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魔途振剑录 403

楼主: D7Inglet (contextualist)   2017-04-01 10:22:15
注1: 今回有《残疆意气行》的剧透 不过一路以来剧透还不够多吗...
注2: 鸱尾为唐建筑极尊贵的屋顶装饰
可参看奈良东大寺屋顶的样式
  第五十七章 碎壶 1 冷雨酒歌
  
  
  
  立冬后某日,凤翔府城冬雨纷扬。无论低矮民居、崇高豪邸,乃至岐王府
宫殿顶端严的鸱尾,寒雨绵绵细细,不问贫奢贵贱,一应洒落其上。城中街宅
、城外丘塬,俱蒙上一层凄清雾气。
  距岐王府不远有一座宅第,似是王公贵人的私宅。宅中院子的长廊簷下,
有人为小泥罏生了火,罏上一只瓷碗,盛了七分水,一把酒壶置于水中。壶面
的寒气如汗珠滑落,转眼这酒已温得恰到好处,高粱和小米酿造的甘润香气散
出,正宜入口。
  一只糙厚的手执起了酒壶,在一个小杯中斟满,顿了顿,又拿过另一个小
杯斟上。
  这煮酒之人身着紫色圆领常服,服色尊贵,所行之事亦颇风雅,手部皮肤
却显是长年执握兵器的沧桑。骨节过大、指甲极短、粗圆指尖满布老茧,五指
几乎可谓丑陋,手背更有几条蚯蚓般的陈年疤。此人啜著酒,瞇眼望了一会儿
院中细雨和天空阴云,转头看向身旁五尺外的一人:“谈事儿之前,且饮此杯
。”
  五尺外那人身子一动,刺耳之极的铁链声匡当当地响了起来。那人的双手
双足,原来是为精铁手铐脚镣所困,铐镣系在身后一道栏杆上,活动严重受限
,仅能拿取酒杯,别的什么也做不得。那人冷笑道:“李公子还是这么好风度
。你既托大,怎地又不解开我铐镣?”
  煮酒的紫袍人亦答以一声冷笑,“我就是不明白,你怎地老是叫我李公子
?论辈份,我是你父执;论权位,我是节帅而你是布衣。果真是初生之犊不畏
虎。”
  被铐在栏杆之人扬眉道:“无宁门中的伯伯,有的是这么叫你的。我和你
恩仇未明,是以可以对你客气三分。岐王始终也是据地称王的王公霸主,称你
一声李公子,你还不满意么?”
  紫袍人酷然道:“无宁门中?霍龄是西旌草创时和我喝结盟酒的人物,所
以他叫得我李公子。钱氏兄弟尚且要叫我一声节帅,你又算什么角儿?黄口少
年,轮得到你评断和我有恩抑或有仇?再说,我已将你囚禁在大牢多日,你我
该只有仇罢?”
  受铐的无宁门少年自然是殷迟,他直视紫袍人,坦然道:“我杀了王渡和
你赤派那么多人,重伤上官骏,你将我抓来,也是应有之义,不算得和我有仇
。我和你的恩仇,要视你和我阿爹的恩仇而定!”陡然间一伸手,抄过了紫袍
人为他斟好的那杯酒,铁链嘈声中,把烈酒一饮入喉。
  紫袍人道:“那么,你知道你阿爹当年叫我什么?”
  殷迟遍身起了一片奇异的战栗,绝非恐惧引起,而是刹那间急速警戒而全
神贯注,说是亢奋,亦不为过。李继徽和殷衡的恩怨内幕,他已悬在心头数年
!无宁门原不曾指使他向李继徽寻仇;可是自从他向康浩陵述说了父亲出走的
渊源,听了康浩陵的推测,他终于把江璟行凶一事和李继徽联系起来。
  ——如果李继徽的善恶双面作为,曾令阿爹意冷心灰而出走退隐,那么江
璟突然反脸杀友,难道不可能是李继徽在背后策动?
  江璟是个心性阴沉的智客,难道他不会作一回反复小人、收了李继徽的好
处而杀人?以江璟的武功,杀人后飘然远遁,李继徽永远找他不著。
  当日在西蜀的山村,康浩陵和殷迟饮酒闲谈,康浩陵不知殷迟所述故事牵
涉李继徽,听了殷迟的描述,便信口揣测那位“武将上司”与殷迟的仇人有所
勾结,毫无根据。殷迟却牢牢记住了。他刺杀王渡时,不及向李继徽对质,那
次行刺,只为毙了那个继任大头目、主持追杀无宁门人的首脑,同时立威扬名
,急于安全脱身,暂寄下了李继徽一条命;却从未放弃来日对质之念。
  他只万料不到,真正对质的机会到了眼前,自己竟已成李继徽的阶下囚。
身上的铁链所拴的一段特殊栏杆,甚至包有铁皮!
  殷迟大声道:“他叫你‘大哥’!”
  紫袍人李继徽听出了殷迟声调的亢奋焦切,却只微微耸了下眉。他低眼看
著泥罏酒壶,忽道:“这具泥罏、这把酒壶和这只温酒用的大碗,还是从前你
阿爹常用的那几副酒具之一。他说那几具泥罏的质地用以烹茶,火候最佳。我
舌头不灵,不懂他那些饮食讲究,不过他那时是咱们西旌伙食的第一把手,嗯
,不止,说是长安城里一流,也绝不为过。我父王宴请王公大臣,甚至请到天
子圣驾时,都要他入厨主持。所以他说好的器具,我想定是好的。”
  殷迟心头一震,目不转瞬地盯着那套酒具。阿爹留在无宁门的遗物和手迹
,他已经看得极熟,阿爹的成名暗器弯月钢镖,他更是长年傍身;这是他在无
宁门外第一次见到阿爹用过的物事。
  只听李继徽又说:“多年过去,泥罏酒壶等物,不免一一用坏、摔裂了,
也就剩了这一副,正好今日煮酒,你还能尝尝。”
  殷迟默然,只觉酒味从喉中的甘甜转成胸中的涩苦。心道:“他为什么突
然说起往事?为什么还不谈正题?”却咬牙不问,二人此刻强弱悬殊,多问只
会多招羞辱。
  李继徽又斟了两杯酒,道:“你可晓得你爹怎么会叫我大哥的?”
  殷迟道:“我不知,却知道他是唯一能那样叫你的下属。”
  李继徽下巴一扬,示意殷迟看院中斜飞的风雨。“西旌喝结盟酒那一日,
在山道上,是个深秋天气,也是这般风雨飘摇。那时大伙儿豪兴一发,有人舞
剑给大伙下酒,有人高歌,而你阿爹让他师父牵着,却只是个五岁的娃娃,不
太懂咱们在热闹什么。大伙见礼时,他傻乎乎瞅了我半晌,叫出来的是一声‘
大哥哥’,哈哈!就那么著,我觉著亲切,愿意让他叫我大哥,便允准他一世
都这样叫我。”
  他侧过头,凝视被这番回忆之言引得茫然的殷迟,道:“我再问你一次:
你在狱中所言,殷衡在你出世时已死,是真是假?”
  殷迟感觉自己的声音极之遥远:“是真的。杀他之人,亦是千真万确。你
若不信,大可以叫探子去查。”一撇嘴:“只不过你若想问我无宁门在何处,
我是宁死不会透露。”
  李继徽扬了扬嘴角,眼神却毫无笑意:“我昔年驻守秦州天水,多识西域
口音。你的口音半羌半汉,多半是自幼生长于陇西、川北等地,甚至关外。我
若要对霍龄、钱氏兄弟等人下杀手,难道查不到无宁门所在?”
  殷迟暗忖:“青唐城附近天宽地阔,大草原连道路也没有,寻常汉人极易
迷失方向。若是天留门要查,他们是川北的地头蛇,熟悉草原高山地形,才叫
难防。如今岐国力弱,也不可能为了杀十几个叛徒,而把大军开到西域搜索。
李继徽是在玩虚虚实实的把戏,降低我心防,我不可入了圈套。”轻轻冷笑,
并不答言。
  李继徽悠然道:“你在无宁门时,可听过他们唱一支西旌的歌儿?”
  殷迟口唇动了一动,想答:“有的。”却忍住了。
  便在此时,一阵北风刮入院中,冷冽侵肤,恍若无宁门西域高地的长风。
殷迟犹似听见长风之中有无宁门人的高歌,亲人们粗糙嗓音带着浓浓酒意,唱
著西旌草创的结盟歌:
  “生,飘如陌上野草;死,偏从黄泉绕道。生前不由法管,死后懒去鬼曹
……”
  陡一回神,才知那歌声不全然是幻觉,身旁当真有人如此纵歌。但听刀鞘
声声击打着砖地,字字句句与殷迟的记忆相符:
  “生,飘如陌上野草;死,偏从黄泉绕道。
  生前不由法管,死后懒去鬼曹。
  人结同心,魂聚一路!
  身作片尘何须恋?盟誓一言,间关血途!”
  那是李继徽的歌声!他除去束发蹼头,率意而歌。寒风挟雨,斜斜落在他
额角飞起的花白头发。他细长的锐目盯住院落,目光似穿过院墙,似正望着三
十年前歃血结盟的那座秋风山岭。
  然后是岐国和西旌全盛时期、纵骑踏入大明宫的不可一世。接着是长安城
陷、西旌分裂、岐国运衰……
  终于,他的目光从极悠远处回到这院落,转而落在身旁的少年囚犯身上。
“你所闻有误,起初只有你阿爹叫我大哥,后来我也准了江璟这么叫。我和江
进之是在我落难时结识的交情,起初他已经称我‘李兄’了,我亦确然把他当
小兄弟。再让他叫我大哥,有何不可?哈!”
  殷迟自然知道“江进之”是江璟的表字,晓得这是江璟师门所赐。他却不
知,那个岳阳门的小书呆江进之,作文抚琴的书生气发作时,身边总有个凑兴
的小妹子,是他的母亲应双缇。他心念只是乱极:
  “李继徽何故提起他和江璟的交情?原来江璟那恶贼竟也曾有如此地位,
不比阿爹差。莫非阿爹真是他和江璟合谋害死?不,这般想去,无法自圆其说
……江璟既然已决意和他反脸,大可以收了他贿赂却不杀阿爹。姓江的执意行
凶,究竟有什么好处?”
  
作者: ghed (ghed)   2017-04-01 17:10:00
李节帅终于知道二宝死了,而且是大狗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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