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姐姐-12

楼主: new1111 (new1111)   2017-10-18 02:52:40
自从她知道姐夫的妈妈指使姐夫不要理会我们家传给他的讯息,也不要让爸妈去找他们,
姐姐的梦里就不停重复那些言语暴力,而姐姐像是对待一个第一次学声韵学的学生那样有
耐心,不停地想要跟姐夫沟通,因为她相信当初那个纯真聪明的大男孩所给予珍贵的承诺
。她也相信他知道那样的承诺是珍贵的。她深信姐夫当时说的,他以前从没谈过感情,遑
论婚姻,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妳要告诉我;如果妳受委屈了,也要告诉我。
每个进入中文系的人都以为中文系就是与文字当好朋友,或者写作,读大量的书,或者浪
漫的诗。从没想到必须学文字声韵训诂,小学,意思是很基本的工夫。每个进入婚姻里的
人,也觉得婚姻包括责任,不只是琴棋书画诗酒花,姐姐曾经这样对姐夫说过,所以姐夫
说,如果妳受委屈了,也要告诉我。(我都可以考上阳明医学系了,文字声韵训诂对我来
说应该很简单吧)
从那时开始,所有姐夫与姐夫的妈妈加诸于姐姐的言语暴力,或者刻意忽略,像是拼图一
样不断在姐姐梦里重演,却像是一幅永远无法拼好的拼图,一场永远无法完成的彩排。
姐夫的妈妈请姐夫转告姐姐,我的生日快到了,请你老婆要表示一下。
姐夫的妈妈在餐桌上跟姐夫说,去法国蜜月旅行要花很多钱。并且面有难色的说,那我每
个月帮你存五万块好了。后来他们改去中国,回来之后姐夫的妈妈和闺蜜去德瑞法,姐姐
梦到,在中国的敦煌沙漠里,姐夫的妈妈忽然出现,像千年的鬼魅一样跟着她,跟她说,
我们家书豪从来没有出过这么远的门,妳要好好照顾他。
姐姐遂吓醒。
有一次不是梦,姐姐有一次经痛难耐,痛到坐在书房地板上,姐夫在一旁打电动。姐姐请
他倒一杯水给她。他迟了十分钟,把一杯水放在地板上给她,像施舍。连同一颗药。
梦里接连出现的桥段是,姐姐以为是止痛药,吞进去之后姐夫才说,我妈叫我给妳吃这个
,妳才不会怀孕。
姐姐遂吓醒。
而有一次也不是梦。晚上同床共眠,姐夫冷冷地说,我只跟年轻貌美的女人做爱,妳又不
是。姐姐说,所以你跟别的女人做过囉。姐夫冷笑,妳说呢?姐姐说,我不相信。姐夫回
答,那可见你还有很多事情不知道。
后来姐姐在他手机看到很多援交妹的LINE名单。
他在林口院区的时候,姐姐有一次去找他。他们去外面吃晚餐,姐夫说,我就是怕遇到认
识的,所以才不在医院里面吃。和妳走在一起很丢脸。
妳博士班念了五年念到三十岁才毕业,毕业后又不能立刻在台湾的大学找到专任教职,就
是妳以前都不充实自己才会这样。
所有真实生活的桥段与对白都在她梦里不断重复,顺序不同而已。
有时她常常不知道自己是醒著还是在梦里。只有上课的时候,面对学生讲话,字斟句酌放
慢速度,才能好好地把一堂课讲完。发现原来有人是很认真听我说话,并且记笔记。原来
我活着吗?
她开始很常忘记事情,并受到惊吓,所以每次上课她都录下自己讲了什么,然后才能知道
下次要讲什么。要花更多时间备课,甚至把要讲的内容,要用到什么梗,全部写下来,害
怕自己讲错话,仿佛年少失智。
表面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并且学生更爱她了。
只是她在那段时间的日记中不只一次用越来越潦草的字迹写:我好像被撕裂,可是为什么
不会死。并且经常失眠。
她跟姐夫说。姐夫冷冷地回答,妳不会去看精神科阿?精神科就在眷舍旁边的情人湖院区
,妳的健保依附在我这里,我都已经帮妳缴那么多健保费了,自己去看精神科拿安眠药阿

离婚之后,她真的去求助精神科。那些噩梦依然不放过她。但她知道,只要姐夫和他的妈
妈一个真诚的道歉,就好了。
累积的伤害成为忧郁症,姐夫的声音常常她耳边告诉她,妳就是没用,不如去死好了。被
撕裂的另一个她也总是叫她往下跳。而她必须吞下更多更多的药,才能像是透过哈哈镜看
世界般,让自己置身事外,把一切感觉都淡化。
却也做不到当初他们交往时每个周末一起看的电视剧“ 一把青 a Touch of Green主题曲:
“看淡了绝望才不浓/无奈才不痛”。
而后,“ 一把青 a Touch of Green”的影音,也成了创伤后压力症候群的诱因。他们在
交往时一直看到最后一集,完结篇那一天,也是他们结婚那一天,那天晚上他们在姐夫家
的新房用姐夫的Mac看“一把青”的完结篇。
我想姐姐是真的爱他的,而爱情使人无惧。勇敢的却不是男人。“一把青”的台词也说:
“孑然一生有什么好怕?说嫁、就嫁了,女孩都不怕…只有男人会怕,尤其是空中飞的那
群没有明天的男人!”
尤其是不知道自己的意志与灵魂从小就被母亲阉割的男人。
姐夫终于达成他的目的,借由她的妈妈强硬的出面,和这个无法帮他还债也不是千金小姐
的女人离婚,胜利者的姿态,并不自觉有错。当姐姐对她提出剩余财产分配诉讼时,她其
实痛苦极了。同时也将这些事情告诉他们共同认识的朋友。姐夫遂觉得颜面无光。他威胁
姐姐,他要把姐姐如何与他的家人保持安全距离,如何不持家,甚至“骗”他结婚的事情
告诉我们家人。
姐姐一向不喜欢家人担心,由于从小养成的冷眼旁观与独立,也不想要家人知道她那么详
细的事。遂对姐夫说,从一开始跟你在一起,你就知道我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你这样
对待我,使我非常痛苦,若是你又对于你的做为文过饰非,然后加油添醋地对我家人说我
的不是,那我不如去死算了。
姐夫回答,求仁得仁。
姐姐说,你等得到的。
每一次开庭的过程,都被姐姐钜细靡遗的写下来,像用鲜血刻的一笔一画。
从姐姐住处搭车到法院,途经64快速道路。
她记得有一次,在婆家过完周末,周日向晚,姐夫要回林口等着明天上班,姐姐要回她距
离三公里的住处。
姐夫的妈妈说,涵涵妳就自己搭公共汽车回去就好,书豪从这里上64直接回林口很顺。
姐姐说,我请书豪送我到巷口公共汽车站牌。(其实姐姐有些话想跟姐夫私下讲,于是请姐夫
送她回住处,三公里的路程便有时间可以说)
后来姐夫的妈妈竟以这件事情责备姐姐,妳那次跟我说谎,说谎很严重,妳说要叫书豪送
妳到巷口就好,结果妳还叫他送妳回去。他从这里直接上64快速道路比较近,为什么要他
多开三公里。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64快速道路,64,广场上的不自由,婚姻场域里的不由自主。张雨生的遗作,等一等这些
伤会自由。
会吗?
家事法庭的氛围比殡仪馆还差。没有骊歌也没有哀乐,律师与当事人的窃窃私语仿佛是葬
仪社人员告诉丧家,等等仪式要如何进行。进出法院大门的人没有披麻带孝,却穿着黑白
律师袍像黑白无常;或趿著拖鞋,随意穿着短裤短上衣面无表情;也不见招魂幡或挽联,
或是灵堂入口的题字:故某某人之追思会,然而法庭外的开庭进度却明示,曾经是家人的
他们,正排队进法庭,是送走家人关系的最后一个场域。法庭同时也是停棺间与灵堂。
婉谢挽联与奠仪,却有个像收礼台的签到处。上头摆着今天该来参加告别式的人。姐姐依
然一个人去,一个人签名。而姐夫依然没出现,签到表的表格列了两栏:
委任人:张书豪。出生年月日:76.6.24。职业:医疗。
受任人:孙秀云。出生年月日:49.5.9。职业:家管。
同时出现的还有姐夫的舅舅,或许是来替家管壮胆,毕竟殡仪馆怨气多,冤气或许也有一
点。但这场可能要进行好几次的告别式不允许观礼,所以舅舅只能是不详其姓氏的路人。
可是,死亡毕竟只有一回,受任人就竟是来陪葬的还是来送葬的?
可是,他不是曾经凶神恶煞似的对着姐姐咆哮,拿刀的人不怕死,外科医师没在怕上法院
的吗?
法官问受任人,妳跟委任人是什么关系(因为背著名牌包,却毫无撑得起百年家族品牌的
气质,也不是穿着黑白律师袍像黑白无常的律师)。
受任人理直气壮的说,我是他妈妈。接着说,因为我儿子要上刀很忙无法请假。(眼里说
著,他是我一手栽培及阉割意志的医生,所以由我代替我儿子来对付这个不知好歹不懂得
知所进退,既不能帮我们家还钱以及让我出国旅行,又要我儿子出家用的女人)
他在刀房上刀。是的。切掉病人身体上的恶性赘物是他的工作,却蓄意且无所不用其极造
成妻子心理难以切除的伤痛。难道这有形与无形的刀,其原型都源自于那个名唤母亲的受
任人将儿子的自我及意志阉割下来的那把刀?
莫怪,姐夫要从医院六楼的单身宿舍搬到二楼的眷舍时,他的母亲频频询问姐姐,需不需
要我去帮忙。姐姐只是拒绝,那些东西我一个人就可以搬了,更何况有电梯,而且我现在
放暑假,不用劳烦妈妈从台北到基隆。终于把姐夫房里所有物品搬到眷舍之后,姐夫的妈
妈又把家里的家具、床组、锅碗瓢盆拿到基隆眷舍。姐姐当时是感激的,她原本想要用自
己的存款买所有的家具,后来她只买了一对二冷气、电视、沙发、鞋柜、瓦斯炉具,和瓦
斯热水器。尔后,姐夫的妈妈又跟姐姐说,她和姐夫的爸爸要专程把一台多功能调理机搬
到基隆给姐姐。姐姐觉得奇怪,那一台多功能调理机相当重,等到周末回婆家再用汽车载
就好,为什么要扛着庞然大物搭捷运再转客运呢?
姐姐有一种自己刚成立的家庭被监视的感觉。
等开庭的时候,姐姐看着姐夫的妈妈偕同舅舅从面前走过,对彼此视若无睹。那不是在那
些好像很久以前却又恍如昨日的餐会中,跟爸爸妈妈承诺,我会把涵涵当成女儿来疼的女
人吗?
姐姐遂觉得不知所措,仿佛被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视线钉在法庭外面显示开庭进度的萤
幕上。不得不吞下两颗抗焦虑的粉红色药丸,那药丸的颜色跟姐姐那天身上穿的衣服是一
样的。在殡仪馆里面,粉红色显得格格不入。解离感相当强烈。视线紧盯着的萤幕,法院
的长廊。思绪又飘回了紧邻著眷舍, 长庚情人湖院区的场景,每每要去ATM,要到便利商店买东西,要搭接驳车去上课,总会经过那个长廊,
墙壁上挂著创院编年史,每个柜台每个诊间的灯号跳动,下一位、下一位、下一位。偌大
的大厅是宁静得令人屏息的氛围,总是面黄肌瘦的癌症安宁病人坐着轮椅挂著点滴,若有
稍微大一点的声音,便是精神科病患在自己的世界里呓语,而那呓语不小心溢出来,成为
创办人铜像前唯一可凝视的声音。有时候钢琴志工在ATM旁边的平台钢琴演奏,却像是练
习,音符时而停顿,最熟练的一首却是梅艳芳的“女人花”:
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花开花谢终是空/缘份不停留/像春风来又走/女人如花花似梦。
自古红颜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下一位。进殡仪馆,进法庭。下一位,夫妻剩余财产分配。
在法庭里,不但是被监视,而且所有对话都是录音的。那是
一位白发看起来慈祥的法官,他问姐姐,妳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姐姐不解,说,起诉状
不是都有写吗?法官说,那妳要说呀!
喔!我要声请剩余财产分配。
原告席的萤幕上,立刻打字:我要声请剩余财产分配。
原来还要打逐字稿。
那怎么没有把眼神与语气一并记录下来呢?姐姐心想。大概记录的那个人词汇不足吧!
受委托人递上一份答辩状,上面列出姐夫与姐姐结婚之后的存款比结婚之前的存款少,所
以并无理由分配剩余财产。
姐姐遂声请查明帐户交易明细。
每个月都汇出固定的钱到几个固定的户头。其中一笔是汇到姐夫邮局帐户,应该是姐夫的
妈妈给姐夫的“零用钱”。
果然是用婚后的钱还婚前的债务。难怪姐夫的妈妈这么急着强出头,肯定是动到了她的利
益,抢了她原本该买名牌包,出国打卡炫耀的资源。
姐姐遂写了另一封信给法官。附上更多证据。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