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伤心至死:轮回(二)

楼主: bluesky0226 (reneta)   2006-07-09 00:08:49
窗外又飘起了雪花,软软的,看似有气无力,但有时被风猛一推,冷不丁地打在脸上,冰
冷而无情。
孟思瑶在门前看了会儿雪,有些百无聊赖、无所适从的感觉。她随即指责自己不用功——
其实有很多事情要做,这种神不守舍的状态,只能归罪于钟霖润的缺席。
“钟霖润同学,你又旷课了,老师很想你……很想罚你抄书。”孟思瑶手执著电话,看着
钟霖润书架上厚如山的法学词典,自己在傻笑。
电话那端,钟霖润呵呵笑着说:“你别忘了,今天是周末,学校放假的。”
“可是老师想给你这个后进同学开小灶呀……身体可好些了?”
“还是要夸我老爸给我请的老中医的确高明,我感觉进步神速,大概不久就可以复课了。

孟思瑶笑道:“好啊!江京这里下大雪了,你要早些来最好,我们可以玩雪……我主要是
想欺负你腿脚不变,够坏吧?”
钟霖润又笑了笑:“你的心情好像不错,看来最近没有什么坏消息。”
“想不想知道郦秋姐姐的故事?还有,我发现我之所以住进这个楼里,似乎不是偶然。”
“当然不是偶然,是天作之合,否则茫茫人海,我到哪里找你?”
孟思瑶甜甜一笑,是啊,所以叫缘分。
她将郦秋的故事讲了一遍,钟霖润听后半晌说不出话来。直到孟思瑶反复问他,是不是在
听,他才说:“我只是深有感触,郦秋原来是这么重情的一个人。”
“在你们所里给她找个可靠的帅哥吧,我觉得她需要走出来。我要不是遇见你,现在还不
知道会怎样呢!”
“傻瑶瑶,真是傻话,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女孩子,没我,你一样能度过一个个难关。”
“你分析一下,郦秋姐和我的猜测是不是有道理——我住进这楼里来,仿佛是一种无形力
量的安排。李伯瑞一家——新裳谷——伤心至死——小楼——我和袁荃——新裳谷——伤
心至死——小楼。这不应该只是巧合吧?”
钟霖润在电话那头沉吟:“好像的确不那么简单,有种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感觉。”
“男英雄女英雄所见略同!现在最发愁的是,线索这么少,总算前几天看到那张照片,似
乎多出些眉目,但经过郦秋的解释,感觉无论是谁送来的照片,似乎都是在误导,误导我
去怀疑郦秋。有时我想到这些,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谁这么无聊,在开这个生死攸关的玩
笑?在干扰我发掘‘伤心至死’的真相。”
“当然是不愿让你知道真相的人。”
“我一直猜是那个雨衣人。”
“可他是那么神出鬼没。感觉你在明处,他在暗处,想要找到他,全然是徒劳。”
“你提醒得好,我正是要开始研究那个在武夷山里的怪村,我相信那雨衣人和怪村有关。

“你当真相信那个大孩子的话?感觉不是特别可靠。”
“还有整个村里的人对‘伤心至死’和悬棺洞的敏感,简直是走极端,我几乎可以肯定,
如果陈麒麟那个孩子不救下我,我一定会被抛尸荒山,成为那些露天尸骨中的一具!现在
回想起来,越想越怕。”
“那些露天的尸骨和无字碑本身,也足够神秘和可怕,可是,这么个连名字都没有的村子
,你又怎么研究?问过郭子放吗?”
“问了,他说他会留意,但显然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我想去找一个大学同学,她研究生
的专业是地方志,刚毕业,在市图书馆上班。我和她本来也不熟,在同一宿舍楼,说过几
句话而已。我前两天搜肠刮肚,想起江大的这个专业,这才和她挂上钩。同时,我还是打
算自己研究一下郦秋小姨家发生的那起案子,排除一下任何离奇的死因。”
“今天就去找她吗?”
“是啊,和她约好了,她下午的班。”
“好……你要小心……我是说,不要太晚回家。”
“放心吧,今天周六,图书馆六点就关门。”
大概是因为工作上要整日和古书旧志为伍,姚素云喜欢化浓妆,重重的眼影和鲜红的唇膏
,在“书卷气”十足的图书馆里,虽然格格不入,倒也不显得过于轻佻。她看见捧著一个
文件袋的孟思瑶,先是羡慕地说“瑶瑶越来越漂亮”,之后又关切地问:“你看上去有些
累,是不是工作太忙,要注意身体哦。我上的这个班,虽然闷一些,倒不累人。”
孟思瑶谢了她的关心,向她大致讲了在武夷山的见闻,唯独略去了村民对她的追杀。
“这个村子好像自古就没有名字,你最懂这些东西,会有这种可能吗?是什么原因呢?”
“听上去很奇怪,我可以根据这个村子隶属的县查一些历史资料,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记
载。至于历史上没有名字的村镇,倒不是绝无仅有,往往是因为与世隔绝,而且,可能因
为该地本身有什么特殊的风俗,长期以来形成一个封闭的亚文化,不希望外面世界的介入
,就会成为‘无名村’。在许多偏远地区,尤其少数民族地区,经常会有这样的无名村和
无名寨,所谓无名,只是外界无知,而本村本寨的居民,却对该村寨有近乎神圣的命名。
这些都只是推测,我很愿意多做些研究。”姚素云显然对自己的专业保持着浓厚的兴趣。
“你真厉害,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儿对得上呢。这个村子有许多怪怪的地方,诡秘得很,
但有一点特别明显,就是绝对不欢迎外人。我差点儿……不说了,反正你的描述很贴切。
如果能帮着我再往深里挖就太好了!你再看看这个,说不定会对你有帮助。”孟思瑶取出
陈麒麟送给她的那份手绘地图册。
姚素云只大致看了一眼,就惊喜地“啊”了一声,一页页翻看后,抬脸的瞬间,双眼中放
出的欣喜神采竟让人忽略了深深的眼影。
“这……这可是无价之宝……我的意思是,对我们这些沉溺于旧书志的来说,我相信从考
古的角度看,也够得上是珍贵的资料。因为手绘的历史地图原稿本身就弥足珍贵,更不用
说如此出色的绘图,虽然精确度还不好判断,但仅从对地名的标记看,就能看出作者是个
严谨的人。”姚素云又开始从头翻看,爱不释手。
孟思瑶又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张白纸——她回家后又将怪村地址的历史演变画了一遍——递
给姚素云:“你再看这个,这一串黑点,就是刚才说的那个怪村的相对地址,相对这个原
地不动的华西镇,怪村的地址似乎在沿着一条轨迹向深山里移动,好像每隔几十年,村址
就会迁移一次。这种现象,是不是很常见?”
姚素云仔细看过,啧啧叹著,又想了想说:“当然也不是没有,游牧为主的少数民族,即
便成了村定居,有时也会迁移,因为气候和环境的改变;还有些特例,各地都有,比如经
历战乱或大型瘟疫,有时候整个村镇都被席卷,幸存的居民重建时,选的村址会稍稍偏离
原地;甚至远远避开原址,为的是躲开坏风水和冤死的鬼魂。但像这样每隔几十年就挪一
地,而且离开不远,渐渐移向深山,我能给出的解释,大概还是是村民越来越封闭,不愿
和外界接触吧。”
孟思瑶觉得姚素云的分析合乎情理,想到那个必定和怪村有着某种渊源的雨衣人,总用雨
帽遮住脸,是不是也是种自我封闭的表现呢?还有那个性格外向叛逆的少年陈麒麟,他不
正是向往外面的世界,因而和怪村格格不入。
怪村为什么那么封闭?
陈麒麟的解释是:外面的世界令人伤心至死!
谁能告诉我,这个“伤心至死”和悬棺洞的“伤心至死”,有什么关联?
孟思瑶在出神的时候,姚素云又将那手绘的地图看了一遍,问道:“如果可能……你能不
能把这本地图册留在我这儿?我想拿给几位专家看看,只要一周的时间,下星期这个时候
,你要是能来,我就还给你。”
孟思瑶说了声“没问题”,又再三谢过了姚素云。因为知道下周还会来,她在图书馆里转
了转,借了几本小说,准备下周顺便还过来。看看天色已经暗下来,她又想起钟霖润早点
回家的嘱咐,便离开了图书馆。
钟霖润有些过虑了,虽然那诡异的雨衣人有可能真的在暗中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但她相
信他不会直接伤害自己。她是雨衣人精心设计的游戏中的主角,他只想看到自己伤心至死
,先经受一种心理上的慢性折磨,然后在一个不经意的事故中猝死。否则,那天在拾夕洞
里,他就可以轻易地下手。
当然,钟霖润对于自己的关心,源自那份纯纯的爱。这点,她再木讷,也能体会出。
大雪覆蓋的江京,地铁是无与伦比的交通工具。孟思瑶往返市图书馆,都是以地铁“代步
”,当然,这“步”代得并不完全,下了地铁绿坞站后,还至少要步行十五分钟到家。
车厢里塞得满满的,从进入车厢的一刻起,孟思瑶就觉得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借那几本
小说——捧著书,感觉人突然臃肿了起来,到处“碰壁”,还很难腾出手去抓车中的吊环
或者去扶栏杆。
然而,即便是在这拥挤的车厢里,她还是感觉出,有一双眼睛,似乎在注视着她。可恶的
第六感,你真的回来了吗?
她转过头,并没有看见任何可疑的人,可疑的目光。
也许,只是个在偷看美女的小伙子。
孟思瑶不愿被这种感觉困扰,便开始艰难地向另一节车厢移动。由于抱着一捧书,车厢里
的空间又几乎为零,她一路走去,招了不少白眼。
管不了许多了。
她终于在另一节车厢里站稳了脚,车到站一停,上车下车,人来人往。
当火车再次启动的时候,那道目光又出现了。
是不是我太敏感,或者说,精神又在分裂?
孟思瑶再次四下张望,还是看不到可疑的双眼。
为什么每次在列车启动的时候出现这种感觉?是否因为流动的列车是一个封闭的空间,一
定是自己幽闭恐惧的心理在作怪。游书亮在上次的治疗中,努力让我回忆幽闭恐惧的由来
,为什么我开始变得焦躁不安?如果仅仅是因为感觉游书亮治疗的方向不对,我完全可以
控制自己的情绪,更礼貌,更婉转。
也许,这正是游书亮治疗上的成功,让我暴露出了最真实的情绪。我的焦躁不安,会不会
是一种逃避和缺乏自信?逃避对往事的回忆。
是啊,究竟什么使我产生了幽闭恐惧?
这车厢里充满了人,为什么我还会害怕?
前几个月的经历告诉我,身边的任何人都不是完全可靠,更不用说这些陌生人。
她本来希望,这样的胡思乱想可以冲走那困扰自己的第六感,冲走那若有若无的窥视的目
光,但她越这么想下去,越觉得自己无助,越觉得自己随时都会“伤心至死”,至少会被
这种恐惧感压垮。她甚至想大声地叫“停车”,想冲出这闷罐子般的车厢。
无论是谁在窥视,无论是谁布下了“伤心至死 ”的游戏,你们成功了,我虽然看似坚强,
在和未知的命运较量,其实在转瞬间就会崩溃。
霖润,你一定会笑我没用。
袁荃,你一定会说我软弱。
她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一点力量,哪怕是站直,也要靠着身边的栏杆,呼吸似乎
已不能自主,要格外用力。窥视的眼睛,你看个够吧,我认输,还不行吗?
“阿姨,你身体不舒服吗?”旁边一位素不相识的小女孩看出孟思瑶的异样神情。女孩的
母亲忙轻声喝止:“不要瞎说。”
小姑娘没看错,这种无助的感觉,都是幽闭恐惧带来的症状,我并非软弱,并没有放弃,
我是需要被挽救的人,而霖润、游书亮、张生甚至陈麒麟、姚素云,都是我的救星。
地铁列车停停走走,孟思瑶的心也渐渐沉静下来,周遭的人,脸上都带着新年将至的喜庆
和憧憬,他们提着购物后充盈的手袋,精神和物质一样的饱满。
看来真正要战胜这种恐惧的心理,只有正视自己的病情。
也许,应该再和游书亮约见一次。
孟思瑶的心平和下来后,呼吸也不再那么艰难,脑中越来越清醒。
但她还是能感觉那双眼睛。
难道刚才心情的大起大落都毫无用处吗?
还是真的有一双窥视的眼睛?
终于到了绿坞站。
孟思瑶匆匆走下车,特意在站台上等到火车开走,确定身边没有可疑的人在守候,这才快
步走上长长的台阶。
在地铁站门口,她又四下看看,只见附近出了站的人,等公交的、开自行车锁的、步行而
去的,唯独没有在闲逛的——这寒冷的冬日傍晚,的确不会有人在闲逛,更证明了并没有
可疑的跟踪者。
看来,真的是自己太敏感了。
现在最想的,是立刻回到家,再给霖润打个电话,告诉他,我更相信你以前说的,我有很
严重的心理问题,一定尽力配合好游书亮大夫,找到疾病的根源。
皮靴踩在人行道未铲去的雪上,咯吱咯吱地一路响去。十五分钟,如果我再小跑,大概十
分钟就可以钻进温暖的小楼。可恶的是颇有些“根底”的皮靴,固然好看、固然暖和,却
不适合跑步。
天光已全部暗下,更是在提醒孟思瑶快些到家。
咯吱咯吱声越来越疾。
咯吱咯吱声越来越响!
这怎么可能!难道还不止自己一个在雪地上行走?
窥视的眼睛,如芒刺在背。
孟思瑶又停步,四周一片寂静。渐渐的,耳中传来一阵轻微的“突突”声,像是引擎。
她回过头,只见一条灰白色的的马路上,隐隐现出一个黑影,慢慢向前移动。越来越近了
,能看清是辆摩托车。
那摩托行驶得极为缓慢,仿佛是害怕铲过雪的路面仍会打滑。
也许只是个过路人,这附近有摩托车的人家不在少数。
但孟思瑶知道,这辆车是冲著自己来的。黑色的摩托,黑色的骑者,车速慢得惊人,其实
是在和自己一同漫步。
他(她)想要什么?
孟思瑶仍是原地不动,等著那辆摩托的到来。
近来江京的治安一直是个大大的问号,几起抢杀大案正将这问号拉直成一个惊叹号,其中
有许多抢劫案,都有骑摩托的歹徒。
也许这只是个抢劫犯。
摩托车已经将要开到近前,孟思瑶已经能看见那人一身皮衣皮裤,还有头盔下的那双眼睛

一双熟悉的眼睛,也许只熟悉了一个小时,但刻骨铭心。
这正是那双地铁里窥视的眼睛。我的“第六感”还从来没有错过。
此刻,那双眼睛对孟思瑶的纹丝不动觉得无比诧异,也盯向她的双眼,看见了愤怒和鄙视

骑者的双眼开始泛红,不是伤心哭泣的那种晕红,温湿的红,而是暴怒或要杀人前眼白里
密布的凌乱血丝,冷酷的红。
忽然,摩托车的油门被踩到了最大,原先轻微的“突突”声变成了轰鸣。
摩托车箭一般向孟思瑶冲去。
刹那间,孟思瑶终于明白,骑者不是个寻常的劫匪,更不是个寻常的路人,他甚至不是个
寻常的杀手。
他是个一击必中的杀手。
这时她也才明白,自己的所谓勇敢其实是一种愚蠢的固执,可惜此刻想逃已经晚了,摩托
车会毫不留情地撞倒自己,也许,再来回碾几下,确保自己失去所有的生机。他可从容地
完成这一切,这条路上本来人烟就稀少,更何况这个冷酷的冬夜。
车上人的双眼更冷酷。
她想起钟霖润,也是在这条路上,被撞成重伤。不久前的历史又在重演?
无处藏身,无力回天。
就在要撞上孟思瑶的刹那,摩托车猛然停住了,车轮发出了“吱”的尖叫。
也许是刚才紧张到了极点,孟思瑶只觉浑身的力量在慢慢失去,她软软地倒了下来。
黑色的摩托车骑者,扛着昏迷不醒的孟思瑶,向树林深处走去。这是绿坞世家外缘的一片
密林,是昭阳湖边难得的一片原生地,天然长成的树群,没有人工的痕迹。这里离大路和
昭阳湖的泳区都颇有一段距离,人迹罕至。
来人仍沉浸在那一段跟踪、恐吓、以及最终用迷药迷倒孟思瑶的过程所带来的兴奋中。接
下来是比较乏味的体力活。
在预先选定的位置上,已经有一柄铁掀埋在草里。
他将黑色的皮夹克脱去,搭在旁边的一棵小树上,提起了铁掀。所幸泥土没有完全冻上,
经过几天来雨雪的浸淫,松软湿润。没费太大的功夫,一个近两米深、一人长的坑已经挖
好。
这是处理尸体的最好办法,更确切说,是杀人的最好办法。
孟思瑶仍在昏迷中。挖坑人藉著树林里微弱到极点的夜光,盯着她清丽的脸看了一阵,轻
轻吹了声口哨,算是叹息,将她的身体扔进了坑中。
只要将土埋上,就算大功告成。那笔钱,够他逍遥一阵了。
这是种窒息的感觉。胸口处不堪重负,也许是肺里已经没有了气息。因为这个小屋,冰冷
压抑的小屋,刹那间就变得滚烫,周遭的烟、灼热的空气,正在吞噬著一切生气。
奇怪的是,一瞬间,从难耐的火热煎熬又转成了寒意逼人。
如在冰窟的感觉。
原来真的在冰窟里。
孟思瑶在零下十度里苏醒过来,刚才的恶梦还绕在眼前,又是那个近来常做的梦,被桎梏
在一个没有出路的小屋,经受着烈火的的煎熬。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不深的土坑里。她依稀记得,那个跟踪自己的摩托车先是迅猛地冲来
,又嘎然而止,然后,自己就失去了直觉。为什么会醒在荒郊的这个土坑里?谁挖了这个
坑?看大小足够埋下一个人。
想到此,孟思瑶打了个寒颤。
她站起身,正准备走到坑边爬出去,脚忽然被绊了一下。她低头看去,顿时惊叫出声。
那是一只手。
从地底下伸出的一只手。
在恐惧的鞭笞下,她捂著胸口哭叫了一阵,在一刹那,她觉得自己已成疯癫。
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副队长童树下车后,替孟思瑶打开了警车后座的门。孟思瑶走下车,童
树立刻给她披上了一件警用的棉大衣。
“就在那里,”孟思瑶一指前面那片树林,声音还在颤抖,还带着哭腔,“我知道你们破
案需要保持现场,所以没有仔细看,但我几乎可以肯定,坑里埋著一个人……死人,附近
的树上,还搭著一件皮衣,很像那个跟踪我的人穿的。”
童树用步话机招呼已经齐集而来的警方专业人士跟着自己和孟思瑶,又吩咐属下刑警分散
在树林各处勘查其他可疑线索,然后率先进了树林。
不久前,孟思瑶走出树林,看见了停在树林边缘的那辆摩托车,在车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拨了110,并告诉接线员,她曾是两起大案的受害者,市局的童树负责过她的案子。
孟思瑶等在大路边,赶来的警车里果然坐着童树。
坑里的尸体挖出来,孟思瑶努力保持着镇静,看了一眼那人,见是个三十出头的壮汉,上
身羊毛衫,下身是条皮裤。
“是他,多半是那个跟踪我的人。他因为一直带着头盔,我没看到脸,但这条皮裤没错,
身材也很接近。”孟思瑶舒了一口气,但又想,他是否死有余辜?
“初步鉴定,现场和尸体上都没有任何暴力搏斗的痕迹,没有伤口血迹,但有比较明显的
窒息特征。我们法医组连夜解剖,如果不需要化验室的项目,明天一早就出报告。”随队
而来的法医检查了尸体后说。
“难道是活埋?”童树皱皱眉,问孟思瑶,“麻烦你再谈一下昏迷前的情况,能记起多少
说多少吧。”
“我今天下午……昨天下午去了市图书馆。从图书馆回家,地铁里就感觉有人在盯着我,
跟踪我……”
“感觉?为什么说是感觉?你怎么知道的?”童树打断道。
“大概就是所谓的‘第六感’,也许是我这个人比较神经质,总觉得有人在跟着我,盯着
我,而事实证明,大多数情况下,我是对的。”
“你倒挺直率,继续吧。”
“我出了地铁绿坞站,开始还没有什么感觉,走到莲台路上的时候,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觉得有人,然后就看见那辆摩托车,几乎是走路的速度,不远不近地跟着我。我索性不走
了,等他跟上来……”
“等等,不好意思再打断你一次,你说什么?你特地不走了,等他跟上来?”
“是的,当时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我想如果有人存心害我,逃是不可能的,反像猫捉老鼠
,所以不如来个鱼死网破。”
“不敢苟同,你继续。”童树心想,这个女孩,看上去于寻常白领无异,却很有性格。
“摩托车开到离我不远后,骑车的人突然加大了油门,直向我冲过来,说实话,我当时的
确有点后悔,应该设法藏身的,虽然最终还会很惨,至少也应该让他费些手脚。不过车子
在我身边猛地停了下来,我就昏过去了。”孟思瑶的确再记不起什么了。
“队长,看这个。”一名警员捏著一个小小的喷雾器递到童树面前。
童树用手电照向那个喷雾器,“哼”了一声,骂了声:“下三烂。”又说:“转交给化验
室,直接查甲氧氟烷等几个货色,请他们尽快报告。”
“这里有过三双脚印,”另一名勘查警员说,“一双是死者的,他的皮靴很容易判断,尺
码也完全吻合。他从林外一路进来,陷入地面很深,说明他曾负重。他的脚印甚至在坑壁
的边缘也有,而且很扎实,似乎挖坑的正是他。嘿嘿,什么叫自掘坟墓呢!”
“第二双当然是小孟的,你说说第三双鞋子。”童树显然是个急性子。
“这就难了,因为那第三双严格说并非‘鞋印’,只能算脚印,因为没有鞋子可谈,只知
道大致是42码,那人多半用什么东西包住了鞋子。我会继续查找,看是否有什么纤维的痕
迹,也就是说,包鞋子的材料。”那警员显然对第三双不知名的鞋子很有兴趣。
“也就是说,那第三个人,有可能就是杀人者,是个惯犯,”童树分析著,“知道在这有
些泥泞的环境包住鞋子,这本身就说明杀人的是个惯犯。这看来是个典型的螳螂捕蝉,黄
雀在后的案例。基本的情况表明,死者挖了坑,本来可能是想伤害小孟,但那第三个人,
却将这位摩托车手杀了,反而将他埋下了坑……这么说来,杀人者其实是在救你。我下面
这个问题你一定能猜到……”
“可惜我没有答案。我也想知道是谁把我留在这野外,和一具尸体躺在一个坑里,我不知
道他是在保护我,还是希望我暂时不要死,成为他的终极猎物。”孟思瑶觉得自己逐渐能
猜出是谁做了“黄雀”。她在犹豫,是否要告诉童树她对雨衣老头的猜测。说了,也许公
安机关能帮助自己尽快找到他,但也有可能打草惊蛇,反而引起激化。
“你要瞒我什么,可就不够意思了啊……也是在和你自己的安全还有法律开玩笑。我记得
你以前提起过一个整天穿着雨衣的老头,曾打伤过刘毓舟的腿,会不会是他?”童树看出
了孟思瑶的迟疑,听出了她话中的闪烁其词。
孟思瑶只好照实说:“我有这个猜测,但实在没有证据,更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目的
何在。即便告诉了你,你又到哪里去找他?”
“我会想办法的。另外,这个骑摩托车的人呢?有没有在哪里见过,你最近有没有结什么
冤仇?”
孟思瑶摇头道:“林芒、刘毓舟,这两个人最近都刚死,我还真想不出这么短的时间里,
我居然会有那么大的魅力,再结死仇。”
童树沉吟了一下,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卡片,说:“这是我的直接联络手机号码,存到你手
机上的速拨键里吧。从现在起,你算是我的重点了,有什么想法,有什么线索,有什么危
险,都立刻打电话给我。”
“就目前来说,我倒觉得更可怕的是那个想活埋你而没有得手的人,你既然不认识他,说
明他是被雇的杀手。他没得手是有人救你,不管救你的那个人是谁,总不能没有打盹儿的
时候。如果有人铁了心想杀你,一定会前仆后继。你一定得好好想想,除了那个穿雨衣的
老头,你还得罪过谁?”孟思瑶彻夜未归,常婉告诉了郦秋和郭子放,众人也都一夜不曾
合眼。孟思瑶安全返回,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但郭子放格外焦虑,提高了嗓门问孟思瑶,
仿佛她犯了什么错误。
孟思瑶心力交瘁,甚至没有大声说话的力气:“这话说的,即便那个穿雨衣的老头,我也
没有得罪过呀?我如果知道是谁想杀我,警察早就可以出动了。”
郦秋说:“子放,能不能让瑶瑶先休息一下?”
孟思瑶感激地说:“谢谢秋姐,我这就打电话去单位请假。”自从知道了郦秋那段令人心
酸的故事,孟思瑶觉得和这位出尘的女子更亲近了一层,这是继袁荃这个最好的朋友死后
她很少有过的感觉。
想到袁荃,孟思瑶上楼的脚步忽然停下,转身对众人说:“我知道了!记得袁荃死前曾有
预感,预感自己的不测。会不会她的预感并非针对‘伤心至死’,而是另一股势力?她会
不会像我这样,有过被跟踪的经历后,开始感觉自己有生命危险?”
郭子放已经提着包走到门口,准备去上班,闻言又转了回来:“有道理,有道理!只不过
,这里还有一点奇怪:袁荃出事已经有近三个月,这期间,你的确经历了不少折磨,除了
那神秘的雨衣人,其他的异常情况都得到了解释;那针对袁荃、想害袁荃的人如果的确存
在,为什么在这三个月里都风平浪静,他在等什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动手?”
“也许只有袁荃知道,也许答案都在那个信封上的数码里。只可惜还没有人能解释那串数
码的含义。”
郦秋冷不丁地说:“我倒有个想法,也许这一切,都和我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有关,或者
说,和我妹妹,以及小姨、姨夫一家的死有关。”
众人无不耸容。
郦秋又说:“这套房子,是袁荃给瑶瑶找的,怎么会这么巧,我的小姨一家也去过新裳谷
?又怎么会这么巧,袁荃突然有了一笔巨款?袁荃如果真的感觉有人要对她迫害、追杀,
很大的可能是和那笔钱有关,对不对?袁荃的死、我小姨一家的死、那笔巨款,会不会有
错综复杂的关系?”
郭子放向郦秋走近几步:“我听懂了,你的意思是,你妹妹、小姨一家的死,并非事故,
而是他杀?可是……其实前两天我一直在查相关的资料,所有迹象都表明,他们的死,纯
属事故:是你姨夫亲自预订的船;船老大甚至是你姨夫的熟人,帮他载过客户游江;安全
摄像系统也显示那天早上五个人一起出门;尸体虽然有损伤,但没有明显的搏斗击伤痕迹
……”
“但怎么解释,出事头一天半夜里我妹妹发来的那张照片,穿着睡裙,光着脚在雨里?我
反复想,也许,那个雨夜里,我妹妹真的在外面奔跑,正是因为家中出了事。”
“那还是没法解释安全摄像系统拍下的录像,五个人一起出了门。”
孟思瑶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已过下午两点。她再也睡不着了,起床坐在书桌边出
神。她还在想着郦秋的话。李伯瑞一家的死,是不是真的纯属意外事故?袁荃的死,是否
也真的是普通车祸?还有商小曼的死,又怎么解释?真的是“伤心至死”?还是像乔乔那
样,其实是被谋杀?
她给张生打了电话,张生叹着气说田川那里进展不明显,那串数码至今还是个未解之谜。
她觉得身边的迷雾越来越重,线索却越来越稀少。
袁荃临死前的惶惶不可终日,是不是真的如我所猜,不是来自“伤心至死”,而是来自其
他?那笔钱从何而来?最初放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要费尽精力转移到悬棺洞?如果那个骑
摩托车的混蛋真是威胁袁荃的人,如果真的是为那笔钱,为什么还揪着我不放?
究竟是谁想杀我?杀了我谁将得益?
孟思瑶实在想不出个头绪。
为什么,袁荃你既然要把钱留给我,要我发现那么一个大秘密,却吞吞吐吐,做了这么许
多让人无法猜测的名堂?
孟思瑶心头忽然一亮:是啊,袁荃既然把钱留给我,当然是将我当作最贴心的好朋友,一
定也不想让我受伤害。试想,假如她直截了当地告诉我,让我轻易地发现那笔钱,结果会
怎样?刘毓舟会立刻加害我,这也许正是袁荃的预感。但她如果真的知道刘毓舟的用心,
一定会告知我,或者早采取措施杜绝后来事态的演变。很多迹象表明,袁荃对刘毓舟顶多
是防了一手,并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已病入膏肓。这说明,还有种她不能控制,或者更凶
险的力量,是她真正担心的。这或许是为什么当巨款一出现,不但刘毓舟原形毕露,又增
加了想伤害我的人。昨天是那个骑摩托车的人,明天又不知道会是谁。
但是,袁荃既然感觉到威胁,为什么不明白地告诉我,是谁?她在躲避谁?是谁的巨款?
这后面一定有更大的背景,也许大到袁荃也害怕了,怕让我卷进去。
也许,袁荃这一切的设计,如此含混晦涩的设计,正表明了她犹豫不决的心态,是让这个
懵懵懂懂的瑶瑶卷进来呢,还是让她永远蒙在鼓里?这瑶瑶有没有足够的智力和毅力处理
好这些秘密?如果瑶瑶能解开我设的这些谜,比如看到这个博客、看懂这些照片、不贪心
……她就能胜任,能够保住自己的安全,妥善应付一切不测。
或许,袁荃自己也不知道谁在追杀她,就如同此刻的我,可靠的只剩下一个第六感。
或许,袁荃已经给了我更多的线索,只不过,笨笨的我还没有意识到。
郭子放进了楼门就大叫:“开会了,开会了!都到电视机前面来开会!”
刚下班的孟思瑶讨厌他鸡毛当令箭的德性,同时又感激他的热情,料想他一定又打探来了
什么消息,只好和常婉一起“遵命”下楼,坐在沙发上。郦秋本来就在厨房里忙活,早已
坐下,和孟思瑶相视一笑,轻声说:“子放大概准备去考公务员了,瞧那架势,很公事公
办的样子。”
郭子放不理会众人的“不敬”,说:“瑶瑶,你先汇报一下吧,公安局那边怎么说?”
孟思瑶说:“那位叫童树的刑警队长说……”
“副队长,童树只是副队长,这个连我们社里的实习生都知道。”郭子放打断道。
孟思瑶白了他一眼,继续说:“树林里那个坑边发现了一个喷雾器,经过化验证实,是常
用的喷雾型迷昏药甲氧氟烷。上面却只有死者的指纹。另外有趣的是,死者的鼻粘膜上沾
有这种化学试剂。童树说,有可能那个骑摩托车的死者先用迷昏药将我放倒,挖了个大坑
,也许挖坑的时候,装药的喷雾器就放在那挂在树上的皮夹克里,有只‘黄雀’将那喷雾
器从衣服里偷出来,将骑摩托车的人喷昏过去,活埋了他。”
“有没有消息那个死人到底是谁?”
“蔡元庆,无业游民,有过抢劫的前科,其实公安早就在寻找他,因为他是另外两起劫杀
案的主要嫌疑犯。据说除活埋外,作案手法都很类似。”
“所以不能排除这只是随机抢劫杀人的案件。”郭子放问道。
“相反,基本上可以排除随机性,因为他连我的首饰都没有拿下,说明劫财绝非他的原始
意图。他要杀我易如反掌,却费了大力气挖了一个坑活埋我,则说明他的最终目的只是想
让我消失,彻底消失。根据他的背景和前科,很难想像他和我直接有什么仇怨,综合我提
供的其它一些材料,包括我的经历,童树也认为很可能还有别人想害我,让我特别要小心
,出入尽量不要单独一人。”
常婉忙说:“反正这些天我住在这儿,我就像今天这样开车带你上下班,这总安全吧。”
郭子放点头说:“要不把我也带上吧,我们报社离你们的公司都不远。”
常婉说:“好吧,郭大记者,现在该你汇报工作了。”
郭子放有些得意地说:“请大家看电视。”揿了一下遥控器,打开了电视。电视上立刻出
现了一个众人熟悉的黑白画面。
“这地儿怎么这么熟悉!”常婉叫着。
孟思瑶也叫了起来:“这不是我们这座楼的门口吗!”
郦秋吃惊地说:“子放,你安装了监视系统!”
郭子放说:“今天白天,趁诸位在上班的时候,我找人安装了这套监视系统和安全警报系
统。这楼里因为以前就有过监视警报系统,线路都是现成的。干吗不好好利用一下?你们
想想,如果有人存心要害瑶瑶,我们其实防不胜防。比如说,常婉的小雨燕有时候会停在
门口,会不会被人做手脚?我们平时不在家的时候,会不会有人进楼里来搞破坏,装监听
器?这套系统虽说够不上是个保镖,但至少,暗中监视瑶瑶的人有可能会曝光,即便有人
做了坏事,也能留下个‘倩影’。我让人把摄像头装在很隐秘的地方,寻常人一定看不见
。”
孟思瑶隐隐觉得不妥:“可是,我们这里都是全天上班的人,谁有精力去看整天的录像?
比方说,如果真有人半夜在婉儿的车上做手脚,我们又怎么会知道?”
客厅里一片沉默。
隔了良久,常婉轻声说:“这……这以后咱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啊,好怕。你们也不要太担
心啦,车子我会乖乖停到车库里的。”
孟思瑶还是对郭子放的煞费苦心暗存感激,柔声说:“真的很难为你,想得那么周到,可
是,我怎么总有种感觉,好像草木皆兵。”
郭子放显然没有料到自己的一番精心布置竟得到“非议”,脖子红了起来:“草木皆兵?
我怎么有种感觉,你每出去一次,都会有‘惊人’的发现?每出去一次,都像是去参加恐
怖片的拍摄?”
一直没有作声的郦秋突然站了起来,仍是默默地走到厨房忙碌。郭子放大概也意识到话说
得不入耳,问道:“郦秋,你倒是发表一下意见。”
郦秋淡淡地说:“没什么好说的。我小姨家当年也有监视系统,结果又怎么样?一家人还
不是惨死?”
“可是,咱们不是讨论过很多次了,那是起事故……”
“那是别人的结论,如果我们不去追究,只怕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真相。”
“什么?郭子放在楼门前装了摄像头?”钟霖润听了,哑然失笑。
“我想,他也是一片好心吧。毕竟,我前两天经历了一件比较可怕的事,一直没敢告诉你
,怕你担心。”孟思瑶将自己被跟踪,后来醒在一个坑里,埋在坑底的却正是那位跟踪者
,前前后后,讲了一遍。钟霖润听了,电话里好久没有出声。
“你害怕了?”孟思瑶问。
“记得那天你走之前,我提醒你要小心吗?”
“记得呀,但是,我不记得你以前做过神汉,所以只当你是泛泛的叮嘱。”
“我和你说的哪一句话,是泛泛而谈呢?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觉得你讲到的一些线索,似
乎暗示著一种更复杂的力量,当然……我……我也不知道。”
“怎么了?正洗耳恭听呢,怎么又不知道了?”
“郦秋怎么看?”钟霖润突然将话题岔开了一些。
“她也觉得摄像机监视并不能解决全部的问题。她现在似乎越来越相信她妹妹和小姨一家
的死,并非完全是事故。”
“那她……”
“好像后来郭子放答应她,多花些力气去调查那次沉船事件。”
“听上去,郦秋似乎在分散大家的精力。是她那些过去的事情重要,还是帮你解开‘伤心
至死’的秘密更重要?”
“可是,我也有感觉,她妹妹和小姨一家的死多少会和‘伤心至死’相关。”
“我同意,绝不可能是巧合,但目前,我们必须有一条清晰的调查思路,是以穿雨衣的老
头为线索追查,还是随机地走向一些看似‘奇怪’的方向。我有感觉,一旦找到那穿雨衣
的老头,一切真相都会揭开,包括郦秋的亲人死亡事件。而如果以郦秋亲人的那条线索查
下去,一来已经是一年前的旧案,难度只会更大,二来即便查了个水落石出,还有可能只
是个事故,再退一步说,即便是谋杀,也不见得和‘伤心至死’有关,反而浪费了大量的
时间。我们需要的,是尽快查清‘伤心至死’的前因后果。我会给子放也打个电话,请他
帮你着重调查一下那个穿雨衣的老头……对了,那本手画的地图,你那个朋友分析得怎么
样了?”
“她说明天和社科院的两个专家开个会,研究一下,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一定尽早告诉你
。”
天已黑,华灯初上。和平时一样,老公开着车接姚素云回家;也和平时一样,进了家门不
久,老公的手机就响了。
“都安排好了?都到齐了?不会吧,就缺我了?”
还是和平时一样,老公拿出钥匙包,一脸无辜地告辞:“不能总让客户等我,毕竟是我有
求于人,你自己先吃饭吧,我尽量早点回来。”
姚素云甚至没有试图挽留,而且她知道,和平时一样,“尽量早点回来”的老公会在凌晨
返回,带着一身酒气、烟气,甚至脂粉气。
这个婚姻才起步,似乎就在摇摇欲坠。姚素云甚至反思:是不是因此,自己近来开始喜欢
浓妆艳抹了?挺可悲的是不是?
老公身材魁伟,略胖,门关上后,他急匆匆的脚步声仍“咚咚”入耳。姚素云甚至能隐约
听见他手里晃动着的钥匙包发出恼人的“丁丁”声。
载自己回家的那辆车子又起动了,驶向都市灯红酒绿的深巷,汇入万千光鲜男女的求欢欲
海。在这海里,也许捞了满舱的鱼,捕了硕大的鲸,生意成交、友情巩固、欲望满足,但
或许,忽视了随时会掀起的风暴。
也许我这里,就是风暴前的平静。
姚素云失望地颓然倒在弹性十足的大床上,双眼空洞,良久盯着天花板,不知是该饮泣,
还是愤怒。是不是自己在象牙塔里呆得太久,对现实生活的残酷已经束手无策?难道报上
读到的那些苦苦的故事都是真的?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好在我现在只是失望,还没有绝望。我想我永远不会绝望。我至少还喜欢那些旧本本,那
些古老的记载。
是啊,明天就是周四,已经和社科院古籍所和历史所的两名专家约好了,两人都很想看看
孟思瑶带来的那本“小册子”,希望他们能告诉自己一些有趣的发现。
还这样懒懒地躺下去吗?也许应该起身,胡乱吃点东西,再把那本手绘的地图册看一遍,
还像读研究生的时候一样。
独守空房,当然没有烧炒的兴致,她热了包真空包装的烧鸡,吃了些剩饭,电视开着,她
却什么都没看进去。
收拾好碗筷,她准备冲个澡,然后坐下来,再查些和地图册相关的资料。
姚素云,提起生活的兴趣来,明天起,不浓妆了,回到学生时的本色。
说得容易,她在淋浴中千百条水丝温热的亲吻下,仍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难道爱情就是
生活开的一个枯燥的玩笑?
这时,浴室里的灯突然灭了。
这可不是个有趣的玩笑。
她的心一颤,随即想:也许又是谁用了高压的电器,烧坏了整楼层的线路,寒冷的冬日里
,这样的情况并非绝无仅有。
灯一灭,她觉得四周也猛地静下来。
她将淋浴关上,更静了,只有自己的呼吸,和水管里残余的水间断落下的声音。
她批上浴泡,用浴巾裹住长发,走向浴室门。
不知为什么,她有种感觉,这似乎并非一个简单的跳闸故障。
她侧耳倾听,门外没有任何动静。
她拉开浴室门。
“对不起,打搅了你淋浴。”黑暗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姚素云惊叫一声,又将浴室门重重地关上,拧上了锁,身体靠在门上,不住地颤抖。她知
道,这薄薄的木门,经不起任何撞击。
没有脚步声,但那个声音越来越近:“是不是觉得这一切都是个恶意的玩笑?哦,我指的
不是这片黑暗,而是你的生活、爱情、婚姻……”
这个人是谁,他怎么进来的?他想干什么?姚素云仍笼罩在无法排遣的恐怖中,并没有听
进去来人的话,只是感觉来人上了些年纪,声音里有种极其粗糙的质感。
“你怎么进来的!快出去!”如果他会听她的,就根本不会进来,但她仍是不知所云地问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的房门有三道锁,你怎么能进来?”
“当然进不来,除非我有钥匙。你的房门虽然有三道锁,不还是锁不住一个男人骚动的心
?感谢他,如果他今晚不出门,我只好等下次机会。”
姚素云这才记起来人刚才说的那番莫名其妙的话:“你怎么知道我们家的事……我生活里
的事?”
“每个人的生活,其实都写在脸上,我在图书馆里已经观察了几天,你的生活,我已经有
所了解……有些方面,我甚至比你知道得还多些。”
谢天谢地,那人并没有像她想像的那样开始撞门。但想到自己被人暗中关注这么久,姚素
云本已被寒冷和恐怖裹紧的身体寒颤得更厉害了。
“你要干什么?”
“我来要回一件不属于你的东西。告诉我,你朋友给你看的那本地图册在哪里?”
恐惧感逐渐被好奇心取代,他为什么会费了老大心思来要这个没有太多金钱价值的文献?
姚素云说:“你来错地方了,我没有把地图册带回家,留在图书馆里了。”
“和我想的一样……我是说你这样的人果然很不会撒谎。你明天和社科院的专家见面,早
上不再去图书馆,而是从家里直接出发去社科院,怎么会把地图册留在图书馆?说你不会
撒谎,是因为你该想到,我既然在图书馆徜徉了很久,一定会听到你说的很多话,包括你
的工作安排。”
恐惧感立刻转身返回,姚素云脑中空白一片,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编织借口和谎言。但怎么
可能将地图册给他?给了他,怎么向孟思瑶交待?明天还有两位专家等着呢。不给他,他
会做什么样的事?说不定,他也是个学者,不会做出什么恶行吧。
“不行!这是我朋友的,你想要,可以直接问她要。”
“我想进这间浴室,根本不用撞门。我随身总会携带一把经过改装的高温高压焊枪,用起
来很方便,你浴室上这把锁,充其量一百公分见方,只需要十五秒钟,就能整个卸下来。

“不要!”姚素云知道,来人如此精心准备,绝对不会空手而归。
“告诉我,地图册是不是在你书房里的那个小保险柜里?”
姚素云沉吟了一下:“是。”
“如果你骗我,我会有很过激的反应。”
“是在那里。”
“告诉我密码,还是你出来帮我打开……我观察了你这么多天,也许只有你自己不知道,
其实你是个挺漂亮的女孩子,身材也很好……”
“我告诉你!我告诉你密码!”姚素云彻底放弃了抵抗,她想,好在自己已经复印了两份

片刻后,那声音又传了过来:“很好,你很乖,地图册保存得也很好,我收走了。再告诉
我,你复印的备份放在了哪里?”
“什么备份?我没有复印呀?”能骗过他吗?
“听我一句劝,你是个好的地方志学者,但不见得是个好的骗子。你这么有兴趣的文献,
怎么会不复印?别忘了,你们图书馆办公用的复印机就放在走廊上,我看你用了不知多少
次,现在连密码都知道了。”
“在书柜的第二层,一个白色的文件夹里。”姚素云已经在想,该怎么向孟思瑶交待。明
天,又拿什么和两位研究员面谈?
“你现在可以安安静静地去享受寂寞了。”
“你说什么?”姚素云的心一颤,他真的什么都知道?
“爱情,是不是并非你在大学里、研究生院里憧憬的那样?你们结婚纪念照的相册扉页那
缠绵动人的话,现在看来,是不是更像婚姻的墓志铭?”
“你到底怎么进来的?”
“你和你那位朋友一样,太好奇。首先,我有用不完的闲工夫,所以对你老公也很熟。我
发现他有个习惯,每次下楼去开车前,就会早早地、得意洋洋地晃动着那个装着小车钥匙
、办公室钥匙、家门钥匙的钥匙包。我在你们楼下大厅里和他撞了一下,钥匙包落地,我
捡起包,还给他的时候,取下了那小串家门钥匙。你放心,我会还给他,所以你们不需要
换锁。”
“我为什么感觉你不像坏人,你是谁?”
“和你一样,一个伤心的人。”
大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姚素云背靠在浴室门上,泪水肆意地流。那可恶的人,不但拿走了地图册,还顺手取走了
她的自尊,有意刺痛了她的心。
她走出浴室,走到窗边,从高高的十一层向下望去。大楼门口仍有人陆续进出,昏暗中,
也不知道哪个是他。
终于,路灯下闪过一个身影,吸引住了她的目光。那是一个穿着灰色雨衣的人,尖尖的帽
子套在头上。没有雨,没有雪,这人为什么要穿雨衣?
她拿起电话:“瑶瑶,我……对不起……”
老公进门的时候,她已经半睡半醒了好几个钟头。
他身上,和平时一样,带着令人作呕的酒气、烟气、脂粉气。她转过身,背对着他。
“你还没睡着啊?”
“你怎么进来的?”
“用钥匙啊?说到钥匙,正要告诉你呢,今儿个真背,下楼时和一个老头撞了一下,钥匙
包都被撞飞了;晚上回来的时候,车子又给撞了,钥匙包又被弹飞一次,我后来才发现,
家门钥匙都被抖落下来了。”
“那你现在开始想办法吧,明天拿什么送我上班、接我下班?”
“你就不关心一下,我出事儿没?”
“你这不手脚俱全地回来了?想要我假惺惺地明知故问吗?真要问,也是那句‘你会开车
不会呀’?”
“行了,算我找骂还不行吗?不能全怪我,又开始下雪了,路滑……”
“什么?下雪了?”姚素云想起那个穿雨衣的老头,他是否能未卜先知?
“是啊。我都快到家了,从黑暗里,冷不丁从我车前跑过一个人去。还是我反应快,猛闪
,才没撞到那个人,但车子失控,蹭到路边一棵树上,气袋都跳出来了。还多亏我系了安
全带,没有什么皮肉之伤。”
“没撞到人吧?”
“没有。我倒感觉那家伙成心捣乱,他连话都没说一声,扬长而去,我也懒得和他计较。

“什么人哪?深更半夜还在雪地里走?”
“没看清,就记得他穿了件特老式的一种长雨衣,帽子支在头上。”
“进来吧!”他听见踌躇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下。
这么多年来,杨信志还是第一次在他的办公室门前犹豫不决,进退两难。这已经说明了一
切:事情做砸了。
“蔡元庆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并不完全是你的过错。先进来吧!”他又招呼了一声。
杨信志终于走进办公室,低着头,嗫嚅道:“是我准备不够充分,没有认准人,只知道他
近年来没有失过手,怎么也没想到还有黄雀在后。下回看来要策划得更周密些,明暗里都
安排上人手。”
“另外,你虽然还必须保持‘手不沾血’的原则,但一定要参与具体的策划,保证万无一
失。知道那‘黄雀’是谁吗?”
“还没有任何消息。公安局也在寻找这个人,似乎也没什么线索。孟思瑶认定是那个穿雨
衣的老头。”
“你怎么看?”
“有可能,但我不是特别明白,如果真是那老头设下‘伤心至死’的悬棺洞陷阱,应该是
巴不得孟思瑶早死才是,怎么会干扰蔡元庆下手?”
“但也许他正是不想让孟思瑶早死,或者说,想让她‘晚死’,而蔡元庆破坏了他的计划
,剥夺了他的乐趣。”
杨信志一凛:“如果真是这样,他……莫非他变态。”
“这年头,谁不变态?!”他猛然起身,觉得头隐隐作痛。老了,自己真的是老了,最近
总莫名其妙地头痛,要去看看医生,是不是脑血管的问题。
谁不变态?以前,我是个几乎没有缺点的人。
一个有自尊的知识分子。
现在呢?我是个成功者,千万富翁,别人看我,或许能看到光环呢!却不知同时,我也是
个罪人,与黑暗为伍的人。
是老了,总是动辄感怀不断,是不是该写回忆录了?上次那个记者的确提起过,我只要提
供素材,他替我写。他大概不知道,我的文笔,强过他百倍?是不是把我和那些暴发户划
了等号?
“叔,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杨信志看出他的不适。
“没什么,最近家里有些烦心的事,没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
杨信志大致知道他心烦是为哪桩,忙说:“叔,要不,一切暂缓……”
“千万不能,要速战速决。我看你对具体的做法有些想法了,和叔聊聊吧。”他又坐回书
桌前。
“孟思瑶前一阵子去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一个让人根本想不到她会去的地方:江京城南
的一个地下旅社,是原来的防空洞改装的。我后来查了一下,她是通过江京大学一个博士
,找到了住在地下旅社的一个‘江漂’,那小子好像是个电脑方面的万事通,显然在帮她
查什么东西。
“无论那小子在帮她查什么,对我们都不利。我甚至担心那两个小子,还有那个记者,都
会知道得太多。我再观察、具体策划几天,如果她不再去那个防空洞旅社,我想将三个人
分头处理。如果她再去一次地下旅社,我就可以实施一个一箭双雕、斩草除根的办法。”
圣诞节、元旦,热热闹闹的两个节日转眼过去。自从姚素云被穿雨衣的老头逼迫交出了那
本地图册,孟思瑶和她的朋友们一时间都不知该怎样将调查进行下去。
孟思瑶坐在医院门诊走廊里的椅子上,呆呆地想:难道真的就这么束手无策了?
常婉就在门诊室里,她最近夜里常出虚汗,心悸、失眠,浑身都不舒服。她到门诊挂号,
孟思瑶主动陪她来,也算还上回的情。
何况,这些天为了安全,两人形影不离。连隔壁楼里的老太太也忍不住好奇地问,以前的
那位帅小伙儿是不是搬走了,换了个漂亮闺女住进来?孟思瑶只好解释,常婉只是暂时住
在她这儿,而她暂时睡在帅小伙儿男友的房间里。
看着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医务人员,孟思瑶禁不住想:“如果那天,姚素云坚决不把那地图
册给老头,不知会是什么样的恶果?”
她觉得灵感突至,其实,关于那穿雨衣老头的线索,已经颇有了几条,为什么早没有归纳
起来,其中有条很明显:陈麒麟说过,他和那怪村有渊源;他强取地图册,更说明他和怪
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怪村的怪处,一定有原因,一定和“伤心至死”有关。
孟思瑶忙拿出手机,找到姚素云。
姚素云被迫取消了和那两位专家的约会后,左思右想,怎么都不甘心,接到孟思瑶的电话
,还在一个劲儿地陪不是。孟思瑶忙劝道:“你可别这样,这怎么能怪你呢?我还没有自
责,连累了你呢!那天晚上在你家里发生的事儿,多吓人呀!我们还有掌握真相的机会…
…你认识不认识什么专家,对各地奇闻异事都很了解的那种人?我刚才想到,也许我们可
以因此猜测那穿雨衣的家伙是什么来历,地图册上的怪村又是什么来历,还有我的一些非
常离奇的见闻。这其中的古怪,一定有解释的。”
“你的意思是,找个民俗学家?”
“对,对,对,民俗学家,我刚才怎么也想不起这个词儿。”
“好,我帮你问问,这就去问。”姚素云心想,怎么我没想起来!
常婉检查完出来,告诉孟思瑶,一切正常,医生只是开了些营养剂,嘱咐她好好休息。就
这当儿,孟思瑶的手机响起来,是姚素云。
“瑶瑶,我问了几个人,都推荐我去找福建省社会科学院的一位民俗学专家,他对闽地民
俗文化特别有造诣。这人名叫顾真。”
顾真下了火车,直奔办公室。办公室就是他的家,火车和汽车则是他的办公室。他一年到
头奔波于各地采风,为他那十年磨一剑的著作《福建民俗文化大观》收集资料。
这次闽北之行,他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不但采访了峡阳镇的“战胜鼓”的组织者,而且
在邵武的某乡无意中发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经传的地方戏剧种,据说比四平戏还要早一百多
年。看来自己这些年扎根基层的心血没有白费,他这样用两条腿“跑”出了名气,各地屡
屡有人主动和他联系,向他提供有用和没用的民俗信息。
所里的办公室主任看见了他的身影,立刻追上去说:“江京市图书馆的一个地方志研究者
打电话找你,说有很重要的问题和您商量,我们说你不在,什么时候回来也没准点。这么
多天了,她不停地打电话来,你有个思想准备吧,今天也不会例外。”
顾真刚在办公桌前坐下,电话铃就响了起来。
“顾老师,我是江京市图书馆的特殊研究员姚素云,前些天一直想联系您,向您请教一个
问题,不知道您现在是否有空?”
“请说吧。”
“麻烦您稍等等,我先把我的一个朋友的电话接进来,我们开三方电话会议,行吗?”
顾真暗暗称奇,还是说:“行。”
孟思瑶的电话被姚素云接入,她向顾真问了好,简明扼要地讲了她在那怪村的经历,暴露
的尸骨、无字的墓碑、村民的不友好、粥铺老板的古怪行为、以及那手绘的地图册、穿雨
衣的老头等等,一一道来,最后,又将自己武夷山旅游后“伤心至死”的遭遇说了一遍。
姚素云也讲了老头如何恐吓自己后抢走地图册的经历。
顾真面前的信纸上,已经写满了笔记,种种离奇至极的关键词。他在脑中竭力搜索著熟悉
的故事,和哪怕只有一鳞半爪印象的信息,却怎么也难将所有这些线索串在一起。
他想了很久,久到两个女孩子都以为他在电话那头睡着了,终于说:“闽北闽西一带,因
为地理环境因素,是有一些相对比较封闭的乡镇,但老百姓待人都非常和气热情,绝对可
以称得上好客,你的遭遇实在很罕见。
“尸骨不埋,并非是诱鸟啄尸的那种真正意义的天葬,感觉上,真的只是抛尸而已,却又
树立无字墓碑。抛尸在哪里都有,但如此成规模,我看是绝无仅有。从群体心理学的角度
看,不埋尸和碑上不留名,似乎都暗示著群体对死亡个体的否定,换句话说,料理后事的
人认为死者不值得被纪念,或者不应该有死后的幸福。”顾真说到此,饶是见多识广,仍
不寒而栗——众所周知,闽北文化对死者极为尊重,这样露天葬人的情况似乎暗含着一种
对死者的畏惧或愤怒。
“同样,你所描述的悬棺洞也很特殊。闽西一带悬棺的数量不少,但大多是在临水的崖边
,从山外就能看见,其中的说法是,挂得高,离天堂近,一旦水涨上来,船形棺就能顺流
而去,直至天堂。有些学者甚至将这种想法和诺亚方舟和上古时代的洪水联系起来,认为
古人相信世界末日就是一场洪水的说法。而将悬棺深藏在洞里,非常罕见。至于诅咒之说
,我几十年来四处奔走,马马虎虎算得上有些见识,民间诅咒和灵异现象也听说过不少,
却从没有遇见一件得到证实和兑现的诅咒。”
顾真顿了顿,仔细回想着自己的话是否严谨。孟思瑶问道:“可是,和我一起进过洞的朋
友已经死去了一大半,实在很难让人不相信这是诅咒的灵验,这应该算是‘兑现’了吧?

“应该说,我也听说过一些所谓‘诅咒灵验’的故事,但似乎都是因为没有合理的解释,
就像警察破案,再高明再仔细,时间久了,也会积累下许多无头案,永远无法侦破。我相
信你遇见的情况很不一般,但并不代表一定是‘诅咒’的功效。许多灵异难解的现象,往
往都是自然科学或蓄意人为产生的。”
“您是否能将那个怪村和那个更古怪可怕的悬棺洞联系起来呢?”孟思瑶明知有些强人所
难。
“除了地理位置上的接近,我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联系……悬棺是对死者的绝对尊重,
露天葬人则完全相反。但有一点似乎比较明显,悬棺和那个怪村一定都有悠久的历史和丰
富的故事。我会根据你们提供的情况,再做一些民俗学和历史学的调查,如果有新进展,
一定告诉你们。”
孟思瑶和姚素云异口同声:“太感谢了。”
“不过,请先告诉我悬棺和怪村的具体地址。”
“好,”孟思瑶想了想,“我会把当初收到的那封电子邮件转发给您,但是,您千万不要
进悬棺洞,更不要告诉怪村村民您对他们的好奇。”
顾真给孟思瑶的调查带来一些希望。她将和顾真通话的结果告诉了钟霖润,问他下一步该
怎么办。钟霖润想了很久,说:“总不能干等下去,等着他告诉你民俗学的上的发现。也
许,还是要继续追逐袁荃留下的线索。”
袁荃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张生在Email里说,田川对那串数码的解析还没有“突破性进展”,但基本锁定是一种早期
的计算机处理器自动生成的随机数码,至于这组数码和计算机的哪个功能相关,田川还没
有任何线索。
袁荃,你是否还给了我别的线索?
这是多日来孟思瑶的脑中又一次闪过这个念头。她总觉得这林林总总的奇异事件彼此有着
微妙的联系,但并非环环相扣,也许正是缺少了那么一两个“环”,才没能将各个“环”
串在一起。这种感觉,当初也有过,等看到袁荃寄来的那张照片,登录进那个博客后,事
态才有了发展。
袁荃临死前寄来的包裹里仅有两件礼物,一个水晶球,和一张照片。那张照片是个关键的
线索,孟思瑶通过它,找到了一笔巨款,也险些招致杀身之祸。别忘了,还有这个水晶球
。孟思瑶对那个水晶球也一直“刮目相看”,不止一次在一片茫然中盯着那水晶球发呆。
她更是将水晶球底座木板上的小螺钉拆下,想看看里面是否有什么秘密。但一无所获。
也许不同的时间想这个问题,能有崭新的视角,崭新的思路?
孟思瑶又将目光转向书桌上那个水晶球。除了精细的做工、漂亮的构图,还是看不出什么
异样。
她盯得眼睛都酸了,只好悻悻然又望向窗外。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又飘起了小雪,远处
的屋顶上已经覆上了一层纯白。
就像这水晶球里的那座小房子。
孟思瑶下意识地捧起水晶球晃了晃,这是她久未做的“闲事”。水晶球被晃动后,积在小
房子顶上的“雪花”散了开来,扬在水晶球里的“空中”,随后,缓缓降落在小木房红色
的屋顶上。
似曾相识。
这水晶球里的小房子为何如此面熟?
孟思瑶盯着小房子,怔住了。
不可思议,原来这个在雪花覆蓋下、火柴盒大小的小房子,竟然就是自己所租小楼的缩影

她再仔细看,半圆月形的西班牙式拱形门廊、中式的飞簷、甚至连精雕的巴洛克式门窗,
都细致入微地体现在这小小的木房上,千真万确是身处的这幢小楼。仅有的两处差别,是
那红色的屋顶和一面白色的墙,实际中的这幢楼,屋顶是黑的,那面墙是褐色的。
而那天在Bernard Li的网站上所看到的这座房子,也是红色屋顶和一面白色的墙。
因为个体极小巧,又“终年”覆蓋著一层雪,很难将这里面的小房子和这座楼联系起来。
这说明什么?至少说明袁荃的确还有线索给我,再次证明袁荃的每一步都不会是无的放矢

莫非,缺失的一“环”,就是这个小楼本身?
“我感觉有点儿老了。”郭子放要了瓶啤酒,自斟自饮。
“好了,别故作落魄状了,是不是又查得不顺利?”孟思瑶和郭子放约好了吃午饭,顺便
问他对房子调查的进展。
郭子放摇著头说:“难哪,你又不告诉我一个特定的方向,就让我去查咱们租的房子,这
一个房子,又能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孟思瑶并没有告诉郭子放水晶球里那个还不能称之为秘密的秘密。上回姚素云遇险,孟思
瑶心里满载悔意,不该轻易将那地图册留给姚素云,给她惹来惊悚的一晚。联想到自己那
天遭人截击,险些被活埋,孟思瑶不愿再让朋友轻易招来未知的祸事。何况,袁荃采用如
此隐秘的方式和自己沟通,显然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个秘密。
归根到底,这毕竟是个秘密。
“我要有特定的方向,哪里还需要麻烦你这个日理万机的大记者?难道,连点儿基本情况
都没有查出来?”
“当然,经过我认真的调查,这房子过去的产权属于李伯瑞,一个在美国小有名气的建筑
设计师。”郭子放煞有介事地说。
“你是不是拿我开心啊?有必要重复一个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吗?”
“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李伯瑞死后,房子没有留给像郦秋这样的近亲,却无偿给了一家
中型的房产公司,也就是和我们签租约的公司?”
孟思瑶“哦”了一声:“是有些奇怪,但李伯瑞一家是意外突发性的死亡,直系亲属也都
一起去世,他也许在临死前没有留下什么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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