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摩诃见这老儿身貌猥崽,圆头大耳,神情郁郁,与先前在树林遇到的那仙风道骨
的老人简直天壤之别,但见范晓晨等人对他这般恭敬的态度,又不得不相信他就是真正
的慧难。
范晓晨问道:“师叔祖,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还在打盹吗,怎么过来这了?”
那盲叟叹了一声,道:“我都到了这个年纪,老是躺在床上岂不像在等死一样?偶尔
也要出来晒晒太阳。”
范晓晨眉头皱起,连忙道:“师叔祖千万别这么说,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长命百岁,嘿嘿,亲眼看着老婆孩子走了,去你的长命百岁!”那盲叟的口气忽然
变得十分忧郁,仿佛怀着极大的伤心事。
花大芳这时也安抚道:“大师别这么说嘛,我们也是您的家人啊,只要您愿意过来住
,我们每天都陪您聊天解闷怎么样?”
那盲叟咦了一声,道:“没想到妳当真缩得如此矮也,过来让我看看。”
花大芳走了过去,让盲叟拿捏筋骨,笑道:“大师,您以后要改叫我花小芳啦!”
盲叟道:“亏妳还笑得出来,是什么原因让妳耗掉这么多真气? ”
花大芳脸色一阵尴尬,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盲叟忽道:“咦,那边那个小子,你怎么不过来跟我问候?别以为站着不出声,我便
不知道你还在啊!”说的自然是冯摩诃。
冯摩诃上前,半信半疑的道:“前辈....您好。”心想还没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慧难,
便不好以“大师”称呼。
“好什么好?你看我的样子好吗?”盲叟口气忽然严峻了起来,道:“刚刚我问大芳
那句,可不是真的有疑问,是让你自己过来承认。而你闭不吭声是什么意思?别以为我瞎
了便可蒙混过去。”
冯摩诃不禁心道:“这老头子怎如此愤世嫉俗,一点武学宗匠的风范都没有,要说是
慧难我当真不信。”
盲叟转过头,道:“晓晨,你便是为了这个小毛头把我送走么?”
范晓晨道:“正是。”
盲叟道:“那也就是说,他便是那个被废去武功的病人,但我怎么记得还有一个什么
教的丫头?”
范晓晨道:“是天诛教的秦姑娘,她正在外头。”
盲叟道:“ 你叫她进来。”
范晓晨往门外唤了一声,秦千霜便走了进来,向她说道:“秦姑娘,这位便是我师叔
祖。”
秦千霜躬身一揖,道:“晚辈拜见大师。”
盲叟沉默半晌,向花拜榴道:“阿榴,妳知不知道他们俩受的是什么伤?”
花拜榴道:“听冯少侠所言,是一种叫‘修罗破元掌’的武功,乃崂山老魔所创,中
掌之人,从关元至膻中穴道毁损,丹田封印无法聚气,毕生功力尽数散去。”
“崂山老魔?修罗破元掌?没听过,没听过。”盲叟顿了顿,道:“既然是经脉封印的
问题,那怎么不来找我用‘五雷功’打通呢?”
范晓晨忙道:“师叔祖,您已四十多年没动过武,若再强行动用五雷功,徒孙恐怕.
...恐怕....”
盲叟淡淡道:“你是想说我这副老骨头不重用了,是也不是?”
范晓晨低下头,道:“徒孙不敢,只是为您的健康着想罢了,若动用五雷功,会元气
大伤,后果不堪设想。”
盲叟道:“怎么,你现在倒成了算命仙了,连我动用五雷功后果会怎样惨都知晓得一
清二楚吗?”
范晓晨听他口气不悦,便不敢再说,眼睛望向花拜榴。
花拜榴道:“大师您别生气,晓晨确实是为了您的身子着想。五雷功本是极伤身之内
功,您这等岁数,恐怕已无法负荷。”
盲叟手一挥,道:“昔日佛祖有割肉喂鹰之德,地藏菩萨有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之宏
愿。佛门子弟当须有如此舍己从人精神,区区耗损元气,为人治病又何足道哉?”
“这....”花拜榴眉头深锁,与范晓晨面面相觑,皆知道他活到这个年纪,早已视
生死如浮云,且自从妻小死后,个性也变得十分固执,不会将晚辈的劝言听进去。
只见盲叟缓缓抬起双手,干枯的手掌不住发颤,过了半会,掌心发出热气,隐隐有
霹雳啪啦的响声。
他摇头道:“四十年没动过武了,连提个气都要如此慢,人真得不得不服老。”一边
说,一边将双掌横于胸前,问道:“你们哪个先来?”
冯摩诃退后一步,道:“我的伤已经无碍了,您省点力吧。”
盲叟瞟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的转过头,道:“也是,那我先替小丫头疗伤。”说罢,
身子忽然往前平移到秦千霜身侧,道:“小丫头,等等可能会有点麻,但妳千万别运劲抵
抗。”
秦千霜道:“是,大师。”
只见盲叟将双掌分别往自己“巨阙穴”与“华盖穴”上一贴,顿觉一股电流穿过人
身中线,一路往下通过任脉大穴,穿过会阴,沿着督脉向上攀升,到了灵台穴忽遇到阻
塞,知道这是受伤之处,必须花点时间。
消过半刻,灵台穴便被打通,电流顺利至百会,正好完成一个小周天,原本胸腹间
的空虚感已经消失。
她知道盲叟不但帮自己治好内伤,还顺带打通了任督二脉,从此之后功力更胜往昔
,心中无限感激,立即跪下,咚咚咚磕起了头,道:“大师之恩德,晚辈终身莫忘,往后
当随大师左右以供驱策。”
盲叟道:“不用了,我并不是为了市恩才给妳治伤的,听晓晨说妳过往行事并非正道
,戮气太重。盼妳日后能迷途知反,将武功用在正途,造福苍生。”
秦千霜不禁偷偷瞥了范晓晨一眼,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突然心脏莫名噗噗乱跳了
起来,急忙转过头,心道:“难不成我真如冯摩诃所说,对他....对他....”
盲叟向冯摩诃招了一下手,道:“你过来。”
冯摩诃道:“晚辈的伤已经不用劳得前辈费心了。”
“谁说要给你治伤了,我不过是想看看你练的是什么奇功。”盲叟没待他过来,自
己便滑了过去,双腿未曲,使得正是绝艺轻功“分身离形步”。
他移动过去时,左臂顺势抬起,半拳半指往冯摩诃脸上掠去。
冯摩诃没料到盲叟突然发难,左臂横格,正要施展短桥功夫,却见自己招式才出一
半,盲叟左拳一展,往下一移,掌击向自己小腹,尚未使老,忽又右挪向后,擒抓自己
腰上穴道。
没想到盲叟瞎归瞎,老归老,身手却如不凡,一招之中包含拳法、掌法、擒拿三种
变化,而且收束之间全无间隙,浑然天成,让人分不清究竟是一招还是三招。
盲叟最后一抓触及冯摩诃身子,却觉像抓到了一块硬铁上,如何都无法陷入肌肉,
不由得咦了一声,道:“没想到一个没有内力的人,外功竟能到这般境界。”
他忽然问道:“你刚刚用来挡我的那招,是谁教你的?”
冯摩诃微一沉吟,暗道:“这是树林里的那位老前辈教我的招式,这可不能说出
来。”顿了一顿,便道:“是我爹教我的。”
盲叟道:“你刚刚的那一手,只有经过六扇门训练出来的高手才会使,你爹是宫廷侍
卫么?”
冯摩诃心道:“这个老瞎子口气好像对这招非常熟悉,莫非他们其实是朋友?是了,
那位前辈生性随和,为善不欲人知,故意要给老友打个哑谜,我可不能坏了他的兴致。
”
他顿了顿,说道:“我爹生性好武,年轻时曾寻遍天下高手较量,除了满足心性外,
亦将对手招式纳为己用,参到了六扇门的武功也说不定。”
这话说的七分真,三分假,因为他知道铁无畏四处挑战只是为了自证魔龙岛武功更
加优胜,根本不屑去学其他门派功夫。
盲叟若有所思的面向窗外,不再追问,喃喃道:“好久没听到此人的消息了,可不知
他死了没....”口气显的无限感慨。
花拜榴忽问道:“大师,您说的莫非是....”
盲叟手一摆,不让她继续说下去,道:“阿榴,这几日我食不太下,妳等等拿几帖胃
散给我。”提起盲公柺,步履蹒跚走了出去。
见到他这幅憔悴的背影,冯摩诃几乎忍不住要说出在树林里遇见那老人的事。
夜深人静时分,冯摩诃趁著大家已熟睡,悄悄溜出医庐,奔到平时练刀的树林,盼
能遇到那老人,问清楚真相。
风打枝叶,发出沙沙声响,林中各处不时传来乌啼,冯摩诃四下乱逛一阵,忽地想
起那个老人每次都是在自己练刀到了浑然忘我之际才现身,当下便拔出钢刀,呼呼展开
刀法。
他练成了阿罗汉神功,肌肉比平常人还要强壮五六倍,每刀都带着偌大威力,刀风
直扫到三四丈开外,身周的落叶皆被推到一旁,聚成一堆堆的小丘。
这会足足练了两个时辰,仍不感疲惫,且越练越是精神,仿佛有无穷无尽的能量在
体内,心中不禁暗叹:“以我现在的功力,比起以还要更高半筹,只可惜缺了一手跛了一
腿,还是美中不足。”
冯摩诃有所不知,阿罗汉神功偏向外功一类,只要人体越动,储存于肌肉的内力便
会越来越多,生生不息。
他现在神功初成,身上还有些部位内力无法及至,日后神功真正大成,便成为金身
罗汉,全身皮肤如同甲冑,无一要害,甚至死后百年肉身不损,有如肉身菩萨一般。
“哈哈哈,恭喜你内伤复原了。”
听到这声音,冯摩诃立刻打住,心中一喜,叫道:“大....前辈,您可终于出现了!
我是特地来感谢您的授武之恩的。”心想这老者也不一定是慧难,是以改口称前辈。
那老人走上来,拍了拍冯摩诃肩膀,笑道:“孩子,不用隐瞒了,我知道你有很多话
想问我。”牵着他的手走到一块青石坐下,道:“我就先承认了,我不是慧难。”
冯摩诃正要说:“我早就知道了”蓦听得背后传来一声咳嗽,转过头一看,那盲叟赫
地出现在十步外,不由得大大错愕。
盲叟道:“老朋友,好久没听你消息了,原来你还没死。”
那老人道:“哼,有人像你这样一见面就咒朋友死的吗?”
盲叟道:“或许听到你死的消息,我才安心一点。”
老人道:“我倒是还希望你活着。”
盲叟道:“哦?”
老人道:“你这四十年活得太安逸了,脑子都糊涂了,别忘了咱们俩之间还有一笔连
本带利的老帐,我如果没亲手杀了你,岂对的起咱们这多的友情?”
冯摩诃听他们一边称对方为朋友,一边又咒对方死,不由得纳闷这种微妙的关系。
这两人正是慧难与上官欧阳,自四十年前丐帮与惊龙帮君山大战后,一个功败垂成
,远遁而去,一个双目遭损,却抱得佳人归,从此隐迹江湖。
两人几十年来从没相遇,直至今日,皆年逾古稀,方再次会见,心中均想起年轻时
在江湖上彼此明争暗斗的种种,不由得感慨万千。
慧难叹了口气,道:“没想到过了几十年,你还是这般看不透,就算杀了我又怎样,
难道还要回去当你的锦衣卫头子吗?”
上官欧阳道:“没法子,我可不像你这般好命,得享尽人伦之乐。人越是老,心越热
。”
慧难道:“那你以为咱们俩现在的修为,孰高孰低?”
上官欧阳道:“论功力或许是你高一点,但真正实战下来,胜负尚属未知。”
慧难道:“所以你教导这个小朋友武功,目的是要他赢过我徒孙,让我用五雷功替他
治病,借此让大伤我元气,日后才方便你下手吗?”
上官欧阳道:“看来你也不是真糊涂。”
慧难摇摇头,叹道:“上官欧阳啊,你一生机关算尽,谋害他人,但人算终究不如天
算,这小子早就另通别径,根本不需要我再为他疗伤了。”
上官欧阳道:“不错,我虽然算不过天,但上天还是冥冥之中助了我一把,让你一样
用了五雷功给其他人治病。即使还没到大伤元气的程度,但我始终还是有胜算。”
慧难默不作声一阵,忽问:“上官欧阳,你当真如此想要我的命?”
上官欧阳道:“如果没亲手取了你的命,我这四十年可就白活了。”
“唉,那也真是难为你了。”慧难一边走近,一边道:“只可惜,我现在的这条命,
恐怕已经不是你想要的那条了。”
上官欧阳道:“哦?”
慧难道:“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死了老婆和孩子的孤居老人,那个老是与你为敌的慧
难和尚,早在四十年前死去了。你堂堂锦衣卫督头,算了一辈子的计,为的就是要取一
个平凡瞎老头的命,难道不觉可笑吗?”
他的这番话,让上官欧阳沉默了下来,反思自己是不是白白浪费了四十年?面对
现在这个失去江湖豪气的慧难,自己是否还下得了手?
慧难续道:“我这个人一向喜欢成人之美,看在你都为了我努力了四十年,实在教我
难以不把命交给你,不过我有个条件。”
上官欧阳道:“什么条件?”
慧难道:“在我死之前,想领教一下你教徒弟的本事。”
上官欧阳一怔,望向冯摩诃一眼,道:“这位小朋友虽然受过我指点,但可不是我的
徒弟。你要领教他的本领,只管问他,跟我没关系。”
慧难嘿的一笑,问道:“小鬼,陪老瞎子重温一下江湖梦成不成啊?”
冯摩诃心想:“你们俩自己的恩怨,干什么硬扯到我头上?”
只听慧难道:“你放心,陪我打的高兴,我会给你好处的。”
一听到有好处,冯摩诃顿时有了兴趣,问道:“什么好处?”
慧难道:“别着急,好处自然会给,只是拿了好处后,你还得帮我完成一个任务。那
就是....”话声未毕,蓦地竹杖一落,身子飞纵扑了过来。
冯摩诃早料知这老头一向不按牌理出牌,左臂圈转,掌心向上,猛发出一股厚劲,
正是魔龙岛绝技之一“摩云神龙掌”。
他担心慧难身老气衰,避不过这招,是以留了七分力道,只吐出三分掌力。
慧难道:“这不是上官欧阳教你的武功!”身子忽然半空一扭,一个“鹞子翻身”避
过掌力,落到冯摩诃背后,双手忽拳忽掌疾攻,如万箭丛发,已臻百花迷纵拳神而明之
境界。
冯摩诃顿觉眼花撩乱,见他一拳既出,便如十拳而发,根本不知攻向哪处,与其说
虚无定向,倒不如说是百发全中,出手之快简直达到不可思议境界。
他只凭一条手臂,根本防不住慧难暴雨般的拳招,身上早就不知道被击中多少次,
若不是有阿罗汉神功护体,早就要穴道麻痺而倒。
“小子,我的筋骨才刚舒展呢!”慧难呼喝一声,拳法敛去,双腿飞出,鸳鸯连环
,快捷无比,一连踢出八脚,正是与百花迷踪拳并称为“花拳绣腿”的“锦绣鸳鸯腿”
。
啪啪啪啪四声一过,冯摩诃往往才见到膝盖,身子便被踢中,完全跟不上速度,只
好不断倒退闪躲。
他不由得心想,这瞎老儿一动起手来,完全判若两人,捷若灵猫,动若脱兔,出招
全凭一个快字,三十招过后,自己完完全全只有挨打的份,饶是父亲在此,也万万不是
敌手。
就在这时,上官欧阳忽道:“小朋友,你跟长辈过招,怎地还如此托大,弃兵刃不用
呢?”
冯摩诃心想:“武功能练到他这般境界,手上有无兵刃实无多大分别,我已经缺了一
臂,大是吃亏,用兵刃不为过!”当下左手抽出钢刀,右臂往下一套,断刀便在臂上,呼
呼呼虚劈三刀护住前身,苍穹刀法一展,与慧难斗在了一起。
有兵刃在手,局面顿时改变,冯摩诃刀法严密,暂时阻住了攻势,他知道慧难手法
太快,无法用肉眼辨认,也不用想去破解,只管严密防守,全然不管慧难下一招攻向何
处。
却听上官欧阳叹道:“傻孩子,你身子已经金刚不坏,干什么要防守?”
这一句话立时点醒了冯摩诃,暗骂自己愚蠢,双刀忽然往上一抛,左右互换,让两
边兵刃等长,一招“山崩海裂”从两侧斜削下来。
慧难一个分身离形步斜刺错开,左手反撩,拿向冯摩诃左肘,右腿踏往他左膝窝,
此一招乃极厉害的擒拿手法,可夺去手中兵刃,亦可让他跪倒。
却听冯摩诃脚上“当!”的一响,人竟没跪倒。倒不是慧难这一踢错了部位,或是力
道不足,而是因为冯摩诃此脚已经换成铁脚,膝窝僵直,根本跪不倒。
慧难脸上淡然一笑,一招未中,腿立刻一伸,踢向冯摩诃另一腿。
谁知他脚还没递到,冯摩诃的刀已经反转了过来,抵在了他右肩上,只要稍一用力
,便可斩断他琵琶骨。
慧难微微一愕,没想到不过一个疏失,自己便被反制,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道:“果然江山代有人才出,唉,上官欧阳,你说这小子现在的修为,比起我们当年怎
么样?”
上官欧阳道:“不在你我之下。”
慧难道:“恐怕真是如此,但若跟我六师姐慧妙比起来,那就不好说了。”
冯摩诃心中暗叫侥幸,这一著当真是无心插柳,并非自己有心要卖这个破绽,忖思
:“若是我手脚尚完好之时,绝对不是这老头的对手。”
他只道胜负已定,便将刀移开,却见慧难仍是拽著自己手臂,不禁道:“大师,您.
...”
话声未毕,忽听得慧难低声道:“别作声,用心听我口诀。天地初开,混沌无形,无
形生无极,无极生阴阳,阴阳生五气,五气入金井,分注十二经。北水、东木、中土属
寒,行太阳、转少阳、入阳明;南火、西金属炎,行太阴、转少阴、入厥阴。身处酷暑
,当心似寒冰,身处严冬,当心似烘炉,以心为本,无受外身所扰....”
只听这一串口诀不断传入耳中,却又一边能听见慧难叫道:“小子,刚刚不巧输了你
一招,现在让我看看你的内力怎么样。”掌心便被他双掌抵住。
冯摩诃知道慧难乃是用传音入密的功夫,故意不要让上官欧阳听到口诀,便配合著
他叫道:“好啊,正合我意!”
“别真的发力,会妨碍我传功。”慧难将这句话传入后,丹田急速运转,将体内的真气
送入冯摩诃体内。
这下冯摩诃不由得惊住,原本以为慧难只是要传自己内功心法,却连自身的内力送了过
来,只觉有股热气从手掌心源源不绝灌入,依著刚才的心法,走太阴、少阴、厥阴。
内力一送入体内后,只觉皮肤如触冰霜,宛似被一层厚雪包覆,而体内却像有座燃
烧不怠的火山,仿佛让血液都变成了岩浆。
他体内原本的内力已储至肌肉之中,此时奇经八脉内完全没有半分抵抗的内息,只能任
由这股真气游走。
传来的热气越来越多,就在冯摩诃将要扛受不住之际,他头顶的宝瓶这时发挥了作用
,有如深海漩涡一般,将热气尽数吸入瓶中,经过融合转化,导入肌肉之中。
这般传功,直消过了数个时辰,东方天空不知不觉呈鱼肚白。
冯摩诃只觉慧难传来的真气温度越来越低,由热转温,由温转凉,渐渐快变成一股
寒气,走的经络也从厥阴转换至太阳。
就在这时,林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只见是范晓晨直奔了过来,神色充满焦急。
范晓晨见到冯摩诃与慧难手掌相抵,以为两人正在比拼内力,拔出刀来,喝道:“铁浩
风,快放开手,不然我连你仅剩的一臂都斩了!”
冯摩诃当然也知道要赶紧松手,但无奈慧难的双掌却有一股无形的吸力,牢抓着自己掌
心不放。
他叫道:“我脱不了手啊,你快过来帮忙!”
范晓晨一怔,踏上前一步,伸手正要拉住冯摩诃身子,却见慧难双掌一松,迎将
过来,与他四掌相抵,将一股冷冽冰气直送入体内。
他不禁发了个冷战,这股至阴至寒之气却是沿着阳脉而走,体内像是有座千年冰山
,积雪不化,而外身却像被炊烟灼烧一般,皮肤渗出丝丝汗水。
上官欧阳这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纵身到范晓晨背后,手掌抵在他背心,发出一股反
向的吸力,要将慧难手掌的吸力给抵销。
却没想到这一著反而弄巧成拙,不但未抵销慧难掌心的吸力,反而加速了寒气的运送
,直消过了一个时辰,慧难剩余的八成内力已送入范晓晨体内。
再过半晌,范晓晨只觉寒气已断断续续,远不像初时那般连绵不绝,只剩滴滴细流
,连忙叫道:“师叔祖,不能再传啦!”
蓦觉掌心上的吸力已失,立刻缩手后退,却见慧难仍是维持相同的姿势,一动也不
动。
他脸上肌肉僵硬,只剩双唇微微移动,似在说著什么话,范晓晨和上官欧阳却均没听见
。
“他说....带....大芳去峨嵋山,有人可以救她”冯摩诃忽道。
慧难已经油尽灯枯,而冯摩诃是他最后用传音入密连结的人,是以能听见他的声
音。
范晓晨连忙问道:“他还说什么?”
冯摩诃眉头微皱,听了一阵,道:“大师唸了一句情诗,好像叫‘身无彩凤双飞翼,
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顿了顿,续道:“大师接着自我介绍:‘小僧法号慧难,智慧的慧,多灾多难的难
’....”
只听慧难说完这句,便再也没有声音传入,冯摩诃眉头不禁一皱,唤道:“大师,大
师?”
他连问二次,却再也没有慧难的声音传入。
范晓晨见慧难鼻中已无气出,乃真正寿终正寝,忍不住心中一酸,伏地痛哭了起来
上官欧阳叹了口气,道:“老朋友啊,你说我一生都在算计,岂知到最后还是被你摆了
一道,论武功我不如你,论智计我也在你之下,我上官欧阳直至今日才真正服了你。”
冯摩诃不禁问道:“什么意思?”
上官欧阳道:“他为了不让自己死在我手里,便将想尽办法将毕生功力耗尽,所以才会
提出要与你较量,借此耗掉一半的内力。他已是凡人一介,留着内力已是无用,因此后来又
将剩下的一半分传给你和这位小友,让你们俩继承他的衣钵。”
冯摩诃错愕道:“那我不就成了....成了凶手?”
上官欧阳却微微一笑,道:“不,你成就了他的心愿。这家伙过了四十年安定生活,
心里终究怀抱江湖梦,我可以看的出来,他刚刚在与你比武时,年轻时的那股神气都回
来了,这才是我真正认识的慧难。只可惜....”
他脸上忽然也露出几分哀愁,道:“小和尚,你可真是一往情深,直到临终前,还在
想着与胡姑娘初次见面的情景,那几句话,也是开启了你不羁江湖的一生。”
双手伸出,慢慢将慧难的身子放下,接着盘坐在一旁边,双手合十,道:“你放心吧
,等我也到了下面,便不会再滋扰你了。”
听他这么一句,冯摩诃顿时一惊:“前辈你....”
只见上官欧阳眼睛一闭,全身骨节发出霹雳啪啦爆豆响声,这无疑是散功的声音。
他一生与慧难为敌,不知不觉与慧难形成某种不可分离的羁绊,如今慧难已死,这
份羁绊没了,也象征着人生使命的结束。
这两个生死冤家,一生斗得死去活来,最后在彼此身边离开人世,表情却又是如此
的宁静祥和,这恐怕是身为武林中人最得其所的逝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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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两位好走吧,我会陆陆续续送人去陪你们的R.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