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受审 5 一念激战
邱述华淡淡地问:“你向一个人学了世间绝无仅有的高深武功,怎会不知
道他是谁?”
康浩陵急得嗓音也干哑了:“我实不知!他要我保密,我不疑有他。他说
义父多年前无意间对他施过恩惠,我还道他是一位退隐江湖的高人。”
邱述华道:“李节帅只听说你剑术大进,节帅和我们一伙人都不精于武功
,不知道你是怎样大进的。那便是‘回空诀’的奇功么?”江璟任大头目的年
代,他虽在西旌,却因武艺太过粗浅,始终不明这门奇功的详情,遑论由康浩
陵的刀剑互转看出什么了。
康浩陵这刻慌不择路,恨不得将心肝剖出来摊放,证实自己的清白,一听
邱述华问及武功,张开了口,便待叙述“回空诀”怎样助益自己剑术。突然之
间,蒋劲虎方才那句警语如一声急雷,在脑中闪过!“还有,人家没问你的,
你不要说。这也对你有好处。”
这句警语,令他心乱如麻之中恢复了几分理智,知道“旦夕篇”和刀剑互
转等情决不能吐露,否则节外生枝,更坐实背叛师门、背叛义父的双重罪名。
战战兢兢地答:“有一点…一点关系。我学的是…运劲的法门,所以…所以同
样的‘驰星剑’剑招,使出来威力大不相同。”
邱述华长叹一声,“你误入歧途,我也不知怎么帮你。唯今之计,你将识
得江璟的缘由,以及向他学武功的经过,一五一十跟我说来罢。”
康浩陵透了口气,向着邱述华正姿跪坐,双手按著座席,一字一字地道:
“邱大哥,请你答允我,暂时不向上呈报,我便说!这件事我冤枉到了极处,
一定要亲身向义父说明此事,我不想还没有洗清冤屈,便遭了惩治。求你答允
我,邱大哥!”
邱述华默然思索。康浩陵道:“我此心光明磊落,绝无背叛义父、勾结敌
人的意图,不甘被认作叛徒!难道你不念在我们往日之义,宁可看我含冤受罚
、甚至被处死?”
邱述华道:“行了,我答允。但你必须说得越详尽越好,这样我才知道如
何替你设想说辞,好对上头交待。唉,小康,你说是罢?邱大哥也只能这么帮
你了。”
康浩陵听他答允,并又用上了兄弟称呼,显然还顾及交情,自己不至于明
天一上道便遭赤派和岐兵追杀,紊乱的心思稍得平复,便从自己如何在蜀宫中
结识司倚真说起。当年他乔装成蜀国宫卫进宫,乃是他第一次为赤派干办要事
,邱述华纵不是十分清楚,也能一听即懂。
他小心翼翼省略了自己与司倚真遇见常居疑的经过,接着叙述自己陷身“
旦夕楼”,卧底的司倚真如何前去探望。这时他已猜知,司倚真卧底必和江璟
的图谋有关。想起所爱之人刻意长期欺瞒,其用心深刻狡诈之至,自己的一颗
心却已牢牢缚在她身上,当真是魂魄无主,气苦万分,往日爱她越深,这刻也
就恨她越切。
言语间,便也不为司倚真留后路,几句话便将她的卧底身份揭露:“她说
奉了师父之命卧底,究竟为了什么,我一直不知,也不问她。那江…江璟对北
霆门不知存著什么心思?我只知道这几年中,他们并没有在北霆门生什么事端
。”
邱述华皱眉道:“江璟和北霆门?往日无冤,近日有什么仇?虽说令师门
与西旌赤派是盟友,青派又托庇于北霆门,可江璟已叛离了西旌,和北霆门是
一点瓜葛也没有了。这得再作查探。你接着说。”
康浩陵继续述说司倚真如何藉探监的机会,劝说自己学“回空诀”,在乱
世保护义父及岐王周全。这一大段坐黑牢的经过,他略去了涉及黎绍之的一切
细节,以防走漏风声、令黎绍之揹上不忠的罪名。他自然不知,冷云痴早已调
查过黎绍之,并疑心黎绍之与他暗有往来。冷云痴所不曾查到的,只是他康靓
风之子的身份而已。
他偏袒黎绍之,只因这时在他眼中,司倚真远不如黎绍之亲近。黎绍之是
他亦敌亦友的“师伯”,二人刀剑狠拼,却也惺惺相惜,至少黎绍之是个质朴
的热血汉子,敌也好、友也好,愿与自己肝胆相照。而真妹……他竟是不知想
到她时该如何自处了!
邱述华是中年人,老于世故,见康浩陵提及司倚真时神色不对,插口问:
“你和这个姓司的少女,还有什么牵连?”
康浩陵一窒,垂首不答。邱述华问:“你喜欢她罢?哼,这美人计不好应
付呀。”
康浩陵面色通红,却不是为了害羞,而是胸中郁闷之气鼓涨,只点了点头
。隔了片刻,咬牙道:“她原来是我认定了的姑娘,我已向她师父江璟提过了
亲。”
在“翻疑庄”的那段日子,山水赏心、夏蝉长鸣,既窥见当世第一内劲武
学的秘奥,又有知心娇俏的意中人同游,原来是多么好的时光哪……此刻回想
,那是一团不知何等黑暗扭曲的诡计!
邱述华悚然问道:“你去过了江璟的住处?在哪一州哪一府?可还记得方
位路径?”
康浩陵被怨愤压得喘不过气,茫然瞧着空中,顺口便要答“是”。
——只要答出这一声,义父的兵马便会南下,岐兵要穿过中间各方割据势
力,并不是万难办到,只须不向当地势力启衅,甚或乔装分散而行,总有法子
开抵宝凤山下,再人多势众地会合。
——届时,任江璟武功再高,翻疑庄上下总不过这一人会武罢了。硬抓不
行,还可以封锁山道,以一庄之人饿死的代价作为要胁,江璟定被逼到出面投
降。
李继徽曾派出顶尖剑手宋晏思追杀江璟,反遭全灭,致令西旌赤派十多年
来缺乏武功高手,直至上官骏投靠,始稍有起色。这一次,李继徽不会再损折
人手,必会派出军队以众击寡,那些兵卒武艺普通,彼此配合却能围杀猛兽,
况乎一个没有侍卫保护的孤身武者?
司倚真对康浩陵信任有加,因此康浩陵可说对“翻疑庄”的地形人力了若
指掌。李继徽要铲除那个毕生痛恨又藏匿难寻的叛徒,甚而灭庄报复,再没有
比康浩陵更适当的引路人选了!
——康浩陵虽非机谋之才,究竟经李继徽多年教导,这简单的道理,他在
转眼间便想透。
他一个“是”字梗在喉头,脑海窜起难以解释的怪异念头:“我身受冤枉
,无比痛苦,那么真妹呢?”
“真妹他师徒二人骗我,当真存著坏心思么?万一,万一他们有不得已的
苦衷呢?我这一声答出口,他们一家就此毁了,江庄主会死,‘翻疑庄’会败
落,真妹再没有亲人……”
——若果他们对我有恶意,从前那一切善意举止,全是虚矫作态么?
“旦夕楼”黑狱中,司倚真隔着黑暗与自己说笑,酒壶嘴边她的一抹唇脂
香……
三峡船头,司倚真印在他颊上的、那调皮又缠绵的一吻……
北霆门外的郊道,他因师父不容而丧气,司倚真柔婉伴随、坚定支持……
翻疑庄的练武厅中,江璟尽心传功、谆谆励志,甚至不惜言语冒犯南霄门
,也要嘱咐他留意江湖险恶……
山崖上,江璟考验他的酒量,向亡友的魂灵诉说对自己的期许,说他是“
咱们李大哥的义子”。称呼可以造假,可是江璟为亡友哀恸之际,竟愿意向他
剖白心声,那实不似虚假……
康浩陵头痛欲裂,此际他陷于五里雾中,江璟师徒是好是歹,他无法作出
明智的判断,他只能做眼前最好的决定:“但教有一丝可能,真妹和江庄主有
不得已的苦衷,我便不可以害他们。我要亲耳当面跟他们对质,不能让江庄主
平白死于西旌格杀令之下。”
只因他想到了自己的处境:“我受韩浊宜的诬陷,是多么需要一个机会,
将韩浊宜押到义父面前对质!”
他心意已决,答道:“我不知他住在什么地方。他们传我武功,总是寻座
偏僻的山岭,我从不知江璟从哪里来。”他口中直呼江璟姓名,心中却不由得
仍称之为江庄主。只因江璟传功与勉励的恩德太大,重义的他无法说抹煞便抹
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