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她之后,我开始怀疑了所谓真诚。真诚是指毫无保留展示所有的自己,还是尽可能发
扬光鲜亮丽的表面就好,没有必要滥情理解他人的黑。我常在想,虽然我们尽可能在他人
面前表现得性格立体,但活起来仍不可避免是平面的,总是有个正面以示人,却一定也有
个看不见的反面。
会浮现这样的想法,是基于和她的某次交流。当时我们像平常一样畅谈彼此生活发生的碎
片,我们并不在乎谈论的话题,也正是因为不在乎,所以不曾怀疑。然而那次我把她的话
反复咀嚼了好几遍,即便到了味同嚼蜡的程度,依然不情不愿就这样盲目吞下去。因为我
知道有些东西吞下去以后,并不会瞬间消逝,总要花上好几年才能消化它。
那次是她唐突说起自己多么憎恶,另一个她身边的朋友。她借由我是朋友的朋友的身份,
间接地用辛辣的语言形容她内心快被撑破的愤怒。我并不喜欢这样的话从她的口中发出,
或者说经由任何人传达,像是把对方认定是垃圾桶,凡是心中污秽的,不堪入目的都可以
任意转移至他人手中,从未在乎听者的感受,听者也没有保管秘密的责任。其实我可以不
必在意,这些话明天过后都将烟消云散,然而在意了又如何,我没有立场义正严词进行说
教,甚至难保自己未曾恨一个人恨到想置于死地。说是如此,我的心绪不断随着她的语气
起伏,一下自认讨厌也不是,也不想用简单的理由忽视。
自从交友圈不再侷限于单纯的校园,我时时刻刻都在检视与人相处当下合适的界线,不过
界线始终是模糊的,总是轻易遇见一个刚好的人就想多爱一点,然后再慢慢收拾自己的恨
。也不只是界线,有太多事情走到后来才发现,自己始终没有看清,也许有些事情本就是
那样模糊的存在,是我执意黑白分明,才会弄得黑白不分。
那天又是我和她午后悠闲的对话,阳光很轻,思绪却有点重。虽然表面上依然能主动接话
,但每句话像是接过热情的酒杯,我却还要神经兮兮地担心里头的毒药,只敢小心翼翼在
杯缘假装抿了一口。这让我意识自己不再单纯,那些曾经我以为可以奋不顾身的人,如今
让我敏感得害怕受伤。
然而当见到她惯常的笑容,一切又仿佛初春融雪般,前一刻的担忧都轻了下来。也只有她
懂得我所讲述的,理解我的孤独从何而来,也从来不会轻视,总是同样为我奋不顾身去承
受。那么是不是这样就好,让我们彼此坦诚,外头再怎么的黑,到我们这里,就做彼此的
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