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草寇为官/青云风29(完)

楼主: mianzhouu (眠舟)   2024-08-10 16:04:47
“听说了吗?今天早上的事儿。”
“都听说了!这事闹得那么大,谁还不知道?当时那么风风光光地进京来,不过也才数月,
马上就犯事了。”窃窃的谈论后面跟着一串咂嘴声。
赵刃坐在茶摊的一角,原本他对朝堂之上的这些消息不甚感兴趣,因此并未多留意,但他越
听越觉不对劲,好半晌才终于意会过来,现在街头巷尾谈论的人物正是姜文秀。
在众人的议论中,姜文秀入户部任职不过数月,就在归档户籍清册时动手脚,意图贪赃税收

万幸他并未得逞,经他手整理的名册在户部尚书那里就被发现了问题,并呈报给了皇上。
“听说圣上错愕不已,发了好大一通火,把那姜文秀叫进宫中问话。”
“毕竟任谁也料不到,一个入朝数月的新官,敢动国库的主意。”
“你说,这姜文秀何时会去菜市口?”
“这……他也罪不至此吧?”
“但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不杀他,圣上颜面何在?朝廷命官声誉何在?十有八九会送上菜市
口,我敢赌,这事儿没跑了!”
赵刃险些坐不住,他立即就想站起来,到大将军府向杨怀信确认姜文秀的现况。他浑身肌肉
紧绷著,努力压抑自己起身的冲动。
冷静。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不可冲动。
姜文秀曾说自己正在为户部尚书办事,如今却被他指出贪赃枉法,赵刃第一反应便是文秀上
当了,对方设局,先是威逼他,然后再亲自把他拱出去──但这是为什么?
若姜文秀受到他的控制,成为他身边的走狗,何必要这么快把他舍弃掉?除非对方打从一开
始就没有想要接纳他。
赵刃烦躁地挠腮,蓦然想起那一日,姜文秀对他说的话──
“我被抓进大牢你也帮我?”
姜文秀可能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日?
赵刃心乱如麻,又不禁生气懊恼。先前杨怀信说姜文秀是这染缸中的一缕白,现在看来,他
一开始就不应该放姜文秀一个人。
若他接受封赏,此刻就不会如此无力。若他不要对官场之事那么嗤之以鼻,文秀也不必孤军
奋斗。
赵刃又坐在原地听了一会旁人的议论,姜文秀自进皇宫后就没有出来,也没人听说他被押去
哪里。或许唯一知晓姜文秀在哪里的人,只有皇帝。
赵刃踟蹰了一会儿,心里的想法破土而生,他深知这是一份有勇无谋的冲动,但同时却也是
他唯一知晓的处事之道。
一个靠双拳两腿拚搏而生的人,能指望他有什么能耐呢?他一路就是这样过来的。
是夜,赵刃孤身潜入皇宫。
此时已经入夏,宫中蝉鸣蛙噪不绝,赵刃隐在月色照不见的角落,一点一点向皇宫中心摸去

京城内管制森严,百姓不得佩刀上街,因此赵刃一早出门便没有带刀,决定要夜闯皇宫后,
他也不敢回将军府,免得连累他们。至少他在外面晃荡一天,事后若将军府被盘问,也可说
他那天一早出门便没了踪影,他们府中上下谁也不知道他会如此大胆。
如今他赤手空拳,虽无武器傍身,但胜在灵巧轻便,他一连翻过几个墙头,朝宫中最为富丽
的建筑摸去。
姜文秀确实人在皇宫内,但他并未被审问关押,而是留在朱昭熹身边。
此时皇帝寝殿灯火通明,两人坐在窗边的矮榻上一面对奕一面闲谈。
两人在夏夜里暂且抛却朝堂上的明枪暗箭,姜文秀将儿时一些趣事讲给朱昭熹听,原以为只
是些琐碎而上不得台面的小事,没想到自小在宫墙内长大的帝王竟听得津津有味。
“没想到你和赵刃竟是一起长大的情分。”朱昭熹落下一子,语气略带落寞。
先帝子嗣单薄,在几位公主之后,就得了朱昭熹一子,他孤伶伶地长大,由于是独子,从小
便背负皇命,他身边的人或恭谨敬畏、或逢迎拍马,就是没有赵刃和姜文秀这种互相扶持的
朋友。
姜文秀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对方,他张了张嘴,突然道:“微臣小时候体弱多病
,为了让微臣多吃一点东西,家里总是换著口味做不同的米汤。有一种甜米羹特别可口,是
家母自己想出的作法,皇上可要试试?”
“好,今日晚膳用得早,朕也有点饿了。”朱昭熹将手中剩下的黑子落回棋盅内,打算趁此
机会休息一下。
“那微臣就借御膳房一用。”姜文秀起身,跟着德佑退出寝殿。
朱昭熹也算忙了一天,此时便倚著一旁的软枕假寐,等著小睡片刻起来用夜宵,没想到此时
寝殿之外竟传来一连串闷响。
他刚直起身子,就听见外面的侍卫慌乱大喊“刺客”,一阵匆促忙乱的脚步声响起,最初大
喊的那人话音却戛然而止,而后是一连串兵器相接的铿锵声。
朱昭熹才刚惶然起身,寝殿的门便砰然洞开,一名侍卫的身影被撞入殿内,他倒在地上,整
个人便昏了过去。
年轻皇帝被这一幕惊得愣在原地,半晌才把视线移向门口。
赵刃恰在此时走进来,他手中拿着方才从侍卫手中抢过的剑,也不知道刚才如何使的,剑刃
满是豁口,钝得难以再用。他倒不甚在意,随手就把那柄剑扔向一旁,朝朱昭熹走来。
赵刃脸颊溅上了血渍,神情有如修罗,加上相隔三月未见,朱昭熹一时没认出他,结结巴巴
地诘问道:“你你你是何人?放肆!”
朱昭熹向后退了两步,眼角余光瞥见墙上的一抹寒光,他心念一动,转身朝那里扑去。没想
到赵刃反应极快,当即上前一步格住他的动作将他反手推出去,另一手抢先把挂在那里的天
子剑拔出,毫不犹豫地指向他。
论力气朱昭熹比不过赵刃,被一把推倒在墙角,明晃晃的剑尖正对着他的眉心。
“姜文秀在何处?”
“姜……赵刃?竟然是你。”朱昭熹这才认出面前的人,顿时靠在墙边松了一口气,随后又
怒道:“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赵刃才不理他,他举著剑向前两步,剑尖几乎抵上天子的胸膛。
朱昭熹试图向后躲,但他靠着墙哪也去不了,只好整个背都贴在墙上,惊怒道:“大胆!把
剑给我放下,你不是想找姜文秀吗?这又是干什么!”
“他在哪里?”
“就在厨房。”朱昭熹没好气地说:“你就一个人?外面的侍卫简直是一群废物。”
赵刃眼神略带迟疑,问:“你把他关在厨房?”
朱昭熹坐在地上,怒气混杂着疑惑地看着他,赵刃则面带怀疑,犹豫着要不要去厨房确认。
两人正在这边僵持不下,姜文秀惊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陛下?陛下!”
御膳房离皇帝的寝殿有一段距离,这边的打斗声又停得太快,因此皇上遇刺的消息并未传出
去。
姜文秀直到提着食盒往回走,在寝殿外看见打斗的痕迹与护卫的尸体,这才发觉出事,连忙
跑进来。
赵刃回头,看见姜文秀好好的,手里甚至提着夜宵,不禁一愣:“文秀?”
“赵刃?你这是做什么?”姜文秀把手中的食盒往旁边一放,赶过来扶起朱昭熹,问道:“
陛下没事吧?”
“朕无事。”朱昭熹脸色黑沉,走回矮榻上坐定,“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赵刃看见姜文秀无事,也发觉自己似乎是误会了什么,连忙跪下认罪。姜文秀亦有些侷促地
求情。
朱昭熹从震惊与害怕中回过神,勃然大怒道:“夜闯皇宫杀了朕御前侍卫,这件事难道朕就
要这样算了?”
“草民知罪。”
“陛下……”姜文秀急得团团转,想求情又不敢。想起方才回来时一路上看见的情景,他也
有些后怕,没想到赵刃竟会做到这般地步。
“陛下,陛下!”德佑领着一帮护卫进来,“老奴救驾来……迟……陛下?”
总管太监看见屋内的情形,也是一愣,转头看向安然无恙的皇帝。
“来得这样慢,若真是刺客,朕还有命吗?”朱昭熹朝他发了一通火,不耐烦地吩咐道:“
让他们把外面收拾干净。”
“是、是,陛下息怒,这就去。”
朱昭熹蹙眉看着他们都退出去了,这才把目光又移向跪在地上俯身的赵刃。
行事如此冲动,也不把天子威仪放在眼哩,这种人放在身边恐怕难以驯服。但他武功倒是当
真了得,去军中效力也无不可。
“起来吧。”朱昭熹消了气,问:“你以为朕把姜文秀关起来了?”
“草民听闻姜大人犯了事被召进宫后就没有出去,一时心急。”
朱昭熹眼神睨向姜文秀,“你没和他说?”
姜文秀赧然,答道:“事发突然,微臣还没机会说。”
他带着歉意转向赵刃,开始解释道:“原是我配合陛下,假意听从温骞而在户口名册动手脚
。我们原以为温骞会将此事留作把柄日后威胁于我,没想到今日朝会时,他就把我整理的名
册作为贪墨证据呈上来。陛下为了保我,只好假装亲自审问,将我拘在宫中。”
“我还以为──”
“我没事。何况陛下也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姜文秀的手在宽大的袍服遮掩下牵住赵刃,掌
心紧了紧,似是抚慰。
“虽是误会一场,但这件事朕不能就这样算了。”朱昭熹板著脸,沉声质问:“赵刃,你打
算怎么向朕谢罪?”
夜闯皇宫,杀了御前侍卫,还持剑胁迫天子──无一不是杀头的重罪。
赵刃再怎么愚钝,也明白皇上不杀他的用意,这是要他将功赎罪。
但他本就也意识到自己不该再继续置身事外,若朱昭熹经此一遭还肯用他,那无疑是个机缘
。如此想通,他俯身跪拜,道:“……草民听凭皇上安排。”
户部贪墨案前一天才刚沸沸扬扬地闹起来,隔日一早便在众人的惊诧中落幕了。
一夜之间,姜文秀把自己在户部搜得的证据全都交给皇帝,其中除了数份伪造户册,还有几
分以往曾为温骞办事的门生的供词。他们过去依附他,却又成了弃子,如今所有不平的怨气
都有了出口,人人都来对温骞踩上一脚。
铁证如山,温骞登时便被革职交由大理寺进行后续审理,此一期间,过去因畏惧权势而沉默
不语的寒士们也敢站出来了,对户部尚书乃至其他权贵的弹劾力度持续增大──这些都是后
话了。
姜文秀倒在赵刃的腿上,手里举著一枚李子递到他嘴边。
赵刃低头啃了一口,随即龇牙道:“酸的。”
他说著,把这颗酸李拿走,姜文秀又递了一颗来。
“尝尝这颗。”
“唔,这颗甜。”
姜文秀闻言收回手,在赵刃的齿痕旁跟着咬了一小口,“果然甜。”
两人买了一框李子上普陀寺旁的后山赏景,传闻这里美不胜收的荼蘼已经谢尽了。不过这远
离喧嚣的静谧氛围依然怡人。
“你还记得去年接到圣旨那天,你陪我在安宝寺上香吗?”姜文秀突然问。
“怎么不记得?我还要你一人得道,我鸡犬升天。”
姜文秀得意地笑,问:“现在可不算是?”
“是是是……”赵刃又拣了一颗甜李子塞进姜文秀嘴里,“我们家姜大人,随心满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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