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受审 8 误触陷阱
康浩陵无奈点头,心想还须回去叩禀义父及王渡伯伯再作打算。所幸这一
趟收获不少,得知韩浊宜在晋王手下面临困境,晋军中的古怪病征已大幅扩散
。海谢说罢便到屋后去了,谢海垂手站在屋角,虽不是静如雕像,也与木偶相
去不远。
康浩陵甚感无聊,倒了小半碗酒自饮,轻叹口气:“邱大哥料知我定然失
望,安排得这样周到。他如此仗义,那么我向江庄主学武的事,他不知已帮我
想出法子向义父交待了没有?可惜这等大事不能派这些人传话。”
不觉间已将小半碗饮尽,那酒味果然颇醇,他酒量甚好,顺手再倒了半碗
,放空心思地呷著,这一路连场风波,他也真乏了。酒劲逐渐浮上之际,某件
绝不想面对却由不得自己逃避的事,恍惚如在前世:
“我,我该怎么面对真妹?九月初七之期将近,且去宝瓶口和阿迟商量商
量……我还传信约她和我兄弟俩相见么?还是问了阿迟再说?他主意多……真
妹啊,唉,妳不该骗我!”
又想:“韩浊宜那厮胡言连篇,说岐王府出了大事,又说和画水剑有干系
。这几日我思量,他说的是上官骏和黑衣剑客决斗之事罢。那剑客的剑路…那
剑路,等等——”
他背上突然微微泛起鸡皮疙瘩。
他在承庆亭与黑衣剑客交手,双方真正两剑相拼的时间极短。那一场对决
,大部分是黑衣剑客以飘忽绝伦的身法游走试探,伺机出手,他的回空诀“元
劲”随身感应。两条身影与两柄剑之间,如系着数百条极紧绷、极纤细的丝弦
,彼此牵引、相互应动,真正的一触即发。
等到发动之时,即为时间与距离的毫厘之争,全身全神均只专注在落剑与
挡剑的纤毫目标!
是以,他并未看出对手使过什么具体的剑招。他自己虽说是“驰星剑”与
“列雾刀”同使,相信在对手的眼内,至多只感觉到刀剑之“意”,而辨认不
出“招”。也就是说,倘若对手不熟悉驰星剑与列雾刀,那么连“意”亦鲜少
感受得到。
——这何尝不是他对黑衣剑客武功的认识情况?
他根本不清楚“画水剑”是怎么样的一套剑技,若果对方使的是极高的画
水剑,在他感受之中,亦同样拼凑不出全貌,只见到一次又一次的凌厉攻击而
已!
再者,他一直记得黑衣剑客有一股近身相搏的可怖杀气。康浩陵对于武功
的记心甚好,能将交手过程在脑中如回忆棋局般的“覆局”,此刻一回忆,二
人并未长时近身相搏,何解自己会有那样的印象?
因为黑衣剑客使的剑,比寻常长剑短了一些,至少可确定比南霄门的瘦剑
要短……大约是将满未满二尺之长度。
黑衣剑客的剑技,若说是杀害宋惠尊之白衣刺客剑技的更高级别,甚或说
是同一人在两年之内的进境,绝无不可。假使这推想为真,天留门之内便有一
名高手,不断针对赤派的头目下手,而这高手与他自己的武技一直同步进展,
这高手的兵刃和殷迟一样,而殷迟与天留门有重大的怨仇,他一定知道此人。
“殷迟曾跟天留门假意合作,夺取剑谱报仇,所以被下了剧毒,他对画水
剑的高手一定打探得很清楚。此人身手如斯高绝,使二尺剑,殷迟不仅知道他
,甚至可能向他学过剑。要查出此人,必问殷迟打听,甚至可以和他联手。”
“啊哈,韩浊宜诬陷我勾结敌人,恰为我指出了一条明路!”
康浩陵凛然亢奋,瞪大双目,似要从空中看到那晚的对战景况,接着把剩
下的酒一倾入喉,激动之下,不由自主跃了起来。
才一跃起,双膝突然间一软,猛地向下坐倒,胳膊忙在席子上一撑,手肘
却也是一软,整个人歪倒席上,脑袋一垂,在几角磕得好疼,竟似连头颈肌肉
也不受自控。康浩陵大吃一惊,自己好端端坐着喝酒,怎会如被点中穴道一般
麻软?用力转头望向屋角,叫道:“麻烦谢海兄过来一下,我…不大对劲。”
谢海慢条斯理地走近,小小驿站,他却如在大院子散步似地。“哪儿不对
劲啦?”
康浩陵惊慌之下未注意谢海的语气不对,道:“我手脚有些发麻,提不上
劲,请问这镇上有没有针灸郎中?”
谢海问:“只是手脚发麻么?头没有一点儿晕?”
康浩陵经他一说,才发觉头脑亦是阵阵作晕,并非自己惊慌过度的幻觉。
他扶著几角,揉着脑门,呆呆地问:“你怎么知道?”
谢海仍是木著脸:“是不是也感到心跳加快、气血散在各处呢?”
康浩陵陡地明白过来,张口瞪视谢海半晌,才怒喝出声:“你,你说什么
?你们下药?”脑中闪过一念:“这所驿站被敌人渗透了。”急忙抬臂要拔剑
,手指才搭上剑柄,手臂便软软垂了下来。他奋力又抬了一次,这次手臂只抬
至肩部,便再不受使唤了!
紧急之下,身子猛然向前一扑。抬在半空的手臂气力虽失,苦练兵刃的肌
肉仍甚具份量,藉著扑前之势,肘锤撞中谢海足胫,把谢海疼得弓身跪倒。他
以此暂免谢海的突发攻击,接着就势卧倒滚身,卧倒之前将水桶带翻,砸碎了
两只碗,使得破片散落他与谢海之间,造成短暂阻隔,即抱着空桶滚出老远。
他暗运回空诀,奈何气血运行大乱,连凡人必有的基本筋肉之劲,亦无法
汇聚在任何一处,何况唤醒“元劲”并布于躯体?以最浅显的譬喻来说,便是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谢海忍痛起身,声调平平:“康少侠你瞧,你中了毒,反应还这般灵敏。
以你的身手,我们不下药还真不行。”
康浩陵只有一个念头:“我力气全失,打不过他们,决计不可硬拼,须挣
扎骑马逃走。”勉强以水桶防身,半爬半滚地向门口逃去,粗暴踹开了门,外
头日光射入。眼前突然晃来一个黑影,遮住了日光,海谢现身门口:“康少侠
的座骑已由小人安置好,不必多劳。”一抖手中牛皮绳,将已无抵抗之能的康
浩陵严实地捆了起来。
康浩陵喝问:“你们是谁的人?叫韩浊宜出来!”二人不答,只管将他拉
起,拖着跌跌撞撞的他出了驿站。
驿站外已有一辆马车候着,说也奇怪,却是装备相当舒适的垂帘大车。康
浩陵耷著头颈,拚命左右转动眼珠,寻觅四围有无其他敌人,已身不由己地被
推入车中。
谢海伸手在康浩陵背上长剑摸了两下。康浩陵怒叫:“拿开你的手,混帐
!”师门兵刃怎可被敌人以轻蔑态度对待?却见谢海转头问:“要不要收缴他
的兵刃?”
海谢摇头:“上头没有交待。这小子虽是叛逆疑犯,到底是节帅的义子,
万一大头目判定从轻发落,说不定要追究咱们有没有亏待了他。”
谢海哼道:“身为节帅的义子,犯了叛逆罪,从重发落才对罢?得了,不
缴兵刃便不缴。”
康浩陵晕眩之中,只觉一股凉意从脊骨传遍全身:“你们说什么大头目和
节帅?”
二人对望一眼,海谢说道:“跟你实说无妨,这是押你去麻亭驿受审,你
马上要见到大头目,自己问罢。”
康浩陵几乎不敢置信,还道自己中了药物产生错觉,可是若无上司命令,
这二人岂会对自己下药?“还有一个可能,便是他们确受制于敌人,在我面前
做戏。”便故意质疑道:“我怎可在麻亭驿那等小地方受审?为什么不是返凤
翔?”
海谢道:“大头目早不是常驻凤翔办公了,他坐镇泾州、拱卫西北,或者
也在大岐各地带兵,凤翔也去的,待的时间可不长。这次为了亲审你,才从泾
州前往麻亭驿会合。”
康浩陵更是惘然,也不知如何继续套话才是,顺口说:“什么?王伯伯…
王师傅去了军营?他是读书人、算学家,哪里带得兵?在泾州是做军师还是判
官?”
谢海接口道:“你还给我装懵呢?居然还说大头目是王渡师傅?嗯,不过
我料你不知今任大头目是谁。现下的大头目姓李,身份极是尊贵——哼哼,我
不多口,你见到了自会晓得。”
康浩陵一听大头目已换了人,惊诧非同小可,喝道:“你说什么?怎么撤
换了王渡师傅?他怎么了?出了事还是生了病?”顿了顿,想起王渡生平的精
细,道:“他不会犯错的,一定是出了事才不得已退位。你快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