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避雪 3 清风柔羽
司倚真大吃一惊,腰腹间一阵酸麻,大腿更迅速失去知觉,向前栽倒。殷
迟窜到她身后,揽住她双肩,防她摔跌,然后将腰部以下难以行动的司倚真拦
腰抱起,放入火堆后的洞穴中,洞穴甚小,司倚真只有膝部以上在洞穴遮蔽处
,却也感到暖和。
殷迟出手之速,除了冯宿雪外,举世无与伦比,觑著司倚真身子不适时偷
袭,可谓轻而易举。何况他又使了暗器?更何况那暗器不需取准头,是一入肌
肉便生效的麻针?
司倚真双臂仍能自由活动,却不敢贸然攻击,眼下殷迟企图不明,只怕适
得其反。她所擅长者均是兵刃,身体无法进退纵跃时,武力便甚是有限。她瞪
著殷迟,喝道:“你不能伤我分毫。”
殷迟道:“我记得。这是麻针,不是毒针。我虽击封了妳穴道,穴道畅通
之后妳是丝毫无损。我可并未伤妳。”
司倚真惊怒交集,不料殷迟竟也有法子偷袭自己成功,想来他方才说要闲
谈,都是为了分自己之心?此时有何恶毒用意?心想首先需明白自己中了什么
药物,喝问:“你哪里来的麻针?”
殷迟微笑道:“我使毒的手远远及不上天留门、韩老贼,更难以望那常居
疑项背,但我家里有天留门毒学残本。哈哈,似我这等狡诈之徒,行走江湖,
焉得不带备麻针随身?”他在司倚真身边蹲跪下来,一瞬也不瞬地注视她面庞
,又道:“妳精明警醒,武力亦高,若非对我放心,绝不会中我暗算。妳我恩
怨牵缠,妳在我身边却能放心,可见妳对我并不至于绝情。”
司倚真虽听他这番话满含深情,然而自己被他所制,听着这些深情说话,
只感说不出的愤怒惊惶,他也不需真有什么侵犯之行,只消肢体上稍有轻薄,
便已极其可恶可恨。她念头急转,不知是否该当举臂挥击,却怕引发他兽性。
念及此处,身上冒出一大片冷汗!
谁知殷迟跳起身,穿过草丛而去,随即抱着一团物事回来,原来是挂在马
上的毛毯,似乎厚度还更大些。司倚真定睛一看,殷迟除了解下她马匹上的毛
毯,另将自己那匹马上的老羊皮袄子带了过来。殷迟将毯袄堆在她身边,又蹲
跪下来,忽然伸出左手,接近她的脸。
司倚真大怒,举掌斜劈他头颈。殷迟右手如电,抓住她手腕。司倚真另一
手又挥出,伸指疾戳他双目,仍旧被殷迟格开。殷迟身躯虽瘦,男子手掌毕竟
大于女子许多,右手将她双手手腕同时抓住,紧压在她腹部腰带之上,司倚真
顿时难以动弹。此时他若要横施强暴,司倚真绝难抵挡。
殷迟左手已触到她面颊,在她面上轻轻抚摸,眼神迷濛,接着缓缓俯下头
,竟是要吻向她双唇。
司倚真高声呼叱:“贼子,不可妄动!”想朝他唾吐,无奈穴道被击得血
脉不通,腹肌无力,吐息无法及远,竟连啐一口唾沫去侮辱敌人也做不到。她
连声怒斥,殷迟的呼吸却离她的嘴唇越来越近。
未料殷迟顿了一顿,略抬起头,一个吻落在她额上。司倚真的怒火已高涨
到极点,却觉他这一吻至轻至柔,轻碰了她肌肤一下,立即闪开。
似一支羽毛飘过额前,又似一缕清风,拂面便消……
司倚真面色青白、全身颤抖,又喝道:“你若再有越礼之举,莫说我定不
择手段、杀你而后快,可知不跟你善罢甘休的人马共计多少?”
殷迟微微一笑,道:“前途多艰,妳早已恨我,恐怕我不久后也会恨死了
妳,咱俩再不可能有这样的时刻。我的确想好好地亲亲妳的脸和唇,但是……
笑我终归不敢。现下这般越礼之举,既已做了,我要再做一次,让自己留个记
认。”
他敛容俯身,再度吻落。那缕清风再次落在司倚真前额,不见兽欲,只是
无边的爱惜,又带着自制的惶恐。
司倚真惊怔之间,殷迟已直起身,将毯子和皮袄盖在她身上,动作俐落,
分毫不曾碰到她身子。此时他纵然不行非礼之事,藉著盖毯子的因头碰一碰她
的娇躯,又有何难?但他终于未有逾矩。
他深深地又瞧了司倚真几眼,添旺了火头,道:“麻针一个时辰之后便解
,这雪势里野兽暂时不会出没。”转身而行,朗声道:“无宁门的事,不劳妳
插手。司姑娘生长于南方,不惯关外苦寒,可要注意保暖!”声音迅速远去。
须臾间,风雪天地里一片寂静,只剩下司倚真身边火堆轻微的爆响。
※
康浩陵一路西驰,马力不支,他便在抵达汶川县前卖了马,徒步登高,进
入山城。他轻功虽平庸,但仗着体力优越,忧心如焚之下一口气攀登不停,上
山时又以回空诀使劲的窍门省了许多力气,八月初六清晨,已到达汶川县西北
面祥云沟的汉家村,比之他跟蒋劲虎、史庭威所估算的八月初七,更早了一日。
说也怪异,这一路非但不见北霆门人西征队伍,更不见后方有昊雷剑手跟
上来。
他依照与师兄之约,找了一处小山崖,摊开羊皮地图看了又看:“刘冈这
地图的西征路线确实是这么画的,这是要给郭尚书看的地图,决计不会有假。
怎地一路这般平静?太不寻常了!该不会北霆门慎重其事,还关在北霆庄里筹
备?嗯,咱们多了不少时日,无宁门暂时安然无虞。”
他途中自然远远经过了北霆庄,但心想擅改路线、孤身登门,总是极为不
妥,自责过往已曾莽撞坏了太多事,决定仍照着与两位师兄的计议,待到北霆
门西征三十人已在路上,再上前蹑著,跟到对方歇宿之处,下手暗算。他本拟
路过七槐沟时,向司倚真索要一些常居疑的独门药物,如今自然是不可能了,
幸好两位师兄仍会照着商定的计策,去准备迷药。
北霆门也罢了,昊雷剑手未曾追上自己,实在蹊跷之极。“照理说,两位
师兄见到他们,一定通知他们克日追上我,说好了要赶在汶川县之前碰面的哪
!莫非……他们回凤翔的途中撞上麻烦?”多想无用,倒庆幸多了一日的时光
歇息练武,便在崖上安坐。
俯瞰脚下梯田层叠,一条窄窄的栈道沿着下方崖边,分向东西蜿蜒出去。
抬起头来,远眺四方山脉,远处一座最高耸的山头覆着白雪,想来该处地势峻
峭,积雪终年不消,形成了恒久的雪巅美景。他把这片关内少见的胜景看了个
满眼,当真是心旷神怡。
时日已近中秋,山间空气清凉畅爽。这一日他百无聊赖,赏一会儿山景,
又跳起身练一回剑。若不是司倚真的信始终沉重地压在他心头,这偷闲一日可
谓怡然自得,只可惜少了一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