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倚剑西山》十二、关宅 十三、用心

楼主: guansnote (笔记)   2017-12-04 22:54:17
十二、关宅
  众人酒足饭饱,忽听广非庆说道:“钟兄,你我三十年交情,总不能
因为一场误会就这么散了。我们师兄弟之所以到寒极派来,全因几个月前
,卞门发生了一件奇事。”
  钟不合眉头一扬,道:“什么事?”广非庆道:“不知是哪个高手,
黑衣蒙面,夜闯卞门。”
  钟不合微微吃惊,心想:‘卞空人称武宗,诸位卞门弟子也是武艺卓
越,何人武功这般高强,竟能闯入卞门?’
  广非庆见钟不合面露惊疑,接着道:“黑衣人留下一封密信就走人,
打开信看了,却是黄纸一张,只写上武苑二个字。师父离开武苑已有三十
年,武苑之事哪里与他相干?又见那人轻功厉害,更觉事有蹊跷…”
  段相如道:“那人轻功的确厉害,好在四弟盗术高超、耳眼聪明,听
出此人动静,老早追了出去。师父见那人武功高强,生怕四弟跟他动起手
来,便命我三人跟在后头,好有个照应。”
  干宗济抠牙抠到一半,插嘴道:“我们追不上四弟,追不上哪!四弟
轻功好生厉害,江南第一,江南第一。”说著翘起拇指,对白川远送了又
送。白川远在旁频频苦笑。
  广非庆笑道:“嘿嘿,我这四弟的轻功哪,要他去追人,不出几个时
辰便追得上,我三人随后就到,岂有追不上的道理?”
  段相如道:“追不上四弟,是因他这个江南第一,碰上了一个中原第
一。四弟在所经之处都用碳粉做了记号,我们每每追到一处记号,总是两
三天前写好的。我们三人在后头,总与四弟碰不上头…”
  广非庆道:“我等追了几天追不上,便在蒙城的一家客店歇脚,因为
这样,无意间听到店伙们提到江湖上的事情。”
  段相如点点头,道:“这一年来,武苑在各地拢络门派、搜刮秘笈,
不听从命令的人,全死在武功高强的人手中。武苑里就属关日可的次子关
以中武功最好,那些灭门屠杀的坏事,听说正是他所为。这蒙城北上亳州
,便是关宅所在,听说前阵子衡山、雁荡两派也待过这家客店,正是找关
以中报仇去的。”
  广非庆道:“关日可生前曾在武苑执事,乃家师故交,曾听家师提及
武苑中正直之人仅有二位,一是申公申常在,另一,便是关日可了。我等
听店伙所言,皆想关家昔日为武林同道所敬重,何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广非庆喝了口酒,续道:“我自归入卞门后,对江湖中事早已不愿过
问,可听说武苑无端杀害各派豪杰,心想亳州既在附近,又久待四弟不到
,便到关宅一探无妨。才到亳州郊外,便见一人朝我们奔来,你道是谁?
正是我这四弟。只听他连说奇怪,原来那黑衣人逃入一庄豪苑之中,问过
路人,竟是武苑苑公关以中的居所。”
  段相如道:“我等听说那人隐入关家,都是一惊,没想到夜闯卞门之
人,竟与关家有关,眼见情由周折,关家又守备森严,不得擅入,便与二
哥商议,决定让四弟在亳州留意动静,三人先返回禀告此事,再请家师定
夺。”
  广非庆看了白川远一眼,见他力渐复,神色舒坦,便道:“四弟,咱
们在亳州分头后没再碰头,此间发生了什么事,我与你二哥三哥全然不知
,又怕多了误会,不如你将所遇之事如实跟咱们说了,也好对钟掌门有个
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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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那日白川远自请留下来探看动静,便与三人分手,独自待在亳州
街上的客店。到得半夜,忽听得街上一阵细琐,心想:‘深夜里一群人鬼
鬼祟祟的作甚?’于是便跳上屋簷察看。
  只见一席华辇疾行而来,后头跟着七八名官兵,快步按刀奔跑。这些
官兵个个武功不弱,幸得白川远耳力过人,否则常人于静夜之中,也难听
得动静。
  白川远看那辇座,知道里边定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却不知为何在大
雪纷飞的暗夜里疾行,一时好奇,踏墙飞簷跟了上去。
  那群人转了几个弯,进入一小巷之中,眼见就要碰到高墙,却听“戛
”一声,高墙竟尔应声推开,墙壁之后,露出另一端巷弄来。白川远心头
一震,不知这巷弄之间竟尚有机关,而墙壁之后竟别有洞天,当下更觉事
有蹊跷,加快脚步赶上。
  众人过得那机关,高墙又应声阖上,由外头看来,与一般楼房无异。
白川远居高临下,回头一望,不由惊讶,原来这堵高墙之内,布满了十来
条巷弄,这些巷弄全靠一道道高墙围出道来,墙后并无屋舍,俨然是特地
铺设的迷宫般。
  弯弯折折行了一会,期间机关不住开阖,众人越过多重机关,总算在
一处墙前停下。忽见那墙又应声开启,一名中年男子迎了出来。
  仔细一瞧,那人身上罩着菊花金丝裘袍,脚上蹬著狐皮宋字长靴,头
顶上那方雀翎掐丝幞头,在微弱月光下仍给映得碧绿生辉,正是武苑苑公
的装束。
  忽见那中年男子躬身在侧,对着辇座行了大礼,低声说道:“微臣关
以中,拜见…”话未说完,听辇座中传来“嗯”一声,即不敢再说。
  白川远听到“关以中”三字,大吃一惊,原来自己误闯误撞,竟然不
费吹灰之力,真闯入了关家。却见关以中神色严谨,肃穆雅正,端的是个
正人君子的模样,谁料得到竟是屠杀各门派的冷血之徒?
十三、用心
  辇座中人咳了一声,随即掀起布幔,伸出一条金靴来。甫一抬脚,一
名侍卫连忙半跪下来。那人脚一伸,踩上那侍卫的大腿,这才下得辇座。
关以中见他离座,赶忙过来扶住。
  只听那人又咳了几声,对身后侍卫道:“你们就候在这…”白川远看
清他的样貌,是名神容憔悴的中年男子。
  关以中将那人扶入之后,又听得机关声响,墙面缓缓推出,将那群侍
卫截在后头。白川远轻功过人,几步点足,自墙头翻过,没人察觉。
  白川远身轻影快,赶在二人之前,落身之处,已来到关宅屋顶之上。
翻身下簷,双腿一夹,附在梁上,头一弯,对准梁间洞隙看去,果真见到
关以中与那男子缓缓步来。
  关以中来到门前,当门送手,道:“赵兄,请。”那人默默点头,跨
入厅门。厅中仅有二人,并无丫环俾女伺候,而烛光暗淡,可见行事机密

  只听关以中道:“赵兄此番巡幸西京,定然心劳身累,何不另择时日
,由弟亲往拜见?”
  男子神色黯然,看向他处,过了良久,大叹口气,道:“这次祭天所
为何事,你是知道的。”关以中道:“江南战事平定,赵兄乃往西京谢天
。”
  男子闻此,气喘吁吁笑了起来,直到再也笑不出来,忽然神色凝重,
道:“你…不当我是兄弟?怎么,不敢说真话?”
  关以中道:“并非不敢,是不愿。赵兄若未思及,而弟说起,那是火
上添油;赵兄若已思及,而弟再提,便是为祸萧墙了。”男子点点头,道
:“忠言逆耳,何罪之有?今我两以兄弟相称,我就要听听你的真言。”
  关以中定了定,问道:“晋王?”男子微微一笑,点头不语。
  关以中沉思良久,说道:“前次与赵兄提及迁都之事,赵兄此去西京
,可与众大人明说?”
  男子道:“光义久居东京,人脉繁通,当日你建议我幸往西京,趁此
宣布迁都洛阳,使其势单,这原是条好计…可惜此次前去西京,宿疾复发
,众人见我大限将到,竟然向背立见,多人上表阻我迁都之计,就连光义
也来劝说…”
  白川远大吃一惊,原来那憔悴男子,竟尔便是当今圣上赵匡胤,话中
所言晋王光义,便是他的亲弟。
  只听皇帝说道:“光义继位,本是家母所望,也是寡人所愿,他有此
多亲腹,固然甚好。只是他野心太过,又乏仁爱之心,权位速与,只怕他
骄傲其事,荼炭生灵。”关以中在旁静静听着,沉默不语。
  皇帝道:“西京行前钱俶留京之事,我即看出光义野心,只是没想到
,到了西京之后,其心愈昭…”关以中愕然道:“难不成要对付吴越王钱
俶?”
  皇帝点点头,道:“钱俶一向恭顺事朝,我曾赐礼贤宅,更亲往视之
,光义见此,生怕钱俶为我所用,要求与之共宴,并以兄弟相称。孰料钱
俶处事甚谦,辞谢了事。光义以为我从中挑拨,积怨在心,知我有意让钱
俶返回吴越,便邀集亲近臣子连连上书,说钱俶据吴越一方,万不可纵虎
归山。”
  说到此,皇帝顿了一顿,道:“探其用意,是要我趁此机会,将钱俶
留滞朝中,胁迫他交出十三州版图,如此一来,钱俶表面上归我为臣,却
必定与我交恶,往附于光义。光义此时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了…这些个计谋
,我如何看不出?所以在西京行前,我不顾群臣反对,命钱俶归往吴越,
尔后岁朝之制免行,唯恐光义借机留人…”
  关以中面有担心之色,道:“吴越王钱俶事朝一向勤奋、乐奉正朔,
又助我攻打南唐常州有功,现下当以抚顺,怎可威逼胁迫?只怕天下人有
过河拆桥之议…”
  皇帝点头道:“有钱俶之事为鉴,我始知光义雄心已大,此去西京,
又逢病至,群臣更乐见光义得势,我如何能固执迁都呢?”说著深深叹了
口气,抬头望见关以中眉头逐渐深锁,道:“贤弟可有话要说?”
  关以中愣了愣,点头道:“赵兄值此担忧之际,弟原不该再陈行状,
只是事关重大,请恕小弟直言。”皇帝眉头深锁,手一挥,道:“说罢…

  关以中深深吸了口气,便往梁上望来。白川远大吃一惊,连忙屏息不
动,却见关以中若有所思,不像发现自己。
  只听关以中道:“只怕晋王不只收买朝臣,便是连武苑也已在他掌握
之中…近日里江湖纷扰,应是他操控武苑所为了。”
  皇帝愣了愣,道:“武苑?他要武苑做什么?”
  关以中道:“我原来也是不解…想大宋开国以来,为求与武林和睦,
武苑练武只为强身之图,学子多是公卿之后,人数不多,晋王若想并武苑
而拥兵自重,未免多此一举了。”
  皇帝问道:“那依你说是为何?”关以中头一低,神色凝重,不知要
说不说,过了许久,终于字字分明地道:“歼灭武林。”
  皇帝一听,惊愕万分,陡然咳嗽起来。关以中伸手去扶,皇帝出手制
止,道:“无碍,无碍。”
  皇帝喘过气来,道:“江湖上门派之中,多的是当初一起闯天下的换
帖兄弟。我自接手武苑,便设酒席宴请各方英雄,言明武苑此后只为练养
精兵卫国,不干涉江湖门派纷争,不与天下英雄为难…因得此举,那些勇
猛部将卸甲之后归入江湖,才不致与朝廷为难…没想道光义只想做天下归
附的至尊,不顾往日情份,竟想扫平整个武林…这…”
  关以中道:“当此时,已有嵩山、天柱、衡山、崆峒、泰山、雁荡等
派掌门遭人暗算,派中经典也一并消失。”
  皇帝奇道:“你如何断定是武苑所为?”
  关以中道:“为弟去查看过尸体,皆死于剧毒与掌力之下…能对这些
掌门用毒而不被发现者,只有秦公能做到…另外,也只有薛公那手千秋掌
,能使这些高手在一掌后,即刻毙命。”
  白川远心想:‘秦公指的该是秦观药了。这人是练毒解毒高手,人称
医毒无常,这会儿帮武苑为非作歹,江湖上只怕难有宁日…’
  只见皇帝神色哀凄,道:“千秋掌是我朝元年由申公所献,意求大宋
千秋万世哪…没想到光义却拿来危害武林…”言及此,不由神伤,过了许
久,问道:“光义何不举兵兴师,宣讨乱党,却要偷偷摸摸地对付?”
  关以中略一沉吟,道:“一来,江湖近几年相安无事,晋王自知出师
无名,二来,操兵之事若传到赵兄耳中,其野心也未免昭然若宣了…”
  皇帝点头道:“所以,他只能藉几名武苑能手,暗地里对付那些不肯
归顺的门派…而武苑搜刮各派秘笈,想来是要各派无以为济,日后再无法
与朝廷做对了…”
  关以中道:“只是晋王手法残暴,已渐酿民怨,再这样下去,各派群
起造反,也是意料中事…”
  皇帝闻此,“啊”地惊呼出声,想他好不容易一统中原,成为天下共
主,不过短短几年便要失去民心,何来的千秋万世?想到这里,不由悲从
中来。
  白川远看在眼里,暗暗叹了口气,心想:‘曾听人家说这个皇帝多么
可恶,恩将仇报,篡了周主的位。现在看来,他倒非什么无恶不做之徒…
…记得师父说过,凡争第一者,未免牺牲他人,总归恶徒,只是恶徒之中
也有未失善心者…这个皇帝比起他那晋王弟弟,可真是好的多…’
  又想:‘依关以中所言,那些掌门并非他所杀,难道却是世人误会他
了…’只见关以中言语正直,态度坦然,面对皇帝而无所畏惧,不禁佩服
起他的为人。
  关以中好言相劝,皇帝情绪稍平,举目问道:“事已至此…关弟可有
良策?”
  关以中道:“弟仅在武苑执教,无权掌管苑内之事。江湖上的纷争,
我…恐怕无力挽救。”
  皇帝点点头,表示谅解。
  关以中道:“晋王得势愈甚,日益跋扈,只盼赵兄小心对付,冲突能
免即免,莫逼得晋王…”话至此,难以再说,皇帝亦是空目点头,显然听
出深意。
  之后,两人互相关怀数语,关以中便送皇帝出门。
  白川远随到墙门前,见皇帝上了轿,正自盘算是要打道回府还是继续
留下来观察动静,却听墙下传来喃喃之语:“武苑多番得利,未来只怕要
西进寒极派或南往卞门了…”
  白川远心中一凛,听得直冒冷汗,暗忖:‘武苑也要跟师父做对嘛?
当日武林各派推师父做盟主,他宁可归隐山林,可见毫无争权夺利的意思
,怎么武苑竟容他不下?’
  原来卞空未归隐以前,即是后晋大苑的大公,掌管文武二苑。期间与
江湖同道和善修睦、摆平了不少纷争,江湖上对他十分敬重。但他早有心
寄情山林,辽主耶律德光收败后晋之后,取消大苑之制,卞空借此离去。
卞空这么一走,成全了当今武苑的一干苑公,武苑理当敬重才是,如何还
想与他为难?
  只听关以中又自语道:“武苑若得到寒极派的‘回天剑谱’与卞公的
内功真传…那么天下便再无武苑对手…”
  白川远立即恍然大悟:‘我还想寒极派远在宋土之外,与朝廷互不干
犯,为何晋王还想为难?原来晋王不只要统一武林,还想当天下第一,他
要夺得各派经典,让武林传学不易、江湖不得翻身!’
  只见关以中转过身去,背向白川远,抬目望向夜空,负手而立,道:
“关某有三事相告:一者,卞门久居山中,少通江湖之事,自然未料武苑
雄心,恩师卞公应当小心提防。
  二者,皇室争斗,祸及封国,吴越国主恐怕归臣,吴越天鸠曾事钱氏
,此事不可不知…
  三者,武苑对寒极派如同虎视,吴越天鸠与寒极派钟掌门为故交,也
当速往与报…只盼英雄速往西疆,保全寒极。”话一说完,随即转身入内

  白川远早听得全身冒汗,原来关以中早知道他在梁上,特意让他听了
这许多密语,是想叫他代为传信哪!
  白川远自知行踪已现,翻身下墙,正想抱拳谢罪,却见关以中飞也似
地点足上了屋簷,几步间已不见人影。见其身形,竟与当日夜闯卞门、投
掷密书之人相似。
  白川远又是一觉,当下击拳出声,暗呼:‘是啦,密书上只写武苑二
字,原来只为引卞门弟子前来,关以中方才那番自语,才是没写上的内容
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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