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迫约 3 内变线索
司远曦俊面含霜,道:“自从门主下令我主持追捕,又查知黎师兄与叛徒
颇有往来,命师兄协助通传消息,黎师兄一直不愿称康靓风一声‘叛徒’,连
直呼叛徒姓名,也是不肯;言语间也不涉及姓妘的那妖女,倒似康靓风不曾与
敌人之妹私逃、不曾生下孽种一般。黎师兄方才自称‘嫌疑之身’,岂没有师
兄自己的道理?”
黎绍之用力挥手,道:“嫌疑什么,那是师父责我的,轮得着旁人指指划
划?不错,我是和小康通过音信,他在门中之日,与我是真金不换的交情,他
外出不归,我挂心又有什么不对?”
司远曦道:“他是叛徒!瞧来只有他和黎师兄有交情,至于大师兄刘冈、
其余师弟妹,便都同黎师兄无情了。”
黎绍之不擅与人争辩,脸胀红著,只叱道:“放屁!”
司远曦道:“那便请黎师兄称康靓风一声叛徒,称妘苓一声妖女,速将他
二人连同孽种的行踪告知。”
黎绍之道:“我不跟你斗口。据我推测,小康一家人确会在午间经过此林
,他们为何转变心意,我怎知道?”
旁边一位门人忽道:“黎师兄,你顾念旧情也罢了,但把康…康师弟和妖
女孽种合称什么‘一家人’,未免太过。”
黎绍之道:“有媳妇有孩子,不叫一家人叫啥?只因他看上了敌人的女子
,你们便如此绝情?管师弟,我记得你入门早小康两年,可是你之所以升上奥
支,却是靠着小康师弟点拨刀法的。”那门人语塞。
司远曦突然道:“单是看上了敌人的女子,凭他素日的本事和忠心,也不
至于此。可黎师兄身为特高班门人,当然知道,那叛徒或者还犯了别的事。这
番追捕,那事才是十万火急。”
黎绍之一愣,大声道:“是,是,全凭你说便是!可你问到我怎么想,那
是一万个不置信。”这段话语调忽变,与他面上的表情一样,透出难以言喻的
气愤、悲伤、困窘。
林中之人见了,无不惊愕:康靓风与敌人之妹私奔早在数年之前,由这情
势看来,康靓风私奔之后,又不知犯了何事,致令死罪深重,门主冷云痴突然
急着追捕他到案;除了重情仗义的黎绍之,旁的师兄弟都已站在司远曦一边。
黎绍之关怀“小康师弟”,不免被打成嫌疑之身。可是,康靓风离开师门后匿
踪已久,怎又会回头去犯了什么事?
除了康靓风成谜的行踪,这刻的北霆门人又有一事古怪:司远曦和黎绍之
知道康靓风涉及某事,黎绍之打死不信,而余下那五人虽也是奥支弟子,看来
却不知情,面上一片迷惘。天魁派等人均知北霆门规范甚严,七人中武功最高
的两名弟子为了某件急事争拗,显然门主冷云痴仅对这二人说及。余人虽不明
究竟,也未敢多说多问,只挺立一旁静候。
司远曦道:“这就是了。黎师兄,咱们既然在这林中寻不着人,依你说,
该往哪方去追?”
黎绍之似被难住,想一想才道:“他不会向北走,那儿有南霄门的耳目,
他去关中是找死。那便…那便往东找找罢,或者他们想出川入荆。”说著一挥
手,便要领人转向。他做师兄已惯,不自觉又领起头来。
司远曦却停在原地,其余五个门人也随之不动。黎绍之焦躁地道:“又干
什么?不是十万火急么?”
司远曦缓缓道:“黎师兄指引的方向,我等不敢迳自遵从。还是分为两股
,一东一西地追寻,较为稳妥。”他既是主持之人,余人便点头遵从。
黎绍之恍然大悟,原来司远曦始终信不过自己,以为自己故意指引错向,
要让康靓风一家逃逸。他一想通,登时怒不可遏,他对师门极其赤忠,岂容人
怀疑?向后纵开了几步,刷地抽刀,喝道:“是你先问我,又放屁什么不敢遵
从?”
他这一拔刀,林中看戏的众人大为兴奋,看北霆门人吵架已是乐事,看“
列雾刀法”相斗,才是他们聚集于此林的目的。
司远曦摇头道:“我打架的气力要留着,碰上那叛徒才使出来。”
黎绍之身形如岳,独门佩刀一抽一掠,动作极之简单,气势又极之庄严。
众门派看得眼睛大亮。却听黎绍之嘴头说话仍鲁莽得紧:“拔刀!自从你升上
‘奥支第二’的那场考较以来,咱哥们很久没有打架了。你自有了相好,老不
愿参加每月的月校,是不是媳妇床爬得太多,没气力了?”
司远曦面上变色:“黎师兄可别胡说。”旁边一个门人说:“是啊,他和
韦师妹并无成亲,平日开开他俩玩笑便算了,话可不能说重。”又一人道:“
这儿闲人不少,当心传入了门主耳里。”
黎绍之用力一呸:“你们当师父是瞎的还是懵的?大伙儿今日来说明白话
。就因为没有成亲,这才不成体统。韦师妹肚子大得很啦,数月来总是称病躲
著,你个小畜生还不禀明师父?还不向韦家提亲?师父不是不知情,是要看看
你小畜生做出事来敢不敢认!”盛怒间口不择言,竟将司远曦和韦师妹的私事
抖露。
门人均知司韦二人相好已久,也早有人猜测,是否已有夫妻之实,可是也
唯有这武功精细、为人粗胚的黎绍之,胆敢把韦师妹怀孕之事公然宣之于口。
那五人不敢接腔,表情均震动。黎绍之与司远曦素日虽有不和,但绝非信
口诬蔑之辈,反因性子鲁直,言语更可信。震惊之余,又均觉不安。当时世风
上承盛唐的开明奔放,礼法未如后世严谨,习武男女更是粗疏些,江湖上的少
年少女未婚相好,本来是不相干的。然而,北霆门男女弟子界线极严,男女寝
宿隔得老远,仅练武时能共处,界线若有逾越,很难说门主将如何处置,偏偏
犯禁的又是门主十分喜爱的弟子。
司远曦年纪较黎绍之为少,本来脸皮就嫩些,又较深沉,突然遭抖出丑事
,当此极其尴尬时刻,怒气横生,右手忍不住反过去搭住刀柄,左脚退了半步
。他着力隐忍,讥刺地道:“这儿不是练武场,我岂敢妄和师兄放对?康姓叛
徒就在不远,师兄想藉斗刀耗我的气力,是何用意?”言语仍咬紧黎绍之意欲
纵放康靓风的嫌疑。
司远曦搭刀、退步,动作甚微,其他门派尚不明白,黎绍之却知那是司远
曦最得意的、一招爆发杀式的前著,若然拔刀,紧接着便是由左而右一记旋风
般的逆斩。在演武厅上持木刀考较时,不知有多少门人半招之间即被此招击出
场外。奥支弟子个个身佩开锋的真钢刀,此刻也不是练武,司远曦当然不是要
一刀斩杀师兄,可是他动手之意已经很显明,黎绍之见了更怒,反而进了一步
。
这一前著,看戏的众武人倒有不少见过。黎绍之与司远曦得意招式不同,
路数更丰富,进退随意,不需后退蓄势。此刻大怒,步伐自然进前,一会儿出
招,能较对手更快。
天魁派弟子眼望着黎绍之离得这边树丛远了些,便小声对那饕客解说黎司
二人怎样酝酿势子。顺便解说,这黎绍之性子急又讲究公义,在地方上打抱不
平颇多,因之见过他得意招式之人便多了;司远曦闭门苦修,甚少在外显露武
功。
树丛之外,空地之上,黎司二人对峙片刻。树丛内各处的窃窃私语和期待
目光,于他俩便如另一个世界。那饕客耳中不断传来四下里的咕噜声,有人此
起彼落咽著唾沫,那是众武人为林间的杀气惹得太亢奋,就似那肥饕客见着美
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