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登载于七月三日人间福报 。此文已另扩充改写成三千字长文，收入新书《教养，不
惑》。
前阵子，诗人席慕蓉女士等人来池上，拨空到寒舍小坐；看了我家三个小朋友，直说可爱
，觉得他们过得挺快乐；席女士还特别和小朋友一一握手，又摸了头，然后，叹息说道，
台北已经很难看到这样的小孩了。
其实，不止席女士，我遇过不少人，或朋友，或长辈，都有类似的感慨。
比起同龄的小朋友，我家中三个小孩，既不伶牙利嘴，亦非多才多艺，更不聪颖过人。但
是，相较于同侪，他们的确过得挺开心。出门在，也还算有分有寸。更重要的是，他们都
保有着旧式小孩的天真与可爱。
朋友常问我们夫妇，孩子是怎么教的？我回答说，平常心。接着，他们又常追问，会体罚
孩子吗？我说，当然会；而且，我们完全没有现代父母常见的那种心理负担。换言之，孩
子犯错，若要处罚孩子，我们绝不会因为眼下的种种理论、专家的各式说法，遂犯踌躇，
甚至自觉理亏；真罚了，也不会心怀忐忑，怀疑自己是否耐心不够？别人诘问了，更不觉
得有啥站不住脚，像犯什么错似的。再换言之，对我们而言，体罚若出于平常之心，那就
是正正堂堂之事；只要是心平气和、清清爽爽，那肯定就对小孩多少有所助益。
我相信易经里头的一句话，“小惩大戒，吉。”
上回，读小一的薛朴，因忘了带餐具，老师要他暂用学校的备用餐具。他不肯，即使百般
劝说，不仅坚持不肯，还哭闹起来。老师无奈，遂打了电话，问我能否送餐具过去。我当
场回绝，且说，薛朴若不拿备用餐具，午餐可以不让他吃。
后来，薛朴妥协，吃了饭，当然也用了学校餐具。但是，回家后，依然遭我打了三下手心
；不是因为忘了带餐具，而是因为任性耍赖、不听劝告，更是因为当众胡闹、一错再错。
如果，像薛朴这样犯错，老师家长一看，觉得实在离谱，应该予以处罚。但思前想后，却
多有顾忌，这就意味着，教育已危机重重；这也意味着，大家已失去了教育最重要的平常
之心了。
多年前，内人带着大女儿看病，到了诊所，薛朴不知体谅，又哭又闹，惹得候诊室内一阵
骚然。内人先是哄著，安抚了一回，又劝慰了两回，岂知，薛朴不识好歹，越闹越凶；于
是，内人气恼不过，遂将他带到骑楼，结结实实，用手打了两下屁股。这时，有位时尚女
子恰恰经过，衣衫楚楚，端端然停下脚步，一脸严肃，正色言道，“这位太太，妳这样的
行为是不对的！”
哇！
如此自以为正义，不禁让我想起了台湾许许多多的教改人士。这些年来，他们秉持崇高的
“使命”，不断大声疾呼，以“救救孩子”为名，严斥体罚，不断指责教师与家长。于是
，二十年下来，教改大纛，所向披靡；然而，也就这二十年，他们勾勒的美梦，而今变成
了噩梦；他们的教育理想，也成了教育的灾难；他们以“救救孩子”为名，却一步步毁掉
了台湾新世代的未来。
年轻时候，我曾经相信过这些自以为正义的理论；所幸，后来挣脱得早，很快就免疫了。
正因免疫，日后面对家里的三个小孩，就多了些从容的平常之心。也因为有此平常之心，
当他们渐渐长大、渐渐懂事之时，才能既可爱快乐，又不张扬乖戾；古人所说的“小惩大
戒”，岂是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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