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明只是去看感冒却在同一时间确定怀孕了，
医生和护理师跟我做了极为详细的卫教，同时也提醒我必须尽快决定孩子的去留，
否则再拖下去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从那天起，我的身体没有给我思考的时间，
我经常干呕到无法进食，自然也没有食欲。
所以除了上家教赚生活费外，我都在昏睡。
我不晓得这种事能找谁商量，而且我的思绪很乱，
能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间洗衣服、装水、与邻居和房东简单互动，已耗尽我全身的力气。
生与不生都很为难自己。
生了，这孩子注定没有父亲，我自己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
我很懂这孩子未来会发生什么事，眼下这社会、环境还没有友善到会
对异常家庭的孩子有多包容，即使现今社会的单亲家庭已很普遍，
但我们却又多了一条名为“未婚生子”的“罪名”。
若选择不生，谁能陪我在医院处理？
无论是吃药或直接做真空吸引术，我都不可能一个人面对，
所以不管怎样都必须找个人陪我去趟医院。而我能找谁？
在我与阿猫分分合合数年的日子里，朋友们早已不知我们到底还有没有在一起，
尤其后期阿猫因为自卑而对我和我的同学们有多不友善与抗拒相处，
同学们也都看在眼里，只是谁也没说破罢了。
我不曾想过学历差异和薪水收入竟会成为两个人相处时的矛盾，
还激化了我们的冲突，原来男尊女卑这样的观念始终是存在于现今社会的。
由于我的转变实在太大，晴天再也看不下去，
总是想着不同的方法希望我能多少吃点东西。
于是我的脚边、床边、手边时不时会出现饲料、狗饼干、牛奶骨和卫生纸，
都是我绝对不可能吃但晴天很宝贝的食物。
终于在我第9654次拒绝晴天而倒在床上沉沉睡去时，
我感觉到晴天的呼吸声和水气。下一秒钟，我的嘴唇被晴天翘开了，
然后一坨温热、溼润、已被嚼烂的羊肉口味饲料塞进我嘴里……
那绝对是我整个孕期中吐最惨的一次。
我懂晴天的担忧，我也很怕自己的身体坏掉，
所以从那天开始，我强迫自己至少一天要能吃下一餐，
不管吃什么都好，一定要吃点什么东西入肚，
哪怕吃完又去抱着马桶、垃圾桶狂吐也无所谓，
免得晴天又趁我昏睡时来喂我吃什么奇怪的东西。
也因为这样，我跟麦当劳的麦克鸡块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好朋友，
只能说：怀孕圣餐真的不是叫假的。
我的情绪很不稳定，但常相处的家教学生们和家长并没有发现，
只当我赶论文太累，所以人变得很憔悴，没多问什么。
我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被发现怀孕是早晚的事，现在不处理好，以后只会更麻烦。
再三思考后，我决定先试探老弟的反应。
终究是一起长大的手足，我才讲没两句话，他就猜到我怀孕还被男方放生了，
只告诉我先想好怎么跟老爸谈就好，他不表示任何意见。
我倒不是没想过跟损友聊聊，但这种事实在很难跟哥儿们开口，
尤其我很清楚这时候极度脆弱的自己绝对没有任何幽默感可以被损或被塞实话，
所以我跳过了这个选项，直接去找两个闺蜜分别谈这件事。
她们当然很震惊，但是在能做的避孕措施都做了却还是怀孕了的前提上，
现在已经不是追究为何还会怀孕的问题了。
或许，更正确的说法是我真正想解决的不是怀孕这件事，而是我想解决我自己。
再也回不去翊澄身边，又让自己未婚怀孕，然后男方不认帐，
我的人生到底该怎么走下去？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很害怕，而我身边一直陪着我的是眼神充满担忧的狗子，
我这个主人实在太失败了，居然会让狗担心到这种地步。
每次想到这里，我总会看着晴天又哭又笑，十足像个疯子。
第一次产检时，慈祥且体贴的医生跟护理师再次提醒我踏上未婚单亲家庭的辛苦，
他们很想说服我放弃孩子，但这么做又违背了他们行医的宗旨，
所以很多话没办法说太白。医生更是直接表态要我先想好之后固定产检与生产、
甚至是坐月子的地方在哪里，只依赖他们这样的社区小诊所是不行的。
设备不足是个问题，与其之后检查完的数据资料还要全数完整转移给接手的医院，
不如直接在更适合的医院产检吧！这样也能降低生产风险，
毕竟固定的产检医生才是最了解孕妇与胎儿的人，孕期或生产时有什么状况的话，
医生也好处理。
于是在怀孕第八周，我跟老爸说我们需要聊聊，然后我回到了高雄。
最初我以为最坏的情形顶多是被愤怒至极的老爸扫地出门而已，
没想到还有更荒谬的剧情会上演。
老爸看到超音波照片，陷入了三十年前的回忆，所以没多说什么，
只告诉我以后肯定需要有人帮忙，所以他想带我去找他的干姊姊—
被我们称为“三姑姑”的房东太太。
三姑姑一直很照顾我们，我与她的关系也算不错，
所以我没多想什么就跟着老爸去了，却不知道那是彻底击溃我自尊的无间地狱。
“家”到底是什么？这是我从小到大唯一的疑问。
很多人告诉我，只要有爸、有妈、有房、有车，就是一个家。
但是，在我的记忆里，房子是租来的，车子是二手的，爸爸总是不见人影，
妈妈老是在揍我，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毫无安全感的地方。如果这是家的定义，
我只想逃跑。
妈妈说爸爸忙着赚钱，所以工作到很晚是常态，
每个月我能见到他的次数是数得出来的。
爸爸的手总是黑的，很黑、很脏，但是粗糙的皮肤摸着我的背，我能睡得很舒服。
比起三不五时找各种理由揍我的妈妈，我的确比较喜欢爸爸，只是常见不到他。
明明很想跟爸爸亲近，却在妈妈每一个奇怪且带不明原因的威胁眼神中，放弃。
理由很简单：我不想因为不听话而被揍。
凡是家中能随手取得的东西，我都被打过，报纸、衣架、皮带、水管、扫把是小case，
当木椅、瓷的碗盘、16吋直立式电扇飞过来的时候，我觉得我肯定不是这女人生的。
当年的我，也不过幼稚园而已。
现在的我已记不得当年做过什么，但那时候的害怕、恐惧却始终留在心底深处。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为了什么事情被揍，也难怪小时候如此自闭、难相处。
尤其某次还突然整个人被抓起来往门外丢……
我永远不会忘记穿过只升起不到一公尺高的铁卷门再滑入爸爸货车底下的惊恐……
那是我第一次被吓到连哭叫都没有的经验，只是安静地浑身发抖。
那时顶多才幼稚园中班吧？之后，我变得更难相处、更不易照顾，
套用现在的说法就是极度严重的公主病患者。
同一时期，还发生另一件影响我至今的事。
这也是前几年车祸时，我噩梦连连，甚至直接跟妈妈大吵、闹翻的原因。
因为爸妈工作忙，再加上众多理由，我跟弟弟常到不同亲戚家住，
妈妈那边的大阿姨、二阿姨和爸爸这里的大姑姑都是选项。
偶尔当军官的小叔叔放假会回来帮忙照顾，因为他和爸爸实在长太像，
他在的那几天会让我终于有种得到比较完整父爱的感觉，
我也一直和小叔叔很好，好到其他邻居一度以为他是萝莉控，
尤其他帮我绑头发的技术之好……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帮我绑好头发后，我是怎么蹦蹦跳跳跟所有人炫耀
自己有个好叔叔的，即便我当时真正的意思是：我终于有爸爸的感觉了！
只是当时完全没有人理解我的意思，只会嘲笑小叔叔乱绑还两边不一样高。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想就算是小叔叔恐怕也忘了吧……
大阿姨家境不错，小表弟也算小少爷，
每次去他们家都很羡慕那样的大房子和家人相处；
二阿姨家境小康，因为和表哥、表妹年纪相去不远，
学的才艺又类似，总被拿来比较；
大姑姑家的感觉卡在中间，但两个表哥年纪都大我们很多，
所以常被欺负爽的，当时年纪尚小，不会区分是否有恶意，
只是偶尔觉得这两个哥哥很可恶……
因为寄人篱下，也只能装没事、嘻嘻哈哈过日子，反正年纪小，讲什么都没人信。
大姑姑的那两个表哥不时会跑来我们家，有时是跟爸爸学洗冷气、当徒弟赚零用钱，
有时是来帮忙照顾我们的。我对二表哥倒是还好，顶多他故意整我的时候，
会极度讨厌他。差不多就是小男生欺负小女生那样的概念吧！
我实在无法理解干嘛每次都要逗我逗到哭，再来嫌东嫌西。
但是，我很怕大表哥，甚至现在想起他看我的眼神，我都会害怕。
大家都说大表哥不是什么好人，要我们这家子多防范他，不要太相信他。
所以我就更不懂了，为什么要让我和弟弟跟这样的人相处？只因他是大姑姑的儿子？
事情就发生在某次妈妈托大表哥帮我洗澡之后。
在此之前，因为受到姑姑、阿姨的照顾，所以有被女性长辈洗过澡，
就算是后来大表哥、二表哥偶尔会帮我跟弟弟洗澡，通常也没什么异状
或不舒服情况发生，一切都很正常且自然。
但是那次很不一样，在房间擦干身体的时候，
大表哥叫我躺在床上，虽然觉得有点奇怪，还是乖乖照做了。
面对这些姑姑、阿姨、表哥什么的，我总是很听话，就怕他们找妈妈告状，
我会被揍更惨。突然间，有种粗糙的感觉从下体蔓延开来，很痛，真的很痛。
我想大叫，却被大表哥警告闭嘴。
这种事情究竟发生了多少次，我早忘了，只是越来越讨厌洗澡。
直到有天我再受不了了，我开始问弟弟是否有过这种经验，
特别还是大表哥帮忙洗澡的时候，弟弟说没有。
于是，我开始问二阿姨家的小表哥、小表妹有没有过类似经验，他们也说没有。
之所以最后才问表妹，是以为或许只有女生才会这样，结果她也没有。
然后，我再先后问了二阿姨和妈妈，她们说一定是我下面太脏，在洗的时候才会痛。
妈妈在帮我洗的时候，还刻意用力弄了好几下，像想证明我有多脏似的。
同样的话、同样的事，二阿姨也做过。
即便我再三强调是擦身体、不是洗澡的时候，
妈妈还是没听进去，更故意常叫大表哥来帮我洗澡，而且还强调一定要把我“洗干净”，
直到我再也不配合、耍性子开始，才换成来我们家工作的姊姊们帮我洗澡。
在那之后，我更怕大表哥了，但是这个家并没有人会救我，
只会一直告诉我：“一定是妳太脏了！”
我很脏……
我很脏……
我很脏……
这样的念头深植我心。
直到成年、跟男友发生关系后，我才知道那种疼痛感是什么。
原来，我早就不是处女了。
而我身边真的没有人会救我，他们只会说我很脏……
从此以后，我对女性长辈有严重的阴影，总认为她们不会相信我说的话，
所以我很容易在女性长辈面前沉默。
意识到过去的这件事后，我常做噩梦，晚上难以入眠成了常态，甚至恐惧亲密关系。
突然的触碰和接触会立刻引发强烈的身体排斥动作，做到一半大哭而欲望全消也有过。
后来的男友们就是完全无法接受这一点，所以我们常大吵、分手又复合，
不断不断地重复这种恶性循环，但是我的问题从来没有解决过。
即便他们以为他们可以包容我的这种过去，却总在我的突然失控中，对我发怒，
然后看不起我早已不是处子之身。
他们甚至跟我说过，其实他们还是比较喜欢处女。
原来，真的没有人会保护我。
原来，真的每个人都觉得我很脏。
原来，连差点有婚约的男友都打从心底看不起我，觉得我很贱。
原来，我真的很脏，所以我根本不值得被保护，只有被糟踏的份。
原来，把这种过去写进故事里，会被某前任男友的现任女友解释为我在炫耀自己的伤口，
所以她很看不起我，还认为把该男友带离我身边是绝对正确的选择。
即便她的男友是我的第一个男人，她还是有优越感，因为她是处女，而我不是。
原来，不管别人怎么对我，都只是刚好而已，真的没有人会保护我，真的没有……
原来，不是处女是死罪。
几年前在嘉义的那场车祸，更是彻底带回这段记忆。
当时，我的胸、腹到骨盆都撞上了机车龙头，
然后连我的车和对方的车一起侧倒被压在地上，无法动弹。
虽然医生检查说没伤到内脏，但这几个地方应该都有肌肉拉伤、挫伤的问题。
夜里，我无法入睡。
只要一放松，疼痛的感觉都涌上来了，特别是会阴处，真的会痛到歇斯底里地尖叫。
那时候真的很惨，连白目天王晴天都被吓到躲在角落，完全不敢靠近我，
甚至是我清醒的时候，牠都会跟我保持距离。
牠的眼神透露着我再熟悉不过的恐惧，那是完全的害怕和不知所措啊……
就像当年牠被某前男友虐待、毒打是一样的眼神啊！
我怎么会让这孩子吓到这种地步呢？牠明明是我身边最快乐的存在啊……
生、心理的煎熬，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跟谁讲都不对，
没有人会照顾我、会帮我。
当时阿猫的绝对冷酷和眼神里的不屑，是压倒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为什么要照顾妳？”他好像是这么说的。
妈妈从二表姊口中知道我出车祸后，急着连夜从台北跑来民雄。
坦白说，我完全没有感谢她的意思，因为她是带着她老公那个烂货来的，
她的理由是只有她一个人她什么都做不到，所以一定要拖着那个烂人一起来。
她进到我租赁的套房后的各种牢骚已经让我不爽到极限了，
结果又在鬼扯什么我没看男人的眼力，硬是想把二表姊夫的优秀哥哥介绍给我。
然后又说什么我养伤的期间，她很愿意照顾我，只是卡在她有鼻子过敏的问题，
势必要把晴天送走或长时间关笼。而且，我必须跟她回台北，住在她家。
光是看到那个毁掉我家、逼爸爸不得签下离婚协议书的烂货出现时，
我的理智已经几近断裂，更遑论后来那些毫无同理心的无脑对话。
她嫌我房间和浴室太脏，所以很好心地帮我又擦又洗，搞得满地都是水，
但是毛发全硬是被她卡在各个角落，根本没处理掉，连马桶和放在浴室的拖鞋都是溼的！
我脚上有伤，完全被绷带包起来，胸、腹疼痛难以弯腰清理，
我看到的当下真的差点尖叫、崩溃。
送走他们后，我完全炸了，
所以把大表哥强暴我的事和这次车祸的生心理创伤全讲完了，
只差没跟她说我是怎么一直被历任男友看不起而已。
我永远不会忘记曾经某任男友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怎么吼我的：
“妳就跟妳妈一样贱、一样烂、一样脏！”
“妳身上就是流着妳妈的血液，所以妳也是个贱人、烂货！”
“妳一辈子也休想脱离妳妈的影子，妳永远是她的女儿！”
“连妳妈都不要妳了，妳是什么好东西？贱货！”
“像妳这种出身、这种过去和经历，最好还有人要啦！干！”
“我诅咒妳一辈子得不到幸福！破麻！”
总之，妈妈光是知道大表哥的事就崩溃了，然后四处飙她的亲戚，
大表姊打电话、二表姊狂丢line问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连解释都懒。
能把这一切归究到是离婚时没得到孩子监护权才造成的，我还能说什么？
为什么我当初求救的时候，连听都不听我说？还一直把我往火坑里推？
最后还不断灌输我观念，说一定是我太脏？我到底哪里脏了？我当时才五岁耶！
为什么不保护我？我就这么不值得被宠爱吗？为什么只会揍我？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只是不合她意？
就只是坏她好事，不让她外遇、出门幽会？她不是我妈妈吗？
为什么要逼我叫其他男人爸爸？
“你们一定都希望我叫他爸爸，对不对？”
从一个幼稚园小孩口中说出这种话，妈妈居然跟当时那个与爸爸是同行的男人
称赞我很识相。她真的觉得我当时的微笑是发自内心的愉悦而不是一种讽刺，
毕竟才五、六岁啊！
我真的不懂为什么每次当我把那些男人赶出我们家后，我就要被揍？
我真的是亲生的女儿吗？我是吗？如果那么不想看到我的存在、视我为麻烦，
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既然把我生下来了，为什么不对我好一点？
只会把我当洋娃娃展示、炫耀？属于我的人生到底在哪里？
妈妈的外遇对象有哪些，我怎么会不知道？
然而她却造谣骗大家是老爸劈腿、不回家才造成的。
那些业务可以来店面坐一整个下午，还一直抽菸，这对才小三的我有多痛苦？
妈妈当着我的面牵着男人像只小麻雀一样蹦蹦跳跳地出门，
或是带着我跟弟弟和不同男人出游、过夜、看电影，塑造一家和乐的假象，
我越来越受不了，所以越来越不配合，因为我根本不想过这种生活！
他们不是我爸！
可能是个邻居、是个业务、是老爸同行、是妈妈的同学或初恋，甚至是我的书法老师！
他们有的甚至有家室……而这当中妈妈拿过几次小孩？我连想都不敢想，
我和弟弟甚至曾经怀疑自己是不是爸爸的亲生子女……
如果我们的出生只是妈妈一种手段、我们的存在只是妈妈的一颗棋子，
我多希望我不曾出现在这个世界过。
妈妈总是在我们面前说爸爸很差劲，那么她呢？
小时候为了不被揍，我只能紧闭双唇演极度内向到疑似有自闭倾向的孤僻小孩，
连长大以后想讲些真话，都还要被妈妈那边的亲戚们严厉指正
“家丑不可外扬”、“小孩子不要多话”。
既然她都敢做出那么多夸张至极的事情了，还敢说那么多谎来圆那些丑事了，
怎么连我这一点点实话都可以被扭曲原意到这种地步？
只会说爸爸没把我教好？难道继续说谎抹黑爸爸才能显示我的好教养吗？
到底这些人有什么资格叫我闭嘴？我沉默的时间还不够久吗？将近三十年了！
还是不够久吗？
当我在产检时被医生告知有地中海型贫血，
所以医生强烈建议我要弄清楚家族里还有没有其他遗传基因病史。
爸爸说他没印象双亲这边两家人有什么家族遗传病史，
此时闪过我脑袋的唯一念头是：“万一我根本就不是爸爸的小孩呢？”
如果这个养了我二十年、被我喊了三十年爸爸的男人根本就不是我的生父呢？
一想到这里，我比谁都痛苦，可是在他面前我根本不敢哭、不能有多余反应。
我拼了命地找妈妈，她却选择完全封锁我，连同她的所有“家人”都是如此！
如果根本不愿意承认我的存在，又为什么要我相信他们其实很关心我，
也跟我一样痛苦？痛苦到可以四处游玩、打扮自己、吃香喝辣？
好吧，可能这位妈妈表达痛苦的方式非常与众不同。
她说她去台北慈济医院当义工、弹古筝，然后拚命办演奏会、出个人CD，
是想借由音乐抚慰那些病人和医护人员，所以她是非常有同理心、有爱心的。
那么，请告诉我她是怎么做到对自己儿女、前夫还债生活完全视而不见的？
而且这些债务还是她弄出来的！
当三姑姑指着我的鼻子说：
“妳跟妳妈妈有什么两样？除了花爸爸的钱、弄个小孩叫他养，妳还会做什么？
妳跟她一样贱！妳身上就是流着她的血、有她的基因！妳以前不是资优生吗？
为什么会荒废学业到把自己放逐到三流五专去？还玩什么社团？一天到晚不回家？
考到中字辈的大学跟研究所又怎样？妳现在还毕得了业吗？
妳就是没有妈妈教才会这样！妳爸哪懂得怎么教女儿？
妳跟妳妈一样只贪图身体上的快乐，妳根本没避孕吧？爽完了，然后呢？
就不能自己拿玩具爽吗？不会要讲啊！我可以教妳啊！为什么一定要靠男人才会爽吗？
妳告诉前男友自己怀孕的事情有什么用？妳在贪图什么？对方有钱吗？很帅吗？
妳妈之前会搞上的还真的不是有钱人就是帅小子，妳有妳妈那种眼光吗？
妳根本跟妳妈一样想累死妳爸而已吧？妳这个不孝女为什么就这么像妳妈妈？
就不能遗传到妳爸爸的好基因吗？该不会妳根本……”
“够了！我从来就不是那个女人的生命延续体！”我再也忍不住崩溃大哭。
“去把孩子打掉。”三姑姑是这么说的，
“我给妳一天时间整理心情，我后天带妳去，不准逃跑！”
这一天在三姑姑家，我只确认了三件事：
第一、不管过去的关系如何或是否有血缘关系，都没有一辈子的亲情。
第二、生母现在爽爽过的生活是建立在我们一家人的痛苦之上，
而她永远是我的枷锁与原罪。
第三、无论我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有人来救我。
没人想了解我在他们离婚后的十八年是怎么过日子的，
只知道没了生母谎言而真实生活的我并没有活出他们想看到的样子，
我不再是学霸，还必须半工半读，让自己累得比狗还不如。
而且我还怀孕了、被男人抛弃了。
这一切都不是所谓“家人”能接受的，
所以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跟废物没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