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子韩国上映了一部与英祖有关的电视剧,
他板的板友在该剧直播文下推文说:
少年延礽君的评价是"无行",演绎男主角的演员应该将延礽君一角表现得更加浪荡一点。
一时之间,惹熊惹虎就是不要惹到摇笔杆为生的人,这样的想法不禁油然而生,
于是就想要抒发一下我对这段历史和与其有关之史料的看法。
闵镇远在 <丹岩漫录> 里说:
...延礽君则频遭呵责,且以居私亲丧而生子责以无行...
英祖出生于1694年升遐于1776年,在他82岁的人生里,
因为老妈淑嫔去世那年(1718)的浪荡事,让他一辈子贴上了"无行"的标签,
而那只不过是他漫长人生里,曾经的年少轻狂;
在他更为年轻的时候,
也曾在冬日备好酒席,只为筵请那些因宫内粮马调度劳役而面露饥色的军士们,
这样也许算是温暖的举措,
在闵镇远看来,也不过只是私惠于朝臣的一种贿赂手段。<实录 肃宗35/1/15>
14岁的少年,如果在品行德仪上出了问题,的确是该明确的指正出来;
然而,恻隐之心,仁之端也,闵镇远自己也这么说了;
如果只是为了避嫌的目的,私下劝诫也不是不可以,
却偏偏要在朝臣们都在的时候上奏阻拦?
把单纯的事情政治化的,永远都是复杂的人心。
英祖说他老妈淑嫔是个谨小慎微的人,
连带地也要求他要低调做人,
深怕旁人没事就提起他的名号。<承政院日记 英祖19/12/9>
大概因为如此,英祖可以很豪气地说自己年轻的时候,
人世间悲哀苦恼之事,他一概不知。<承政院日记 英祖7/3/23>
但是顺风顺水的日子也是会有到头的一天,
老妈仙去之后,冤亲债主们大概就一哄而上了;
承政院日记里与王世弟翊卫司有关的条目,真的很有趣,
翊卫僚属们"此起彼落"地争相离职,
什么痰病苦夏、宿疾沈痼、临年老母、笃疾危重等群魔乱舞的理由都有,
还有人说自己足部所患,三年作痼,户庭动作,尚须人扶...
要是这样也能留在翊卫司三年,
还真不知要说考核人员落漆,还是要说遴选委员居心叵测了。
总之,这波离职潮大概可以说明英祖的王世弟生涯就算不是惊滔骇浪,
大概也算不得平静了,
要是因此而变得愤世嫉俗,也不算太过份吧?!
大概是因为庄献(思悼)世子的米柜事件,让许多人都觉得英祖个性蛮扭曲的。
不过一码归一码,
我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用这么激烈的手段来解决儿子(或是政治)的问题,
但他既然可以说出自己年轻时很乐天的话,
代表他年轻的时候应该真的还蛮顺风顺水的(还是变态都不知道自己是变态?),
不只老妈疼他,老爸也疼他。
是的,不像某些电视剧所表现的,我认为他们父子间的关系是不错的,
就不知道刻板印象的始作俑者,是闵镇远,还是米柜事件了...
当然,闵镇远可能会觉得这顶帽子戴在他头上,他也是蛮冤的,
因为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比起二儿子,我老板更疼爱他的小儿子,
(但我可没说老板他不喜欢二儿子)
而且二儿子老是被骂,
为自己的妈妈服丧时,居然还跟侍妾搞东搞西搞大了人家的肚子,
我老板气的都不想看到他的脸。
(但我也没说因此我老板就不喜欢他二儿子了)
比起延礽君(后来的英祖),肃宗是不是更加疼爱延龄君,
这个问题的答案,大概只有肃宗本人才会知道了。
闵镇远的观察日记(<丹岩漫录>),是不是就等同于肃宗的想法,实际上谁也不知道。
就好比说,肃宗的元配-仁敬王后,
闵镇远在观察日记中形容她是个悍妇来着,
(好吧,其实他只是说仁敬"性严")
搞得妻管严的肃宗都不敢在外面拈花惹草,
但,就是这个怕老婆的肃宗,后来两次废立正妻,
而第一个牺牲者,就是闵镇远他妹-仁显王后;
事件发生的时间点,则很巧妙地落在金万基与闵维重身故之后。
要我来说,
这简直就是终于挣脱老臣掌控后,放飞的少主会做出的行为啊啊啊~~~
因此,与其说肃宗忌惮的是元配本人,倒不如说是元配背后的家族与官僚体系。
换个角度,用感性的眼光来看这件事,
幼少时期即已结缡的发妻,两人并肩走过了一段未知浑沌的过渡时期(当上王这件事),
若不是互相厌恶,起码也会生出些许革命情感吧?
仅仅以怕老婆的这顶帽子,扣在肃宗头上,
就不知肃宗是要举双手双脚赞成闵镇远的观察,还是要感到无奈呢?
闵镇远说延礽君频遭肃宗喝斥,
可是他并没有提及,这种情绪上的勒索,
是起于延礽君小的时候,
还是仅仅因为那服丧期间的不当举措。
就记录上看来,
延礽君王子阁下的10代青春岁月,与父亲肃宗间的感情应该是不错的,
这个判断来自于四个不同的事件。
时序为首的事件,发生于肃宗35年的4月(当时延礽君实岁未满15岁),
延礽君王子阁下在这一年被任命为司饔都提调,<承政院日记 肃宗35/4/12>
也就是所谓御膳房的名义最高长官;
宗亲爽占一些无关紧要的闲缺,自古有之,
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是其后肃宗的反应,却可爱的令人发笑。
同年6月,清国的使臣到访,
这之中,当然少不了一顿豪华的流水席,
而身为御膳房名义上的最高长官,
我们王子君阁下当然少不了得在肃宗老板应过目的报告书中签名画押,
看到宝贝儿子的名字出现在迎宾规划报告书上的肃宗把拔,
龙心大悦,不仅要炫耀给正宫老婆听,<承政院日记 英祖26/9/8>
更是拿了有着延礽君名字的那一只书启,
就急匆匆地赶到了儿子的住所,
忍不住兴奋地向正巧也在那儿的淑嫔献宝,
分享给了情人老婆看还不够,
硬是要拿到儿子跟前,让儿子看个仔细。<御制忆昔记怀以示后昆>
这则记录,不仅体现了父子间不算太差的关系,
也或许可以暗示肃宗与淑嫔间的关系,
并没有像许多人认为的那样淡薄。
当然,生命中除了美好的插曲,也会发生不太如意的事件。
肃宗37年9月(延礽君实岁快满17岁),
延礽君王子阁下长了痘子,<承政院日记 肃宗37/9/6>
长痘子在那个年代,可不是一件小事。
肃宗把拔还是个小少年的时候,也曾经长过痘子,
当时病得都快挂点了,把身为妈妈的明圣王后吓出了一身冷汗;
王子君阁下的嫡母(虽然未曾谋面),我们前面曾经提及的仁敬王后,
也同样是因为痘患(天花),而撒手归于西方极乐的。
因此,听闻宝贝儿子长了痘子,
肃宗阿爸的心都要熬焦了,
本来要办在9月的布道大会(御昼讲; 王的晨会),
也索性不办了,<实录 肃宗37/9/6>
连着十来日就在老婆淑嫔的处所庆善堂住下,
(位在庆德宫(英祖时期改名庆熙宫); <御制忆昔记怀以示后昆>)
以便就近照看儿子的病况,
(王子君阁下当时住在庆善堂隔壁的缉熙堂)
真是名副其实的"孝"子来着。
就英祖本人的话来说,
肃宗阿爸当时不分昼夜地访视他的寝室,
等到痘患痊愈后,
慈爱的阿爸还摸着我们王子君阁下的背,一面表示欣慰地说:
就是因为你这熊孩子这么地令人放不下心,才一直没能允许你出宫独立啊...
有些人或许会质疑这些话出于英祖口中,可信度大概不高,
不过 <列圣御制> 肃宗篇中有一段文字是这么写的:
延礽延龄君患痘平顺皆臻安稳 父子之情欣喜曷极
况在出阁之前予自"亲"救 此尤可幸...
延龄君王子阁下出阁于肃宗41年,
因此,这段文字后半段的主角,大抵是我们延礽君王子阁下吧。
此外,现今仍保存完好的肃宗作品中,有一幅御笔是这么写的:
托了各方神明的祝佑,我儿才能从大病中康复,
过年时所感到的喜庆,跟这个简直是不能比呀!
(疾患遄瘳 实赖神明之默相
欢喜何极 益迓新春之福庆)
就在王子君阁下破病的前一年,持平赵锡命上书肃宗说:
我知道老板你很疼爱儿子,
可是既然你儿子他都已经上班去了,
为了跟下属们交际应酬,继续这样待在宫里也不是办法吧...<实录 肃宗36/9/14>
我不知道肃宗心里是不是觉得赵锡命很白目,
但他自己为了帮儿子买地建房,
也一度把儿子该出宫独立的话说出口了。<实录 肃宗33/9/3>
于是就在当年的9月30日,
将儿子搬家的大事交付与礼曹,<承政院日记 肃宗36/9/30>
并把王子君阁下的搬家日期,
订在了隔年(浪漫)的春日。
肃宗37年(也就是隔年)的1月,
慈爱的阿爸还特别提醒礼曹要把儿子延礽君搬家的事情提上日程,
<承政院日记 肃宗37/1/5>
感觉有被暗损差事办不好的礼曹,
便马上选定了几个吉日,送呈与肃宗圈选,
慈爱的阿爸当时还很果决地将搬家的日期,
订在了当年的2月12日,<承政院日记 肃宗37/1/6>
没想到8天后,性情中人的阿爸就反悔了,
要礼曹把搬家的事延到当年秋天再说,<承政院日记 肃宗37/1/14>
礼曹大概有种老板在庄孝维的感觉,
上年冬天所做的种种准备只好如数搁置。<承政院日记 肃宗37/1/14>
当初被老板暗损,礼曹大概也很不是滋味,
于是肃宗37年的7月,礼曹这次很主动的在秋日来临前提醒肃宗说:
老板,你儿子不是今年秋天要搬家吗?
请问你想让他在秋天的哪个月搬啊? <承政院日记 肃宗37/7/1>
肃宗回复礼曹说:
那就今年12月或明年1月吧。(靠! 12月、1月已经不是秋天了好吗? 老板~)
于是当年11月,礼曹再度选了几个吉日,并上询肃宗意见,
这次肃宗阿爸选了个最远的日期,
将宝贝儿子搬家的日期订在来年(肃宗38年)的1月25日,<承政院日记 肃宗37/11/25>
万万没想到,25日到来前的11日,
肃宗阿爸又反悔了,并向礼曹说:
把我儿子搬家的事延到2月再说吧! <承政院日记 肃宗38/1/11>
礼曹:(咩的XD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暴打老板一顿)
之后,为了选定搬家吉日的事,
肃宗与礼曹间往返了几次回复,
最终选定了2月12号为儿子搬家的良辰吉日。<承政院日记 肃宗38/1/16>
(礼曹也是白目,当初说11号最吉,老板不喜,竟换了个更早的日期2号,
被打枪后,居然选了个11号旁边的日子,还好肃宗妥协了。)
也幸好这次慈爱的阿爸没有再反悔了,
可喜可贺地,
我们延礽君王子阁下终于在表定的搬家日,搬出了打小生活的地方。
(礼曹: 呼~ 终于)
实录上是这么形容这件事的: <实录 肃宗38/2/12>
乙丑/王子延礽君, 自禁中就私第。 昨年以后, 该曹"屡"择出合日, "及期上辄命差退",
至是"始"出合。
怨念之深,可见一斑...
相较之下,可爱的延龄君弟弟阁下的搬家之路,就顺遂多了,
<承政院日记 肃宗41/10/6、41/10/8>
没有什么大波澜地在实岁满16的那一年,搬出了宫内。
英祖曾说,他年轻的时候,每天都会到宫里报到 (<御制旧邸书示冲子>),
这当然也包括了他刚搬家的隔一天,
那天晚上,宫城的大门即将上锁,
王子君阁下被负责相关事宜的人员催促著出宫,
不舍的阿爸,最后一次挽留我们的王子君阁下,
到了真的留不住的时候,(X 老板 我们还要不要关门啊)
就牵起了我们王子君阁下的小手说:(18岁了 应该不小了XD)
儿子阿,你这一走,阿爸会好生寂寞阿...
(其实他只说了两个字,是韩文的sob-sob;<御制忆昔记怀以示后昆>)
当然也可能又会有人说,这故事出于英祖本人之口,或许会有造假的嫌疑,
那么,就让我们来看看慈爱的肃宗阿爸本人是怎么说的。
买下王子君阁下的新居时,
肃宗阿爸送了一首诗给儿子(其实应该不算一首而已),
那首诗是这么说的:
儿子阿,我已经见识过你的新居有多么地豪华了,
但更重要的是,这个房子与庆德宫相距不远,
将来哪天你真的搬去了新居,一定要记得时常来看我哟!
(<列圣御制-肃宗> 高阁何宽敞 銮舆昔已临
密迩光明殿 时登慰我心)
等到儿子真的要搬出去住的时候,
肃宗阿爸眼巴巴地又送了一(几)首诗给儿子说:
都已经在宫里生活了19年(其实是18)的你,
从今往后,见面的机会就不多了(屁啦!天天都把儿子叫进宫好吗?)
登上北苑高楼远眺你那"遥远"的新居,
真想插上一双翅膀就飞去你所在的地方。
(...这位阿爸你还好吗? 他是你儿子 不是情人好吗?)
(<列圣御制-肃宗> 年来十九在宫闱 自此那堪得见稀
忙登北苑家何远 使我增思欲奋飞)
就这两首诗所体现的情感看来,我实在不觉得英祖有夸大的嫌疑。
以上搬家故事的结尾,我想慈爱的肃宗阿爸,
透过延礽君每日签到的行为,应该想明白了,
即便孩子出宫独立生活,最终仍然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阿 不是...应该说,还是可以天天见到面啦!)
也就对延龄君搬家一事,没有那么多执著了。
最后一件事,发生在肃宗39年,
事件发生前一年的5月,
延礽君王子阁下被任命为宗簿寺都提调 (<宗簿寺堂上先生案>),
隔年,为了将王室族谱(璿源录)送到江华岛的外史库 (<江都行中日记>),
身为宗簿寺高级长官的王子君阁下,
便名正言顺地取得了出(开)公(小)差的机会,
在春花烂漫的3月底,朝向充满著自由空气的江华岛进发,
出发当日(25日)王子君阁下在兴政堂(庆德宫),
与同僚们一并辞别了肃宗 (<御制旧邸书示冲子>);
依依不舍的阿爸,当即送了我们延礽君阁下情诗一首说:
儿子阿,春天的景色很美,
你就惬意地在江华岛四处逛逛,
但千万别忘了在初夏前平安地回来喔!
(<列圣御制-肃宗> 风静舟行心自闲 红花雨后满青山
沁都(江华岛)历历观形胜 须趁朱明(夏天)好好还)
保安大队出发时,一位大殿别监奉肃宗之命,随着队伍走了一段路程,
前行一百里抵达通津后,世子宫的别监就拿着内书出现了(26日),
当一行人来到终点站-足鼎山城时,
已经是几天后的30日了,
而等在足鼎山城的,除了交接任务的僚属,
就是另一位拿着内书的大殿别监了,
办完正事后,隔天的4月1日,
大队人马在前往镇海寺的路途中,居然碰上了中宫殿的别监?!
好不容易回到汉城府的4月2日那天,
我们王子君阁下前脚才刚踏上河岸的土地,
等在一旁的第三位大殿别监,
就迫不及待地拿着肃宗阿爸的情书来堵人了 (<御制八旬兴怀千万书示冲子>)。
情书上说:儿子阿,你终于回来了!!!
阿爸每天盼星星盼月亮,就是希望你赶快回来,
你不在的这八天,我简直就是度日如年啊!
江都的风景那么好,我想你应该玩得很愉快才对。
(见鬼了,你们这么紧迫盯人,最好是有好好地玩到啦...)
(<列圣御制-肃宗> 喜尔回来已下船 迟迟八日度如年
新城绿野春光好 应识斯行气泰然)
我是没有看过其他奉安使的日记啦,
也不知道这趟公差一路上到底危不危险,
但是王子君阁下是位快要19岁的少年,
再加上他又不是独自出游,
慈爱的阿爸甚至还派了医官随行,
是有必要这样子紧迫盯人逆?
再说了,王子君阁下回到都城后,也需要进宫报告交差,
这位阿爸,如此急于一时诉诸自己情感的理由为何? 有事吗?
自由之美好,让我们王子君阁下无法只是浅尝辄止,
以至于其后哭着求阿爸让他也可以去江原道玩玩。<承政院日记 英祖27/8/3>
没想到慈爱的阿爸这次竟拒绝了宝贝儿子的请求,
英祖说,阿爸这是因为怕我出门后玩疯了。
但是我想,儿子疯不疯倒不是个重点,
肃宗大概是怕开了个先例后,儿子便常常这样跑不见人影,
而自己就只能觉得空虚寂寞、觉得冷了。
会这么说是因为,
王子君阁下从江都回到宫内覆命后,大概在宫里陪阿爸玩了一阵,
要返回自己温暖的小窝时,大概已经接近宫门闭锁的时间,
寂寞的父亲再次握住了我们王子君阁下的手,久久不能放下。<承政院日记 英祖15/8/30>
想当初,父子三人(肃宗、延礽、延龄)一起去赏花(X)泡温泉(O)时(肃宗43年;1717年),
爱困的阿爸还要握着我们王子君阁下的手才甘愿睡觉 (<御制忆昔记怀以示后昆>);
莫怪圈子里的人都说,我们延礽君的八字很好。<承政院日记 英祖22/11/26>
是阿,老爸这么喜欢抓你的手,八字当然好啊!
只是搞到这么人尽皆知,身为母亲的淑嫔应该十分忧虑吧...
明圣王后曾经形容,儿子肃宗个性喜怒暴急,<实录 肃宗12/12/10>
肃宗也曾说自己是有什么就说么的人。<实录 肃宗12/7/10、13/9/3>
身为父亲显宗唯一的儿子,
含蓄隐忍这种气质,肃宗是没有也不需要。
如果与儿子感情不好,
我很难想像肃宗会说出以上的违心之论,因为根本没有那样的必要;
站在肃宗的立场上,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将来会坐上王的宝位,
是要先行替儿子美化什么形象啦...?
现存的肃宗御制作品中,
与延礽君王子阁下有关的条目,我们前面已经列出若干,
尚未列出的,还有一些是慈爱的阿爸称赞孩子充满绘画天赋的溢美之辞。
<列圣御制.卷11> 中有篇 <题延礽君自画仙人图>,
肃宗阿爸在诗中描述儿子透过画作,
将仙人的仪态表现得栩栩如生,
光是刚完成的初稿,本身就是一幅佳作,
还奇怪了一番自己平日没怎么教导这熊孩子,
怎么儿子就能无师自通,画出一幅杰作;
骄傲喜悦之情,跃然纸上。
(眉目何开朗 剑藏背上鞘 初图元自好 平日不曾教)
<列圣御制.卷12> <题延礽君图写山水人物> 里,
肃宗也这么说了:
运豪多意思 写景有规度 无事龙楼日 披图二美具
如果儿子是个不折不扣的闯祸精,
有多少父母会有事没事就把儿子的作品拿出来津津有味地把玩?
平日里国政大小事就够忙的了,
好不容易偷得个浮生半日闲,
还会特地把看到就觉得烦的儿子所画的画作拿出来打发时间吗?
我是很怀疑啦!
说到这里,且让我们回到闵镇远的原话。
那位于父亲居丧期间出现在母亲肚子里的小孩,就是后来的孝章世子;
根据世子邸下的墓志,他出生于肃宗45年2月15日,
若以妊娠期266天来估算,
实际受孕日应该落在肃宗44年5月18日前后 (以<承政院日记>记录日期为推算基准),
就在5月18日前一天的17日,
<实录>中有一则关于我们王子君阁下的记录,
是肃宗当时为了要让儿子在情人老婆丧后快快起复入宫所下的命令,
负责此事的礼曹,给予肃宗的答复如下:
"取考《仪礼经传》, 有曰: ‘公子为其母练冠縓缘, 既葬除之。’
而根据<戊戌苫次日记>淑嫔出殡的日子落在5月11日,
也就是说,11日后我们延礽君就可以除丧了,
若受孕日真的落在18日前后,居丧期间乱搞的这顶大帽子,
王子君阁下也是戴地挺冤的。
延礽君与侍妾间的不当举措,
大概要到肃宗44年7月以后才会被爆开来;
因为该年的七月(<承政院日记 肃宗44/7/8>),
王子君阁下与传说中非常受宠的弟弟一起上书了大哥景宗(当时还是世子邸下)说道:
监察部门对我们兄弟俩的弹劾疏文,实在太令人心乱了,
逼得我俩只好旷职老爸的照护工作,出宫闭门领罚去。
这个上书让大哥景宗也心乱了(你们俩不承欢膝下照顾老人,难道要我来?),忙说:
我不知道台谏他们有什么问题,宗亲府进香的事情,本来就是萧规曹随,
台谏他们不知道事情的始末曲折,就在那边乱放炮,
你们兄弟俩哪有什么过错,速速进宫来吧!
末了,还让史官跑了一趟兄弟俩人的家宅去传谕这个裁定。
要是肃宗阿爸当时正在与延礽君呕气,
当大哥的应该不至于这么不会看人脸色吧...
而且当时侍妾妊期大概才一个多月,应该也还看不出来?
乱搞事件爆发后,延礽君再次出现于记录中,
是在肃宗45年的1、2月,
王子君阁下当时与宗亲们连署上书,要为老爸肃宗欢庆还甲之类的,
这里看不出父子俩人间的关系如何。
再之后,就是肃宗45年5月时,传来了延礽君生病的消息,
身为阿爸的肃宗,还是眼巴巴地派了医官去照看我们王子君阁下,
医方用药什么的,都得一一回报给肃宗阿爸, <实录 肃宗45/5/1>
可见得吵架归吵架,该有的关心也还是没有少,
很难说仅仅因为一次父子间的争执,
就断言我们王子君从此失了父亲的疼爱。
英祖曾经数度说过自己长于豪华,
(<承政院日记 英祖18/7/11、20/3/14、20/11/3、22/11/26>)
年轻的时候,人世间悲哀苦恼之事,他一概不知 <承政院日记 英祖7/3/23>
就是妈妈淑嫔逝去之后,他才开始心寒如灰,
果真如此,身为父亲的肃宗难道会毫无所觉吗?
只是人言可畏,在王位上坐了40几年的肃宗应该很能体会,
担心儿子受到伤害的急切心情,
最终以愤怒的情绪表达了出来,
也不能说是没有可能的事。
看着因为母丧而放浪形骸的儿子,
除了生气,或许肃宗多多少少还是感到疼惜的,
毕竟孝章世子仍是膝下颇为寂寥的肃宗,
在晚年所迎来的第二个孙辈(我们王子君阁下此前似乎有过一个夭折的女儿)。
对此,英祖曾这么说过(<承政院日记 英祖15/8/30>):
...自戊戌以后, 予心如寒灰, 而但上奉圣考, 方在侍汤中, 故抑制以过,
戊戌往来后下教, 尚今在耳。或虑予之损伤, 且予之固执, 圣考所俯烛,
故每举故判书金镇圭固执, 勉戒矣...
要是真心厌恶这个儿子,
肃宗阿爸大概也不会这么煞费苦心地劝慰我们的王子君阁下了。
延龄君王子阁下大去时,
身为爸爸的肃宗有多么地悲恸就不用说了,
然而这位悽苦的父亲,
却还能分神照护到他另一个才刚逃脱地府使者枷锁的宝贝儿子;
承政院日记英祖即位年10月16日里有则记录,
是左参赞金演(好像是延龄君王子阁下岳丈的叔叔?),
请求国王殿下节哀以保护圣躬的上书,
根据该则上书,金演是延龄君辞世当时负责治丧的委员(之一?),
金参赞大人犹记得,延龄王子君阁下将入殓时,
唯恐我们延礽君王子阁下,承受不起那太过哀伤的场面,
刚刚才经历椎心之痛的肃宗阿爸,
旋即就把小哥哥延礽君给赶回了府邸休息,
撇除政治面阴谋论的可能不说,
当时王位由景宗继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肃宗不太可能需要顾虑继承人的保存问题,
那么这样的疼惜,
只能说纯粹是一名父亲对自己孩子的关心与照顾了。
前面曾提到延礽君王子阁下要搬出宫外居住时,
慈爱的阿爸其实是送了几首诗,而不是只有一首那样,
其中的第一首说的是:
儿子阿,你搬出宫外的时间就快到了,
到时我对你的思念该如何纾解呢?
哀~我只希望你能健健康康地,
就像郭子仪那样长寿而有福气地活着。
(元月差朝出第居 我思汝恋自难纾 惟愿清心无疾病 永年多福郭公如)
说到底,肃宗终归也是一般的天下父母心啊...
写了这么些种种,不是要说明英祖有多受爸爸肃宗的宠爱,
史料有限的状况下,本来就很难断定这些百年前的琐事;
就是当时的大臣,也未必能对肃宗脑袋里的一切了如指掌,
只是很单纯地想要在维基之外,提供给大家一些新的讯息与视角,
不说谁知道呢? 肃宗竟然也是个会揶揄孩子的慈爱的爸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