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你我皆短暂灿烂》 用诗的灿烂点亮故事
作者：王鸥行
译者: 何颖怡
有读：https://readfromtheotherside.blogspot.com/2022/05/BrieflyGorgeous.html
书末两篇文章已经说得太好了，以至于我还不知道我能说些什么。但我愿意推荐这本，
就单单为了他的文字──
我想念你胜过我记得你。 (p180)
看到这一句我就知道是它了。其句中依附的情感和我人生中崩落过的一块深深共鸣，
鲜少鲜少地，在阅读的过程我又看见我自己。
====
这就是把诗摊开成小说的模样
当我在先前的小说认为“文字中带有诗意”，那是一种形容，在这本小说里，所谓的
“诗”，则是货真价实存在──因为这是诗人的第一本自传体小说。文字的数量有了变化
，于是乘载的情绪与伤口，就跟着有了清晰的画面。
《此生，你我皆短暂灿烂》是一封写给不识字母亲的长信，所有的文字都是诉说，所有
的句子都是“我希望你知道”。越南战争、移民歧视、贫穷、同性恋，主角小狗的阴性特
质…….美丽的文字底下是残酷的画面，是横跨家族三代的巨大伤口。小说的时间夸度很
大，但读起来并不纷乱，没有常见家族或自传小说那种开枝散叶的剧情架构，相反的，作
者有意的控制住角色的数量，用各类文学技巧将“战争”这件事给牢牢锁住 ，从真实的
战火转化为对于美国梦的破灭与对抗，这是政治的，也是私人的。温柔的文字底下是对抗
的意识，即便谈到作品也是如此。
他们会告诉你，好作品就是摆脱政治，因此，超越差异的障碍，连结人们通往普世真
理。想达到这个境界，技巧最重要。他们会说，让我们看看他是怎么办到的，好像原始的
创造冲动与组织技巧毫不相关。好像椅子的诞生完全没想到人体的需求。
我知道，笑声（laugh）一字被困在杀戮（slaughter）里，实在不公平。
我们必须把它们切开，就像新生小鹿血淋淋，颤抖抖离开刚被射杀的母体，被高高举
起。(p180)
《此生》读起来是“我与母亲”的故事，但实则是一刀划开名为美国的皮肤，挖出强
壮的肌肉底下，那些发脓生疮的部分。这类型创作不只在小说，在电影、影集甚至在动画
中都不算太罕见──毕竟我们活在一个资讯爆炸且崇尚自由（无论那是完全自由还是有着
限制的自由）的社会当中，我相信类似的底层描述在台湾的作品中也并不缺乏。在一个所
有媒体都专注于追求阅听者注意力的现代，要台湾人花时间去阅读越裔美国人的伤痛，而
不是自己土地上尚未抚平的疤痕，这真的太难了。
但他的文字非常、非常值得你翻开这本书。
算只是一般的大众读者，你看，那也很好。真的。
====
让我再重来一遍。
《此生，你我皆短暂灿烂》是一封作者写给不识字母亲的信，是他的自传体小说。这
本小说不算太长，但很值得花许多时间细细品味，尤其是他对于词汇的新解──这是诗人
的特质与专长──对我来说，这打开了语言的另一个面向。我读诗，但读得不多也不精，
却每每为小说里的字句给撼动。小说的篇幅不算太长，分为三个部分，你，我，与你我。
第一部是我理解你。作者由母亲的家族开始写起，写越南战争，写外婆在战火下定义
自我，写外婆抱着母亲玫瑰乞求士兵不要开枪，写战火余荫的种种跟随着母女两人飘洋渡
海，写渡海后的移民困境，从语言到贫穷……他们先是被战争拔去了身分，而后又因为移
民给拔去了舌头。小狗听外婆说故事，小狗接受母亲的殴打，小狗有满肚子的英文，决意
为母亲发声──因而这封信，又不只是写给母亲，也为母亲而写。
第二部是“那些我要告诉你的事”，他写了满篇章的崔佛，写自己的身体，写自己的
臣服与成为猎物。这具行走在人间的肉体，嬴弱又不符合主流文化，但依旧值得存在。
第三部，小狗拉起了母亲的手，说，你看。于是笔下的世界被放远了，旋绕在“我”
与“你”的焦点给放大到了这片广袤的美洲大陆上：这里没有战火，但是有药物成瘾；这
里不用担心烧夷弹，却必须担心被众人的目光炙烤；这里有全世界最会赚钱的企业，也有
被摧残的如一纸薄片的生命。母子两人站在一起，他说：
你和我，是美国人，直到我们睁开双眼。
他们希望你成功，但是不可超越他们。他们会在你的狗炼上写下名字，称你为不
可或缺，迫切需要你。(p178)
生命对于小狗的家族来说，是一段长而苦痛的征途。帝王斑蝶一路往南迁移，跨越世
代的长征，只有下一代斑蝶才有机会北返──只有未来才能重访过去──而那就是小狗，
以书写北返，倒带，从美国渡回越南，捡拾被战争抹去的女人身影。他写下兰，用文字描
绘玫瑰的轮廓（爱、毒打、跟被拔掉的舌头），他挖开自我，让文字不只是精神的具象化
，也是身体欲望的桥梁。一家三代，战争轮流在每个人的灵魂上留下烙印，那是炮火的战
争，属于移民与贫穷的战争，同性歧视与药物滥用的战争……兰用身体在战争里活下来，
玫瑰用身体载着母子航向美国，而小狗用身体学会被看见，被渴望，被成为猎物的美好─
─
因为──
撇开那些胡说八道，写作到头来就是尽量蹲低，让世界慈悲呈现另一个角度，小事物
构成的大视野，譬如角落里的一团毛灰尘突然变成一大片濛雾，与眼角齐大。(p183)
他说艺术，也许，到头来，就是期望别人找到我们。
他说，即使赢弱如小狗，也值得被渴望。
（于是读者的视野给放低到了这群金字塔底端的穷人身上，在这本书中完成了“被看
见”）
这整本小说，也许，到头来，他就是想对母亲玫瑰说：
人生短暂，还很烂。
但我们都很好。
都灿烂。
推荐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