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费里尼的《八又二分之一》，这部电影中的电影，犹如看到这位大师
赤裸裸地，置身在四周都是镜子的房间里，以最坦率、最真诚的态度呈现于
萤幕上头。而正是这种态度，着实令电影导演、艺术创作者，乃至于一般观
众都要感动不已。
透过电影中的Guido与电影外的费里尼不断的相互反射，以及这位导演
（说是Guido也好，或马斯楚安尼也罢，或根本就指费里尼自己）天马行空
地游走于现实与幻想之中，跳跃于当下与回忆之间，构成了这部电影最为人
津津乐道，也最精采有趣的地方。“在我的电影里，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
生的！”忘了Guido是对谁说了这句话，但我想这是费里尼很想对萤幕前的
影迷们说的，而《八又二分之一》里还真的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Guido筹划拍出一部带有自传性质的电影，费里尼同时也正拍著《八又
二分之一》。片子最终再度出现了费里尼电影绝对少不了的小丑，而且还是
四人组成的小乐团，以一种众人会聚的欢乐气氛收尾，然后依然很怀旧地，
看到一个似乎是童年费里尼的小男孩拿着传声筒作结。是他吗？是小时候在
家乡里米尼，总爱替周遭大人小孩冠上各出名剧人物的称号，然后把实际行
径和剧中表演揉合在一起的那个费里尼吗？
《八又二分之一》里头的Guido最终完成了电影没有，我实在不知道。
不过所幸，应该说千幸万幸，费里尼拍成了《八又二分之一》这部影史经典
留予世人瞻仰。关于身为一个导演所面临的创作焦虑，Guido犹如四面楚歌
一般必须面对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琐事，同时又得应付制片人的步步催逼
，如此呈现电影导演这一职业的苦处，在楚浮的《日以作夜》一样可以看到
，不过《八又二分之一》更加聚焦在此，甚至演来稍嫌夸张。工作上试镜、
搭景等诸多琐事，制片人、媒体群的穷追猛打，加上个人感情生活上的混乱
不和谐，庞大压力下也难怪会做起所罗门王妻妾成群的白日梦了！白日梦这
一段看来趣味横生，实际上透露著费里尼作为导演这样一个角色，他心底隐
含的矛盾心理。导演是拍片团队中的最大领导，他应该掌握一切状况，他要
指挥若定，必要之时甚至可以拿着大声公怒骂任何一个工作人员。导演拥有
的至高权力，那股专制的气势就像所罗门王一样，然而回到现实的Guido却
往往踌躇不前、优柔寡断，深为自己的理想还有他的妻子、他的梦中情人所
扰。费里尼曾在他的笔记本谈过：“我不适合干导演。我缺少专制跋扈的气
势、一气呵成的连贯性、吹毛求疵的习惯和辛苦劳动的能力，尤其缺少威信
。不管大家怎么想，我直到现在仍旧非常害羞。”即便如此，终究成为一名
世界名导、电影大师的费里尼，经由Guido这样的角色设定，搭配马斯楚安尼
的演技，让大家多认识他一点，也了解他的焦虑与矛盾。
“我最想拍一部诚实毫无虚假的电影，它只要简单传达一个信念，而且
是可以让人永远留念的。”Guido面对妻子谈到他的电影理想，这会儿没有半
点谎言，而且说得让人印象深刻。我相信，从《八又二分之一》这部片，我
们见证了费里尼真正拍出了一部诚实的电影，而且是对他自己完全的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