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诬罪 5 险滩伏击
殷迟茫然望着旷野,思索:“一般的南霄门人与韩浊宜非友非敌、毫无瓜
葛,康大哥若然混在门人之中练剑,韩浊宜师出无名,十年也找他不出。可是
康大哥已是半个南霄门弃徒,四处流浪,却能在我夜战岐王府时,及时赶到为
上官骏出头,他和义父的感情又那么亲近,可见他无家可归的日子里,与李继
徽那些人定有不少联系。”
“不错,我刺杀王渡之前,在厅外停驻片刻,观察形势,不是听见李继徽
和王渡的商议么?他们正在留心晋王李存勗的动向。晋王的动向,有许多是由
韩浊宜出谋划策。”
“倘若康大哥这一年都在为他义父办事,便很有可能与韩浊宜碰上——”
他懊恼无尽,狠狠踢著一颗颗溪石。“那一番激怒韩浊宜的说话,我抛出
了便算。这两年中,我竟浑浑噩噩,没想到要叫康大哥提防!怎生收拾?”
咬咬牙,勉力镇定心神,转念想起,康浩陵支援上官骏时,状态雄健之极
:“康大哥一根头发也不见少,出剑那样猛恶,韩浊宜若曾对他下手,他绝无
可能好端端地跟我打架。就不知韩浊宜究竟推测出是康大哥没有?他们原先互
不认识,想来…还有机会斩断这条线索,又或警告康大哥提防。”
眼前最快的警示机会,是与康浩陵一年一度的都江堰宝瓶口之约。
康浩陵一定会去和他聚酒的。司倚真曾言道,王渡遇刺之事,李继徽会瞒
上一段时日,康浩陵不会这么快思疑到他身上的。假使…假使事情已发,依康
浩陵的性子,更加会前往赴约,当面跟他对质。兄弟俩便是要反脸,康浩陵也
会选择坦荡直接地反脸。
“康大哥知道我杀了王渡也好、不知道也好,怕只怕他不来见我。他一定
要来见我啊!”
他原就打算迳直赶往西蜀,现下更是心焦如焚,于是认准路向,奔入最近
的镇集买马。
这一年他在岐蜀各地接连作案,为了脱身藏匿之便,徒步已久,策马前往
“翻疑庄”的途上,则是险岭重重、心事悽悽。如今回到熟悉的马背之上,了
望草原,倒像是回到了“喊冤谷”的无宁门,胸怀略觉舒坦。此去西蜀,一马
平川,当即展开极为精熟的骑术,向着东南方如箭飞驰。
※
晴空无云,黄河渡口却是深秋冷风刮面。
这是韩城与龙门双城对望的河口,两岸是直上直下的石头峭壁,如二把巨
伟的铡刀对峙,只在高处山头才有些草木。这两把巨型铡刀相距最狭之处,浊
流滚涌,令过客目眩惊魂,一出前头,河滩登变平静。
这是秦晋峡谷之地,最见得造化鬼斧神工的地方。过客在刀状峡谷之中摆
渡,未知两岸岩石背后,暗伏凶机。
康浩陵与邱述华领着十二个岐兵,在秦地的韩城这一端埋伏守候。邱述华
以“赤杉小令”向忠武军秘密请调了半支小队的岐兵,一半人在这岸埋伏。对
岸则由队正领着另外十三人,联合邱述华“右一下一”支署的手下,分布于渡
口沿线设伏。
密报已知,韩浊宜今次带了十五个亲兵,今日中午将由此处渡过黄河。原
来他们一行人毕竟曾经乔装,行进途径又十分迂回。康浩陵早前在荒野快马驰
骋,不觉已赶过了他们,邱述华便来得及向岐国送讯请兵。
韩浊宜武艺低拙,十五个亲兵也并非武林高手,若单论武艺,凭康浩陵如
今的剑术,一把剑将这十六人收拾下来,只怕并非不可能。之所以调用近于二
倍之数的人来截捕,皆因韩浊宜地位极其重要,同时智力超群,擅于使用器械
与毒药,危急时刻,谁也不知他会突出什么样的法宝还击、脱身,更不知晋王
是否另派暗卫护送他。
河面十多丈上,康浩陵伏在一块山石狭窄的凹陷中,手掌贴著粗糙的石面
,膝腿压着扎人的野草,极目远眺,想从渡口来来往往的行人之中,辨识出他
从未亲眼见过的韩浊宜。
邱述华伏在他身旁,压低了声音道:“怎么样,小康,第一回跟着赤派执
行要动武的任务,紧张么?”
自从康浩陵坚持不让邱述华用“公子”、“少侠”之类称呼,邱述华便改
口叫他小康。康浩陵乍听这称谓,初时整个人还呆了呆,想起黎绍之也是这么
称呼爹爹的,那一声声悲切的“小康师弟”,永远在他心头拂不去。于是思索
片刻,觉得继承父亲的暱称也挺好的,也有意把邱述华当作兄长来深交,便欣
然接受。
康浩陵听邱述华问,摇摇头:“我紧张,可不是为了要动武,我为赤派,
早就动过武了。”
邱述华奇道:“却是何时何地的事?”韩浊宜尚未现身,他经验老到,便
轻松自在地找康浩陵闲谈。
康浩陵道:“你调去‘左三下五’之前,我在卫尚仁大哥手下做事,虽不
曾奉他之令与人动手,却——”
邱述华低声叫了起来:“啊,不错!卫尚仁殉职那晚,是你在他身边,对
抗风渺月带领的北霆门人,后来你将他死前得到的消息传回凤翔。我真糊涂,
我赴‘左三下五’继任之前,正是你因这回事立功之时。”
康浩陵想起卫尚仁及其手下死前的面容,一阵伤感愧疚,叹道:“什么立
功?那一次我救不了他们,‘左三下五’根据地遭到捣毁,我什么事也做不到
。如果不是邱大哥赶来接任,我只是在西蜀漫无目的游荡罢了。”
邱述华道:“好罢。说说看,你现下紧张些什么?”
康浩陵略一沉默,目光仍炯炯望着对岸河滩:“抓韩浊宜,对赤派和岐国
是大事。对我,也是。”
他没有说出此事对他究竟有何意义,因为他不愿在邱述华面前坦承自己受
师父疑忌,不愿说自己立志办一件大事、要向两位尊长证明自己的忠义。这样
的志向,闷声去干便是了,向别人絮絮叨叨地倾诉,不免矫情,是他所不屑为
的。
突然间,邱述华身子更加伏低,低喝:“留意!来了!”
但见黄流与河滩之间,几个筏夫从肩上卸下了几艘中等大小的羊皮筏子,
河滩上一行人正与筏夫说话,看样子共有十七人渡河。各人的身影均是米粒般
大,别说康浩陵只在魏州探子手绘的肖像中“见过”韩浊宜,相隔这般远,也
看不清面目。康浩陵不解地看向邱述华,打手势比着数字,问他怎是这般人数。
邱述华悄声道:“看样子亲兵都能自己划筏子,正向他们买呢,钱一定出
得不少。”又哼了声:“好家伙,亲兵带的都是黄河岸边长大的人罢,连渡河
也能自己来。不错,白日行车乘船、晚间停宿,少一个不相干的人参与,便少
一分风险。”
康浩陵道:“邱大哥有所不知。韩浊宜和赤派的江就还老前辈原是师兄弟
。”
邱述华一愣,身为探子的他登时明白了,点点头:“江老前辈能创立‘西
旌’,他师兄韩浊宜在追踪和反追踪的本领上,绝对是差不了。嘿,小康,你
很机灵啊。李节帅有你这么一个智勇双全的好义子,难怪他对你如此着紧,非
把老邱调过来照顾你不可。”
就在邱述华浑若无事的闲话声中,对面河滩埋伏著的人手,已蓦地里现身
,向韩浊宜一行人包围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