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 台北电影节 “这就叫做破晓!”

楼主: nominee (nominee)   2010-06-28 21:08:16
※ [本文转录自 Film-Club 看板 #1C9qyi-W ]
作者: nominee (nominee) 看板: Film-Club
标题: [系列] 台北电影节讨论:三洲电影工作者(罗加)
时间: Sun Jun 27 21:16:25 2010
为什么要了解巴西新电影(Cinema Novo)?
台北电影节游惠贞与鸿鸿此次扩大去年“拉美小辑”规模,以巴西作为主题城市
,并选映数部巴西新电影作品。但是要了解巴西新电影,便不能不去回顾当时南美整个“
第三电影”(Third Cinema)运动的盛衰与它的各种宣言,还包括阿根廷、智利、古巴、巴
西、毛里塔尼亚、塞内加尔的政治实情,才得以了解“电影─革命工具”所扮演的角色。
高达在电影形式上与布莱希特“疏离”手法的关系众所周知,但是第三电影却一
方面承继了高达的技巧(形式上的认同),另一方面也转向布莱希特史诗剧场的教育理念(社
会目的),导向一个综合折衷的取径。
在60年代中期,相较于方兴未艾的法国电影新浪潮,第三电影是电影史中参与政
治社会革命,最为乐观与最具规模(“三洲”中至少包含非洲、拉丁美洲)的一次媒体改造
社会运动,甚至某些电影工作者也会认同他们的电影正是是服务于革命的。
在这篇文章中,罗加主张同时否定了社会主义的现实主义(socialist realism)与
空洞的形式主义。因为对三洲电影工作者而言,缺乏政治冲力而过分注重形式的电影是无
效的、阳痿的(impotent)。
引介这篇文章的目的,希望读者能比较“布莱希特─高达─罗加”在政治理念、
电影语言上观点之殊异;并进一步做出对照:当巴西新电影在官方主办的台北电影节经典
单元中上演时,也同时回想起正是同样的这些电影,在60年代末巴西(或整个南美)街头
粗糙上映,它们为的是反抗政府或介入政治斗争的场域。
本篇译文全文摘自李尚任编译的《迈向第三电影》(1987,南方丛书出版)。
注释为nominee所添加。
英文原文请参照Brazilian Cinema p.76-80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95)。网
路原文http://tinyurl.com/2g3nw2u
三洲电影工作者:这就叫做破晓[1]
◎格劳伯‧罗加(Glauber Rocha),刊于电影笔记1967年11月
对第三世界电影工作者而言,献身行动始于第一道光线,因为摄影机拍的是第三
世界,一块被占领的土地。在街上、在沙漠、在森林或是在都市中,都必须做抉择,即使
题材可能是中性的,蒙太奇会将它转变为论述(discourse)。此一论述可能不精密、散漫、
不文雅、非理性,但是其中即使是拒斥也都是意义深长的。
来自亚洲、非洲、拉丁美洲的电影是不舒适的电影。从基本原料起就令人不舒服
:不良的摄影和冲印作业,因而导致了粗糙的影像、模糊的对白、声带的噪音、剪接的失
误、不清楚的演职员表和标题。而在银幕上出现的是痛苦扭曲的躯体,驼著背在雨中跌跌
撞撞前进,他身上流的血都令人厌恶。
好莱坞的器材就如同五角大厦的武器。没有电影工作者是完全自由的。即使没有
检查制度或是财务合约的枷锁,他依旧是个囚犯,除非他能觉悟到自己是的三洲人
(tricontinental man)。只有这个观念能解放他,因为在这个观念中,个人前途的成败已
经不再重要了。切‧格瓦拉(Che Cuevara):
“我们的牺牲是有意识的行为,它是自由的必要代价。”
所有其他的论述都是美丽而无害的;理性但令人厌倦;反省性的但是无能的;“
电影的”(Cinematic)但是无用。抒情诗体(lyricism)是由空中翱翔的文字组成的;带它立
刻就在乏味的阴谋中给纳入被动型式的结构…...。
今天有很多事要做。一心致力于启蒙影片的民族电影有一项贡献:使人不至于陶
醉在社会主义的现实主义中。
简化一下卷入这场论战的一些艺术家和官员的说法:一方支持一种社会主义的现实
主义,而另一方(大多是艺术家)则支持一种不排斥所有前卫艺术(avant-garde)的艺术。对
前一种趋势的拒斥,清楚地表明在切‧格瓦拉的论文“人与社会主义在古巴”(Man and So
cialism in Cuba)中,这篇文章谴责社会主义的现实主义没有找到一条完全令人满意的出
路:对他而言,必须要从某处出发,而前卫艺术似乎是最佳的出发点。
──Jesus Dias(《Partisans》No.137)
而此时,在其他的拉丁美洲国家中,只能用他们的摄影机去拍配戴勋章的将军的官
方新闻片。
土比,康加可,波沙
I.巴西使用葡萄牙语。要了解所谓巴西新电影这个现象,重要的是要知道,和西
班牙人比起来,葡萄牙人狂热者少而犬儒多:我们既成的天性不像西班牙人那么的民族主
义。巴西电影工作者已经失去了对电影的“敬畏”。没有得到任何人的许可,就把他们那
双经常是笨拙的手放在摄影机上。虽然知识分子常说,根据可信的批评家和唬人的电影工
作者,“葡萄牙语是一种反电影的语言”(anti-cinematic language),巴西新电影决心用
巴西日常的言语和音乐来做它的材料。巴西境内居住着一些久历风霜、喋喋不休、精力充
沛的、不事生产的、歇斯底里的个人,这里是拉丁美洲国家中,唯一没有墨西哥那样的流
血革命、或是阿根廷那种巴洛克式的法西斯主义(baroque fascism)、也没有像古巴那种
真正的革命,或是像玻利维亚、哥伦比亚或委内瑞拉境内的游击队。所以作为一种悲哀的
补偿,巴西年产(1967)六十部电影,而且明天的产量还会加倍。在上两届巴西业余电影展
中,有一百位以上的年轻电影工作者展出八厘米和十六厘米的作品。对上次足球赛感到失
望的大众,热烈地讨论每一部影片。在里约、圣保罗、Bahia和其他的城市里,有艺术电影
、电影图书馆、和四百个电影俱乐部。从里约到圣保罗,高达和戴高乐一样知名。这块土
地充满了电影狂热。
II.“土比”(Tupi)是巴西一支印地安民族的名字。它的特征是:聪明但缺乏艺术
才能。“康加可”(Cangaco)是一支神秘的、无政府主义的游击队:“康加可”一字即是形
容激烈混乱。“波沙”(Bossa)是一种舞蹈:它也是一种在充满节奏和情色(eroticism)的
舞蹈中,声东击西的艺术。
这种传统构成了一幅通俗剧闻名的悲剧讽刺画;这种传统的价值在巴西新电影中
受到了质疑。因为巴西没有历史命运:只有在帝国主义利益与国内布尔乔亚的名义下,发
生过几次军事政变和反叛变。人民主义的左派(populist left)到头来总是和悔不当初的右
派签订和平条约,再一次迈向“再民主化”(redemocrotization)的道路。值得注意的是,
拉丁美洲的政治前锋总是由知识分子所领导的,而诗歌经常出现在枪声之前。通俗歌剧
(popular opera)、音乐和革命携手并进;这是我们的伊比利亚遗产。今日的巴西正处于
出人意料的和解中,城市中的左派以“宴乐的左派”(Festive Left)闻名。在他们那里可
以由马克斯一直扯到森巴音乐。但这并不能阻止学生冲上街头加入暴动、教授被逮捕、大
学关闭、知识分子签署抗议宣言。
III.巴西新电影占了巴西整个电影产量的百分之三十。这个运动的集体性本质,
顾虑到控制宣传、发行与批评。面对着一群比较尚未经教化(或至少识字不多)的观众,三
洲电影必须克服巨大的困难,以通俗的语言创造出有意义的沟通方法,并同时激发革命的
气氛。一部巴西新电影在放映前、放映中和放映后都会引起争论。一部巴西新电影免不了
会震撼观众的惰性的天堂。因此,“贫瘠的生活”(Vidas Secas)提出关于农民的报导;
“枪”(The Guns)超越了“贫瘠的生活”,成为一部反军国主义电影。“黑色上帝,白色
魔鬼”(Black God, White Devil)把“枪”的抗议提升治狂热的程度,而这种狂热的程度
又再次出现于“O Desafio”。“昆卡‧宗巴”(Ganga Zumba)处理的主题是黑人“Os
Cafajestes”则是“贫瘠的生活”的城市版。从“农场男孩”(Plantation Boy)到“痛苦
之地”(Land in Anguish),从“痛苦之地”到“勇敢的战士”(The Brave Warrior),巴
西新电影似乎在个人表现的困难实践中,丧失了主要的冲力;但就整体而言,巴西新电影
依旧形成一首协奏曲,作为一种不断扩展的争论,构成了一种政治行动。
电影
I.已开发的世界过去和现在的电影技术,唯一令我感兴趣的是我可以利用它,就
如同某些欧洲电影工作者利用美国电影那样。某些电影技术已经超越了个人作者和运用它
的影片,而形成了一种电影词汇;如果我在内陆(sertão )拍了一部东北盗匪片(Cangacei
ro),那它类属于西部片相关的蒙太奇传统,甚于类属于约翰福特(John Ford)或霍克斯
(Howard Hawks)这类个人作者。另一方面,模仿不一定要被视为一种消极行为、一种需要
──为了“拯救”一部电影而托庇于已成建置的形式语言。在一次访问中,楚浮说:
“所有模仿高达的影片都令人难以忍受,因为它们并未得其精髓。他们模仿
他的偶发性,但却忘了他的绝望。他们模仿它的文字游戏却没有他的冷酷。”
今日大多数年轻电影工作者的作品都换了高达症(mal de Godard)。但是只有经由
接触现实和个人的专业实践,才能超越模仿,巴西电影像“死者”(The Deceased, 1965)
、“贫瘠的生活”和“枪”,显示了被殖民的电影工作者如何能运用技艺(techinique)来
表达自己。对欧洲人或美国人而言,问题不同,但是来自社会主义国家的影片根本不是革
命的。大多数电影工作者的态度都堕落为一种书法电影“calligraphic cinema”,而背叛
了沉思或煽动的精神。而在国际影展所放映的短片,似乎都是同一个模子制造出来的,在
电影生产线的剪接桌上(无辜地?)大量制造,在放映室中配销。
II.电影是一种国际性的论述(international discourse),而国内的处境并不能
替拒绝表现辩护。在三洲电影这个例子里,美学和意识形态的关系远超过和技术的关系,
括缩镜头(Zoom)、直接电影(direct Cinema)、手摇摄影机、彩色的运用等等,这些技术的
迷思只不过是表达的工具罢了。这里,关键字是“意识形态”,而意识形态不
知地理上的疆界为何物是不受地理上的界限所阻。当我谈到三洲电影实是把高达包括在内
的[2],因为他的作品在电影中开拓出一种游击战的行动方式;他以无情的影片骤然攻人之
不防。他的电影之所以成为政治电影,是因为它提出了一种战略,一套有价值的战术,可
以在世界上任何地方使用。我坚持一种“游击电影”(guerilla cinema)[3]作
为唯一的战斗方式:一种在传统生产结构之外即兴制作的电影,反对强套在一般大众和精
英身上的形式成规。
III.在“风向转变”(Barravento,或译“风暴”)、“黑色上帝,白色魔鬼”和“
痛苦之地”这些例子,我想我已经朝这种游击电影迈出第一步。我在这些影片中看到一种
激烈变迁造成的灾害。但就是经由这种决裂,我才看到三洲电影的可能性。史诗─启蒙电影
(epic-didactic cinema)[4]的目标,不能取代像切‧格瓦拉这种真正革命家的史诗─启蒙
的场面调度(epic-didactic mise-en-scène),前者只能融入后者。如果布纽尔的电影
取代了欧陆电影(continental cinema)的成规,三洲电影就必须渗透传统电影,然后把它
炸掉。在切‧格瓦拉的死亡成为传奇的那一刻,诗变成了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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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标题引用自切‧格瓦拉的“三洲”革命("tricontinental" revolution),与
路易斯‧布纽尔的电影“这就叫做黎明”(Cela s'appelle l'aurore, 1956)。
格瓦拉所称“三洲”指的是历史上受到殖民,而在他观点上已届革命时机的亚、
非、拉丁美洲。
[2]关于高达与第三电影的关系,或一般人知之甚少的高达“录像时期”,请参见
台湾电影笔记2007“高达专题”当中的〈电影的疏离经验─高达及第三电影〉(林伟湖) 
http://movie.cca.gov.tw/files/11-1000-95-1.php
[3]罗加采用“游击电影”游击电影一词,呼应其时巴西左翼份子在城市与乡间所
采取的游击行动。
[4]."epic-didactic"指布莱希特意图结合epic theatre与didactic theatre的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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