不合对大家说道:“武苑行事
残暴,寒极派今日难逃厮杀,为免死得无辜,你们全都下山去罢!”众弟
子你看我、我看你,里头有一个叫做梁智典的,持长棍自众人中走出,道
:“徒儿愿随师父抗敌。”说罢,又一名唤做林柳心女弟子,手拿双匕上
前,道:“徒儿也愿随师父抗敌!”随后约莫十余人走出,列在前面。
  钟不合点头道:“你等决心已定,为师也难阻止。其余众人,都去了
罢!”一干弟子里头,有人是有家室的,有人才刚入门,学艺未精,也不
敢多留,纷纷抱拳谢师,走出厅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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