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回家时才得知,家里在礼拜一时发生大水灾,主因是母亲在出门时忘记关阳台的水龙头。排不出去的积水在阳台逐渐升高,最终渗入落地窗、流进客厅。至母亲晚上回家时,全家已经泡了十几公分高的水,当日排水量高达家里正常使用约四个月的水量。那天父亲正在国外出差、妹妹毕旅、弟弟准备升学考试在外读书,母亲仅能请邻居稍微帮忙,在弟弟急忙返家后他们才一起处理到凌晨两三点,隔日踏出仍凌乱不堪的家出门上班,晚上回来再继续整理。就这样、把泡水的东西断断续续的搬出晒,直至我回家时大概整理了六、七成。我一踏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泡水的家俱、床底下学生时期的课本、宝盒、童年美术课的作品
一叠叠、一堆堆地铺在客厅地板上。有的黯淡、看得出时间不仅仅在我身上累积年岁;有的鲜艳、像未曾被十几年地搁置在床底下;图画里的灯笼像昨日新画那样红、三笔画的笑脸也忠实地扬著,好像一瞬间接上孩提时光。书册是最难整理的,翻著晒会皱、不翻又会黏住,要一页页夹纸、重压。我和妈说“算了吧。”工程太浩大,趁这个机会清掉一些数年来舍不得清、却也没翻过一次的物品。看着当年丢过一次、却又心生不舍而捡回来的课本们,再度割舍的感觉好像更成长了。但心底隐隐又自问,时间的产物真的是累积吗?或只是一次次让我们学会失去。
画册是我们翻最久、回忆也最强烈的,每一幅画都镶著绘画班的一段欢乐时光。我想起当年画人总是让他们笑、即使难得地画上哭脸,高反差的明亮配色也让画面像场闹剧,即使掉泪也有开心的隐喻,像快乐是标准配备那样。后来才知道不是。违心的事仿佛会和时间一起累积,原本占了一、两成,后来三、四成,五、六成......最后则理解,所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为何能成为流传的“俗话”。又想起有阵子写东西总因为想哭,又不全然是苦。只是用最过不去的方式解释,善意就会像黑暗中的微光,一点点、也足以被识别。识别了就开心了。有更长的时候麻木,不
笑不哭也写不出东西。有人是这样解释的,“在不创作的时候专心生活。”但人真的是可以停止创作的吗,还是专心生活也是一种创作呢。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活也变成这么耗费精神的事。
因为这场水灾,许多浸溼的童年片段都搬出来晒,使我和母亲边翻边感慨。里面没有一项物品是母亲的,但我想或许,他才是其中最伟大的创造者,规律地整理照片、为我们留存、为我们记。意识到长大像撑不住水压的落地窗,一下子冲进来。而这场水,就这样毫不留情地泡出回忆、泡出长年辛劳的身影,和我们对时间的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