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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症患者在病中写下了一本书,听起来是个很催泪励志的题材,但我自己本身却对这
一类的作品总是有那么一些冷感,毕竟就我自己而言,生命并没有贫乏、空虚或是沉沦到
需要其他人的故事来填补人生目标的空缺。但是《潜水钟与蝴蝶》(Le Scaphandre et Le
Papillon)在励志与催泪之外,还具有其他的更丰富的议题层次,并且透过导演朱利安施
纳贝尔(Julian Schnabel) 优秀的影像语言充分地表达出来。因此,本片可以说是兼顾雅
俗,要看催泪剧情、对抗病魔的奋斗史有之;要看深刻的情感思考与精彩的电影美学亦有
之。
整个故事是从法国时尚杂志《ELLE》的前总编辑尚多明尼克‧鲍比(Jean-Dominique
Bauby)的真实事件改编,这位正值壮年、事业有成的男人,因为中风引发了罕见的疾病“
罕见的闭锁症候群”(Locked-in Syndrome),导致全身瘫痪,右眼亦被缝合,只剩下一只
左眼,是全身上下最后一个能以意识自由控制的部位。这不幸的境遇刺激了他,形成写下
本片原著《潜水钟与蝴蝶》的动机。电影非常巧妙的以第一人称的镜头做为叙事的起始,
并在片中大量夹杂这样的视角。摄影机替代了鲍比的观点,除了让观众得以“感同身受”
他所承担的痛苦之外,其实也为“自由/禁锢”之间的对比做了最好的辩证。
诚如我第一段就表达出来的一贯立场,个人对于“身体虽然受到禁锢,但心灵得到自
由”这类的励志叙述并不感兴趣。事实上本片对自由/禁锢的探讨远超过肉体/心灵这种
简易二分法的形式。就像鲍比应用眨眼虽然只能表达是或否,但是透过拼音符号的转换,
就能够更复杂的表达其他的意境,例如潜水钟、蝴蝶这种象征的层次;摄影机的定置也发
挥了更多的功用,铺陈出复杂的情感。
举个最特出的例子来说:鲍比的妻子 Celine Desmoulins(艾曼纽辛葛娜 Emmanuelle
Seigner饰)接到他的情人的来电,并且因为传话的职责,必须忍痛为鲍比传达情话。这时
候动也不动的镜头里,在角度与距离上强烈的捕捉了 Celine 脸上所有的情绪表现,同时
又显现了鲍比的冷酷。而对于观众而言,无论是站在同情哪一方的立场,都被迫在这样的
情境里,诚实而直接去面对、去逼近深切的情感伤口。鲍比的选择必定无法圆满,而且他
的残忍也难以因为重病而取得谅解。
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同时也突显了“自由”泛滥时造成的潜在冲突。过去的鲍比在
处理感情上无拘无束,他对于这种自由的坚持,甚至与他个人放纵式的无神论结合,排演
了一出尴尬的朝圣闹剧。当年他的行动来去自如,视点却只能在无的的游走之后,终结在
一个圣母像的特写镜头里,讽刺的承认了那空虚的依恋;现在病榻前的选择,虽然因为身
体的禁锢,必须赤裸裸地接受“造成他人的伤害”的良心谴责,但实际上却也在死亡的催
逼下,勇敢地挑破了和谐的假象,回到爱情真诚的本质。
由于本片产现的情感是如此的立体,若要一一列举并陈述每个段落中复杂的维度,恐
怕会让这篇文章无论在篇幅上亦或文字上,都会造成对读者极不友善的结果。而这也显现
了电影特有的价值,是文字的叙述无法全面替代的。也就是说《潜水钟与蝴蝶》的成功并
不在于原著故事的血统优良,而是真正在影像上找到了出口,进行了另一场再创作。同样
地,若要为了本片而感动,可以不必执著于“勇敢与病魔对抗”这样英雄式的悲剧成分。
我们毋需(同时也祈求永远不要)拥有鲍伯的际遇,但是透过电影的魔力,也能够换一个角
度去看见父母、儿女、情人、朋友等等种种不同情感背后的真实面貌,这是相当难得的机
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