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冯摩诃将苍穹刀法之破绽补全,招式得以连贯后,再度去找范晓晨
索战。
范晓晨见他一副神气满满,好似捡到了什么秘笈一般,心中不禁暗暗好笑,道:“今
天又有什么新名堂啊?”
冯摩诃正想报出刀法名称,蓦地一想,这几日所练的招式虽然是建立在苍穹刀法上
,但招式理路毕竟不同,倘若再用原名好似不大对劲。
沉吟半刻,忽然灵光一闪,道:“今天我要使的,乃是我从魔龙岛绝学中另辟蹊径,
自创出一套独一无二的刀法,名叫‘残缺刀法’。”
范晓晨双眉上扬,只觉此名大是有趣,道:“取此名之意,莫非是这套刀法,只有残
疾之人才能使用?”
“嗯....这个嘛,不是。”冯摩诃故意要与范晓晨唱反调,道:“乃因凡是接过此刀
法之人,必会缺胳膊断腿,成为残疾之人。”
其实他根本没想这么多,不过是取从苍穹的谐音来命名罢了。
范晓晨故作惊讶,道:“那看来我得小心了,否则就要沦为铁兄同道中人。”
冯摩诃道:“知道怕就好,看招!”清啸一声,刀已在手,一招“拨云见日”直荡出
去,使到中途,忽然转向,往范晓晨下阴斩落。
范晓晨见这刀果然势道猛烈,下半身往右侧移,一刀反挑而上,刺向冯摩诃下颚。
要知道残缺刀法的攻著乃是建立在苍穹刀法的守招上,冯摩诃使的这招“拨云见日
”亦是,见范晓晨刀锋离下颚不过一尺,手中钢刀立刻反转而上,使回正路格架。
范晓晨不禁咦了一声,没想到才过不到几天,他竟能想出如此精妙的刀法,单单同
一招便攻守皆俱,这一刀反砍上来,足能抢在头前击中自己手肘,当下刀刃侧偏,改削
脸颊。
殊不知冯摩诃刀法防守极密,几乎不露破绽,这一刀尽是略偏,仍旧在这“拨云见
日”范围之内,只听“当!”的一响,双刀第一次相交。
范晓晨心中惊异,知道冯摩诃决计不可能在短短几天想出如此高明的刀招,道:“喂
,你有如此厉害的刀法,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冯摩诃道:“这是我的杀手锏,当然要留到最后啊!”一边说,钢刀一边横削他腰部
。
范晓晨往后滑开三步,道:“是吗,那我可要好好见识了!”展开轻功,满场绕走,
偶尔才出刀反攻。
两人翻翻滚滚斗上了七八十招,眼见新的残缺刀法已经使过一半,却还是沾不到范
晓晨的边,冯摩诃不禁暗叫不妙。
殊不知在范晓晨眼中,这每一刀都是精妙至斯,不但攻得凌厉,防守更是严密,几
乎不露半点破绽,倘若自己真要出击,也难以乘隙插入。
冯摩诃料想范晓晨必定是要摸穿自己的刀法,在他使出快刀之前,得尽快将他击败
,当下刷刷刷抢攻五刀,猛袭人身要穴,只攻不守,全是残缺刀法中最狠毒的招数。
范晓晨见他突然发起狠来,不由得一怔,左一躲右一闪,一时弄得狼狈不堪,眼见
这五刀一过,又是源源泻泻递出七记狠著而来,当下断喝一声,绕至他右侧,运劲于刀
,大力往他刀背猛砸下去。
锵锵两声,双刀连撞二次,冯摩诃只觉一股猛劲从刃上传到,虎口顿时一麻,钢刀
脱手落地。
他忍不住叫道:“你无耻!”
范晓晨道:“我哪儿无耻了?”
冯摩诃道:“你明知我不能使用内力,便用这等方法震脱我手里的刀,这不摆明要占
我便宜?”
范晓晨道:“咱们先前立誓时,本来就没规定我不能用内力啊!别忘了你可是要危及
我师叔祖的性命,怎能让你轻易通过?”
冯摩诃虽心有不甘,但听他说的不无道理,只好低低骂了几声,忍不住要道出自己
老早见过慧难了,要他不用这般折腾,但随即想起慧难临走前要自己保密的事,这才忍
住不提。
回去之后,他不断回想这次落败的情状,若是说范晓晨尽以内力取胜,恐怕也不是
,自己那时一味强攻,没注重防守,才露出破绽,让人家有隙可乘。
言念及此,不禁侧头看向右手断臂,叹了口气,道:“要是我手没断,他便没办法如
此轻易抓到破绽了。”
花大芳这时采药回来,见到冯摩诃没去练武,反而坐在门槛上唉声叹气,便上前问
道:“怎么啦,又输我师哥啦?”
冯摩诃道:“如果只是输,那倒还好,而是想到办法了,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花大芳放下药篮子,在他身边坐下,道:“说来听听啊,只要是我能作到的,一定想
办法帮你。”
冯摩诃摇头道:“没用的,连妳师父都不一定有办法了,何况是妳。”
花大芳眉头微蹙,道:“又是内伤的事吗?”
冯摩诃道:“这只是其一,现在的问题是,我缺了一臂,右半身便永远有破绽,你师
哥出刀又快,我根本提防不了啊!”
花大芳道:“所以如果给你右手也接上铁肢,你便有法子击败我师哥了吗?”
冯摩诃道:“这也不一定,但总是多了一些机会。只是现在剩不到十天,就算接上铁
肢,我也不能马上适应。”
花大芳歪头沉思一阵,忽道:“我想到了一个方法,说出来有点可笑,你大可听听就
好。”
冯摩诃道:“什么方法?”
花大芳道:“我记得听你说过,你爹临终前把他的配刀传给你,那是一把断掉的刀,
柄上只剩下一尺青锋。而你现在你右肘以下没了,不如以短补短,将断刀绑在肘上,如
此正好....咦,你干什么这样看我?”
冯摩诃没想到她竟然提出了一个如此异想天开,却极是受用的办法,如此一来,便
能以刀代手,两手都有了兵刃,一手使残缺刀法,一手使苍穹刀法,破绽的问题便解决
了。
他按耐不住兴奋,跳将起来大声欢呼,忽然伸臂抱住花大芳,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叫道:“谢谢,谢谢妳,妳果然是我生命中的贵人!”
却见花大芳两颊微红,愣愣的瞧着自己,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松开手,低
头道:“对....对不起,我太失礼了,妳不介意吧?”
花大芳打个哈哈,道:“不要紧不要紧,能帮到你的忙,我也很开心。”说完,便转
身回屋做饭。
冯摩诃见她不以为意,这才吁了口气,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下,喃喃道:“我到底怎么
了啊!”
次日,吃过早饭后,他便又来林中练习刀法,用一条布将天狼刀缚在右臂上,比起
原本手臂的长度还要多个几吋。
如此两手皆有刀,一长一短,互补不足,练了两个时辰,精神正振奋,忽听得背后
传来慧难声音:“不行,你这刀法还不行。”
冯摩诃没想到慧难竟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心中又喜又惊,道:“请大师指点。
”
慧难道:“撇开内力不济的问题,以你现在的刀法,招式还算的上流畅,攻守也兼具
,只不过....”
冯摩诃见他神情有异,连忙问道:“只不过什么?您就别卖关子了。”
慧难道:“只不过太过光明正大了!”
冯摩诃眉头一锁,不明其意,问道:“什么意思?”
慧难顿了顿,道:“兵刃上有句俗谚:‘剑走青,刀走黑’,那是说长剑细薄,必须
走偏锋,以快为著;而刀身宽厚,须走刚猛,迎面直入。这个道理,举凡天下习武之人
皆懂。”
“我徒孙之家学本以剑术为主,其流落东瀛后,习得那儿流传的倭刀术,倭刀本身
细长,外貌与剑接近,我曾协助他将两种武功合并,创出一兼具刀剑优势的武功,既快
且猛,招式变幻无方,刁钻无比。”
“因此,你如果继续用普通的刀法理路,必抵不过他刀法上的快及刁钻,然而,要
将刀练的如剑一样快又刁,除了身法协调外,更要懂得料敌先机,这必须经年累月的练
习与磨练,即使你从现在开始不吃不睡,每天尽是练功,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有小成”
冯摩诃听他絮絮叨叨了一大篇,仍没说出解决办法,暗暗感到不耐,心道:“说了这
么多,那我还不是输定了?”
慧难辨鉴其颜色,不禁哈哈大笑,续道:“我还没说完,刚刚说过,出招要快,除了
手脚协调,还得眼神锐利,懂得料敌机先,抢在敌人出招前攻先发制人,这样你明白了
吗?”
冯摩诃道:“哦?”
慧难道:“哦什么?意思就是,要懂得看穿人家的破绽,提前知道敌人出招的动向。
你的刀法目前虽严谨,但还是不免露出破绽,晓晨出刀非常快,只要一抓到你有破绽,
便能轻易将你击倒。因此,你唯一的办法,就是出奇致胜,露出假破绽来误导他,为自
己制造攻击的良机。”
他从地上拾起一根树枝,高举头顶,道:“假设我这一刀这样砍来,你若是晓晨,会
怎么攻?”
冯摩诃道:“我出刀够快,一定在你刀落下之前,刺你前胸或胁下。”
慧难微微一笑:“那你试试。”
冯摩诃依其言,脚踏上前,钢刀迳削向慧难胁下三吋。
不料脚还未落地,一股劲风忽袭到自己膝上,此时他正全神贯注攻击慧难的破绽,
根本没想自己的膝盖会遭到攻击。
他低头一看,只见慧难右腿伸出,脚底已贴在自己膝上,虽然手中钢刀也快削到他
手臂,必竟还是有半吋之差,高手过招,往往取决于这半吋之差的关键,自己膝盖若被
踢中,刀刃说不定也会偏掉。
慧难道收回腿,道:“这下明白了么,正因为我卖了个不能不忽视的假破绽,任何人
一定会见猎心喜,事实上我已准备好后著,等你一入圈套,以为自己必胜无疑之时,便
会被我反制。这虽然算不上什么深奥的武学道理,却是临敌对阵不可或缺的心理战术。
”
冯摩诃道:“我明白了,便是要以假乱真,声东击西,请敌人入瓮,与其说是出奇
致胜,倒不如说是出诈致胜。”
慧难点了点头,道:“不错,但我想这个道理你应该早就明白,只因你刀法初成,一
心跃跃欲试,想凭真功夫来取胜,而忽略了这基本的道理,比武本来就是拿命来开玩笑
,只要能取胜,任何手段都能用上。”
冯摩诃心想:“这老家伙的想法跟秦千霜好似,两人说不定能成为一对忘年之交。”
慧难抬头望向天空,道:“今天还有些时间,你将刀法再练几遍让我看看,顺便帮你
取长补短。”
冯摩诃心中一喜,知道慧难胸中武学包罗万象,若再能从刀法中得到他的修正,一
定能如虎添翼。
他将残缺刀法一招一式演练,慧难则一边口头指点,一边以树枝作比划,除了删去
不必要的变化, 亦添加许多更为实用的招式。
冯摩诃见慧难为自己修改的刀招,着着狠辣,攻敌之不可不救,专攻人身上下五路
要害,只要一中招,轻则骨断筋折,武功全废,重则死穴被破,当场毙命。
他不由得感到疑惑:“他明明知道我是要拿这套刀法来对付范晓晨,怎么还出如此狠
毒的招式,就不怕他徒孙身受其害吗?”
两人谈武论刀了大半日,不知不觉又到了傍晚,慧难道:“这套刀法所能达到的妙用
也差不多这样了,你这几日不用再去索战,专心将刀法练熟,相信一定不会吃亏的。”
只见他又要走,冯摩诃连忙跪下来,咚咚咚连磕了五个头,道:“晚辈敢谢大师的不
吝教诲,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慧难笑道:“这头好像磕得太早了,等你真正打败晓晨,让我能明正言顺为你治伤后
,再来道谢也不迟 。”说完,身子如轻燕般跃上树头,掠远而去。
冯摩诃大叫:“大师放心,晚辈一定不负所托,打败您的....”忽然觉得这样说似乎
不大得体,“徒孙”二字才到口边便又吞了回去。
这天晚上回去时,却见范晓晨和秦千霜也在医庐里,花大芳道:“今天中原普渡,菜
煮得多,所以邀师哥和秦姑娘一起来吃饭。”
花拜榴笑道:“是啊,虽然不是什么佳节,大家却难得一起吃饭,可谓难得,以往的
嫌隙都搁一边吧。”
冯摩诃尴尬的一笑,拉开椅子坐下,只是挟饭放入口中,两眼却是直盯范晓晨不放
。
范晓晨故意没理会他,挟一块糖醋素鱼放到花大芳碗里,道:“有人只想吃饭不配菜
,妳可以多吃一点。”
冯摩诃心中暗骂:“哼,我便是只想将你这姓‘范’的小子给吃了。”
只见范晓晨正要伸筷挟那最后一片素火腿,冯摩诃左手倏出,抢在头前将火腿挟去
,讪笑道:“哎呀,有人的手今天似乎慢了点啦,我只好不客气啦!”
范晓晨见他这一挟火腿手法甚是敏捷,暗蕴上乘武学,显然武功又有进步,不禁道
:“你最近武艺突飞猛进,难道是遇上了前辈高人指点?”
冯摩诃一听,口中火腿差点噎住,咳漱了几声,道:“你胡说什么,这座谷现在也就
咱们几个人在住,哪里有什么前辈高人?”
范晓晨一副将信将疑,却见冯摩诃神情不似作伪,不禁心道:“难不成是我看走了眼
,这家伙的武学天份实高到一日千里的地步?”
众人用完饭后,范晓晨忽然拿出一张写满密密麻麻文字的羊皮交给冯摩诃,道:“别
说我硬要在内力上占你便宜,这张羊皮你还记得吧,是崂山老魔留下来的武功图谱,我
已经蘸了药水让文字显出,你去练一练,说不定对恢复内力有帮助。”
冯摩诃接过皮来看,只见背面图旁都附注了文字,前面则写了满满的练功总诀,首
一行标题写道:“老夫一生杀人如麻,神功通天,罕逢敌手,不料祸起门墙,受孽徒所伤
,致前功尽弃....”
眼见前面一大段均是叙述自己被徒儿背叛的经过,便跳了过去,看到第二段写道:“
....兹将阿罗汉神功精义要旨,载于此纸之上,后世有缘者习之,当持此神功,手刃孽
徒余党,老夫方含笑九泉之下矣。第一,灌顶:五行之气,聚之百会,会于印堂...”
看到了练功的第一句便如此古怪,不由得眉头一皱,再看下去,不但出现不少奇怪
的用语,如“宝瓶”、“脉轮”、“风转华盖”、“散诸虹身”,每一句行功方式,亦
全然不符合武学常理。
他这不看还好,越看下去,心中越怒,以为范晓晨故意在羊皮上写些颠三倒四的文
字来愚弄自己,见花大芳正在收拾碗筷,立将羊皮往桌上一抹,道:“这种骗人的玩意儿
,拿来当抹布擦桌子还差不多。”
范晓晨错愕的看着他,心想自己好心替他刷出文字,又特别在一些艰涩的词句旁加
上附注,无非也是想帮他恢复内力,不用再去寻求慧难疗伤。
却没想到得来这种轻蔑的态度,不禁冷笑一声,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反正时间一到,你还是得滚出这里。”立即离开医庐。
冯摩诃道:“自己爱消遣人还要发脾气,怪谁?”亦走出医庐,在外头自顾自思索慧
难所传的招式。
花大芳摇头叹道:“他们俩怎么老是不欢而散?”
“这妳就不懂了,男人间的友情,是建立在打闹之上的,打的越狠,吵的越凶,感
情越深厚啊!”
花败榴微微一笑,取过那张羊皮一看,点头道:“也难怪冯少侠会有所误会,这上头
所注之字句,不少出自藏教之武学理念。妳太师娘卓青莲之武艺便是出自藏教,其在世
时,曾传过为师不少藏教术语,只是年代久远,现下已记不到半成了,得回去翻翻陈年
旧典。”
花大芳见冯摩诃的内伤似乎有转机,眼神不禁亮了起来,拍手道:“倘若这张羊皮上
的武功真能治好小冯身上的内伤,那他也不用去找慧难大师医病了,如此一来真是一举
两得。”
花败榴见自己的徒儿一副兴奋的样子,仿佛将冯摩诃的事当作了自己的事,不禁摇
头笑道:“妳这孩子到底是大方过了头,还是真对人家动了情意呢?”
花大芳脸上一红,嗔道:“我只是喜欢关心人家嘛!哪有您说的这么复杂?”迳自去洗
碗洗筷,嘴里还低声哼起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