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花泥 | 善或恶、忠或奸,于他们这般微贱之人而言,似乎并无区别。
穆重明匆匆扫了一眼,便面色铁青,立刻将那帛书奉与昭正帝。
昭正帝看过之后,笑意消失殆尽,微微扬起眉道:“是了,莫怪他要杀沈裕,看来那
一头的消息,比朕以为的要灵通。”
朝露不敢抬头,更不敢多问,昭正帝却朝他似笑非笑地道:“这帛书是一封引介信,
要你透过江哲的妾室锦葵,前去同沈裕见上一面。还真是凑巧,你倒是见过此二人,只可
惜等你见到时,他们皆已化为尸首了──”
穆重明立刻把话挡了下来,道:“可见打从臣带朝露离开起,幕后主使便起了疑,不
愿让臣透过朝露向上追查。只是没想到,那幕后主使这般杀伐决断,连朝廷命官也说杀就
杀。”
昭正帝斜了他一眼,道:“如此说来,你奉上的‘物证’还是不够及时,这道线索恐
怕已断干净了。”
穆重明微微瞠目,道:“皇上是指──”
昭正帝直视著穆重明,续道:“沈裕记性超群,他便是一本活生生的名册,最适合做
接头人,如今他人没了,恐怕很难将百花阁的眼线全揪出来了。”
穆重明接言道:“若按臣与皇上先前的推断,如今还是只能查江哲,可皇上早已派暗
卫盯紧他,而江哲这几日确实安份守己,并无破绽,恐怕继续暗访也难有结果了。但即便
要大动干戈去查他,只怕仍是师出无名。”
昭正帝却道:“倒也不是无法再暗查下去。”他忽而垂眸,目光扫向朝露,朝露不敢
与皇帝对视,一股威严十足的木香却攫住了他,使朝露胸口一窒,只觉像是被豺狼虎豹盯
上。
晕眩之际,朝露依稀记起一则传闻。据说天家血脉的香信,皆是一脉相承的金麟木气
味,坊间金麟木因此水涨船高,以金麟木制成的薰香更是不得贩售,只能作为贡品。
穆重明蹙起眉,正想出言维护,昭正帝却施施然续道:“他不是说了,这玉鱼是一位
姓柳的教习交给他的?那位柳教习必定涉入更深。”
朝露仍被吓得不敢开口,穆重明立刻道:“臣这就去捉拿那位柳教习!”
昭正帝却道:“这等小事还不必劳动你,朕让暗卫去将他‘请’来便是。上回你进范
府后,不是还给朕画了张范府的屋舍图纸吗?把那图纸交给暗卫去办便是。”
朝露鼓足勇气,以额触地叩了三下,拜道:“禀皇上、侯爷!奴知道柳教习住在哪间
屋子!他曾对奴多番鞭打责骂,奴绝不会在此事上撒谎!”
昭正帝这才满意一笑,不再以香信压制朝露,转而笑吟吟地令朝露起身,又让太监送
来范府屋舍图纸,使朝露得以指认柳教习的住处。
诸事布置停当后,昭正帝又命人多摆了张桌子,让穆重明和朝露一块进膳,朝露吃得
食不知味,而后又听见昭正帝让他们留宿宫中,以便穆重明明日上朝,便心想:今晚恐怕
也难以安寝了。
夜里,朝露因惊悸醒了过来,瞪着眼望向陌生的床帐,满身冷汗。穆重明迷迷糊糊地
醒了,翻过身子伸手揽住他,问道:“怎么了?”
朝露道:“作噩梦罢了。侯爷快睡罢,您还得上早朝。”
穆重明却将他搂了过来,隔着被子轻拍他胸口,道:“你今日心绪大起大落,多思多
梦也是寻常,否则我为何不让你睡外间,非要让你来我榻上?别想了,把你哄睡了我再睡
。”
朝露渐渐安下心来,踌躇片刻后问道:“柳教习……会因我而死吗?”
方才他梦中满是已故之人,有死状悽惨的莫蓝,也有满身血污的锦葵,无论执棋之人
是谁,挥刀的人又是谁,最后都只叠起了“百花”的垒垒尸骨。善或恶、忠或奸,于他们
这般微贱之人而言,似乎并无区别。
朝露想不明白,只觉心中沉甸甸的,十分难受。
穆重明打了个呵欠,不甚在意地道:“他不过是个小人物,老实招认就不必受罪,等
案子查完多半也就被放走了。再说了,你不是说他苛待你吗?他这是恶有恶报,你何必怜
悯他。”
朝露却道:“教习都是那样的,柳教习并不是最严酷的一位,我觉得他或许不该为此
而死。”
穆重明道:“别多想了,莫说是你,即便是我也无法左右圣意,李瑛的脑袋是块顽石
,偏又想立一座明君的丰碑,自己瞎折腾自己。今日查出此事来,比起你,他才更该睡不
着呢。”
朝露闻言微微瞪大了眼,穆重明却清醒了几分,自打嘴巴,道:“呸,忘了不是在自
己府里了,你就当我没说过这话。快睡罢,我可困死了。”
朝露只得连忙装睡,装着装着便也成真了,却仍感觉有只大手在他心口拍著,一下一
下,不紧不慢,好似汹涌巨浪中的定海神针,让他得以安寝。
次日,穆重明一早就上朝去了,朝露少了他便睡不着,干脆早早起身。
乐安公主却在辰时前奔来找他,道:“朝露!我一醒来就听说你在宫里,这就来找你
玩了。你用膳没有?下朝还早着呢,你陪我一块吃吧!”
乐安公主穿着妃色齐胸襦裙,看着比昨日柔美许多,却还是同样精力充沛,步摇被她
戴得左摇右甩,未曾消停。
早膳时她与朝露闲谈,说起昨日遇险之事败露后,太后原是要罚她的,但一听说是袁
去疾与她有约,立刻又变了脸色,最后只说她平安就好,还留她用了晚膳,备了不少药膳
让她定惊。
早膳过后,乐安公主拖着朝露到御花园闲逛,美其名曰“本宫亲自带你游览”,其实
她只是闷得慌,想拉个人陪她,朝露无法推拒,便随她一道去了。
御花园由无数宫人悉心照料,比侯府的院子繁茂许多,此时寒梅未尽,院中草木已悄
然复苏,抽出嫩绿新芽。
朝露不禁赞叹了几句,乐安公主便来了兴致,说要带他去看宫里的早樱,牵着他跑得
连随从都追不上,路上的宫人见到她,更是纷纷退避至道旁,无人敢拦,朝露只得苦苦追
著,跑了许久才见到她口中的早樱。
朝露才刚喘匀了气,乐安公主却又忙不迭抓着他,到松树后头躲了起来,低声道:“
不好,竟是皇兄和皇叔!今日下朝竟这般早?皇兄有什么事不在宫里和皇叔谈,偏要来这
!难不成也是来赏樱的?”
朝露疑惑地望向她,不明白她为何要躲,乐安却又道:“唉,我见了皇叔便觉得他又
要罚我了,还是不见为好。”
可乐安公主的运道显然糟透了,昭正帝与宬王在林中漫步,逐渐朝他们二人藏身的松
树走来,宬王见了这棵松树,感叹道:
“那已经是陈年往事了,当时这松树都只有一抱之围……彼时太子被废,先帝对其党
羽心怀芥蒂,却又不好过于株连,才命臣建立百花阁,以阁中妓子刺探百官心思。只是在
皇上登基后,朝局清明,百官顺服,臣便命江哲裁撤百花阁的眼线,却不想他阳奉阴违,
暗地里将百花阁纳为私产,臣始料未及,悔不当初。”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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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树林里撞见幽会了(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