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倚剑西山》二十七、出逃

楼主: guansnote (笔记)   2017-12-21 23:21:45
二十七、出逃
  钟黎因是钟不合独女,武艺本来就不弱,加上这时报仇心切,手上又
比平常更凌厉几分。白川远右腕被折、右肩上又有匕首,只剩左手可以对
付,见她不留情面的杀到,也是暗自骇然。
  只见钟黎因举匕倒插,师法峨嵋刺打法,便往白川远胸口刺下。
  好在钟不合传功后,白川远内力大增,眼耳神智皆异常清明,便是手
脚反应也快过以往。看准钟黎因匕首走势,早一步往后退,却是不格挡亦
不还手。
  钟黎因一记不到,见白川远闪得一派轻松的模样,知道皆因他身负父
亲多年功力所致,不禁眉心一皱,泪水又冒出,含在眼眶里打转。白川远
最不堪女子流泪,不由得唤道:“黎因妹妹…”
  钟黎因双眼盯着白川远,泪水正巧滑下脸庞,模样既是清丽,又是孤
傲。听她冷冷说道:“白川远…你杀我父亲,还想叫我妹子吗?”白川远
愣住片刻,黯然道:“钟姑娘…钟掌门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又怎会加害于
他…”话未说完,钟黎因不同他囉嗦,又即举匕划来。
  白川远不想与她回手,点足闪身,往钟黎因背后逃开。
  钟黎因迅速向后圈转,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金光,发出忽忽声响。白
川远一个偏身要闪,不料钟黎因匕首朝空中一丢,换到左手,洽往他背后
刺到。
  白川远一惊,不得不出手去挡,打在钟黎因左手腕上。钟黎因手腕吃
痛,轻呼一声,连忙右手接过匕首,刷刷两声往白川远脸上划去,直逼得
白川远闭目转头,待他转头之时,匕首又交回左手,往白川远后项刺去。
  这交换匕首的用法,本来是单匕打法,寒极派练匕术皆从单匕练起,
待左右手皆能使得自如,才能再练双匕匕法。钟黎因本已能使双匕,但一
只匕首还刺在白川远右肩上,身上只剩一只,当下使出单匕匕法。众人只
觉那匕首一下子飞到她左手,一下子又到了右手,直看得眼花撩乱。
  白川远神思灵快,知她换过一手,还会再换一手,两人间距甚近,是
不得不出手挡下了。于是闭目转头之时,已将左掌往钟黎因腹部推去。钟
黎因一惊,连忙收手,匕首又交右手,左腿往后一勾,身子向右一探,便
是“红虫长身”,来刺白川远左臂。
  白川远左掌朝上,手腕一提,去打钟黎因右腕,想化开此招。眼见两
人手腕就要对上,钟黎因衣袖陡然颤动,窜出一条红色小蛇来。那条小蛇
便似一支袖箭般,极速飞来,在空中还自扭动身子,张嘴露出毒牙来。
  有了上次中毒的经验,白川远早有所防,立马收手,急往后跃。却听
身后亦有风声传到,回头一瞧,一柄达摩杖夹带劲力,趁他后跃时,往他
背心掷到。
  白川远见到是广非庆那把达摩杖,又是手劲奇重,知他不惜背个偷袭
之名也要来杀了自己替钟不合报仇,不由得鼻子一酸,生出泪来,一时心
灰意冷,忘了闪躲。
  眼见前有红蛇,后有重器,此下非死即伤,众人皆惊呼出声。便在此
时,一片黑影翻了几翻,在空中划出片片黑花,铁扇出手,竟将红蛇截作
两半,切在地上,又听得“呼”的一声响,打破天际而来,千斤锄应声飞
出,转眼打在达摩杖上,两把金钢对击,力道奇重无比,瞬间发出震耳声
响,先是清脆金鸣,复若低沉钟响,嗡嗡声不绝于耳。
  白川远愣了一愣,知道是段相如与徐大泽出手救他,说不出的安慰,
两眶苦泪又含着更多。却见钟黎因转眼朝他刺来,仍不罢手,广非庆兀自
出掌,喝道:“我今日便为钟兄报仇!”两人同时朝他出招。
  便在此时,听得马蹄踏雪之声。钟广白三人怕遭马踏,俱各回首去看
,只见两马快速奔来,其中一马上无人,由另一马上的人拉着跑。马上那
人两手往左右张开,一手拉着另一匹马的缰绳,另一手在空中急挥,双足
奋力踢著马腹,毫不犹豫便朝三人撞来。
  白川远左右受敌,前方来马,已是无路可逃,正自心惊,马上那人空
著的那手已微微曲臂,暗自生力,朝白川远领上一抓,整个提到马上。钟
广二人吃了一惊,正要去追,但见两匹马不是寻常马匹,正是卞门十驹里
的两匹好马“飞墨”、“渲羽”,两马脚力奇快,两人哪里追得上?一个
回神要追,两马已冲出后院,驾往山道。
  白川远险地里坐上“渲羽”,只听另一马上的人喊道:“你这傻子!
再不走人,更待何时?”却是干宗济的声音,不由惊呼:“二哥!”却没
想到原是干宗济来搭救。
  干宗济没有多说什么,举腿踢在渲羽身上,喝道:“去罢!”渲羽腹
上吃痛,长嘶一声,载着白川远,加快脚步往前奔去。
  白川远回头见干宗济,他却早已掉转马头,背影晃动,身在远处。
  只听寒极派开了马厩,众马低鸣,已朝这处追来,白川远牙一咬,一
个提缰夹腿,驾渲羽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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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渲羽脚程飞快,虽避开大道以免碰著武苑的人,但不过傍晚,已载着
白川远来到肃州近郊,路过当日与钟黎因交手的槐树之下。白川远见此处
放眼皆平,极目数里,能防敌人来袭,便停下来休息,坐在树下。
  远处有商队由西方而来,正围成一圈,升起火来,唱着党项歌谣。白
川远路上曾见过这种商队,听过他们唱类似的歌谣,当下也就无甚防备。
这类商队多半自备营帐,虽然入了汉人众多的大城,但毕竟习惯不同,便
在城外自搭营帐,生火作乐,顺便庆祝一路平安、货物满载。
  白川远此时一人坐在树下,是为了躲避他人追杀,两相对照之下,直
是两般情怀,不由叹了口气。忽地觉得右膀吃痛,转眼去瞧,原来他一路
上没命的出逃,没时间拔除肩上匕首,匕首也就这么在肩上,已有一日之
久。路上全神贯注,也就不特别觉得痛,现在精神松懈下来,却觉得痛入
骨髓。
  偏头一瞧,只见匕首柄上挂著一条红穗和一片玉蝶,柄座上全沾了自
己的血,不由想起钟黎因那般痛恨自己的模样,又想起她为自己唱词的模
样,一下子百感夹杂,又叹了口气。当下摇了摇头不愿多想,牙一咬,“
嗤”地一声将匕首拔出。原本已干了得血迹,顿时又给新流出得血染的鲜
红。
  白川远举起匕首一瞧,那香囊还给刺在上头,早被血染红大半。
  他将香囊穿出匕首,想着钟黎因把香囊刺在地上的场景,却想不透她
为何这么做,自语道:“或许因我碰过这香囊,黎因妹妹当我是杀父仇人
,恨我入骨,便宁可不要这香囊,另外给她师弟做一个…这香囊已给刺穿
了洞,又沾了血,再也不能用了,即便日后解释清楚,将香囊还给她,她
又拿来做什么?”
  白川远将香囊随手一丢,转念又想:‘怎么说都是姑娘家的定情物,
我怎好随便丢在这,叫人捡去了随便把玩?’又将香囊捡了回来。忽觉得
胸口郁闷,一股澎湃真气自丹田反扑而上,连忙端坐起,提气调息。他自
受了钟不合的功力,至今仍无暇运功,好在真气于此时才发作,若要在马
上发作,恐怕摔下马来。
  白川远紧闭双眼,运起功来,过了良久,总算觉得匀妥。此时西天已
暗,平野上只剩那党项人升起的营火,隐隐透来光线。
  忽见一名党项人拉过马,跃上马背,举着火把,朝白川远急驰而来。
  白川远一惊,将要上马,却听那人用汉话说道:“前面的朋友,过来
喝一杯罢!”那人近得前来,见他满身是血,不由微微一愣。白川远眼看
他那男子确是党项族的打扮,虽说得汉语,也还有些腔调,应不是寒极派
的人所假扮,便稍稍放心,说道:“不了,我正给仇家追杀,连累了大家
可不好。”
  那人眉头一皱,随即哈哈笑道:“不怕,我们这队人马也不好惹得。
你身上这身血味,便不怕半夜里引来狼群吗?”见白川远仍旧毫无意兴,
将马鞭朝营队一指,道:“我们正搭皮帐棚,狼群闯不进帐棚里,半夜里
也有人守夜,马儿不怕狼咬。”
  白川远心想:‘后方有人追杀,客栈是不能住了。渲羽速度快,本来
也不怕狼,但这一天下来奔波,也总不能叫渲羽累坏了。’于是点点头,
道:“多谢这位大哥,便请借住一宿。”那人闻言,伸手打起空鞭,笑道
:“这有什么!出门在外,靠的是兄弟,是朋友!”白川远听到“兄弟”
、“朋友”,心头一紧,苦笑道:“也是。”
  白川远进入党项人的营队,只见里头清一色全是男人,约莫十来人。
里头的几人见他满身是血,皆露出狐疑神色,倒是一名矮壮男子脸上带笑
,朝他走来。
  方才那人翻身下马,走到矮壮男子身旁,指着他道:“这我大哥,也
立也庞。”拍拍自个胸脯道:“我叫也立荣列。”也立也庞朝白川远点了
点头。
  白川远道:“小弟白川远,会过几位英雄。”也立也庞道:“白兄弟
,不必客气,来,欢迎!欢迎!”搭上白川远左肩,带他来到营火前。
  也立也庞站在近棚的首位,对营火边所有人朗声说了几句话。原本神
色疑虑的人总算露出些微笑意,朝白川远点点头。白川远也朝众人一一点
头示意。
  这时一人递上一只玉杯来,里头装着殷红液体,白川远开怀一笑,举
杯到鼻前晃了晃,道:“真是‘葡萄美酒夜光杯’!”说罢喝了口酒,在
嘴间暖了暖,才吞下肚去。也立荣列道:“白兄弟敢情喝过这葡萄酒?否
则怎知葡萄酒不比烈酒,不能疾饮,须得细尝的法子?”
  白川远道:“在下曾于甘凉一带品过葡萄酒,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喝
来格外好喝。”也立也庞道:“甘凉那处的葡萄酒是不错,但我们这酒可
是千里迢迢从高昌带来,肯定比你喝过的都好喝。”
  白川远暗自生奇:‘高昌可是回鹘的牙帐,党项与回鹘多有不睦,葡
萄酒又是极为珍贵之物,回鹘人怎肯卖酒?’但见也立也庞亮出腰刀来,
笑道:“咱们党项人可不怕回鹘人,他们敢不卖酒,就赏他们个厉害。”
众人闻言,皆哈哈大笑起来。
  也立荣列见白川远略有疲态,道:“白兄弟身上有伤,早点入帐休息
罢!”白川远道:“也好。”便由他领着入了犛帐。也立荣列朝外呼了一
声,一名年纪较小的喽囉慌慌张张进来,听也立荣列交代几句,又慌慌张
张出了去。
  也立荣列对白川远道:“待会便有人送来干净衣物和清水,你好事休
息罢!”说完即走出帐篷,不等白川远言谢。
  过不久,果然那喽囉将脸盆架在衣物上,摇摇晃晃走了进来,用不流
利的汉语道:“洗脸…穿衣…请…”白川远见那盆水清澈干净,心想党项
人这一路上寻找水源十分不易,定是风尘仆仆携重至此,本是人畜饮用,
现下却给他洗涤伤口,实在太过浪费。便取出匕首、铁丸、钱囊等物事,
褪下旧衣物,将清水沾湿在上头,略加擦拭伤口罢了。剩下大半盆,便待
那小喽囉再来带走。
  白川远换上党项人送的衣物。衣穿上身,果然觉得温暖舒适,心里不
由大大感激,只觉得这群人豪爽大方,若能交上一辈子朋友,倒也是乐事
一件。又即将铁丸与两把匕首取来,一一放入怀中,只见那香囊放在一旁
,血迹斑斑,却是收也不是,丢也不是。
  正自烦恼,忽见那香囊被穿的孔洞中露出一截东西,伸手去拨,摸著
却像是张棉纸,便把孔洞挖大,将一块沾了血、湿淋淋纸给拉了出来。白
川远仔细一瞧,上头似乎写着字,心里好奇,将纸张小心翼翼掀开。只是
那张纸共折了三四叠,不但沾了大半血迹,又给匕首穿了大半,整张掀开
后,只剩头尾上的字隐隐可见。
  白川远在心里念出那些字来:‘白日…酒满…锦绣…语慢…川…载芳
菲…’念了几字,便知这纸上写的正是钟黎因为他唱的那阙词,忆起琵琶
声响,虽然词记得不全,却也伊伊啊啊地唱了起来。只是音调悽楚,他没
唱几句,不由想起自身遭遇,哽咽失声。过不多时,终于累得睡去。
  睡到半夜,一声狼嚎使他惊醒,手上一捏,惊觉手里握著什么,朦胧
间凑近一看,原来是钟黎因那纸唱词。正想放回香囊里,忽然心头大震,
只觉字里行间隐藏些什么信息,方才迷迷糊糊间好似瞧了出来,却怕自己
看错,连忙取来细瞧。
  只见上片词句每逢一三五隔句的首字,竟各是“白”、“川”、“远
”三字。白川远愣了一愣,想是凑巧罢了,但去看下片隔句首字,写的竟
是“终”、“离”、“音”三字。“白川远”三字与“钟黎因”分别在一
首词的上下片藏头,这般巧合,岂非人为?
  当下想起钟黎因唱词时的光景,只记得她说道:“这词本是单调,我
谱双调…是…是盼能一曲成双…”又道:“我知你有心爱的妹子,这首词
当下唱与你听,往后再也不唱了。”“你却不知在这深山之中,有人钦慕
你多时…”诸多奇怪的话,他当时正沉浸在美妙乐声中,却也没有细想。
现在想起,钟黎因竟似在表明情意!
  复想起昨日在破屋之中,钟黎因哽咽说道:“白大侠在江湖上行侠仗
义,我…我早仰慕多时…若知道是你…也不会把保身用的红虫毒用在你身
上了…”每每说话间又是情韵流转,酥人心魄,白川远只道她天生害羞娇
媚,能教男人为之倾倒,却不想这含情脉脉,全都为着他来?
  去看词末“癸酉年”三字,乃是三年之前,白川远不由得心头碰碰作
响,喃喃说道:“这词既写在三年之前…难道黎因妹妹真仰…仰…”本想
到“仰慕我许久”等话,倒不敢收受,没有说下。
  白川远细想过去这几天相处情景,确知钟黎因对他爱慕之情,当下又
惊又喜,竟口干舌燥起来,见那喽囉没来取回那盆清水,便上前喝了几口
,又打来洗了脸。
  手心掠过脸庞,水珠由他指间滑落,月光映照下,睫毛梢上残露晶莹
,他眼神空洞,终于平静,望着帐门。
  值此误会难解之际,即便郎有情妹有意,却不是造化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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