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窃录 5 秘录密呈
周大夫身子不抖了,声调仍慌:“就算…就算是这样罢。可是刘大侠要我
口述,口述那些…症状,却要派什么用?我这个偏乡的土郎中,断症不能作准
,真不能……我惶恐……”
刘冈眉毛一轩:“你只管照你所见口述,那一位见到后,自能断定应断之
事。又不是要你干伤天害理勾当,你给病人瞧了病,咱们亲属朋友问你见到甚
么症,你说便是了,这正是你身为大夫的职责。缠夹什么?”
司倚真凛然醒悟。呈报对象、呈报用途,乃至周大夫因何恐惧,三件疑问
骤地全有了解答!“二份呈报一份给风大姑,另一份,呈送的是韩浊宜。”
韩浊宜见到症状呈述,“断定应断之事”,便是判断何人堪用、何人中毒
已深而不堪用。冷云痴和韩浊宜早有意疏远别院中的“西旌青派”老人,让新
一代的“北霆青派”掌权。韩浊宜听了司倚真所说的别院中毒情形,又正逢立
冬起事撤销,北霆青派与西旌青派分隔两地,讯息未通,内部气氛肃杀,他便
趁机来调查与决断别院群雄的命运了。
周大夫收了群雄的贿赂,始成为殷迟播药的接头人。这刻不得不如实交待
群雄身体如何败坏,他虽不知自己将会令群雄于懵然之间,被北霆青派的新势
力冷酷处置,却晓得那些人身体败坏,是自己大力推了一把,自然良心不安之
至!
冷云痴与群雄颇有私交,然而只要韩浊宜不当真对“不堪用”的青派老人
下手,让他们在别院中安养至死,冷云痴也算仁至义尽。
司倚真暗暗点头:“照这么看,韩浊宜必不会杀害中毒已深的那些人。刘
师兄主持此事,表示冷门主是已首肯的,韩浊宜若要杀人,冷门主该会阻挠。
只能说冷门主狠心决断,立即决定配合韩浊宜,并不能说他负义。”
刘冈道:“事情由连如金而起,你从他开始罢。”
周大夫无奈,只得打开箱子取出一大叠医案。司倚真心下不解:“咦,不
错,大夫都是有医案的。冷门主只消派人把这一叠医案送给韩浊宜便是,何必
要我抄写?又何以要到这间收藏了北霆门和青派名谱的偏房来抄?”
周大夫翻开医案,强抑著语声颤抖,唸了起来:“连如金,意外暴…暴卒
。死前,日夕盗汗,曾有角弓反张,呕吐约三日一发,醒时筋惕肉颤,眼流泪
、鼻流涕,不时烦躁、谵语……”连如金是遭殷迟残酷杀害致死,并非死于丹
药之毒,不干周大夫诊断的事,周大夫只听说这名病人意外暴卒,遂并未记载
死因。
他将刘冈、司倚真当日曾一同亲睹的连如金所发恶症一一叙述完毕,接着
翻下一页,续唸:“邢昭一,呕吐约七日一发,伴随筋惕肉颤,盗汗,夜间失
眠、日间神昏,醒时偶流涕,自述咽干……”
如此一个一个叙述,除了“登危崖刀”吕长楼自始未曾服药,后来更被众
人蒙在鼓里,未受丹药之祸,以及黎绍之初服丹药便自首,立即戒除之外,其
余无不有或轻或重的恶瘾,共是三十九人。
别院成立之初,继承西旌规矩,以五十人为规模,乃是两个五五方阵之数
,由三十一名西旌青派旧人加上一十九名北霆门人组成,连如金、司远曦即在
其中。而今青派已由杀手成了宫卫,规模早经大改,中枢逐渐移至蜀宫,领袖
风渺月、教头黎绍之均常驻京城,北霆门人入了青派者,平时只以十人上下留
驻别院。西旌旧人之中则死了一个文玄绪。
那三十九人的症状大同小异。周大夫多次提到“谵语”,是炼岔了的“神
凝丹”所致的胡言乱语之症,恶瘾愈重者,妄语的内容愈骇人,是病人见到诡
怖幻象所发,故而常伴随“善恐”之症。稍一想像,便令人心中发栗。
而“癫”、“狂”、“烦”、“躁”,亦不断被提起,往往伴随“善怒”
之症,这一类神智不明的症状,乃是炼岔的“魄定丹”所致,已然扭曲了魄定
丹原先的武勇功效,使得病人走上了狂躁之路。
司倚真写字虽快,待周大夫将厚厚一叠医案唸完,也已过去近一个时辰。
刘冈在周大夫肩上拍了拍:“有劳了。我这便带你到邻房歇息。此间的规矩你
是知道的——”
周大夫忙道:“万万不乱走,不乱走!我一躺上板床,立刻睡得像…死猪
一般。刘大侠如要我在这儿睡,我也立刻……睡成一条死猪。”
刘冈冷哼一声:“本门小师妹在这里,不要旁人碍事。”
他把周大夫利用已毕,从今以后,是不会再用得着这大夫了,往后北霆门
人生了病,只会去请镇北的蔡婆子大夫。若照青派惯例,周大夫再无望活着走
出北霆庄的大门。可幸北霆门行事虽辣,始终是武林中有名望的正派,将身无
武功之人灭口,到底干不出来,只能以门派威势胁迫周大夫缄口。尽管如此,
刘冈已懒得将周大夫放在眼内,来时的虚伪客套更不多摆,便作势送客。
他回头望向司倚真。司倚真起身拱手,微笑道:“师兄对我放心,我不敢
不尽力办妥。”
刘冈将房门一掩,快步近前,低声嘱咐:“妳这便将身后柜中夹层所藏的
名谱取出,将各人的生年、擅长武功及事蹟,与方才记述的病症相配,抄成一
式二份的呈报。那便办妥了。”
司倚真恍然而悟,亦低声问:“周大夫只读了医案中的症状罢?”
刘冈道:“这个自然,是我吩咐的。门主说只有那一位能诊断病根,乡野
大夫的阳虚、肝郁那一套,于此事上纯属胡扯。这大夫本来晓得诸位师傅服过
那毒丹,却始终调理不好。”
司倚真颔首,心道:“我现在要作的这份,才是给韩浊宜和风大姑的呈报
,既免得韩浊宜看冗长的医案,亦附有别院诸人的生平,有助于他决定各人前
程。哼,周大夫岂会为群雄调理好身体?他是把人愈治愈病!”
刘冈向她投以鼓励的一笑:“有劳师妹了!”这一句“有劳”,比之适才
敷衍周大夫那一句,要真诚得太多。他快步而出,房内剩了司倚真一人。她警
觉登时提起,悄悄地掩到门边,倾听刘冈和周大夫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