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伤心至死:轮回(五)

楼主: bluesky0226 (reneta)   2006-07-09 01:31:25
如果被狗嗅到,夹层的秘密就会败露!
我要出去!
刹那间,被禁闭的恐惧又压了过来。
这幽闭恐惧症来的太不是时候!
也难怪,自己在这个小小的夹层里,唯一的出口却在恶人的脚下。
钟霖润仍在抗议:“爸,信志哥,请你们不要一意孤行……我觉得你们越走越远了……爸
,难道您忘了,您告诉过我,当初成立得广集团,的确是您一介书生的一片赤诚善心,希
望‘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得广’二字,就是这样来的呀!可是,
为什么,短短几年,就滑得怎么深,莫非,欲望真的是如此没有止境?”
这番话又扎在钟蜀鸣的心窝,他痛得闷哼了一声:“你……你不是圣徒,哪里来的资格教
训我?信志,你霖润弟也是这里的房客之一,一起捆上……把狗带来,把孟思瑶找出来!

恐惧继续如潮涌,孟思瑶如同溺水之人,挣扎着将头浮出水面,呼吸维艰。
不能困在这个小小的夹层里,等著畜生向我咆哮,将我嗅出来。
但是,往哪儿逃?
瑶瑶,冷静下来,想。
她忽然想起,小猫Linda曾在地下室那铁匣子后的建筑空间里,拾到过一包鱼片干,她当时
纳闷这鱼片干的由来,现在想来,正是这夹层里的木架子上,堆放了不少干果类的点心,
包括真空包装的肉类,以及肉脯鱼干,是李伯瑞应付紧急情况用的。如果小猫Linda在铁匣
子后发现的鱼片干就是从这里掉出来,那么说明这夹层必定有门户通往地下室后的那部分
建筑空间,在李伯瑞、或者袁荃出入那门户时,一袋鱼片干从木架子上落到那建筑空间。
她俯下身,在木块拼成的地板仔细寻找。
想来李伯瑞如此谨慎,特地修了这个夹层应付紧急情况,很有可能设置两个出口,当一个
出口受阻,还可以从另一个出口逃生。从整个夹层的绝妙掩饰来看,他是个善于运用机关
的建筑设计师,另一个出口的机关何在?
木块拼成的地板上没有可疑的设施。
木架子的底部却有!
亏得孟思瑶看得极为仔细,一面靠墙的木架子底缘上,有个不易被发现的钥匙孔。
孟思瑶灵机一动,取下了木架子上的那串钥匙,她逐一尝试,试到一半时,脚下的一根木
条开始轻轻地向墙边移动,现出了一块空间。
用手电照下去,从那空间,可直通地下室后的建筑用空间。
抬头看,如果有一包点心从木架子上落下,正好会从这个空挡里掉入那个建筑空间。
这就是条出路,可以一路向下,空挡的边上有切凿好的凹坑供手脚攀爬。
孟思瑶取下那把瑞士银行的激光卡,塞在袜子里,然后小心翼翼地往下爬。
我暂时自由了,从钟父的“脚下”获得了自由。
但只要我还在这座小楼里,将要到来的恶犬就不会放过我,即便我藏在和地下室相连的建
筑空间里。
木块之间的那条空挡一直延伸到地底。孟思瑶脚一落地,就开始在建筑空间里寻找出口。
李伯瑞不会只设计一条逃入地底的路径,这里一定有出口,才会在危险来临,也就是整个
小楼被歹徒占据的时候,能让主人直接逃出小楼。
这个出口也一定不会隐藏得深不可测,真正危急的时候,逃跑的主人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找
到出口,或者打开通往出口的门户。
孟思瑶静下心,感觉了一下方位,以目前所处的方位,只有出口朝西面开,才离楼外最近
,其他三面,都是朝向更多小楼的内部结构。西面那堵墙,和其他三面并无太大不同,都
是灰色的粉墙,唯一引起她注意的,是西墙上有片区域比别处颜色更深些,似乎只是砌墙
刷墙者的大意,如果不是有强力的手电照射,还真不易看出。但平平的一面墙,又没有缝
隙,这门户又会在哪里?
走到墙边,孟思瑶双手按在了墙上那片深灰色的区域,推了推,没有动静,再用力,两尺
见方的墙面向后推开,现出了一个黑黑的洞。探头进去,似乎是条斜向上的通道。
不再多想,孟思瑶爬进了洞。
洞的尽头,就是出口,一个类似下水道盖板模样的水泥板封著。艰难地移开那块盖板,是
清冷滋润的风。
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孟思瑶认出,这是别墅的后院草坪,草坪上有条一块块水泥板铺的路
,这块盖板不过是其中的一块。
孟思瑶飞快地爬出洞口,知道自己终于躲过了一劫。但她仍记挂著小楼里的钟霖润,和即
将下班返回的郦秋和郭子放。
当务之急,要报警。
手机留在了自己房间里,目前最快捷的办法,就是到邻居家中借用电话报警。邻楼住着一
位刚退休不久的老太太,知识分子模样,和蔼可亲,不会纠缠不清,她也很警惕,时常在
楼前小路上散步,对每个过往的陌生人都会留神瞄几眼。
不能从楼前走,从正门去找老太太,因为得广集团的人一定将前门守得很严。老太太家的
后院和这里紧连,只有道一人多高的木栅栏相隔。
孟思瑶翻过木栅栏,没有穿鞋的脚上扎了几根木刺,她也顾不得去清理,跌跌撞撞地来到
老太太的后厅玻璃门前,不轻不重地拍著。太清,怕老太太听不见,太重,怕被得广集团
的打手听见。
好在,不过一分多钟后,老太太的脸立刻出现在玻璃门里。她认出孟思瑶,异常震惊,忙
打开三道锁,放这位衣衫不整的邻家女孩进来:“小孟啊,你这是怎么了?”
“甭提了,我家……我家遭劫了,我逃了出来,必须赶快报警!借您家电话用一下。”
“啊?!真有这样的事儿!早就觉得现在到处乱七八糟的,没有安全的地界儿了,我儿子
还总说这里是江京治安最好的小区呢,哎呀,这可怎么办哪!”
“大妈,我想借您家电话用用,报警!”孟思瑶又提醒了一遍,环顾四周,没有在厅里发
现电话。
“好,瞧我,一急,把正事儿给忘了。我那无绳电话,哎哟,我好像忘在楼上了,你等等
,我给你拿去!”老太太快步上楼,直让孟思瑶担心她会闪了腰腿。
又过了一会儿,老太太拿着无绳电话从楼上下来,递给孟思瑶。
谢天谢地,直到这时,孟思瑶的一颗心才真正安定了下来。
1,1,0,三个键揿动,电话里却一片沉默。
“大妈,您这电话里怎么没有拨号音?”孟思瑶又试了一下,电话根本没有接通。她的心
一沉,莫非得广集团准备周全,已经将附近的电话线都掐断了?
“不能啊,我早上刚给儿子打过电话。”
“您有没有手机?”
“我一老太婆,要那玩意儿干吗呀?”
这时,门铃忽然被揿响了。
“这又是谁啊?不管是谁,问问他有没有手机。”
“别,别开门!”这时候来敲门的,还会是什么好人?
出乎意料,老太太却并不紧张,反而热情地招呼道:“门没锁,你们自己进来吧!”
孟思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
门开了,孟思瑶忽然觉得心头一阵大乱,老太太和蔼但显得格外狰狞的笑容和整个世界一
起剧烈地旋转起来。
她昏厥过去的时候,只记得有两条巨大的狼犬,向自己猛扑过来。
一袋冰块在脸上滚过,孟思瑶清醒了过来。
她仰面躺着,但已经有感觉,又回到了小楼,就在她的房间。
“好,女主角醒了,现在,大家的命运都掌握在你手里了。”杨信志淡淡地说。
“爸,信志哥,人命关天的事,瑶瑶有心脏病,你们一定要送她去医院。”钟霖润几乎是
在哀求。
“废话,还用你说吗?不过,要等她把秘密告诉我们以后。”钟蜀鸣的脸上还带着些悲天
悯人的神情。
孟思瑶微微欠身,杨信志知道她已是笼中之雀,忙示意训练有素的属下不要紧张。
她最怕看到的就在眼前,郦秋和郭子放,都被五花大绑着。
“你们今天,都看到了非常不该看到的东西,我这话的意思你们应该明白,”杨信志面向
著郭子放和郦秋说,“当然,我们很有自信,即使让你们活下去,大家也有可能相安无事
,而这个‘可能’,就全着落在你们这位瑶瑶身上。”
他又蓦的转身:“孟小姐,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尤其是袁荃告诉你的秘密,关于李伯瑞
的秘密。一旦说出来,这里的恩怨一笔勾销,你也用不着背这么沉重的心理负担,你一个
女孩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样的重负,对你太不公平。”
“我不知道什么秘密,如果我真的知道,怎么会不告诉霖润?怎么会不告诉公安?”
“很多原因,像李伯瑞,是贪婪,比如袁荃,是小心谨慎。告诉我们吧,其实,我们很清
楚你已经摸清了真相。”
这时,邻居老太太走了进来,轻声说:“你们快点儿吧,最近,除了你们,我总感觉有人
鬼头鬼脑地盯着这座楼,我怕节外生枝。”
孟思瑶狠狠瞪了她一眼:“你……”
钟霖润冷笑说:“瞧我们这一家子……她是我姑姑,为了方便盯你的梢,我爸特地买下了
隔壁那座楼,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她一看见你敲门,就打电话告诉了我爸。”
得广集团做事,或者说钟父做事,真的可以用“处心积虑”来形容。孟思瑶终于明白为什
么得广集团雇用的杀手会知道自己一直睡在钟霖润的房间,原来正是通过钟霖润这位姑姑
,常婉住进小楼后,老太婆曾和自己聊过一阵,自己告诉她,常婉住在楼上,自己住楼下

杨信志厉喝一声:“霖润,你不要吃里爬外!”
“谁是里,谁是外?爸,您没有糊涂吧?”钟霖润望着父亲。
“这个问题,问得好,你倒应该先回答一下。”钟蜀鸣不回避钟霖润的目光。
“如果‘里’是作恶、杀人、贪污、违法,我宁可爬‘外’,如果‘外’面是瑶瑶,我最
爱的姑娘,无辜的、坚强的姑娘,我宁可不再吃‘里’。”钟霖润的话让孟思瑶立时湿了
眼眶。
也让钟蜀鸣湿了眼眶。
是我教子无方。
还是这一路走得太远,自己也迷失了方向?
“你很令我、和你母亲失望。”
“不要把妈妈扯在里面,她只是您的傀儡,她不知道您和信志所做的一切。”
“住嘴!”钟蜀鸣扬手,钟霖润的嘴角血迹殷殷。
杨信志知道这是需要他来控制局势的时候了,厉声说:“孟思瑶,我只给你一分钟的时间
,一分钟后,如果你不说出李伯瑞藏秘密的地方,郭大记者就要等他的同事给他写仆告;
再有一分钟,如果你还不说,郦秋小姐就要和她的妹妹到天堂相会;三分钟后,你就会‘
伤心至死’,完成所有诅咒的兑现!”
孟思瑶摇著头,杨信志抬起了手腕,认真地看着手表。
我还能怎么办?
他们知道了夹层以后会怎样呢?怎么能相信他们“相安无事”的许诺呢?狼对羊的任何许
诺,都是晚餐的序曲。
但如果不说,他们的恐吓绝非儿戏。
一分钟,比一秒钟过得还快。
当杨信志说“时间到”的同时,孟思瑶开口了:“我说吧,只要你说话算数。”
“你果然知道!”众人都惊异地望着孟思瑶。
“慢!”钟霖润忽然打断道,“我再问一遍,如果瑶瑶真说出来,你们能兑现许诺吗?”
杨信志道:“这些‘如果’毫无必要,得广集团,做事一向以信誉取胜——你回江京前,
和我们约好,设法弄到秘密,在此同时,我们会放过孟思瑶,这些我们都做到了,只要她
说出来,我们会收手,不把事情闹大。”
孟思瑶叹了一声,面带绝望地轻声说:“就在我的羽绒服里……你们把衬里撕开,就能看
见。
羽绒服衬里的左片,有一处手工线缭的痕迹。撕开,里面是一张折成四方的纸。
“这难道是……”钟蜀鸣欠起了身。
“没错,叔,这就是小楼的结构图!”杨信志即便在最兴奋的时候,声音中都不带任何激
动的成分。
钟蜀鸣在心底长舒了一口气。不知为什么,钟蜀鸣一直坚信李伯瑞保守的秘密就藏在这个
小楼的某个隐秘处,这是他了解的李伯瑞:一个建筑设计的天才,无论从外观到内部构造
,甚至室内装潢;甚至精于制作机械机关;正因为那份天才,李伯瑞不会亲信任何人或者
他无法轻易涉足的地方,有一种谨慎的贪婪;因为拥有适量的财富,李伯瑞终日生活在恐
惧中,害怕失去。
其实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不过,他不会像李伯瑞那样消极地躲在秘密的洞穴里,而
是积极地出击,命运必须自己掌握。
“叔,这就是个夹层。我对我的建筑读图很有信心,以李伯瑞这样高明的设计师,没有任
何道理留这么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边上似乎都是隔音材料,不会有错……而且,这图
上还暗示了开启的方法,可能要去地下室。”杨信志的眼中有异样的光在闪动。
众房客都知道,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李伯瑞精心设计的藏身之所、潜逃秘道,眼看就要暴露。
等他们得到真正的秘密,这里所有无辜的人,会有几个存活?
人生最可悲的,就是能预料到自己可悲的下场。
“好,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参观一下吧。”钟蜀鸣说话间,已经走出了房间。
“对不起,我别无选择。”孟思瑶轻声忏悔。
众人都知道,他们不久就会将夹层翻个底朝天,不久就会回到这个房间。
奇怪的是,很长时间过去,钟蜀鸣和杨信志没有返回。
更令众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如果他们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一定会转回来继续威胁孟思瑶
,没有道理自己在里面闷著头找,这是在浪费时间。他们对威逼利诱的技术掌握得何其精
到!
又是一段时间过去,两人还是没有返回。
地下室里,杨信志打开了那个铁匣子:“叔,这是整个楼所有的线路综合枢纽,电话、闭
路、警报系统,都在这儿,根据这份图,打开那个夹层的开关也在这里,一定是有线路通
过这里连着夹层的门。”他说话间,已经按了一个开关。
板上的一个液晶表盘突然闪了起来,寻求密码。
杨信志微笑说:“叔,你瞧,李伯瑞的确细致极了,谨慎极了,每一步都不让人轻易过关
。这样的设计,即便有人误打误撞按了开关,也会因为不知道密码而无计可施。”
钟蜀鸣也微笑着问:“咱们知道密码吗?”
“叔,您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喜欢考我。”
“取到了那份东西,咱爷俩这样的乐趣就可以持续下去了。你就按照这张图纸的电脑文件
名试试吧,这表盘好像够长,能装下那么多数字。”钟蜀鸣在心底轻叹,为什么,这个处
处合我心的孩子,不是霖润呢?
将图纸顶头的那串长长的文件名输进后,表盘显示出密码正确的英文。
夹层的门的确打开了。
里面的空间不大,一米多宽,两米深,一人多高,两边的“墙”其实是两排木架子,上面
是一个个文件架,架著一个个文件夹。
“一定是这里了!”钟蜀鸣跨进夹层,打开手电,开始逐个翻文件架,这才发现杨信志只
是静静地守在外面,“信志,叔的秘密,得广的秘密,就是你的秘密,你也进来帮我一起
找找吧。”
“好,谢谢叔的信任,”杨信志走进夹层,也开始翻找。
夹层的门自动合上了。
翻了一阵,杨信志皱起了眉头:“叔,这些资料好像大多没什么关系,一些旧的剪报,有
些甚至是外文的。岂有此理,还有些文件夹里,根本就是白纸!叔,要不,叫他们把这些
文件架都搬回去,把这里腾个空,咱们回去慢慢找。”
钟蜀鸣想了想:“也好。不过,一定得把姓孟的女娃子带回去,其他两个,就地处理吧。

杨信志伸手去推夹层的门,门纹丝不动。
他用力砸了两下,发现门是精钢制的,对蛮力不买账。
他又取出手机,微弱的手电光照去,发现没有任何信号——夹层周围的材料不但隔音,而
且屏蔽。
冷汗开始聚集在杨信志的额头:自动紧闭的门,毫无价值的文件,都似乎在提示,这个“
夹层”很可能是个陷阱。
钟蜀鸣也很快意识到了事态的严峻:“难道,我们中计了?”他的心情,从惊讶逐渐转为
愤怒:李伯瑞,到死都在算计人!
“来人,听见没有?我们在这儿!”钟蜀鸣大叫了几声。他随后想到,杨信志刚才读图的
时候,曾说这夹层四周塞满了隔音材料。
“叔,不用担心,这座小楼以木结构为主,说不定可以拆出一条路来。让我把这些木架子
拆了再说。”杨信志是个难得的人才,精明绝顶的同时,孔武有力。
杨信志用随身带的特制刮刀,不一刻就将一面的木架子拆下一段,也拆断了希望:木架后
也是精钢的墙壁。
自己身处在一个钢制的牢笼里。
这牢笼密不透风,不久,两人就会耗尽空气,窒息至死。
杨信志放弃了冷静,将刮刀扔到一边,举起一段木架子上扯下的木板,使劲砸著墙壁,大
声呼救。
夹层外的环境仿佛拾走了那份冷静,没有一丝回声。
“信志,安静下来,再想想办法吧,”钟蜀鸣虽然在强作镇静,但颤抖的声音里掩饰不住
恐惧,“或者,这就是所谓的因果轮回。”
钟蜀鸣在算,这些年,为了得广集团的发展,伤害过多少人,谋杀过多少人。
可他的脑中一片模糊。
难道氧气消耗得这么快?不至于。
杨信志在一瞬间,觉得这个自小崇拜敬重的长者,原来竟那么脆弱不堪!他想起,自己当
年也是个善良心软的少年,正是因为这些年跟着钟蜀鸣在商场和黑白两道滚打,才磨炼出
这个隐忍、甚至残忍的个性。
一切都是这个钟叔的错。
一直到此刻,他还在跟我竞争这每秒钟都在减少的空气。
我需要更长的时间,活下来,说不定能找到一条出路。
他忽然伸出双手,在黑暗中掐住了钟蜀鸣的咽喉,喘息著说:“叔,对不起了,你在董事
会上常说的,要给年轻人更多的机会……”
钟蜀鸣又在心底一叹:“果然不出我的所料,霖润就决不会做这样的事……”缓缓举起了
杨信志刚才扔下的刮刀。
但他的手,举得很艰难。
也许是因为杨信志如铁钳般的双手掐得他几乎窒息。
不对,杨信志的手正渐渐失去力道,他对自己已经不构成什么威胁。
他看不见,在夹层的一角,钢板之后,一根拇指粗的管子,透过“钢墙”上的一小片钢丝
网,已经释放了很久一种居家炊事常用的无色气体。此刻,气体的释放突然自动中止,因
为敏感的监控器已经测到,能起到“速杀”作用的一氧化碳浓度已经达到了。
孟思瑶的房间里,负责看守的得广集团打手也开始不安: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上司连一点
声音都没有。打手机过去请示,也没有人接。钟霖润的姑姑更是如坐针毡,生怕有变故,
连连向窗外张望。
老太的脸突然变得苍白,她终于盼来了最令她丧胆的一列车队——数辆警车呼啸而至。
一瞬间,房间里的得广集团众人走了个干净。
孟思瑶松了口气,一直绷紧的弦终于放开,她却觉得胸口猛的一痛,心跳大快。
她想叫,却叫不出声,再次失去了知觉。
火光,小屋,被桎梏的心,无法逃脱的恐惧。还是这个梦,说明我还在人世,只不过备受
煎熬。
好在梦总有醒来的时候。
不对,梦并没有醒。他是谁?站在我的床头,很熟悉的身影,一张饱经沧桑的脸,灰白的
胡须。雨衣人?
你想干什么?
孟思瑶感觉到微微的刺痛,但她还没有完全从昏厥中醒来,她欲叫无声。
但她没有放弃努力。
重症监护室里,传来了“啊”的一声呼叫。
护士闻声跑过来,一位老护工正将刚收拾好的一堆床单用小车推走,对护士说:“是3号床
在叫。”护士见孟思瑶双眼微睁,也惊喜地叫着:“3号床醒过来了!”在监护室里值班的
住院医师也赶来,和护士一起记录着床头仪器上的各项指标数字。
这个昏迷了两天的病人终于醒过来,医生和护士都松了口气,护士又立刻呼了主治医师谢
逊。
谢逊和内科的领导商量过,特地要求看护孟思瑶,得到了批准。他匆匆进入重症监护室的
时候,见孟思瑶的男友和另外一个人已经站在了孟思瑶的床头,忙说:“你们尽量克制,
小孟这个时候还不能过于兴奋和劳累。”
孟思瑶听钟霖润和郭子放描述了那天事态的发展。原来,一位老太太向警方报了案,说绿
坞世家的那栋小楼里发生了大型劫案,警方甚至出动了防暴队,果然将几个正在逃离现场
的汉子擒获。那个报案的老太太,正是孟思瑶的大姨杜容。杜容说她得到了一个匿名电话
,让她去报警,不敢怠慢,才打了110,至今也不知道打电话的是谁。
警方通过钟霖润等人提供的线索,在地下室看到了打开的铁匣子,却不知道该怎么进入夹
层。他们找来了张生和田川,又仔细搜索了孟思瑶的电脑,竟在上面发现了新安装的“罗
浮工厂”和一份文件名为LW586136697400P的图纸。那正是一份小楼的结构图,还标著如何
打开“夹层”的办法。
这个夹层在小楼的两层之间,楼梯的侧面,也是要通过地下室铁匣子里的线路板开启控制
。钟霖润根据自己的推测,用图纸的文件名打开了夹层,惊讶地发现了钟蜀鸣和杨信志的
尸体。
夹层里充满了煤气。
案件调查过程中,张生向警方汇报了另一个夹层的存在,在这个夹层里,发现了李伯瑞的
一些遗物。原来这小楼里有两个夹层,一个是死亡的陷阱,另一个是逃生的捷径。
“没错,我在真正夹层里看见了一张光盘,上面印着那串数码。光盘里只有两份图纸文件
,一份说明书,说明书里,讲清楚两张图纸的不同,一张是‘安全’图纸,标著李伯瑞的
密室;另一张是‘危险’图纸,标著另一个夹层,一个致命的夹层,并说如果遇到紧急关
头,可以将这份‘危险’图纸交给罪魁祸首,进入夹层的人不久就会死。所以我特地高价
买了‘罗浮工厂’的软件,将‘危险’图纸打印下来,随时带在身边。在小楼地下室铁匣
子里的表盘上,如果输入‘安全’图纸的文件名,也就是袁荃留给我的信封上写的那串数
码,就可以打开李伯瑞的密室;而如果输入‘危险’图纸的文件名——也就是和正确数码
几乎完全相同的一串数码,唯独末尾的字母是P而不是C——打开的就是那个致命的夹层。
”孟思瑶想到钟霖润失去了父亲,心情复杂万分。
“但我还是想不通,袁荃是怎么知道如此具体的情况?”郭子放问。
“有种很简单的可能,袁荃认识李伯瑞。不然怎么会这么巧,江京这么多房子,她也正好
帮我找了李伯瑞的旧居来租?”
正好此时郦秋也闻讯赶到,见到孟思瑶谈话自如,欣喜万分。郭子放也不让她和孟思瑶多
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郦秋,你老姨姨夫一家的遗物现在都在哪里?”
郦秋想了想说:“他们一家去世后,我和我妈妈一起来料理的后事,他们家大多数的辎重
都卖了,一些私人的物品,我妈妈安排装了箱,海运回美国,所以说,应该都还在我妈妈
家的储藏室里。你问这干什么?”
“能不能麻烦你妈妈看一下,他们家的影集里有没有和袁荃的合影?”
郦秋冷冷地说:“我不认为我妈妈会有这个兴致,直到今天,她提到我老姨一家,还会掉
眼泪,一张张翻看相片?你想过,对她老人家会是什么样的折磨吗?”
孟思瑶摇著头说:“老郭,你这个人,就是太猴儿急,又不是什么迫在眉睫的事儿。”
郦秋说:“不过,我会和我妈妈提提,索性让她把影集寄过来,给郭大记者过目。”
郭子放悻悻地说:“我错了还不行吗?劳动你们一起来挤兑我。”
这时,谢逊已将孟思瑶最新的心电图读好,再次向探访的众人说:“让你们这么多人同时
进来探访,已经是破格了,请一定让小孟休息好,尤其要避免情绪波动。”
谢逊又向值班的住院医师嘱咐了几句,准备回办公室写一下病程记录。钟霖润跑出病房,
追上谢逊,问道:“小孟的病情到底怎么样?前两天,您一直说还要观察,似乎没有定论
,现在她苏醒了,是不是说明病情在好转?”
谢逊想了想,说:“你跟我到我办公室来吧,我和你具体谈谈。”
两人到了医生办公室的时候,郭子放也赶了过来。
“这些话,我还在考虑怎么样和小孟谈……她不久前才在我这里做过心血管相关的检查,
当时我发现她有轻度的心肌炎,这是在当今年轻人中越来越普遍的一种疾病。本来,轻度
的心肌炎,只要注意休息和营养,完全可以自愈。事实上,现在的医学也没有什么灵丹妙
药可以治疗。她这次昏迷后,我发现,因为心肌炎造成的病变有急剧发展的表象,尤其有
严重和频发的心律不齐,甚至有心包积液的形成……”
“请您告诉我们,她的预后会怎样?”钟霖润觉得头有些晕眩。
“很遗憾地说,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预测。我会继续留她在医院里观察,希望能控制病变
不向更恶性发展。”
“您也许知道,她有位好朋友,和她一样,去过一个神秘的山洞,后来死于心肌炎导致的
猝死……”
“我知道,小孟的病情虽然没有发展到那一步,但趋势不容乐观。所以,我们要格外注意
,不要引起小孟情绪上的剧烈波动,虽然这不能百分之百地阻止更坏的情况发生,但至少
可以减少心律不齐发作的机会。至于小孟的那位朋友,她的尸体里分离出了一种病毒。不
幸的是,同样的病毒,也在小孟的血里……”
游书亮听谢逊说完孟思瑶的病情,以及确证存在的病毒,良久没有作声,以至谢逊在电话
里又问了一遍:“游医生,你还在听吗?”
“当然,当然,我记得你刚才提到,那种病毒十分罕见,我知道对病毒感染的治疗方法一
直是被动的,基本上靠患者自身免疫力的作用,小孟她……能挺过去吗?”
谢逊叹道:“我和你一样抱着很大的疑问,这种感觉很不舒服,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章
云昆教授对这件事也很重视,病毒学虽然和他的专业兴趣相差很远,但他在学校里,接触
基础医学院那批专家比较方便,所以今后这段时间,他会多做请教和调查,争取查出源头
,同时探讨治疗的方法……说来惭愧,这些本应该是我这个主治医师做的,当然,我也会
认真研究,和本科室的专家探讨治疗方案。”
游书亮知道,谢逊一片诚心,但只怕没有那么容易,现在,只有希望这种病毒所导致的心
肌炎在患者健康上产生的反应有个体差异,不是百分之百的致命。但是,几乎所有进入那
个悬棺洞的年轻人都已经离开人世,如果所有人的死因都是病毒性心肌炎引发的猝死呢?
孟思瑶会独独幸免吗?
“你和她谈过了吗?她接受得怎么样?”
“谈过了,这是我为什么要请你帮忙,我觉得她镇静得出奇,仿佛已经接受了死亡的命运
……这是我最担心的,要知道,最后的结果有可能太平无事,许多重度的心肌炎患者,最
后都能平安地度过余生。”
“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你是专家,我能有什么太好的建议?何况,是小孟自己提出来找你的。”
孟思瑶的双眼锁在窗外一棵灰枯的柳树上。最近室外温度急降,那树早在初冬之际就掉光
了树叶,此刻更是瑟瑟打着抖。但出乎意料的,昨天有只小鸟在枝头停留了足有半个小时
,为这病房的窗口一景带来了一丝生气。
今天,它还会来吗?
我这条在枯萎的生命里,能飞入那只带来希望和生气的小鸟吗?
现实果然向我出示了残酷的一面,我最终难逃“伤心至死”的厄运。
更可悲的是,我在将离去的时候,一无所有。
我的父母已经先我而去,这倒不算太差,白发人送黑发人才是让人伤心到极点的;我那些
多年的朋友们都或多或少地因为我而去世;我曾经珍惜的一段爱情蒙了尘,霖润虽然待我
如恋人、如亲人,但因为那场变故,感觉有些异样,需要时间来擦拭。
“瑶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病房门口飘来。是姚素云!
孟思瑶微微吃惊:因为唯恐拖累,自己和姚素云有阵子没联系了。她怎么找到这里。
“你们楼里的房客告诉我的。我来看看你,”姚素云将一袋营养品放在床头柜上,在她身
边坐了下来,“想看看你怎么样了。”
“我挺好的,得了个说不准的毛病,听说大多数人的预后都还算好。”孟思瑶不愿意让朋
友为她担心,她也不需要任何怜悯。
“听说你现在经不起情绪的大起大落,是吗?”
“说是这样说,但我这个人,本来就不是一惊一乍的呀,我觉得这条不应该太认真。怎么
,你有什么惊喜给我吗?我做好思想准备了,你说吧。”孟思瑶发现自己的好奇心还是那
么旺盛。这也算是顽强的生命迹象吧。
姚素云又仔细看看孟思瑶:“你真的不会有事儿吧。”
“我哪里会那么脆弱哟,快,吓唬我一个!”
姚素云点点头,向病房的门口招呼道:“请进来吧。”
一个中等个子的男人走了进来。孟思瑶虽然不认识他,还是微微一惊:此人完全像太平洋
某个小岛上的土著人!他的头发因为久未梳理修剪而蓬乱芜杂,满嘴的胡须,将面容遮了
近一半。身上的衣服不知多久不曾换洗,而且褴褛不堪。虽说不认识,但似乎有那么一点
点面善。
“你是……”
“小孟,我们只通过电话……”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孟思瑶还是惊得从床上站了起来,竟忘了还在输液,身上还有接着仪
器的连线。
她认出了这个声音,正是失踪多日的民俗学家顾真。
姚素云忙将孟思瑶扶上床,隔壁护士透过玻璃窗看见,跑过来问是怎么回事,同时惊讶而
警惕地看着顾真。
孟思瑶忙说:“他们都是来看我的朋友。”
“谢大夫反复嘱咐,不能让你情绪激动。”
“没事儿的,我一点儿都没激动。”孟思瑶应付著。
护士又看了顾真一眼,这才离开。孟思瑶说:“谢天谢地,顾老师,您还好好的!”
顾真叹了口气:“你看我这副狼狈的样子,好是谈不上的。听说你专门跑到华西镇去找我
,真难为你了。”
“哪里,那还不是我应该的?”
“我刚从武夷山逃出来,就直接来找你,希望我的经历和发现,能解决你的一些疑惑。”
“我听华西镇上的一个小孩子说,您被怪村的人折磨,十分悲惨?我想都不敢想。”
“这正是我想告诉你的。长话短说,我就是做为民俗研究工作者的好奇心太强,听你们介
绍完这个神秘的新裳谷、悬棺洞,还有诡异恐怖的暴尸荒野、怪村的见闻,就忍不住去了
一次华西镇,之前,还忍不住去了一次悬棺洞。”
“这可怎么好?进去过悬棺洞的,一个个都去世了,就剩下我,也快走到尽头了。也许,
当初真不该把那封Email转发给您。”
“我没有想那么多,因为听上去太玄,我一点也不信邪的,谁知出来后,尤其到了怪村后
,我才有些后悔进了怪村。
“我到达怪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一进村,我就感觉到一种诡异无比的气氛。真的,你
们要是看见……不大的村落里,有近百人在路上走,大人小孩都有,穿着灰色的长雨衣,
尖尖的雨帽顶在头上,而那时候,根本没有下雨!村里似乎发生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事情,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焦虑或者严肃的神情,步伐虽然匆匆,却一言不发,沉默地向村外走
——是往山的更里面走,仿佛整个村的人都要抛弃这个宁静而已经足够与世隔绝的小村,
奔赴更深的与世隔绝。最奇怪的,是连队伍里的孩子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们的井然有序似乎被我这个贸然闯入者打断了。往村外走的人陆续转了回来,我在惊
慌诧异之间,已经被团团围在了中央,看着一片黑压压的长雨衣,我这个自以为走南闯北
、见多识广的人,心里也怯了,忙叫:‘我是个民俗学家,只是正好路过!’一个中年人
走出人群,估计是村里的头头,盯着我问:‘我不在乎你是什么家,只要你告诉我,有没
有去过一个悬棺洞,三具悬棺,两大一小?’我记得小孟你当初的嘱咐,矢口否认。没想
到,那人说:‘所有到我们村来的外人,都曾进过那个悬棺洞,可惜你连承认的勇气都没
有。’我大声反抗他的逻辑,却毫无用处,那人又说:‘我再给你个好逻辑,你既然来了
,就是我们的客人,客随主便,所以你必须跟我们上山。’
“我当时虽然有强烈的好奇心,想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要去哪里,但恐惧感已经占了
上风,满心思都是要离开这群人。这个时候,我只好敷衍,同意随他们一起走。人群在我
身边散开,我被裹挟在整个队伍之中,随着人流向前走。我问身边的村民,村里出了什么
事,没有一个人回答我的问题。
“走出一段山路,我仔细记着沿途的标识,在哪里转弯,在哪里上坡,同时假装腿脚不方
便,一点点地往整个人流的尾部挪动,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我掉头就往回跑。因为常年
在民间采风,我的两条腿,是不折不扣的‘铁腿’,平时即便不到下面调研的时候,我也
是个业余马拉松爱好者,所以很有信心,能将追赶的村民越拉越远 ——山民虽然体健善奔
,但未必能赶上我这样既有大量经验,又有严格训练的准运动员。
“果然,跑着跑着,后面追赶者的脚步声和招呼声逐渐消失。我不敢怠慢,仍是全速奔跑
,一口气跑回了空无一人的怪村,又一口气跑到了和现实世界连得比较近的华西镇。不过
到华西镇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整个镇子都睡着了一样。我看四下无人,拿出手机,发现
居然有信号,就给你打了个电话,并不是想打扰你,实在是因为有预感,那些人不会轻易
地放过我,我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能和公安局讲清楚。
“谁知,就在我们通话的时候,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摀住了我的嘴,手机也被抢走了。
这次,追赶过来的雨衣人们把我捆了个严实,扔在地上。我能看出他们的眼光,带着愤怒
和凶残。那个头头模样的中年人轻声说:‘离开我们,你只有死路一条。’我想,完了,
他们要弄死我了。
“我躺在地上,见他们一动不动地站着,后来,竟慢慢地向后退去。渐渐的,我觉得身上
开始发痒,好像有什么虫子在我身上爬,那感觉,你们无法想像,简直难受极了。我当时
想,人到地狱里受苦的感觉,也不过如此了吧。谁知,更难受的还在后面,在麻痒无比的
同时,一阵阵刺痛感从我全身传来,说明我的身上,的确有各种虫子和小动物,它们开始
咬我。更糟的是,我感觉身体内的血似乎在被抽走,原来那些动物都在吸血!我一直认为
自己是硬汉子的,这时也忍不住叫起来,偏偏我的嘴里被塞了一块毛巾,那种憋闷痛苦的
感觉我现在想起来,还毛骨悚然。”
孟思瑶跟着打了个寒颤,说道:“后来我去华西镇找过你,也为你报了警,你受折磨的情
况被一个小朋友看见了,我听说了,还以为你没了命。”
顾真“噢”了一声,忙道谢,又说:“当时我虽然活着,却比送了命还痛苦,真希望有人
上来一拳把我打昏过去。不过,这样难受了很久,我也就昏死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
我发现自己一个人被关在一个屋子里。这屋子很奇怪,全是用铁做的,铁门、铁窗、铁墙
、铁床……”
孟思瑶轻轻叫了一声:“铁房子,我见过,就在拾夕洞下面!”
顾真点头说:“是个铁房子,但后来发现,离拾夕洞很远。那山里一定有不止一个铁房子
!当时我还是被紧紧绑着,有人进来给我喂饭喂水,但就是不和我说一句话。就这样,一
连过了好几天,我几乎快要疯了,这种一个人被锁住而无法逃脱的感觉,不比被百虫吸血
的感觉好到哪里去。”
孟思瑶又是一凛,她忽然觉得,顾真的这个遭遇触及了她心底的某种感觉……对幽闭的恐
惧!我从哪里得来对幽闭的恐惧?我为什么对新裳谷和那铁房子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顾真又说:“一天夜里……其实就是前天夜里,这样的煎熬终于到了顶点。我在昏昏沉沉
的睡梦中被一阵逼人的热气惊醒,我坐起身,只见窗外一片通红,那个铁房子,居然被裹
在熊熊烈火之中!”
这,不会再是巧合,我的那个梦,这简直是我那个恶梦的重复!孟思瑶入了神,心潮起伏
,仿佛在铁屋中的是自己,受热浪煎熬的也是自己。
这一切,是真是幻?
“我当时心想,完了,他们到底还是要杀了我,为什么那天晚上不给我个痛快的,让我白
受了那么久的罪?同时又对即将到来的死法厌恶不已,因为我知道,不久,我可能会因缺
氧窒息而死,或者整个铁房子被热力穿透,我在铁床上,或者铁地板上,活活煎死。我当
时又气,又绝望,人大概已经疯了,破口大骂,咒天咒地,更咒这帮古怪的村民。
“铁房子里越来越热,空气也越来越稀薄,我浑身大汗淋漓,眼看就要虚脱。就在我闭上
嘴,准备接受死亡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一阵瓢泼大雨忽然降下,持续了足有两
个小时,浇灭了铁房子外的大火。
“我由死到生,无比震惊,但不知道下面等待我的会是什么考验。忽然,铁门被打开,那
个村里头头模样的人走了进来,给我松了绑,对我说:‘你应该感谢老天,也应该感谢我
们,从现在起,你又是个干净的人了,回去吧,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的遭遇,更不要把我们
写到你的书里,否则,你会很后悔的。’我奇怪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写书?’那人说:
‘你难道不是本省著名的民俗学家顾真吗?这里是你的钱包、手机和证件……我们不希望
被打扰,并不代表着我们不知道外面的一切。’我还想再多了解些怪村的情况,那人又说
:‘你不怕我改变主意?’我听了这话,立刻拿上东西往外走,走出门,还是忍不住问:
‘我到底怎么不干净了?不干净又会怎样?’那人冷冷地回了我四个字:‘伤心至死!’

顾真说完,凝神看着孟思瑶,孟思瑶仿佛入定了一般,仍在回味着他诉说的那个离奇遭遇
。良久,她才问:“顾老师,您刚经历了这番折磨,虽然安全返回,却连梳洗都没顾上,
就到江京找我,告诉我这一切,我好感激。”
“我下山后,就立刻给你打电话,你的朋友说你在住院,我就又联系了小姚,找到你这儿
。告诉你这些的目的,是希望你好好想想,也许有所启示。”
“启示?难道,您的意思是……”
“我这两天一直在想,怪村的村民让我所受的那些苦,说是让我‘干净’了,会不会真的
是在帮我去除从悬棺洞带出的‘不干净’的东西?这听上去一点儿也不科学,但又能有什
么样的解释呢?”顾真一脸严肃。
姚素云也听得呆了,这时忍不住问:“难道用那么多虫子吸您的血,也是在给您治病?”
“我在民俗考察中记录过一些民间医疗异闻,其中就有用水蛭等毒虫将人体中毒部位的毒
血吸走的解毒方法,所以,那些虫子吸我的血,有可能就是一种为我解毒的方法。”
“如果是这么说,怪村的人认为您在拾夕洞中了毒,所以用虫子将您的血吸走,将毒吸走
?”姚素云问。
“对,这样我就‘干净’了,然后他们用大火烧铁屋子,是不是也在‘高温消毒’呢?至
于说那场‘及时雨’,小孟,我记得你曾经提到过,那个穿雨衣的老头可以准确地预测天
气,会不会,怪村里的这群人,也能预测气象呢?他们等了那么多天,就是为了等一场雨
,因为我记得,被关在铁屋子里的那几天,一滴雨都没有下,直到最后那个夜晚。”
孟思瑶点头说有理,更是感激顾真的热情。但他的猜测,太过缥缈。真要如他的建议般行
动,怎么向这里的医生解释?难道再回到武夷山,找那些怪村的人,让他们像对付顾真那
样,放虫子来吸我的血,然后再将自己关在铁房子里,知不知道我有幽闭恐惧症呢?
我为什么会有幽闭恐惧症呢?为什么会对新裳谷的一切似曾相识呢?
她想起了游书亮。
游书亮赶到江京第七医院的时候,孟思瑶正安详地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想心事。她看
见游书亮进来,起身道:“游大夫,我麻烦您过来,是想请您帮我,找到我幽闭恐惧症的
根源,我觉得您以前说得不错,幽闭恐惧症的根源很可能和我那个恶梦有关,您看看,能
不能由此着手。”
“哦…… 要知道,我以前的打算,是给你用催眠术。我在治疗过程中,一般尽量避免使用
催眠术,这完全是我个人的风格。但你的情况很特殊,我感觉在你的意识里,潜伏著一个
和幽闭相关的恐惧记忆,导致了幽闭恐惧症的形成和发展,所以适用催眠术,不知道你会
不会对催眠术反感。”游书亮一直信奉开诚布公的真理,对所有病人都是如此,也是他成
功的要素之一。
孟思瑶说:“不管您使用什么方法,只要能帮我找到根源,能治好我幽闭恐惧的病就好。

游书亮轻叹一声道:“即便找到根源,也只能说我会尽量帮你恢复。对于疾病的治愈,需
要我们两个一起努力。我这就和谢医生商量一下,借他们这里一间办公室,我们就地开始
。”
催眠结束,游书亮用纸巾拭著额头上的汗。
“游大夫,怎么样?”孟思瑶还没有完全从茫然中醒来,却觉得脸上似乎有尚未完全干的
泪痕。
“很难说,你的幽闭恐惧症的确和童年时的一次经历有关,当然,肯定是不愉快的经历。

“哦,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你在被问到那次经历时,开始哭泣,呼喊著‘妈妈’。”
“妈妈?”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会突然想到让我来给你做催眠治疗?要知道,你现在更应该注意休
息。”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了,为什么会有幽闭恐惧症了。只是感觉,大概还需
要点时间。”
章云昆从江京第二医科大学的图书馆里出来,因为大量的阅读,眼睛发胀,但感觉收获不
大。两个小时内,病毒学、流行病学、病理学方面的专业性杂志都有所涉猎,但还是没有
很明显的进展。从孟思瑶和常婉身上发现的病毒属于经常和心肌炎挂钩的柯萨奇类B组病毒
,这组柯萨奇病毒共有六种分型,但病理教研室和医学微生物学教研室的专家经过仔细分
析,得出的结论却骇世惊俗:孟思瑶和常婉体内分离出的病毒不属于六种分型的任何一种
!受柯萨奇病毒感染的人很大一部分是隐性感染,并没有临床症状出现,但看来这种新病
毒的特色还在于长短不一的潜伏期——从拾夕洞回来的年轻人,都是经过至少两个月,才
陆续开始发病死亡。
经过仔细的检索,又阅读了数百篇医学和兽医学文摘和论文(柯萨奇病毒经常源于动物体
),章云昆没有发现任何有关新型柯萨奇病毒的记载,更不用说任何流行病疫情。真是匪
夷所思,难道从这个案例上,真的发现了柯萨奇病毒的新分型?医学微生物学的专家们群
情激动,但他认为,还要慎重,多做研究。
章云昆回到家中,已过了晚饭时间。已有了身孕的妻子欧阳倩靠在沙发上休息,见他拖着
沉重的脚步,便问他进展得怎么样了——欧阳倩是个心头永远带着问号的人,任何事都想
知道个究竟,章云昆没少了和她探讨,他知道自己一直在医学基础教学和科研的领域,身
为医生的欧阳倩在临床经验上远甚于自己。章云昆说:“从结构上,几乎可以肯定,这是
种没有被报告过的病毒。”
“这也不至于让你愁成这样啊?医学界对病毒的真正认识,也就是从上个世纪开始,很长
一段时间因为仪器不行,也是在隔山震虎,多有限哪,直到现在,不断有新的病毒被报告
出来。即便被证实的病毒,本身也一直在变异变种,你们正巧有了新发现而已,和成千上
万在你们之前发现了别的病毒品种的学者没什么区别呀?”
“我想,我的顾虑,是在于这种新病毒的发现和那个案子的联系,怎么会这么巧,这些孩
子们去了那个山谷,就染上了这种从来没有被报告过的新病毒,据说,还有那么个神秘的
雨衣人在其中穿针引线。一句话说,我的顾虑,是这类病毒的繁衍和传播,我怕有人为的
因素。”
欧阳倩微微一震,这的确是个可怕的“可能性”。她想了想说:“你想过没有,这病毒,
会不会是人造的?”
“人造病毒?的确是没有听说过。你说的不是计算机病毒吧?”章云昆知道,只有欧阳倩
能有这样出人意料的想法。
“国内外基因重组的技术越来越进步,病毒学的研究虽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在分子水
平上有了不少突破,所谓‘造’病毒,我当然只是设想:既然可以在基因上做手脚,为什
么没有可能,因为同一种病毒的不同分型,就是基因链上的细小差异,但病毒的病理作用
却可能有相当大的差别。”
“有点道理。”
“想听更多道理吗?我们平时做临床,不能完全确诊的病不多,但也并非绝无仅有,搞流
行病学的也一样,有些疾病暴发,但从来没有查出原因。我建议你找一下流行病方面的资
料,或者请教一下流行病学的专家,看看是否有这样可疑的疾病暴发,说不定能因此找到
些线索。”
“可是,我国从五十年代就开始发展流行病学,地广人多,这半个世纪的资料,只怕要浩
如烟海,又怎么能在短时间找到相应的案例?”
欧阳倩酷爱推理,想了想说:“来来来,咱们从后往前想,如果按照你们的检查结果和推
测,这些不幸去世的学生都是因为去了那个山谷和悬棺洞而感染上了致命的病毒,如果排
除人为因素,那么类似的流行病暴发,最有可能会是在哪里?”
“当然是那个山区附近。”
“这下你知道了吧,你可以试着找一下武夷山地区的疫情资料。”
章云昆说了声:“太太高见!”立刻起身,饭都没顾上吃,就准备往电脑前跑。
“你吃个饭的时间总有吧?”欧阳倩笑着看着丈夫。
章云昆这才感觉到腹中饥饿,便径直走向厨房,谁知一个突然到来的电话使他没能吃成这
个晚饭。
江医又死了一名学生!
章云昆嘴里还嚼著饼干,在解剖楼外遇见了早已守候着的江医保卫科科长于自勇。于自勇
的脸色十分凝重。如果说去年的“新405谋杀案”让江医校园继十年前“405谋杀案”以来
头一次再起波澜(详情请阅拙著《碎脸》及《伤心至死·万劫》),进入新年后的这一起死
亡又将学校各级行政领导的心揪了起来。
“这次,更不像是谋杀——死者孙燕,今天下午在期末考试的教室里突然趴在桌子上晕倒
过去,被送往一附院抢救无效死亡。”于自勇跟着章云昆进入解剖楼。
“医院的诊断是什么?”
“心传导阻滞引起的猝死,具体病因不明,他们已经取了样,在做各种实验室的检查,校
方很重视,立刻和医院、以及死者的家长进行协商,争得了病理解剖的同意,因为你在上
回的尸检中有重大发现,校方立刻让我找你,今晚就做解剖、取样,这样对大家都好有个
交待。”
说话间,章云昆已经在研究生的帮助下穿戴齐整,先拿着放大镜去看尸体的脚踝。于自勇
忙说:“我已经看过了,什么印记都没有。我也问过她的同学和家长,她在暑假期间并没
有去武夷山旅游。当然,有一点,我想还是很重要的线索,记不记得去年死亡的五个学生
中,有一个名叫霍志雄?他是在校外租房,煤气中毒身亡,而孙燕正是他生前的女友。”
“哦?那你一定询问过别的学生,他们是否有过性行为?”
“孙燕曾住在霍志雄校外租的房子里。”
这是一份1980年从福建省发来的疫情简报,综合了当时该省的流行病疫情,其中的一则如
下:
“自春季以来,崇安县华西镇附近的一个无名村落发生了多起人畜死亡。据调查,患者和
患畜都是猝死,死因不明。死者中有多对夫妻甚至全家老小先后死亡,防疫人员初步认定
为传染性疾病流行。对该病暴发的调查出现了实际困难。当防疫人员进驻疾病暴发所在的
村落,却没能遇见一个村民,好像整个村的人突然离开了家园。卫生防疫人员在一些村民
的家中发现了丢弃的尸体,试图将尸体运回进一步检验,但没能成功。”
崇安县就是今天武夷山市的前身。
那段简报的作者是唐礼中。
好熟悉的名字。
章云昆想了一阵,想不起这个名字在哪里听到过,便用资料室里的电脑上网搜索。
唐礼中是福建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主任,著名流行病学专家。
“唐站长,我叫章云昆,是江京第二医科大学的解剖学的一名副教授,我在一份1980年的
疫情简报里发现了您写的一段报告,说的是发生在崇安县的一起离奇的流行病暴发……”
章云昆在电话里介绍了自己致电的用意。
“你是江医的?”
“是啊。”章云昆觉得这句话问得有些古怪。
唐礼中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艰难地挖著一个陈年的记忆,终于缓缓说:“我从事防疫工作
三十年,写过的疫情简报不计其数,你说的这个又是那么久远的案例,我哪里还会记得?

章云昆一时无辞,但他能听出来,唐礼中很可能只是在推搪?为什么?他脑海中仍盘旋著
那天听来的顾真的遭遇。
“唐主任,我之所以问您,是因为一件人命关天的事。我相信您不会忘记那个没有结论的
恶性疫情,也一定在注意了解监控基层的疫情暴发的动态,不希望看到类似的疫情再次出
现。这么多年过去,您也一定逐渐安下心来,因为的确再没有类似事件发生。但您也许不
知道,不就前,几乎完全一样的疫情又暴发在了同一个村子里,而且这次,远在千里之外
的江京和其他几个省市,可能已经有十几个年轻人死于同样的疾病。”
“什么?既然发生在我省,我怎么没收到任何疫情报告?”
“也许,那同样的村子,更注重与世隔绝呢?”
唐礼中又沉默了,这次,他很快就开了口:“那段简报的确是我写的,我还记得,那次调
查,我几乎送了命!”
“哦?您能具体谈谈吗?那段简报写得很扼要,很好,但我有一点特别不明白。您说防疫
人员试图将村子里的尸体带回去检验,却没成功,为什么没成功?”
“其实所谓的防疫人员,就只有我和另一位老师傅。我们坐着一辆电瓶三轮车,从华西镇
出发,沿途看到了不少被露天搁置的尸骨,还有一些无字的石碑。进了那个村,村里的人
似乎在转眼间从地球上消失了,只留下了几具尸体。我们立刻想到,应该带回至少一具尸
体,让公安和防疫部门认真检查,总算也没有白跑一趟。
“我们返回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三轮往华西镇开,还要经过那段如坟场的路,当然,那
段路和坟场的唯一不同就是比坟场更恐怖,尤其我们的车上还装了一具尸体。和我同行的
老师傅,一生中听过许多鬼故事,坐在车里紧闭着双眼,感觉上在默默祷告。我是坚决不
信鬼神的,但心里还是一阵阵发毛。
“忽然,三轮车大概被地上的什么东西阻挡了一下,猛地颠簸起来,我们在半开的车斗里
翻滚成一团,终于,车熄了火。司机咒骂着跳下车,看是否能将车修好,我坐在车里,越
来越觉得不妙。四周很静,就是风吹树的声音。所以当司机‘啊’的惊叫起来,我们都觉
得一定是他见了鬼。连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将头探出车斗,也都惊呆了,只见我们的小三轮已经被黑压压的一群人团团围住,
仔细看,那些人都穿着灰色的长雨衣,用雨帽子兜住头,看不清脸。他们很安静,感觉就
像是刚从地下冒出来的鬼。你也许认为这是我那晚所见最恐怖的情景,事实上,更恐怖的
还在后面……”
章云昆心头一动:“唐主任,原谅我打断您的话。能否让我大致说一下您之后的经历,如
果我说得对,您也不用再费时间告诉我了,您毕竟是个日理万机的领导干部。”于是他将
顾真的遭遇扼要地叙述了一遍。
唐礼中粗重的呼吸声从电话那头传来,他颤声说:“没错,几乎一点都没错!吸血的虫,
铁房子,大火,我现在想起来,还常做恶梦……”
“您为什么说是‘几乎一点都没错’?”和欧阳倩处得久了,章云昆细心了许多。
唐礼中顿了顿,说:“我们受那些折磨的时候,那群村民中,一直有个反对的声音,说那
样无济于事,那人的普通话很好,口音很少,感觉受过相当不错的教育,但他的意见根本
没有被听进去。后来一场大雨将大火浇灭,进来给我们松绑、带我们下山的,都是这个年
轻人。交谈中,他对村子里的事一概不提,但我明显听出他受过相当系统的医学教育,便
追问他的真实身份。他见无法掩盖,便告诉我,他其实是当时江京第二医学院的一名年轻
教师。他的名字,我以为三十年过去,肯定已经忘掉,但显然那段记忆留得很深……他叫
窦焕之。
“特别让我记忆犹新的,是他说,他正在日以继夜地研究治疗那种怪病的方法,而且有了
突破性的进展。”
“郭子放先生?”
“请说话。”郭子放这些天为春晚内外的“花絮”忙得焦头烂额,又时刻惦记着孟思瑶的
病情,焦躁的情绪竟从手机里透了出来。
章云昆皱了下眉头,但还是耐心地说:“我叫章云昆,是江医的一名教授。”
“哦……章教授啊,我听瑶瑶说起过你,夸你人特好。”郭子放暗骂自己怠慢。
“是谢医生给了我你的电话——你是孟思瑶的家庭联系人——但我不准备和你谈孟思瑶的
事儿,而是想请你帮忙查个人,或者说,两个人。”
“您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不但能查,瑶瑶的另外两个会玩电脑的朋友,也是找人高手
。”
“其实还是和孟思瑶相关的……我最近也做了些调查,发现有个人很可能掌握了治疗小孟
那种病的方法。”
“天哪,太好了,我就是被炒鱿鱼,也先得把这个人找到。”
“这人原先也是江医的一名教师,可奇怪的是,江医的老档案馆里竟然没有他的人事档案
。我也去他以前所在的中西医结合研究中心问过,打听到,他在八十年代初,生活中有了
巨大的波动,离开了学校。他的户口仍在江京,人却再无音信。他以前的同事多是老中医
,大多去世,即便在世的,也记不清他究竟出了什么事,去了哪里。幸亏有位老技术员,
翻了她几十年的家当,发现了一份婚礼请柬——他是结了婚的,妻子的名字也在那请柬上
。要找的这人名字叫窦焕之,他的妻子名叫杜若。”
郭子放记下了这两个名字,说道:“好,我哪怕丢了采访春晚的机会,也把这二老给您找
到。”
事在人为,尤其做记者这行,有些事一辈子没人说得清,再调查也没用,但找两个名字的
下落,在这个信息时代已经不是那么难于上青天。
第二天的郭子放,却希望自己不应该找到这两个名字的下落。
窦焕之,1981年被户口所在的派出所定为失踪。
杜若,2004年病逝,享年仅51岁,尚留有一女在世,名叫孟思瑶。
通过三向电话,郭子放将结果同时告诉章云昆和游书亮,很久,没有人说一句话。
最后,还是游书亮打破了沉默:“小郭你应该知道,小孟在江京还有个大姨,但好像和小
孟的关系并不好,不过,她很可能会知道一些内情。”
“把她老人家交给我来对付吧。”郭子放自告奋勇。
“我有感觉,这其中一定有错综复杂的情感关系,小郭,要不,让我试试?”游书亮说。
“瞧,我光顾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忘了您是这方面的专家了,就交给您,我会请那两位
电脑高手帮忙,继续找失踪者的下落。”
“同时,我们一定要注意,暂时不要让小孟知道这些情况,谢医生对她的病程进展很不乐
观——抗心律失常药的效果刚开始用时还可以,但这两天在逐渐减退,小孟本人的感觉也
很不好,病毒引起的炎症反应很难控制,在这个阶段,医生几乎只能‘坐山观虎斗’,希
望小孟自身的免疫力能最终占上风。所以这个时候,过大的情绪波动,对心律失常的症状
和免疫力都有不良的影响。”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见我了。”孟思瑶冷冷地说。
“为什么?你还在厌恶我?”钟霖润的傲气没有减半分,但在孟思瑶面前,他愿意乞求她
的爱。
“哪敢,我这里既没有厌恶,也没有喜爱,一切都是中性的。”
“怎么会这样?”
“我只是尽量保持冷静,避免情绪波动而已。”孟思瑶看着钟霖润一脸迷茫,忍不住有点
想笑。
“我知道,我没有这个福气,也不值得你再为我情绪波动。是我不好,一直没有勇气面对
现实,一直生活在欺骗里,我若换作你,也会对我失去信任,所以,我请求你的原谅。”
钟霖润低下了头。
其实,这些天里,孟思瑶的心头已经逐渐澄明,钟霖润是真正爱她的人,在关键的时刻,
和他邪恶的父亲决裂。虽然他隐瞒身份良久,但他无法选择出身,注定了万难的局面。他
一定为此饱受煎熬,才会频频光顾精神分析专家的门诊。更何况,他的确出生入死地救过
自己,为此,一定也成了随时会“伤心至死”的人,这样的深情,无以为报。
“告诉我,去看过医生了吗?”孟思瑶温声问道。
“看了,一切正常,医生还给我提了建议,说只要能做到,保管永远不会发病。”
“哦?有这样的好事?什么样的预防措施?”
“就是每天来看你。”
他早知道,他不会被这个城市所容,或者说,他不会被这个“外面的世界”所容。
他是个山里来的孩子,但他经历的一切,不是“乡下孩子迷失于都市”那种陈词滥调,对
他来说,都市和乡村,远非问题的关键。是人性,是从盘古女娲亚当夏娃以来就复杂而扭
曲的人性,造成了一幕幕的人间悲剧,他,只是这一幕幕悲剧中的一个小角色。
可惜,这个道理,他知道得终究还是太晚,大错已铸就,覆水难收。
他是个从不言后悔的人,自己做出的选择,错也是自己的,再给一百次机会,还是会做同
样的选择。虽然村里的长者,一遍遍地说,流传在他们胡梢的故事:出了山到外面闯荡的
少年,无不伤心至死。
全村几百人,没有一个会相信,他这个全村最聪明的孩子,居然会犯同样的错误,尤其在
那么多伤心至死的故事之后。
好学不辍的他,十四五岁就认为已将村里长者的医术学到了家,离开在父母双亡后,一手
将他抚养大、和他相依为命的姐姐,偷跑出村,在崇安县里一个远近闻名的中医门下学徒
。二十出头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也已经远近闻名。
但他的求知欲也在膨胀,中医药学博大精深,但他知道西医西药也有神奇之处。他抓住了
一个工农兵保送上大学的机会,进入了全国闻名的江京第二医学院,毕业后又以出类拔萃
的成绩被留校任教,并成为中西医结合研究室里最年轻的科研人员。不久,他又和一名貌
美得难以描摹的姑娘成了家。
直到那时,他都固执地认为,所谓出了山的人都会伤心至死,无非是一种没有任何科学依
据的悲苦故事的集合,更难听点说,只是一种宿命论的迷信。
但伤心至死,比他更固执地出现了。
这是一个被保藏得很深的秘密。故老相传,每隔二十多年,他所在的村子就会有一种奇怪
的瘟疫流行,造成人和牲畜大量地猝死。没有人能说得清究竟是什么导致了这种瘟疫的发
生,更说不清为什么会这般有规律地发生,甚至,连死因都说不清。据说,往往是家中的
一个人先死,然后配偶因为伤心不已,不久也同样地猝死。所以长久以来,村里称这种瘟
疫为“伤心死”。每次瘟疫发作,出现死亡,村里人会先耐心观察一阵,不去接触尸体,
甚至不去埋葬尸体,只是让家人或接触过死者的人离开,到村里预先设好的临时房中居住
,并采用一种特殊的程
作者: RoxanneLi (一个人)   2006-07-09 01:43:00
\^___^/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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