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伤心至死:轮回(四)

楼主: bluesky0226 (reneta)   2006-07-09 01:07:20
孟思瑶在床上不知躺了多久,心纷乱,她仍孜孜以求,想求得一个答案。
求来的是更多的伤心。
应芷蘅,那个明艳万方的女人,钟霖润的母亲,是资产上亿的房产公司的董事长,钟霖润
,却为什么在这里租住单身公寓?得广集团和李伯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李伯瑞一死,
钟霖润就进驻,为的是什么?他在找什么?或者说,他在等什么?是不是和夹层有关?得
广集团是不是和李伯瑞一家的死有关?
最可怕的,是钟霖润隐藏极深的身份。
他对我的爱,是真是假?
难怪他对袁荃私藏的巨款毫不动心,他父母的家产总计,只怕远远超过那四个铁皮箱。
他究竟想干什么?
还用问吗?他对我的接近,一定怀有特殊的企图。
回忆一下,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被父母接走去养病后,凶杀案就一次次出现在我身边,目标无一例外,都是我。他甚至
在那天我去图书馆前就叮嘱过自己,要小心,结果,发生了那起摩托车手企图活埋我的恐
怖事件。这说明,他一定知道我会有危险。
我向他谈起过,张生和田川在帮助我破解那串袁荃留下来的数码,于是就有人盯上了那个
僻陋的“通江旅社”,发生了煤气泄漏和爆炸案。
同样,他知道自从常婉搬进小楼来陪我,我就一直睡在他的房间,于是那天晚上,一把锋
利的匕首插进了婉儿青春的胸膛。也是我告诉他,童树一直在关注和我相关的案件,派人
来保护我,于是凛然果敢的年轻警官,成了除掉我的绊脚石,而遭暗算。
孟思瑶阵阵发冷,心阵阵发痛:人生原来就是这样一个丑陋的集合。
为什么,为什么在林芒和刘毓舟对我的危险都过去后,明确针对我的杀机又接踵而至?我
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没有复杂的背景,没有身居要位,唯一的可能,就是知道了我不该
知道的事情。
比如这个夹层。
她猛然省悟,这一切,都是发生在自己开始怀疑郦秋和“伤心至死”有关、开始调查这座
小楼本身的秘密之后。这说明有人不愿我知道这座小楼的秘密,或者说,要杀我的人,认
为我已经知道了会危及他们切身利益的秘密。
究竟是谁想要我的命?
如果不是刚发现钟霖润的身份,她会对这个问题茫无头绪。她此刻唯一能做的猜测,就是
这个“得广集团”,钟霖润就是对自己谋杀企图的帮凶。难怪他近来这么吞吞吐吐,和我
若即若离。
可是,如果他真有恶意,为什么又会在电话里提醒自己即将到来的劫杀?为什么又会在怪
村的大火中冒着生命危险将我救出?也许,这其中还有许多隐情?
但无论怎样,他住在这座小楼,显然别有用心。他自始至终,没有向我提起他的背景,以
及得广集团和李伯瑞在生意上的关系。他和我一起在悬棺洞里发现了袁荃藏匿的重金,也
没有提起这可能是李伯瑞的遗产。如果对身份的刻意隐瞒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欺骗,那么
他亲口对我说,他母亲只是个寻常的职员,显然是个天大的谎言。
一个将自己包裹得如此严实的人,一个能将隐秘埋藏得如此深沉的人,值不值得真心相对
?如果不能真心相对,诚挚的爱从何谈起?
我以前的那些直觉没有错,天下不会有如此的完美,美妙至极的爱情如何会从天而降?我
什么时候会变得如此幸运?自从父母离世,属于我的笑容也离我而去,想起那段和钟霖润
心心相印的日子,简直就是一种回光返照。因为我,注定会,伤心至死!
孟思瑶微闭双目,泪水不知不觉从眼角流向枕边。为失去的、也许从来就没有得到的爱情
;为即将失去的、也许从来就不该存在的生命。
模糊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向自己压上来。
孟思瑶惊声一叫,睁大双眼,原来是钟霖润,双手拖着一块毯子。
“瑶瑶,是我!看你睡着了,怕你着凉。”钟霖润温声道。
虚情假意。
“我没睡着,多谢你的关心,但吓了我一大跳,”孟思瑶冷冷地说,“你进门为什么不先
敲门?”
钟霖润一愣:“我需要敲门?……我其实敲过了,但你没有应,我看门掩著,就推门进来
看看你,好几天不见了……”自从两人开始恋爱,钟霖润不知多少次这样进来,从没有这
样的冷遇。
“我很累,想休息一下。”
“我收到了你的留言,让我检查心脏,听上去有点奇怪,想问问清楚。你为什么这么着急
地让我去做检查?我没有觉得任何不舒服呀?是不是得到了别的线索。”
什么样的线索也暂时不能让你知道了。
孟思瑶转念一想:毕竟,他为了自己的安危,进了拾夕洞,成了“伤心至死”的又一个受
害者。
但也可能是他为了接近我所做的牺牲,也许他也很想知道袁荃究竟在拾夕洞里藏了什么,
是不是李伯瑞的遗物,是不是得广集团处心积虑不想让我看到的东西。
“没有什么线索。你知道的,法医说婉儿死的时候有心脏问题。我所以想,会不会所谓的
‘伤心至死’的诅咒,就是在预言进过拾夕洞的人会死于心脏病?你……你非常需要检查
一下,你的心到底是好是坏。”再没有比这更明显的双关语了。
“好,我有空去检查一下。谢谢你……你怎么刚哭过?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能不能告诉我
……是不是恼我这几天没有在家里陪你?”聪明如钟霖润,显然还是没有听出孟思瑶话外
之音,柔声问道,那声音温暖得让人心颤。
“我又不是婴儿,为什么需要人陪?你又不是我的丈夫,为什么要每天陪我?”孟思瑶的
声调更冷了。
再木讷的人,也能听出孟思瑶的心情。钟霖润是个有傲气的人,脸色微变,向门口走去:
“好,我给你清静,只希望你不要忘记,当你最困难的时候,我一定会在你身边。”
我相信,你会将我推向绝境。
当钟霖润反手关上门时,孟思瑶将头埋在毯子里,痛哭失声。
虽然看似“证据确凿”,但会不会错怪了他?
比如一直认为是郦秋的那张照片,最后证明,是自己的先入为主加上“眼误”,照片里的
女孩是和郦秋酷肖的郦楚。会不会,那个应芷蘅,只是和钟母相像?何况,应芷蘅的得广
集团远在海南,而钟家父母都在四川,天南地北。
孟思瑶拿起手机,想了想,给张生打了一个电话。
大约十分钟后,张生给她回了电:“基本上可以肯定了,那个叫应芷蘅的女士的确和你给
我的电话号码有关。我打过去,有人接,是个女的,口音很重,我问应芷蘅在不在家,她
说不在,很警惕的样子,追着问我这电话从哪里打来,从哪里得到的号码。”
“你用的是什么电话?”
“学校外的公用电话,不会有痕迹的。”
“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虽然猜到了结果,孟思瑶还是沮丧极了。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让我去骚扰亿万富婆,说不定我就有机会了呢。”
“太恶心了,你胡说什么呀。仅此一次,不会再让你去骚扰她了……田川还好吗?”
“不错,他决定冲破黑暗,找个公司上班了。不过还是有点郁郁寡欢,大概还在思念‘血
滴子’吧。有时候,我真想能嫁个亿万富婆,拿出钱给他做资金,让他完成他的愿望。”
“瞧你的出息,”孟思瑶还是暗暗感动,这是真正的友谊,“得了吧,没发明出那个‘血
滴子’也挺好的,少让一些中学生沉溺于游戏。你如果有空,我还想请你帮个忙……虽然
我不是亿万富婆。”
张生在电话那头呵呵笑了起来:“有时候真佩服你,一个文弱的小姑娘,受了那么多惊吓
,还能这么乐观。”
孟思瑶心想:你哪里知道我的苦。也笑着说:“我这叫死猪不怕开水烫。”
张生沉默了片刻:“抱歉,我刚才在发挥最大的想像力,把你倾国倾城的容貌嫁接在一只
猪身上,结果不是很理想。”
“好了,说正经的吧,记得上回你带我用那个三维立体扫瞄仪,提到你的一个师兄,是计
算机图像方面的高手,不知道他会不会做摄像方面的图像分析,老郭有盘从录像带上拷贝
下来的DVD,我去借来,你师兄能不能帮我分析一下,摄像里有没有猫腻,比如说,经过剪
辑什么的。”孟思瑶刚才已经想过,要进一步查这个得广集团是否和李伯瑞一家的死有关
,必须先证明李伯瑞一家并非死于寻常的水上交通事故。
张生说:“我问问他吧,等我的电话。”
放下电话,发现已是晚上九时。孟思瑶忍着饥饿,又去敲郭子放的房门。郭子放开门见是
孟思瑶,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出她的憔悴和心灰意懒,关切地问道:“我刚才看到霖润了
,从楼上下来,没精打采的,你们小两口是不是吵架了?”
“别提了,没什么了不起的。”孟思瑶努力轻描淡写。
“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希望你一定相信我做为大老爷们儿的直觉,他爱你爱得很
深。”郭子放想起了“通江旅社爆炸案”的度日如年,钟霖润在电话里的哽咽。
“你们男人有直觉吗?”孟思瑶轻轻嘀咕了一声,“好了,我相信你。我正是要和你谈霖
润的事。记得我刚搬进这里时,你在聊天时提到,他小时候曾得过他们市里像棋和围棋的
双料冠军,后来他也证实了,你是怎么查到的?”
郭子放眉头皱起,说:“怎么会想到问这个?”
“你怎么这么黏糊?”
“很简单,我刚搬进来的时候……”
“你搬进来的时候,霖润已经住这儿了?”
“是啊,他是第一个住进来的,然后是郦秋,我是老三。我住进来后,有一次到他屋中和
他聊天,发现他书架上放著象棋和围棋,我也好这口,就提出来和他切磋,结果一个小时
里输了三局,后来问他怎么回事儿,他什么都没说。我有些怀疑,去图书馆查了资料,他
比赛得冠军的名字果然在十几年前的一份当地报纸上。”
“你够有闲功夫的。”
“我只是好奇,记者的天性。我是够闲的,谁让那时候你没有来呢,给我提供那么多有趣
的差事。”
“你一直在说要和公安局方面联系,怎么样了?童树被暗害的案子有进展吗?说真的,每
次想到,他因为调查和我相关的案子而受害,心里甭提多难受了。”
“我也一样,但你千万不要自责。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我现在越来越觉得,童树的死,
说不定还和李伯瑞一家的死有关,别忘了,他非常怀疑李伯瑞一家是被谋杀的,曾进行过
一些调查,只不过后来做了副队长,精力被其他重大案件牵扯,调查来的线索也很模糊,
这才暂时搁置。他牺牲后,警方十分震惊和愤怒,但内部有重大的分歧,一部分童树的老
部下和我们一样,认为他的死和常婉的死紧密相连,是整个计划中的一步,调虎离山;另
一部分警员认为这两起案子纯属巧合,尽管你的确连遭凶险,但杀常婉、或者说想杀你的
动机太不明显,虽然你当时被保护起来,但任何人只要有足够耐心,总能找到再次下手的
机会,完全没有必要激怒警方,显然是有恃无恐的恶势力所为,所以最有可能还是杜冷丁
大案的那批罪犯,毕竟一致公认,杜冷丁案是有组织的团伙犯罪,才会如此嚣张。”
“这么说来,认为和杜冷丁大案有关的声音占了上风,所以和我相关的几起案子都被搁置
了?”
“当然还有专人负责,只不过重点放在了杜冷丁大案上,毕竟社会危害更大,而且,该案
产生的危害是‘正在进行时’……”郭子放话一说多,就难免会不得体,话一出口,立刻
后悔。
“看来,我这个‘过去时’,还得靠自己。”
“我一直有这个感觉,我们是在和时间赛跑。可是,得到的总是支离破碎的线索,即便我
们之间,也存在着信任的问题。”
“不是信任的问题。做为朋友,你们已经为我付出太多,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是在提醒我
,尽量不要将你们卷进其中,如果因此让你觉得有隔阂,只好请你原谅了。”
“但是,我总有感觉,你的安全和生存,也是我们这些朋友的责任,尽管我这个做娱记的
,对不知道的事儿格外敏感,但我尊重你的选择。你在需要帮助的时候不要客气就好。”
“不会的,这不就要你帮助了,能不能再让我看看那几盘李伯瑞一家出事前后的安全监视
的录像?”
张生进了孟思瑶的房间,迳直走到她的小电视机前,将一盘DVD塞进了播放机。
“你的师兄分析好了吗?这么快!”孟思瑶惊喜地问。
“我改了主意,只在关键的时候请他出马,节省了大量的时间,”张生说,“看这段录像
前,先提醒你一下,记得田川的特异功能吗?”
“怎么不记得,他因为脑子里装的事儿少,几乎是过目不忘。”孟思瑶心想,原来又是田
川的功劳。
“这是李伯瑞一家出事那天清晨的录像,从李伯瑞将车开到门口,到众人一一上车,没有
丝毫衔接上的破绽,应该说,都是真实的摄像。从头至尾,录像上都有时间标记,也看不
出任何问题。接下来,我快进,你注意看,看出什么了没有?”
画面上,不过是车子开走,开出了画面,然后是一片宁静。
“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张生又将那段录像往后倒了一点:“再仔细看!”
“快告诉我吧,我交白卷了!”
“你这个同学……告诉你吧,看地上树的影子。”快进再次开始。
车子开走的时候,天光尚暗,路灯尚未熄灭,地上是院门前路灯投下的树影。随着时间的
推移,路灯已灭,地上则渐渐现出了朝阳投下的树影。张生忽然揿了一下遥控器,开始以
正常的缓慢速度播放。
“啊!”孟思瑶轻轻叫出了声。
只见地上的树影忽然消失了。
“即便太阳被移动的云彩遮住,影子的消失也是个渐进的过程,但在这里,‘啪’,转眼
之间,树的影子全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三个小时后,影子才重新出现。”
“这么说来,在树的影子消失的那一瞬间,其实就是重新剪辑的部位?”
“没错,李伯瑞家用的是比较先进的摄像监视设备,用的是数码录像带,储存方便,转换
方便,编辑、或者做手脚也方便。当然,分析起来也容易。田川发现这个衔接上的问题后
,我专门指出树影子消失的那个部位,让我师兄分析,他老人家不到五分钟就做出了结论
,的确是剪辑粘连上的。我问他,为什么录像上的时间记录是连贯的,他说,这种数码录
像,既然能剪辑,就能加上时间。他甚至认为,剪辑录像带的人,完全可以在电脑上将所
有内容制作好,加上时间,然后录在录像带上,根据所加时间,放回监视系统,继续录剩
下那天的内容。”
结论很简单,录像的确是被剪辑过的。如果不是田川的火眼金睛,谁又能发现这细微的差
别?
“这一切都说明,前面李伯瑞一家搬行李上车的镜头并非发生在出事那天的清晨!”孟思
瑶恍然大悟。
“我也有同样的怀疑,感觉这个录像,完全是为了应付李伯瑞家的监视系统,或者说,要
看这段录像的人。”
目的是什么?蒙蔽警方?让警方坚信,李伯瑞一家的死因,只是一起水上交通事故。
无论是谁剪辑了录像带,一定用了李伯瑞家以前的监视录像,找到他们过去清晨出游的场
景。
监视录像都放在小楼里,这也说明剪辑录像的人,进入了小楼,或者,提前得到了李伯瑞
家以前的监视录像。这暗示著:小楼、或者李伯瑞一家,已经被控制。
也许,李伯瑞一家,已经被杀害。清安江的沉船事故,不过是遮掩凶杀的手段。凶手杀人
后,只要给他们换上剪辑过的录像里出现过的衣服,就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所有这样的做法,都是为了不引起警方注意。
警方的确没有注意,直到我收到了那张郦楚和李伯瑞一家的照片,开始关注小楼本身的秘
密。
有人希望我从这个世界消失,这样就不会有人关注李伯瑞以及这个小楼的秘密。
说不定,袁荃也多少知道了些秘密。(她至少进过夹层,也许还拿走了存放在夹层里的重
金。)会不会,害死李伯瑞一家的人,也正是导致袁荃死亡的人?否则,袁荃为什么早早
就安排“后事”和“遗嘱”,她显然感觉到了危险。就像现在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暗
处的杀手就会突然出击。
如果这些猜测都是真的,是谁策划了这一切?
张生走后,孟思瑶带着这个疑问,再次钻进了夹层,她准备尽快读完夹层中李伯瑞保存的
文件,看是否还有别的提示。
剩下的文件,除了部分李伯瑞的私人信件,和朋友、老同学、亲友的书信来往,大多还是
和得广集团相关的文件,其中有一些流水账记录,最让孟思瑶觉得蹊跷:李伯瑞是个建筑
设计师,他在得广集团,也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股东,为什么要做这些财会方面的详细
记录?
从李伯瑞对得广集团的异样重视,到钟霖润“隐姓埋名”在这小楼“卧底”,都暗示著,
得广集团可能是一切凶险和恶行的始作俑者。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孟思瑶翻遍了架子上的所有物品和文件。
最后的一个文件夹里,放著一张光盘。光盘封套上,是打印的一串数码:LW586136697400C

孟思瑶走进游书亮的门诊室,开门见山地问:“游大夫,我着急著和您约了这次门诊,并
不是有什么心理上的问题需要您帮助,而是……这大概也能算是一种心理问题吧,我知道
您认识钟霖润,所以想请您告诉我,您对他有多少了解,他是不是个可靠的人,他是不是
个危险的人?”通过几次治疗,孟思瑶越来越能感觉出,游书亮和她另几位朋友一样,真
心关心她。
游书亮怎么也没想到孟思瑶会问这样的问题,一边招呼孟思瑶落座,一边努力寻找合适的
措辞:“小孟,如果你们两个感情上产生了问题,我可以以朋友的身份帮助你们调停。小
钟的事,首先我知道得并不多,几乎不可能比你知道得更多,即便真的知道什么秘密,也
只能替他保守。”
“他以前说,在经手一个案子的时候和您认识,那时候,他在办什么案子?您一定记得,
对不对?”
游书亮摇头说:“小孟,你们俩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看你有些过度焦虑,还是先和我
谈谈这些天的情况吧。”
从游书亮的门诊治疗室出来,孟思瑶感觉好多了。她有些后悔,刚才当游书亮提出帮她继
续寻找一下导致幽闭恐惧症的根源,她断然拒绝了:“不知道章老师有没有告诉您,我基
本上算是得了绝症,可能此刻我最应该做的,是放纵生活,至少,享受生活,而不是揪住
过往的一切不放。”也许是懊恼游书亮不够开诚布公,她的态度也很生硬。
游书亮没有多做阻拦,他完全可以理解孟思瑶此刻的心情——她已经承受太多,的确不会
去主动寻求情绪的波动。
“记得不,我和你说起过,当初刘毓舟不知用什么方法,合成了袁荃的声音,打电话给郭
子放。你知道怎么用电脑合成一个人的声音吗?”
张生几乎未加思索:“田川一定会。他写那个失去的宝贝‘血滴子’游戏时,男女主角的
配音都是当红影星的合成声音。不过,你一定得有个样本,就是合成对象的真实声音,越
丰富越好。”
“我已经带来了。”孟思瑶拿出她那个可外录的mp3播放机。中午她约钟霖润出来吃饭,为
的就是录一段他的声音,但几乎成为她有生以来最尴尬的一次约会。她甚至觉得,他的心
在离自己远去,言语间散淡而无情。这个短暂的爱情看来就要这样匆匆地结束。
张生将播放机里声音文件上传到电脑里,一听钟霖润的声音,吓得跳了起来:“你……你
要谋害亲夫!”
“呸!胡说什么呀!我和他,快结束了……”
“我的机会来了?我说么,野百合也会有春天。”张生笑道。
孟思瑶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请你严肃点儿吧,快找田川来。”
声音合成好了,三个人围拢在一个电话前,孟思瑶拨通了精神病总院专家门诊的专线。
一个护士的声音传来,孟思瑶听出,正是坐在游书亮的门诊室前的那个护士:“专家门诊
。”
田川点了电脑上的播放键,从音箱里传来了合成后钟霖润的声音:“我想和游大夫谈谈。

那护士愣了一下:“谈谈?您是……我听出来了,是小钟吧!”
孟思瑶一惊,她在准备对话时,怎么也没想到护士会认出钟霖润的声音,显然,他们很熟
。过长的沉默一定会引起护士的疑心,她只好示意田川播放下面一句:“您好,我是钟霖
润。”这样的衔接倒也勉强过得去。
“果然是你啊,小钟,好久没来了,是想预约个门诊吗?你等等,让我拿出你的病历……

一时间,孟思瑶不知所措。
钟霖润也是游书亮的一个病人!
钟霖润和自己一样,也有心理问题或精神问题!
更让孟思瑶觉得无助的,是她的彻底迷惑:如果说钟霖润有精神问题,那么他的哪句话可
以相信,哪句话不能相信?
“小钟,你还在吗?游医生后天有空,要不要约个具体的时间?”
田川和张生焦急地看着孟思瑶,想听她的指示,用哪句事先合成好的对话。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孟思瑶对着话筒道:“现在,我想立刻就见游大夫!”
护士更是惊讶无比:“怎么……你是……你是小孟吗?小钟呢?怎么你们……”
“钟霖润是我的男朋友,大姐,能不能让我立刻见到游大夫?我真的有非常紧急的事要向
他求教!”
“游医生门诊的时间早就过了,我可没有资格……”
“大姐,你知道我的,不会成心捣乱的,真的有很紧急的事,甚至,可以说是人命关天。

孟思瑶的恳求终于打动了护士,她想了想说:“好吧,你先别急,稳定住情绪,你可以去
找游医生,但门诊部这里马上就要关门了,你必须到医院的行政大楼,他的办公室在三楼
,323室,通常这个时候,他都会在办公,看病历或做研究。我会立刻给他打个电话,你现
在就动身吧。”
“小钟呢?是他,还是你,有紧急情况?”游书亮关切地问。孟思瑶觉得很是过意不去:
她这样反复搅扰,寻常人只怕早就对她失了耐性,但游书亮的态度,给她的只有温暖。
“游大夫,我本来,不知道霖润是您的病人,但我现在知道了。所以,请您告诉我,对他
的诊断是什么,这样,我可以推断,他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难道,你就因为……”
“我知道您的顾虑,我不会因为他有精神问题就离开他,我自己也是您的病人呀!他始终
对我很好。只是我最近无意中发现了他的身份,一个很复杂的身份,和我受的那些惊吓有
直接的关系,我几乎不能再信任他了。”
“你是说,你感觉他会给你带来危险?”
“只怕他已经给我带来了危险,还带走了无辜的生命。”孟思瑶的泪水已经湿了眼眶。她
知道自己对游书亮的了解也十分有限,但她几乎必须相信这位热心诚恳的医生。
游书亮陷入深思中。他在脑中,将孟思瑶经历的风险一个个数过,虽然对有些细节并不了
解,但他相信她,她的直觉从来没有严重干涉过她的理性。
“照理,我是不能将一个病人的病情告诉另一个病人。但你的情况,的确很让我担忧,要
不要我和警方联系,将他做为一个嫌疑人,这样,我也可以顺理成章地将他的情况告诉你
,同时也帮你设防。”
“千万不要,现在,一切都只是猜测,虽然有线索,却没有丝毫证据,莫说警方不见得会
接手,即便警方开始调查,也未必能查出什么头绪,只会打草惊蛇,我会更快地从这个世
界消失。我只想知道霖润的病情,我希望能将一切扭转。”
“靠你自己?”
“我有很多热情帮助我的朋友,包括您,但我这里面有许多凶险,我不能多连累任何人…
…您知道的,一直关心我的那位警官,不久前也被暗杀,更不用说手无寸铁的好心人们。

游书亮又沉思了片刻:“好吧。小钟是个说话非常注意分寸的人,也是个心思比较深的病
人,对我,也非完全信任,所以并没有告诉过我他生活中的任何具体情况。他每次进我的
门诊,描述自己的病情,用的都是比喻,或者类比,希望我对他类比出的情况进行反应和
诊断。在治疗过程中,我一直试图扭转这种情况,诱导他说出他生活中的真实,但每次都
被他识破——他这个人绝顶聪明——一旦识破我的用心,他就会拂袖而去。即便如此,他
的病征还是比较明显的,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的诊断更确凿,他患有严重的抑郁症,
和轻度的精神分裂。
“这样不顺利的进展持续了很久,我逐渐了解到,他的痛苦,他的抑郁,起源于他在生活
里扮演的角色。他在生活中有很大的压力,强力竞争的工作环境、家庭带来的负担、甚至
善与恶的抉择。这些,都是他抽像地描述和暗示,我始终不能完全理解。直到有一天,他
终于开始向我诉说他生活中一个真实的人物,一个女孩子,他向我直接说了对她的看法,
包括对她的顾虑,那女孩生活中的种种不如意煎熬着他的心,他甚至推荐女孩来找我就诊
,因为他无法忍受她的日渐憔悴。”
“那个女孩,就是我。”两人心照不宣,泪水悄无声息地流下孟思瑶的面颊。
“我本以为他终于可以向我敞开心扉,非常振奋,谁知从那次起,他再也没来找过我。”
孟思瑶失望至极地抬起脸:“真的吗?”
“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些了,除了知道他是名才华横溢的律师,我对他的其他背景,一无
所知,因为他从不向我提起。”
“可是,我该怎么做?”
“如果你不愿报警,认为那样更危险,大概只能试着和他交流。我的感觉……做为医生,
我其实不该说这些的……我的感觉是,他很爱你,同时,他也有颗敏感甚至脆弱的心。”
孟思瑶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家。这一路,她想了很久,想像著如何向钟霖润开口,希望他
向自己说出实情,或许,还有机会挽回这段感情。
可是,这不是异想天开吗?他的背景,他在这一切凶险里扮演的角色,能逆转吗?
她一直走到小楼门前,仍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些天来,徘徊不去的“第六感”告诉她,暗处,窥视的双眼也徘徊不去。孟思瑶百思不
得其解,为什么前一阵有人对自己接二连三地下手,似乎处心积虑要置自己于死地,为什
么这种邪恶的势力,似乎突然烟消云散?虽然没有了公安局派的保镖,她却觉得杀气更淡
了。
或许,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为什么?这些天发生了什么样的进展,使得“必杀令”突然中止?
难道是因为我知道了夹层的秘密?
可是,我没有向任何人提起夹层的秘密,事实上,除了间接地发现了钟霖润的背景,夹层
里并没有什么真正的秘密。
唯一可疑的,是那些和得广集团相关,但缺张少页的文件。
如果那些缺失的文件,涉及到得广集团的一些不可告人的机密,可以推断得广集团必定会
对此很重视。说不定,应芷蘅正是为了查找那些文件,才派亲生儿子“打入”小楼内部。
如果是这样,以夹层的绝密设置,若没有小楼的建筑图纸,很难被发现。显然,钟霖润住
进来后,没有什么进展。
直到袁荃的出现,直到我的出现。
也许是当局者迷,孟思瑶直到今天才发现,自己面临着两个硕大的谜团,截然不同,但似
乎有着模糊不清而微妙的关联。一个是这个小楼的秘密,未知的、庞大的、要立刻摧毁她
的黑暗势力;一个是“伤心至死”的诅咒,神秘的雨衣人,心肌炎,猝死。
结局似乎都难逃一死。
孟思瑶忽然发现,原来已经在门口站了很久。
自己这样恍恍惚惚,是不是也说明了,大限将至?
她和往常一样,轻轻打开楼门,轻轻关上楼门,又迟疑了一番,轻轻走向钟霖润的房间。
一天里,尤其是和孟思瑶共进午餐后,钟霖润不知多少次拿起电话,想拨通精神病总院专
家门诊的专线,和游书亮约谈一次。但他还是忍住了,这是个极其微妙的时期,他不知道
见了游书亮后,自己这根绷得死紧的弦会不会铮然断开,说出不该说的话。何况,自己还
要处理更重要的事。
但无论眼前的事有多重要,归根结底,不都是为了这个受尽苦楚、憔悴得让人心疼的女孩

可是她为什么突然对自己疏远起来?
这份疏远,不期而至,使得自己的计划岌岌可危。
更糟糕的是,让他再次看到了死亡的阴影。
下班后,他没有像往日那样加班加点,继续在所里用功,而是早早回到家。他进门后就直
上二楼,去敲孟思瑶的门。
没有人应门。她一定还没有到家。
郦秋已经先到了家,听见敲门声,从自己那间小屋里出来,看到钟霖润悻悻地下楼,便跟
著下楼,到了他的房间门口,叫了声他的名字。钟霖润缓缓转过身,郦秋微微吃了一惊。
钟霖润看到她的神情,也觉诧异:“秋姐,怎么了?”
“你……看上去怎么很颓废的样子……你从来没有这样过,即便在你伤重卧床的时候,也
是很坚强开朗的。”
钟霖润的心一酸,终于,还有关心自己的人,关心自己心理和情绪的人。
“秋姐,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儿的。”钟霖润从小就被教导杜绝任何撒娇和情绪的依赖
,他所受的教育,是永远做个强者。
只有他自己、最多再有游书亮,知道他的内心,有敏感和脆弱的一面。
“我听那个多嘴的子放说了,你和瑶瑶之间,有些误会。你可千万不能把不痛快憋在心里
,找机会和瑶瑶谈谈,你们……怎么看都是天生一对,放弃了,就可惜了。”
“好,我会的。”钟霖润心想,你哪里知道,我和她,是注定走不到一起的。
我们的结局,最终是“伤心至死”!
时间已经不多了,还能再见她几次?
钟霖润想到此,泪水再也藏匿不住,从眼角渗出。
落在郦秋眼里。
“霖润,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郦秋觉得,钟霖润和孟思瑶之间,远非恋人间拌
嘴那么简单。
这是一个真正体贴的人,也许,我这个性格,我这个本质脆弱的性格,一直需要的,就是
这种姊妹般的关怀。
“秋姐,你也许不会相信,我一直以来,就是个不快乐的人。”我可以打开一个深锁的抽
屉,让你看一瓶瓶抗抑郁的药物。
郦秋更是吃惊,难道,这就是爱情无与伦比的破坏力?
“别这么说,你好好的,你一切都那么出色,瑶瑶也是个绝顶可爱、美丽又懂事的女孩子
,你们会有很好的未来,你一定要坚持住。”
郦秋越这么说,钟霖润越觉得未来的渺茫,长期以来的隐瞒、欺骗、强作的坚强、对脆弱
的掩盖、对内心激战的压抑,都通过泪水释放出来。多少天了,他都希望能有个怀抱,让
他痛痛快快地、像个孩子似的痛哭一阵。
如果再像前些天那样无力地坚持下去,不过是自掘坟墓。
我本就不是孟思瑶所迫切需要的保护神,我本就是个沉沦的人,谁来拯救?
我能不能为自己活一次,忘掉义务、骄傲、荣耀、正义、亲情、爱情,只做个自私的小我
,告诉面前这个美轮美奂的女子,你如此的善解人意,你的关心如甘露,当你向我伸出援
助的手,可倚靠的肩膀,我别无选择,死心塌地做一回无助的小孩。
但他还是没有说出这些话,正是那些他无法忘掉的骄傲、正义、爱情拦住了他,只是说:
“秋姐,我觉得,我活得很累,很苦。”说完,坐在门口,捧著头哭泣。
郦秋从没见过一个高大而阳刚气十足的男孩子哭成这样,心底最软的那一点被轻轻触及—
—从搬进这座小楼的第一天起,这个俊朗的男孩就让她产生了强烈的好感,虽然妹妹的死
,像是个巨大的阴影,始终笼罩在她的生活中,让她丝毫没有恋爱的动力。
谁说孟思瑶和钟霖润闪电般的爱情,不曾让她微微心酸呢?
此刻,她带着怜爱,俯身轻身说:“也好,哭出来也好,只要你能好受些,我可以陪你一
会儿……进屋吧。”
她将钟霖润从房门口拉起,安顿在屋里的小沙发上,然后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听他诉说,
他的心理问题,他在生活中的矛盾,他对未来的绝望。
“我真的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钟霖润忽然站起身,仿佛要示范行走的艰难。
是啊,他的腿还没有痊愈呢。
他是个至情至性的人,为了瑶瑶,受了重伤。
他打了个踉跄,因为动作太猛,险些摔倒。
郦秋急忙扶住了他。
钟霖润浑身一震,轻轻说了声谢谢,忽然紧紧抱住了郦秋,再次放声痛哭。
这是个可亲可近可依托的人,自己这副脆弱的德性,不是挥斥方遒的狂放人物。
郦秋在刹那间不知所措。但她随即明白,这个男孩只是需要个哭泣的肩膀,何况,她正有
这份柔肠。
于是,她任由钟霖润抱着,只是在他耳边轻声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果然,钟霖润的哭声越来越轻,两人默默相拥,享受着暂时的宁静。
孟思瑶走到钟霖润房间的门口,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是幻觉吗?
也许,这样最好。
也许今晚,我就会伤心至死。
谢幕。剧终。
主治医师谢逊看着B超的结果,轻轻舒了口气:“还好,你没有耽误太久,你的确是有心肌
炎,心电图上看,早搏比较明显,T波低,但我在听诊时没有发现心区扩大,超声的结果也
支持这点,没有发现明显的心包增大,说明你的心肌炎还属于是早期的,轻度的。刚才让
你去抽血,也是想做一下病毒分离,确证是不是病毒性心肌炎。一般的临床结果,这样早
期轻度的心肌炎,预后都没什么大问题,只要注意休息,基本上都能痊愈。但,切忌不要
过度劳累。”
“好的,谢医生,我一定会注意。”孟思瑶庆幸谢逊轮转到了门诊。
“而且,要密切关注自己的病情,一旦感觉有心律不齐、心慌、气闷,立刻来找我……游
医生关照过我,你的生活好像比较动荡些,最好能找个安静的环境。”
“好,我想想办法吧。”孟思瑶郁郁地想:天地间就我一个孤苦的人儿,又能去哪儿呢?
连那个曾经宣称爱我的人,现在也靠在别人的肩膀哭泣。
她出了门诊室,惊奇地发现一个曾经熟悉的身影在走廊里等她。
“您怎么也来了?身体不舒服吗?”孟思瑶淡淡地问著。
这是个身材矮小的老太太,年过花甲,精神矍铄,灰白的头发梳得很整齐,衣饰考究而不
炫耀,浑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干练劲儿。
“瞧你这样子,年纪轻轻,看上去怎么比我这把老骨头还弱不经风,真成林黛玉了?”老
太太说话一贯如此,尖酸刻薄,她才是个身体健康的林黛玉呢。
孟思瑶一皱眉头,不想再和她多说了:“您有什么事儿啊?快说吧?您是怎么找到我的?

“瞧,你还不耐烦了……好吧,”老太太显出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谁让我是你的大姨
呢,掰着手指算算吧,我是你唯一的亲人,对不对?同样在江京,你不理我倒罢了,真要
有什么事儿,还不是找到我头上?”
“您别自做……那个什么了,谁找您啊,您能管得了我什么呀?”
“难道不是你让公安局和我联系的?半个月前,有个警察给我打电话,问咱俩是不是亲戚
。我说从来都是我认你,你不认我。他叫我多关心关心你,还给了我你的电话,家里和单
位的都给了,说会和我进一步联系,看怎么保护你,照顾你。谁知那家伙就打了那么一次
电话,就没了下文,我也不知道究竟你出了什么事儿,需要保护,需要照顾。这不,我终
于等不起了,亲自出马来找你。打电话到你单位去,说你今天看病来了,还告诉我你们的
劳保医院是这里。”
“有这样的事儿?是哪个警察和你联系的?”
“好像是姓童,也可能是姓董,反正就是那样的音儿。”
“童树!”孟思瑶心一酸。她随即想起,童树的确曾向自己提起过,应该和这位大姨妈保
持联系。难得,这位她不喜欢的大姨对这件事还算上心,足够让她刮目相看一回。她于是
放软了语气:“那位警察大哥牺牲了……别提了,我最近是有些麻烦,可是,也不想连累
到您,真的,谢谢您的关心,您还是随我去吧。”
孟思瑶的大姨杜容深深知道,这位外甥女外表虽然甜甜软软的,其实个性奇强,一定是恼
恨于自己没有出席她父母的葬礼,才对自己冰冻三尺。也难怪,她的母亲杜若,是自己唯
一的小妹,手足之情,曾经相依为命,谁知……
孟思瑶从记事起,就知道大姨不喜欢爸爸、妈妈,甚至自己。她先是不解,不悦,长大后
,索性不在乎。有一次聚会时,她甚至向出言不逊的大姨发怒;“您要不喜欢我们家,可
以不要见我们呀!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您的事,凭什么看您的脸色,就因为
您比我爸妈年岁大些吗?”事后,杜若好生训了孟思瑶一顿,杜容非但没有扪心自问,反
而更是不待见这家人了。
杜容见孟思瑶不领情,火又渐渐冒上来:“好了,既然你无所谓,我也不把这张又老又热
的脸往你的冷……脸上贴,你保重吧……你还是可以告诉我一声,到底遇上了什么样的麻
烦?”
“也没什么大麻烦,有人咒我死而已。”孟思瑶故作轻描淡写。
杜容身躯微震:“是谁?”
“我要是知道,不就一切太平了?不过,您也不用多费心了,我会处理好的。”
杜容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知道是谁?你说‘咒你死’,有什么样的证据?”
“听说‘通江旅社爆炸案’吗?”
“当然啊,江京城有不知道这件事的么?”
“我就是幸存者之一。”
杜容好生吃了一惊,愣了半晌,喃喃说:“不会的……”
“什么不会的?”
“我是说,不会是针对你的吧?”
“谁知道呢,反正警方认为是针对我的,我也有一千条理由相信是针对我的。不过,您也
不用担心了,我这条小命,本来就不值钱了。”
“胡说八道!你真的不要搬我家去住一阵?避避风儿?”
孟思瑶心里升起一片感动,看来大姨妈虽然不喜欢我们一家,亲情仍在。
“不用了,真是怕连累您,我已经连累了一大批人了。”
“我不逼你,你可要仔细想想,如果要住过来,随时给我打电话。”
孟思瑶走出医院大门,重新开了手机,发现里面多出好几条留言,都是郭子放的,大意都
是问候她的病情。
昨天,孟思瑶看见了钟霖润和郦秋相拥而泣的一幕,黯然离开,没有惊动两人。她知道,
这段爱情,划上了句号,同时划上了一个大叉。她回到自己的房间,一个人闷头哭了很久
,虽然没有嚎啕,却能体会真正撕心裂肺的感觉。
在她最需要这段感情的时候,爱消散。
哭到最后,她开始觉得心在痛,隐隐的,同时,心跳得大乱。这促使她今天看了门诊。果
然是心肌炎,和常婉一样,和江医的那个女生一样,结局大概也是一样的吧。
“小孟,不知道你检查身体的结果怎样,我们都很关注,你结束了,给我打个电话,我和
张生要请你吃午饭,老地方, ‘随园酒楼’。有重要发现。”
总算还有人想着我。
而钟霖润呢?没有他的留言。看来,他是坚决要将我忘了。
但郦秋还蒙在鼓里,说不定,你们会有更不共戴天的冤仇。
这样也好,我们可以更冷静地站在各自的立场上……决斗?还是待毙?
孟思瑶的鼻子又酸了。
“吃便饭也需要包厢吗?”孟思瑶被服务生领进“随园”的包厢,觉得好生奇怪。
张生轻声说:“我已经检测过了,这里没有摄像或录音设备。”
“不要吓唬我好不好!”孟思瑶知道这两个人都爱故弄玄虚,两人联手,不知要闹出多少
名堂。
郭子放冷笑说:“我们不会吓唬你,就怕你被我们的调查结果吓趴下。”
“我早就趴下了,你们不再踏上两只脚,我就谢天谢地了。快说吧。”
“我们查了钟霖润和得广集团的内幕……”
孟思瑶刚坐下,闻言立刻又跳了起来:“什么!你们查钟霖润?谁叫你们去查他的……还
有什么得广集团,我听都没有听说过。”
“我知道你是想保护我们,不想让我们再沾上麻烦,但做为朋友,或者吃不到天鹅肉的癞
蛤蟆,我们有责任保护你的安全,帮助你。”这是孟思瑶所见过最严肃最诚恳的张生。
郭子放则继续保持冷笑:“怎么样,还没开始进入正题,你就被吓了一跳吧?其实,你上
回问我如何知道钟霖润得过象棋、围棋双料冠军,立刻让我产生了怀疑——你好端端地为
什么问起这档子事儿?接着是你和他莫名其妙地劳燕分飞,我不得不去想:瑶瑶一定知道
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要紧资料。于是我着手查钟霖润的背景。好家伙!他掩饰得虽好,甚至
连他们律师事务所里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庞大背景,但再好的掩饰也经不住狗仔队的严打,
对不对?我查了他大学时期的一些交游,甚至他在中学里的象棋师傅,终于发现了他是得
广集团的金枝玉叶。”
孟思瑶捂着心口坐了下来:“别说我撒娇,从现在起,有什么重大发现,一一说来,千万
别一惊一乍的,我心脏会受不了。”
郭子放点头说:“好,我尽量不虚张声势,但给你个警告,调查结果挺耸人听闻的。你肯
定知道了应芷蘅是钟霖润的老妈,得广集团是南方有名的大房产公司,对不对?”
孟思瑶点点头。
“在新闻界,得广集团的消息还是比较好找的,但对这个大公司的深入分析却不多,原因
很简单:这个公司虽然家大业大,却很低调,总部虽然设在海南,业务涵盖全国,但应芷
蘅却长年住在一座四川小城——这个你我都知道,该公司做事相当谨慎,各地各级对他们
似乎都很客气,没有明显的派系倾向。他们看上去也并不贪婪,应芷蘅还时常做些不大不
小的慈善事业。
“唯一引起我警惕的,是他们这个公司的前身,知道是什么吗?”
“你答应好的,不虚张声势。”
“得广集团在九十年代,在尚未涉足房产业这一金山的时候,是个规模不大,但口碑很好
的保安公司。不但提供保安人员,还提供安全系统,安全防盗门,警报系统,闭路录像监
视系统。”郭子放盯着孟思瑶的脸,看她的反应。
果然,孟思瑶的脸色更严峻了。
事实上,她在微微颤抖。
“张生,你都告诉他了?”孟思瑶看着张生,想起了李伯瑞家的监视录像。
“这家伙有备而来,对我晓以大义,我只好把你出卖了。”张生招得倒也爽快。
“你这个重色轻友……重友……算了,你这个坏蛤蟆。”
张生嘟囔著说:“无论是‘色’是‘友’,都是为了你呀,老郭早查出来了,李伯瑞家用
的安全监视系统和警报系统,都是得广集团的一个附属公司的产品。”
“确切的说,是得广集团鲜为人知的一个子公司。得广集团不但做房地产的生意,还经营
了一批和居家有关的企业,从建筑公司到装潢咨询公司,从家俱店到保安公司,反正他们
资金足,有能力铺得开。这个负责安全系统的子公司,其实是得广公司真正的老本行。我
听张生交待,李伯瑞家的录像被人剪辑过,就立刻将二者联系起来了。”
孟思瑶的手足发冷:“这么说,得广公司杀害了李伯瑞一家,几乎是定论!”
这回,轮到郭子放诧异了:“为什么这么说?”
孟思瑶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发现,虽然,还是没有提夹层的事:“得广集团开始进军房地产
业后,李伯瑞曾是该公司的股东之一。”
郭子放双眼睁得老大,似乎连宽大的眼镜也挡不住,沉默了一阵,等端菜上来的服务生退
下后,才说:“这下,全连上了。李伯瑞一家如果是被得广公司谋杀,一定是因为李伯瑞
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
“就像现在的我,不久前的袁荃。”孟思瑶心想,不小心说了出来。
“袁荃?”
“我猜袁荃得到的那笔巨款,就是和这个案子相关。”
“你没告诉我这件事前,我还逼着张生做了一回‘黑客’。”
张生恨恨说:“而且老郭又是以瑶瑶之名,如果我是条蛇,‘瑶瑶’这个名字就是我的七
寸,如果我是阿克琉斯,‘瑶瑶’这个名字就是我的脚后跟……”
孟思瑶哭笑不得,在桌下狠狠踢了张生一脚。张生随即说:“得广集团的财务部门在海南
,他们的网络安全系统相当过硬,当然,只是相对的,相对绝大多数企业,他们的内网比
较安全,但离真正的坚壁清野差了很远。我从他们系统的‘后门 ’攻入,看到了他们的一
些税务资料……”
“等等,我听糊涂了,你们为什么会想着去看得广的财务资料?”
郭子放说:“是这样的,我虽然不知道李伯瑞那码子事,但既然面临的谜里牵扯到一个大
公司,我很自然地怀疑经济上的问题。我在调查中特别注意了一下,发现得广集团去年新
雇了一个知名的会计事务所帮他们做审计,猜猜,是哪个会计事务所?”
“又来了!难道是袁荃……”
“加十分!没错,正是袁荃在帮他们做审计。事实上,似乎正是袁荃主动联系来的这笔业
务。于是我猜想,怎么这么巧,袁荃会去主动联系这个得广集团,她在查什么?于是我打
电话到得广集团,谎称是会计事务所接替袁荃工作的,问他们今年是不是要继续帮助。得
广集团的人看了看以往的记录,说袁荃曾在海南蹲点,看了项目审计相关的资料和税务资
料。我想,看项目审计相关的资料,有大海捞针的感觉,不如直接看税务资料。”
张生接着说:“我调出他们的税务资料,像在看天书,就转给了老郭。”
“我拿去让会计高手看了,得出的结论:有重大的偷税漏税嫌疑。他说,还需要请教税法
律师,才能做定论。”郭子放大概说完了,开始埋头吃饭。
孟思瑶边开始吃饭,边将两人说的线索在脑中一一梳理,又和她在夹层中所见的那些文件
联系起来,叹了口气,说:“看来,这些都支持我们的猜测:得广集团不干净,李伯瑞有
可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又不肯闭嘴,才会被灭口。他一定留下了什么线索,这些线
索不知怎么让袁荃得知,开始调查。也许正是她在给得广集团做审计的时候,好奇心驱使
,看得多了些,发现了得广集团经济问题的确凿证据,同时也被得广集团盯上了。她因此
会感觉到得广集团的威胁,才会有惶惶然的感觉,临死前又给了我一些线索,虽然非常模
糊,但都是指向对得广集团的揭露。得广集团,也许正是通过钟霖润,知道我在逐渐领悟
袁荃留下的那些线索,所以也开始对我下手,归根结底,还是灭口。”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袁荃给你的线索都那么模糊,那么欲言又止。她其实是在保护你
,同时又想说出真相。如果她一口气将知道的都直接告诉你,恐怕你几个月前就没命了。
”郭子放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张生问:“那么,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警方?却要兜这么大个弯子,告诉瑶瑶,将瑶瑶陷
于这样尴尬的境地?”
郭子放说:“很简单,她也没有太多确切的证据,或者说,她还没有完成调查,如果告诉
警方,无异打草惊蛇。以得广集团的老辣,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应付正式的调查,可以只伤
皮毛,甚至丢车保帅,亡羊补牢,但他们反咬起来,我们这些小人物的生命,就会被捏于
股掌之间。所以如果既要伸张正义,又要保全自己小命,就只能像袁荃那样,像我们现在
这样,等收集到重要资料,最关键的证据,再揭发检举。至于她为什么告诉瑶瑶,很简单
,她最了解瑶瑶,信任瑶瑶,知道除了瑶瑶,只怕没有人能破解她留下的那些模糊的线索
,最终成事。同时,如果瑶瑶没有领会她的那些意图,这件事也就石沉大海,瑶瑶也不会
有生命危险。”
孟思瑶咀嚼著不知滋味的饭菜,同时咀嚼著郭子放的话。
她知道,为了一切真相大白,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出那个最关键的证据。
到地下室,打开铁匣子,输入密码,充塞夹层的木块降入地下。回到小屋,钻到床下,移
开几片地板,进“坑”,将地板复原,向前爬,爬进夹层。
寻找,寻找最关键的线索。
怎么找呢?夹层里的东西,已经翻了个遍。
如果午饭时我们的分析成立,得广集团有致命的经济问题,那么最可疑的,就是那些缺失
的文件——它们似乎都和得广集团的经济操作相关。李伯瑞如果掌握了一些能让得广集团
翻船的资料,他的被杀就正符合了灭口的动机。这些缺失的文件,或者说,更多更重要的
证据,如果存在,连这个隐秘到极点的夹层里都没有,又会被藏在哪里?锁在哪里?
她将手电光照在了木架子上挂著的那串钥匙上。
会不会,这些钥匙里,有一把能解开所有的疑惑?
孟思瑶取下了那串钥匙,大概有二十把,大小形状各不相同。孟思瑶将这些钥匙一一看过
,目光停留在一把古色古香的铜钥匙上。这铜钥匙头上有几个凸齿,尾端是个圆形,掂在
手里,十分厚重,很难想像李伯瑞这个建筑设计风格相当现代感的人,家中会有什么样的
百宝箱,需要用这个古旧的钥匙开启。
她忽然觉得,这把钥匙的形状,似曾相识。
她将电筒光聚在钥匙上,前后左右,反复把玩,终于停了手,轻轻自言自语道:“原来如
此!”
只见钥匙尾端的边缘,刻着一个几不可见的小标志,那标志呈圆环形,环中是交叉的三把
钥匙的图像,和这把铜钥匙本身的形状一模一样!绕着圆环的边,还有一圈小字,虽然手
头没有放大镜,孟思瑶还是能猜出,那圈字,一定是“SWISS BANK CORPORATION”(瑞士
银行)!
那个三把钥匙交叉的圆形,正是瑞士银行的标志。
李伯瑞有瑞士银行的账号或保险箱,自然在情理之中。只是没想到,瑞士银行现在还用这
样古朴的钥匙。
如果这真的是一把保险箱的钥匙,箱中的珍藏,会不会和得广集团不可告人的隐秘有关?
她再次注意到,铜钥匙上的几个凸齿似乎一般大小,毫无变化可言。一直以权威和创新著
称的瑞士银行,不可能到现在还用这样古老的钥匙。
除非这只是个钥匙的形状。
果然,她发现钥匙边缘有衔接的缝隙。
她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分离那缝隙,原来外面只是个具铜质感的特殊材料所制的钥匙夹,里
面才是真正的钥匙。
一个薄而细长的激光卡条。
或许,这正是通往所有谜团的关键。
孟思瑶舒了口气,立刻冒出的念头是让张生和田川分析一下,激光卡上可能会有什么样的
数据,能否解密。她转身准备出夹层,忽听房间门被敲响。
一个声音在叫:“瑶瑶,开门!是我!”
我不认识你!
拍门的是钟霖润。他想干什么?道歉?和好?我看还是彼此冷静一下吧,等我查清了得广
集团的秘密、等你自动坦白身份、想清楚你爱的是谁再说吧。
如果那时候,我们都还活着。
她于是停在夹层里没有挪动一下,让他扑个空吧。
门又响了一阵。
孟思瑶仔细听听,不再有什么声音了,又准备出夹层,却听门锁一阵响动,“吱呀”一声
,门开了!
自己进门后,分明关上了门,虽然没有反锁,但对外应该是自动锁上的。是谁不经允许,
进了我的房间?用的是谁的钥匙。
她忽然又愤怒了,是的,有那么一段日子,自己曾和钟霖润亲密无间,会不会是他借机复
制了我房门的钥匙?无耻小人。
“瑶瑶,你在吗?”钟霖润叫着。
我如果在屋里,见你擅自进来,也许怒火上来,会扇你一个耳光。
“我已经说过多少遍了,她不在。”钟霖润在和谁说话?
没有第二个声音出来。孟思瑶心想,也许他在对着手机说话,有人在指使他做险恶的事。
“不可能,得广的人看见她和郭子放、张生在‘随园’吃完午饭,直接回了小楼,录像里
也有她的身影。她一定是躲起来了。”这个说话的声音,怎么这么熟?
孟思瑶忽然觉得这夹层变成了冰窟,她冻得阵阵发抖。那答话的声音,还是钟霖润!他在
和自己说话,扮演不同的角色!她猛然记起,游书亮说到钟霖润的病情病因,有一点就是
他迷惑于“扮演的角色”。
“如果她真是躲起来,我也不知道该到哪里找她。”这是她熟悉的钟霖润,只是很颓废的
一个,毫无锐气和骄傲,像个任人摆布的棋子。
“她一定是发现了这个楼里的秘密,也许是夹层,所以躲起来。”这是个陌生的钟霖润,
语调中露著凶狠。
听见一个自己熟悉的人、有感情牵挂的人,原来有这样诡异的一面,孟思瑶觉得前所未有
的惊惧。
“你想要我做什么?”
“等她出来,得到我们想要的。”
“谁是我们?我不要什么‘我们’!我能不能,只为自己活着?”
“这个想法很好,上回你有这个想法的时候,结果怎么样?你抱着郦秋哭了,解决问题吗
?她认为你将爱从孟思瑶转移到她身上,而你不过是在炫耀脆弱,卖弄伤感,你把她当成
母亲,当成姐姐,你吃不了兜著走!”这个陌生的钟霖润似乎更口若悬河。
“你不要激我,我不会上你的当,我知道我爱的是谁。”
孟思瑶心头一动,他爱的是谁?
在这个关节上,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你爱的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该怎么做。你的理智,应该控制你所有的行为,你
的家教是否如此?你的专业素养是不是也给你指得明白?”另一个钟霖润的确很冷静。
“你不要逼我!”
“我没有逼你,刚才打开门的,是你,不是我。就像在法庭上,你是正方起诉人,我只是
个被告的辩护律师,你甚至是主宰命运的法官,做所有的裁决,我只是在帮助你做最佳选
择。”
“那我为什么不能让你滚开!”钟霖润咆哮一声。
“因为你需要我,你除了爱情,还需要亲情,还需要前途,得广集团是你老爸的心血,是
你的未来王国。”得广集团的董事长,不是应芷蘅吗?
“这一切我都可以不要!”
“太晚了,你已经伤了孟思瑶的心,你的存在,已经间接地为得广集团的杀手们提供了信
息,孟思瑶不可能再原谅你,你和她,楚河汉界,也不应该站在一边。”
“不会,真心可以弥补一切,我会告诉她,我从来没有伤害她,我一直在处心积虑保护她
,我爱她,我从来爱的是她,深深爱的是她!”
孟思瑶的泪如泉涌,在一刹那,她忽然又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但随即,内心如外面的钟
霖润一样矛盾。
我究竟应该相信哪个钟霖润?
哪个是他真实的一面?
她甚至想冲出去,告诉他,能不能让我停止这样无谓的猜测?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一连响了好几下,钟霖润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去接听。
终于,他还是开口了:“是我。”
对方不知在说什么,只听钟霖润又说:“她不在,您不用费心了……您真的不用来了……

“晚了,谁让我已经来了呢。”
随着推门声,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脚步声咚咚,进来的似乎还不止一个人。
“霖润,你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但也不能把我们当傻子耍,孟思瑶绝对是在这座楼里,
我们下面的人亲眼看见她从‘随园’出来,一路走到这儿。我们刚才又看过录像,也分明
显示她进门。告诉我,她在哪儿?”
孟思瑶的心登时揪起。她听出来,说话的正是钟霖润的父亲。
钟蜀鸣是个敢于冒险的人,否则得广集团绝不会有今天这样的规模。同时,他又是个事必
躬亲的人,否则,他不会将唯一的儿子安排住入这座小楼,希望能打听到李伯瑞死后留下
的秘密。
钟蜀鸣太了解李伯瑞了。李伯瑞虽然死了,但绝不会让那个秘密就此失传,他会设法让别
人知晓,而且会很耐心,也许一年,也许两年,说不定自己精心防护的秘密就会浮出水面
,让得广集团措手不及。钟蜀鸣好不容易建立起这个王国,需要的是千秋万岁,而非一年
两年,所以,那个秘密必须被彻底消除,自己才能高枕无忧。
但霖润太让他失望了。
也许,霖润真的更像他妈妈,有俊美的外表,甚至聪明的头脑,但并不拥有一个坚忍沉着
的个性,太感情化,凡事收放不自如。本来,孟思瑶被袁荃卷入这场是非,霖润也成功地
获得那女孩子的信任,一切已在掌握之中,偏偏霖润缠上情网,不再同自己合作。
看来,这两年的感觉没有错,真正能担大任的,并不是霖润,而是毫无血缘的杨信志。杨
信志知道如何正确、准确地处理大小事务,而霖润虽然能挤进竞争最激烈的天华律师事务
所,却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放荡王孙。
可笑,他还远不是什么王孙呢!我钟蜀鸣也只能说还在创业阶段。
自己的精力一年比一年衰退,急需确立一个接班人,看来非杨信志莫属。芷蘅,我知道你
一定不能理解,会和我唠叨不休,但这是为了我们得广集团的明天,我别无选择。
或者,就像我和芷蘅那样,她做头脸,我做实际的工作。我们是夫妻,已如一体,当然不
会有问题,就怕这样做,霖润和信志反而都不满意。
我老了,总是为这些小事犯难。
决定是我做的,后果我来承担。
当然,我也可能改变主意,关键要看霖润的立场,他是否坚强,他是否果决,他是否能不
为小儿女的情感所累。
钟霖润万没想到,打自己手机的父亲竟然就在几米外的门口,瞠目看着钟蜀鸣和杨信志推
门走进孟思瑶的房间:“原来,你们早到了!”
“而且我和阿龙他们已经仔细找过,孟思瑶不在任何一间屋子里。这真是怪异 至极,我们
的人分明看见她开门进楼,录像里也有她的身影,”杨信志四下打量著这间女孩味儿十足
的房间,床上的长毛绒小狗,床下粉色的长毛拖鞋,“她绝对回来过了,她回家时穿的皮
靴已经换下了,奇怪的是,拖鞋却没有穿走。”
钟霖润冷笑一声:“我倒是有条线索给你,孟思瑶除了一双皮靴和一双拖鞋,还有各式各
样好几十双鞋子。”
杨信志在揶揄声中脸色微变,钟蜀鸣已经看在眼里,厉声道:“霖润,怎么用这个调调和
你信志哥说话!这是件很严肃的事儿,说明孟思瑶仍在这座楼里,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隐
秘的藏身之所。”
钟霖润说:“我在这楼里住了一年多,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藏身之
所,我不知道孟思瑶有什么特异功能,能发现这样的隐秘。”
钟蜀鸣淡淡地说:“别忘了,袁荃给她留下了很多信息。”
“我知道她得到的线索,根本就是一团迷雾,她如果悟出了什么,一定会告诉我。”
“哦?你真的以为她还信任你吗?”钟蜀鸣祭起了杀手镧,他知道这样会刺痛儿子的心,
但长痛不如短痛,“她如果还信任你,怎么会偷偷地和另外两个男人约会吃午饭?她如果
还信任你,你怎么会找不到她的行踪?”
钟霖润紧咬著下唇,一句话不说。
钟蜀鸣接着说:“你不要那么单纯了!袁荃一定知道李伯瑞留下的秘密,也一定会告诉孟
思瑶。李伯瑞那笔钱的出现,正好说明了这一点。听说袁荃以看房为名,出入这座小楼数
次,一定是在转移那笔钱,而更重要的那部分秘密,一定仍留在了这座楼里——这袁荃是
个贪婪又谨慎的女娃子,肯定是只想拿了钱走人,并不想惹祸上身,孟思瑶就未必有这么
聪明了。”
“可是,您从来都没有搞清楚,袁荃究竟是怎么知道这所谓‘秘密’的?总不是凭空想出
来的吧?”钟霖润在这个问题上,和父亲辩论了许多次。
“很多种可能,比如李伯瑞留下了什么线索,正好落在了袁荃手里……这些都不是最要紧
的,当务之急,要尽快摸清孟思瑶的下落,以及她究竟知道多少。最好能直接将秘密拿到
手。”
“李伯瑞早就死了,已经没有人知道他私藏了什么秘密,感觉只
作者: RoxanneLi (一个人)   2006-07-09 01:30:00
GOD...我好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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