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夜朗行 | “我在这可是隐姓埋名过活,不叫相公要叫什么?”
朝露侧身而立,站姿笔挺如松,双手持着一把银色短铳,铳口瞄准了二十步开外的纸
靶。他缓缓吸了一口气,接着一连射出五发子弹,这才吐息著放下了短铳。
此时他身后却响起了抚掌之声,朝露愣了愣,平静无波的眸子亮了起来,欢喜道:“
侯爷!”
穆重明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府里的下人将纸靶取下,恭敬地送了过来,穆重明望了
一眼,赞许道:“五发中了四发,看来你对‘比翼’已十分上手了?”
穆重明口中的“比翼”,正是朝露手中的银色短铳,此乃军火局去年新造的火铳,两
两成对,全长约只有一掌,十分轻巧,火力却不差,一次能击发十枚子弹,虽不比军中所
用的火铳那般强劲,却是允许勋贵购置的兵器中最优异的了。
这两旬以来,朝露几次三番被乐安公主找去狩猎,且乐安从不会甩下朝露不管,衬得
朝露比寻常护卫更管用,昭正帝也想起了朝露的“功劳”,最后竟由太后赐给他“护卫女
官”的职位。虽说俸禄不多,差事更少,朝露还是郑重待之,穆重明便顺势赠了他“比翼
”,朝露爱不释手,平日也练得更勤了。
朝露笑道:“蒙太后、公主和侯爷厚爱,不敢懈怠。”
穆重明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他倒没有想让朝露练成百步穿杨,只是见朝露持火铳
时意气风发,想起他也只是个半大少年,却因造化弄人被迫成了奴宠,不由对他更加怜惜
,赠他比翼也不过是希望他更开朗罢了。
穆重明道:“再练一回,我手把手教你瞄靶心。”
说罢,他压低了身子,从后半抱住朝露,大掌包覆住了朝露的手,低声道:“深吸一
口气──看准没有?瞄著靶心,枪口稍微压低些,三、二、一,击发!”
子弹飞射而出,果然正中靶心,朝露的心却仍鼓譟不休,萦绕不去的香信气味掺著烟
硝气息,以及耳畔穆重明的低语,让他一时失了神,仿佛方才被击中的是他的心。
穆重明却忽然夺了比翼,从后将他抱了个满怀,埋首嗅着他的颈项道:“你的香信味
又变浓了……正好,我想带你去一趟夜朗,想来你在府里也待腻了罢,这回换个地方?”
朝露的耳壳红了起来,过了好一会方回神道:“侯爷怎么突然得空了?夜朗在哪?不
远吗?”
穆重明忽地站直了,干咳一声道:“我被革职了,皇上私下同我说过,此番只为拿我
杀鸡儆猴,以此表态绝不偏私。再说眼下边疆太平,暂时也没我什么事,永禄军一应事宜
仍由我的副将操持。”
朝露在宫中耳濡目染,听了这话立即蹙眉,道:“革职并非小事,难道侯爷又向皇上
提起了暗阁……”
穆重明面色一僵,随后自嘲道:“当初是皇上要我查百花阁,我只是尽了本份,岂料
圣心早有决断。”他顿了顿,故作轻松地笑道:“反正我本就打算带你出门,这下倒不用
皇上准假了,明日一早就走。”
朝露讶然道:“这般突然?我还没向乐安殿下提过呢。”
穆重明却瞪眼道:“我已将此事报知皇上,并向皇上借了一架金鸢,万万不可让乐安
知道!她定会闹着要一块去,你不许传信给她,明白了吗?”
朝露只得点点头,回屋让镜儿陪他一块收拾行囊。他这才发觉,自己入府不过月余,
就已添了许多私人物品,太后和公主对他都有赏赐,去东苑猎场偶遇的宬王世子也会赏他
一些小玩意,穆重明更是不消说,他送的几样礼物,朝露只恨不能时时贴身带着。
镜儿见他犹豫不决,笑道:“公子和侯爷去几日就回来了,实在不必样样都带着。”
即便如此,朝露还是犹豫了好一会,才挑拣出了要带出门的物什。因潮期将近的缘故
,他和穆重明默契地分房睡,却导致他这晚兴奋得睡不好。
次日搭上金鸢后,朝露又困又晕,无比难受,穆重明也有些不知所措,让朝露打横了
躺在他腿上,低头疑惑地道:“上回你搭金蜓都没事,我还以为你不怕晃呢。”
朝露本想开口,却觉腹中翻搅,只得摇了摇头。一路难受了大半天,好不容易在夜朗
落了地,抵达了山丘上的别苑,他就在别苑中昏了过去。
当他再度清醒时,一名陌生的小侍女跳了起来,道:“夫人醒啦!老爷──!”
朝露犹在疑惑“夫人”是谁,这名侍女又是谁,“老爷”穆重明已快步进了屋,见他
醒来后松了一口气,道:“可算是醒了,我方才找大夫来过,他说你只是香信起伏较大,
导致有些气虚,否则我险些就要带你回京了。”
朝露看着他比往日朴素的打扮,又看了看陌生的屋舍,只觉像是南柯一梦,半晌方问
道:“这是哪儿?他们怎么叫我夫人……”
穆重明见他露出迷茫神色,不禁伸手点了下他的眉心,道:“这是我一名至交在夜朗
置办的别苑,听说是从受贬的文官手里买下的,如今有一家子住在这伺候别苑,包括你方
才见到的那名侍女。”他笑得更明目张胆,又道:“反正不在京中,不用讲那么多礼数,
我就说你是我的夫人,他们自然就这么喊了。”
朝露感到些许窘迫,却又有些高兴,拥住了穆重明低语道:“真像一场美梦。”
穆重明听得有些心疼,却道:“还能再梦许多天的,你何时喊一声‘相公’让我听听
?”
朝露僵了僵,穆重明又坏心地道:“我在这可是隐姓埋名过活,你不能再叫侯爷了,
不叫相公要叫什么?”
朝露嗫嚅半晌,在他耳畔道:“那……凤声?”
穆重明愣了愣,自打从军之后,就鲜少有人喊他的表字了,如今听见朝露这般怯怯地
喊,倒有重回少时之感。
穆重明又道:“再喊一声?”
朝露眨了眨眼,更笃定地唤道:“凤声。”
穆重明笑了起来,啄了下他的唇瓣,道:“这也不错,一会到城里就这么喊,别记错
了。”
穆重明随即让人备马,与朝露共乘一骑,带着他自蜿蜒小路下了山丘,到了夕色笼罩
的夜朗城中。此处不如京师繁华,却别有一番风韵,城中人的服饰与京中大相迳庭,色泽
艳丽花俏许多,且此处地处西南,早已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夕阳、游人、繁花,令朝露目
不暇给。
朝露很快就把眼睛看直了,穆重明也不打扰他,迳自在城中搜索著食铺。朝露本以为
他会去最醒目的酒楼,穆重明却进了不起眼的面摊,道:“我鼻子灵,嗅出这家店舖不简
单,难得来了这样的地方,不如一尝当地的小店,你说好吗,夫人?”
朝露听见前半句,想起穆重明还真没带他吃过不好吃的,如今想来,大约是穆重明本
身挑剔,才让他也能一饱口福。而那后半句,却再次让他红了耳根,低声道:“你作主就
是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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