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倚剑西山》二十八、领路

楼主: guansnote (笔记)   2017-12-25 22:41:10
二十八、领路
  白川远内心杂乱,掀帐而出。只见党项人多半回帐休息,留有三人守
著马匹营火,皆手不离刀。见白川远走了出来,其中一个看起来领头的走
了过来,以汉语说道:“英雄,休息。”指了指天上月亮。
  白川远举目一瞧,道:“满月?”那人点了点头,伸出五爪来,道:
“狼。”正巧传来一阵狼嚎,此起彼落,约有三五声。白川远道:“不怕
,我睡不着,同你一块守夜罢。”那人愣了愣,但见白川远没有离去之意
,只好挪出一块厚毯来让白川远坐下,递给白川远一杯酒。
  白川远见三人神色戒慎,心里正觉得奇怪,已听远方传来轰隆隆马蹄
声。那三人按刀立起,原本回帐休息的人此时也各持刀而出。
  也立也庞惊道:“白兄弟,外头危险,你有伤在身,怎不在帐中休息
?”
  白川远道:“无妨,却不知来了什么人?”见众人警戒如是,怕是来
了对头。
  果听也立荣列“唉”地叹口气,道:“不瞒兄弟,咱们不是什么商人
,是群盗贼来着。前日里在于阗国抢了批粟特商人的商品,人家现在追到
此处了。兄弟与此事无关,快快骑了马先走罢!”
  白川远笑了笑,心想:‘你我遭遇相同,出逃至此,竟是偷盗同路人
。’说道:“诸位留我一宿,却叫我拍马走人,我可不干。”说著拔起插
在地上的一把党项刀,道:“这把刀给我。”
  众人见他浑然无惧,皆自惊愕。也立也庞道:“对头甚会骑射,可不
是好对付的人物。”白川远愣了愣,道:“也立兄说得不错,那可不能继
续留下了!”说罢冲往栓马之处,找到渲羽,便翻身上马。
  白川远一拉缰绳道:“后会有期!”纵马而出时,只听背后传来几人
辱骂之声,想是骂他忘恩负义,竟真临阵脱逃。只是没骂多久,却皆发出
惊疑之声,原来白川远正自往那队人马来处驰去。
  白川远淡然一笑,朝马队来处急驰。在此月圆之夜,天地之界原本清
晰可见,前方却朦胧一片,知是那队人马激起烟尘之处,是以驾马狂驰而
去。
  那群人见斜刺里闯出匹马来,又即停在前头,连忙拉缰止马,顿时马
喘如雷,想是奔波已久。
  待烟尘稍散,一人自马队中驾来。这马气息难平,此时却一步一步缓
缓踏定脚步上前,不转头,不碎步,可见驯马者马术精湛。
  白川远不敢大意,早已掉转马头,手握缰绳,正待夹腿。
  那人一见白川远穿着党项人衣着,向后大声说道:“师父,是个党项
人。”却是女子的声音。白川远偏头偷瞧,只见当前那人身型窈窕,果然
是名女子。那女子头戴黑色纱幕,看不清面貌,身后一行人,看各人体型
,男女参半。
  那女子的师父一样头戴帷帽,朗声对白川远说道:“我等正往肃州去
,要找个地方歇息。你可知道肃州怎么走?”听着是名三十来岁的女子,
说的是江南语调。
  白川远暗忖:‘粟特人高鼻深目,爱蓄胡子,不戴帽的这几位瞧着倒
是不像。那戴帽的女子说得流利汉话,见着我穿这身党项服时也无甚恶意
…想来不是为也立兄弟的事情来…’但去看各人坐骑,的确便是粟特人爱
用的长腿好马,当下也不敢大意。
  白川远听他们说是要找地方安脚,干脆装聋作哑,嘴里发出“咿咿啊
啊”声音,比个手势要众人跟他走。心想:‘这几人若是粟特人派来的,
也好带他们绕过也立兄弟的营帐。若跟粟特人无关,我便好人做到底,带
他们到肃州城下也好。’
  女子对她师父道:“不知这人带咱们上哪去,但是看他模样,应当不
会害咱们,多半也是可歇息的地方。”她师父在帷帽后“嗯”了一声,貌
似是允了。
  白川远松了口气,往前带路。
  途中那女子与师父聊起渲羽,也只是称赞几句,没起什么异心。
  白川远故意绕路,好在众人对此地不熟,又见他俱是聋哑,不好多问
,便想:‘咱们这一路上遇到流沙风暴的,这人对此地极熟,该是领咱们
避开那些危险地带。’竟都信过他。
  行到半路,白川远隐约听见后头跟着一队人马,众人耳上功夫不如他
,皆没听出。过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女子回头问师父道:“师父,后头
好似有马队。”那师父道:“跟了好一阵了。有你这几名师兄姐,咱们还
怕了他们?”
  又过约莫一个时辰,东方天色已亮,众人总算看见城镇。肃州因其“
地下有泉”、“其水若酒”,所以古称酒泉。唐代以来,酒泉先是为吐蕃
所据,后又成回鹘领地,早已是中原兵力所不及之地。
  那女子远远见城上透著些许光晕,原是晨晓映照屋舍之上,回头道:
“师父,咱们到了。”
  众人又往城的方向行去,但听得身后那队马从左侧绕到前方,扬长而
去。那师父道:“对方怕事绕路,倒也算聪明,没来惹动咱们。”
  过不多时,已来到城下,却见城墙斑驳失修。此时荒野孤旅,右首是
皑皑雪冠山头,左首是戈壁翰海,前方又是墙头残破,而平明时分,万籁
俱静,便连一路听见的狼嚎也消失了,每人都觉得清冷难耐,纵有多骑为
伴,亦感孤鹰之寂。
  忽听得自城中奔出两骑,朝众人而来。
  但听那女子师父说道:“焰儿,你去问问是什么事。”
  女子道:“是。”纵马出队,来到白川远之前,先他而去。
  城中出来那两马上的人身穿银氅,在月色下透著森然青光,快马骑来
。见那叫焰儿的女子上前,随即勒马,当中一人说道:“你们是什么人?
进城做什么?”
  焰儿冷冷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一人道:“我们是大宋武苑兵,快快禀明来意,否则不许进城。”
  焰儿也不打话,调马回去,对师父道:“师父,来的是大宋的武苑兵
,要咱们表明来意才肯让过。”白川远一听,大吃一惊,想他好不容易脱
了武苑的追杀,眼下却还是碰上面了,只希望别被认出,否则缠夹下去,
钟不合交代的事情恐难完成。
  那师父听了焰儿所言,久久不语,过了一会,伸出一只戴了手套的手
来,在空中扬了扬。
  焰儿对那两名武苑兵道:“我师父叫你们过来。”却是命令口气。那
两名武苑兵互相瞧了一眼,心想前方十来匹高壮好马,要打起来可不得了
,踌躇良久,竟不敢上前。
  焰儿道:“你们不上前,是要我们过去了?”两名武苑兵愣了愣,心
想不管你们来或我们去不都相同,既然免不了冲突,倒也不能教他人小看
。于是缓缓驰近众人。但见焰儿的师父自腰间掏出一个物事来,形状约莫
手掌大小,一端还绑着花穗。
  焰儿取了来,朝空中一摆,道:“都近前看清楚,看完快快让路。”
  两名苑兵莫名其妙,但见焰儿不似要动手,也就上前瞧了一眼。
  这一瞧可不得了,两人神色恐惧,连忙下马,其中一人腿跨不及,勾
在马背上,摔了下来。只听他们趴跪在地上,颤声道:“属下该死,竟没
看出…是…是宫里的贵人…”
  话未说完,焰儿已大声打断,道:“废话少说,快快让路。”长鞭甩
出,打在地上发出烈响。那两名武苑兵原本俯首在地,便在马队正前方,
听马匹蓄势待发的踏步声,慌慌张张起身避开。
  焰儿经过两人,道:“你们听好了,这几日有贵客来访,不许守门。
要有一丝打扰了贵客,但叫你们人头落地!”两人伏在地上,忙呼:“是
,是!”
  白川远愈看愈奇,却不知这师父是哪路人物?为何叫武苑兵如此害怕
?但想自己本要东行,还怕武苑在路上为难,那女子的师父既可号令武苑
兵,若与他们一道,反而可以掩人耳目。当下跟着众人入了城。
  此时天刚亮,街上却已有行人。
  一间客栈刚开门,白川远与众人已经鱼贯入座。
  掌柜的微微一愣,连忙将桌面擦拭干净,取来热茶。
  焰儿按剑而坐,道:“掌柜的,你这几日可见过一行萨曼国来的商队
?”见掌柜神色狐疑,似乎有异,那女子的师父急问:“怎么?莫非你见
过?”掌柜赶忙陪笑,道:“没见过,没见过,这几年来萨曼国的商队几
乎少了,是以方才女侠提起,只觉得奇怪。”
  那女师父“嗯”的一声,道:“好罢,给各人上点好充饥的东西罢!

  掌柜道:“炉灶刚起,恐怕得等一忽儿。”焰儿道:“无妨,能快便
快。”
  此时绎道上马蹄声响,来了另外一队人马,恰好于客栈前面停下。几
人下得马来,全是武苑兵的打扮,白川远连忙假装喝茶,挡住脸面。
  武苑兵中当头一人喊道:“掌柜的,给我马儿喂草,把最好的酒菜全
端出来。”望见店内一隅早坐有十来人,全是胡人装扮,嘴里“嗤”地那
么一声,尽是瞧不起的神情。他当先坐下,喝了口酒,登时怒道:“这甚
么酒?快把葡萄酒拿出来,老子要喝这处最好的酒!”
  掌柜忙道:“葡萄酒酒税重,客人没特别要,小店不敢先拿出来…”
  话没说完,那武苑兵“碰”的一声将配剑拍在桌上,道:“你可是小
看我,怕我拿不出银子?”掌柜甚是惶恐,双唇发颤,道:“不是…不是
…我…我这就去取来。”忙转过身要去取酒,那武苑兵竟朝他屁股上踢去
,他整个人摔一大跤,却一声也不敢哼。
  那武苑兵回过头,往白川远这群人看来。见焰儿虽盖著头帷,终究身
材曼妙,不由色心大起,朝她说道:“老子这一路上没命得赶路,一肚子
的尿闷得受不了。哪个女娃娃来替我取了那话儿去解解啊?”竟自出声调
戏,显然没听城门口两名苑兵说起焰儿这帮人的来历。
  焰儿闻言,手持陶杯,凑近嘴巴喝了口茶,动作没一丝差别。
  那武苑兵见此,反而哈哈大笑,道:“西域来的婆娘,听不懂本大爷
说什么哪…”
  笑了一会,却见焰儿缓缓立起,走了过来,立在桌前。那武苑兵兀自
笑道:“美人儿,你想来亲亲大爷我是不?来来来,妳亲得我意爽,我晚
上自有法子叫妳快活。”此话一出,满桌武苑兵皆出声大笑。
  焰儿淡淡地道:“拿来。”那武苑没料她懂得汉语,愣了半晌,问道
:“拿什么?”焰儿道:“你方才说要我替你解尿不是?”武苑兵恍然大
悟,又惊又喜,边拉裤带边扭腰,道:“来啦,来啦,瞧这娘儿们急的…
”刚卸下裤子,拽开袍摆,露出物事,却听“刷”一声兵器出鞘之声,焰
儿早已取过师兄腰上佩刀,亮出刀刃。
  那武苑兵身子一抖,愕然道:“妳做什么?”焰儿冷冷地道:“替你
解尿,还得先将那秽物取来。”武苑兵此惊非常,连忙提起裤口,无奈裤
带已松,无暇收紧,只得按在腰间,以防掉下。焰儿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仍将刀刃对准他腰下,架在当空。
  武苑兵众虽看不清她容貌,却也觉得她说此话时冷淡出奇,既非恼怒
,也非玩笑。去见她身型,只是立定当处,平静自若,胸口亦无起伏,便
似不用呼吸的死人般。
  焰儿见那武苑兵提着裤子僵在当处,说道:“你不拿来,我要过去取
了!”
  正说话,客栈走进一人,呼道:“且慢!”却是名十来岁的少年。
  那少年容貌略显稚气,但五官细致,玉面从容。他身着宽袍大挂,将
扇子阖在右腿侧,四指并在扇骨子上,仪态甚是端正。身上那袭大氅,以
银线绣出大片菊花,菊花丛中还以金丝绣出一只鸷鸟和一只折扇,织绣工
艺更胜一般苑士。
  白川远暗想:‘这小兄弟不过十八九岁年纪,一身穿着讲究,倒胜过
一般苑士…却不知是何来头?’正想时,那脱裤子的苑兵已然喊道:“申
…申大苑士,你来的正好…胡人娘儿们在这闹事,还望你来主持公道。”
  白川远吃了一惊,只道是自己听错。
  文武二苑早已多年不曾联合选出大苑士,上一次遴选出来的大苑士,
即是关以中,距今已十多年没遴选过大苑士。当年关以中以未满而立之龄
被选为大苑士,已是特例,而这少年看着不过弱冠之年,又如何可能被选
上,成为当今文武第一人?
  再去看那袭大氅上的花纹,鸷鸟乃将士身上常见纹饰,折扇本是文人
之象,两者分别是文苑士、武苑士服装上所绣,这时绣在一块,正摆明了
少年身分,果是文武二苑认定之大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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