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草寇为官/青云风26

楼主: mianzhouu (眠舟)   2024-07-15 01:28:16
来到京城一个月,姜文秀忙碌的程度也愈来愈甚。有时赵刃甚至很难判断他是否有回来过,
总要透过房中的一些细枝末节才能确认自己昨夜身旁是否有人。
这一日,赵刃于清晨惊醒,却发现姜文秀竟是彻夜未归。
赵刃起身坐在床沿,忍不住觉得自己此时就像是独守空闺的怨妇,在家中等待不见人影的丈
夫。
他枯坐了一会,睡意早已在他意识到姜文秀不在的瞬间就消散了,索性套了件轻便的外衣,
向房外走去。
大将军府的前厅不甚宽广,但后院倒是留了十足的空间作为练武场。
这里方正宽敞,一旁的兵器架上可说是十八般器械齐全,赵刃之前便来这里挨个摸了一遍。
不过他今天没有那个心情。
他手里提的仍是自黄家村就陪着他的旧钢刀,这把刀在剿匪时卷了口,来到京城后请人修好
了──姜文秀曾劝他换一把新的刀,但赵刃觉得还是旧的顺手。
他在一旁压了压腿略为活动筋骨,便提刀练了起来。
他自有一套刀法,虽然从来没有正式向谁拜师学过武,但他自创了一组套路,舞起来倒也行
云流水、遒劲有力。
想当年他俩还是半大的孩子,彼时文秀还在背书,他就自己在院子里拿着小木刀,一招一招
地学着幻想中的大侠武功──
“等你当了大官,我就是你身旁的带刀侍卫。”
赵刃停下动作,他喘着气将刀放下,颇为颓然地仰躺在地上。
晨曦沁染了天空,此时云层透出薄光,清丽柔和,但他却一丝也不觉明媚。
远不如他们在康阳县时,两人晨起睁开眼睛,窗外的天灰扑扑地一点光也没有,谁也不愿意
离开被窝,相拥著直到饿得不得不起,才恋恋不舍地下床。
赵刃出了一身汗,又躺在地上吹早风,忽而觉得身上寒沁沁的,便想着爬起身,回头却见杨
怀信往这边走来。
“大将军。”赵刃站定向他颔首。
“倒难得有人陪我这个老人一同晨练。”
杨怀信挽了挽袖子,露出精实的前臂。颇为随意地走到赵刃身边,也开始活动筋骨。
“你们来京城也好一段时日了,在这里待得还习惯吗?”杨怀信状似无意地问。
“多谢大将军照拂,”赵刃客套道:“一切都好。”
杨怀信不领情地轻笑了一声,戳穿他道:“一切都好,但不习惯,是也不是?”
赵刃静默片刻,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
他从来没有以杨则鸣、甚至将军府的恩人自居,尽管杨怀信夫妇都对他表示过感激,但赵刃
本人并不以此居功。再者,他和姜文秀来到京城,一直住在大将军府上、得到诸多照料,反
而使他觉得受了人的恩惠,有些不好意思。
如今杨怀信问他习不习惯──自然是不习惯的,但这是因为他自认与京城格格不入,与将军
府无关。
“无妨。”杨怀信对他的沉默不以为意,“老夫看得出你非池中物。那你将来又有何打算?
回县城去?”
赵刃踢踢脚下的沙子,闷声回答:“倒也不会。姜大人不回去,我就留下来。”
“那你既留在京城,也不当官,要做什么营生,可有想过?”
“……”赵刃哑口无言。他总不好说他原本想着给姜文秀养,当个吃白食的。片刻后,他答
:“杀猪吧。”
杨怀信瞠目结舌,随后放声大笑起来。笑声自他胸膛鼓震,杨怀信笑得前仰后合,好一会才
缓过来,拍拍赵刃的肩膀:“你真乃英雄也!”
虽然赵刃自知这答案有些荒唐,他也不是真心要去杀猪,但仍被笑得有些赧然。
“得空便想想吧。”杨怀信点到为止,换了个话题:“但也别急着走,府上如今都没人陪老
夫晨练了。来,舞两下我看看。”
后院杨怀信和赵刃切磋武技,杨则鸣房中,母子俩却吵得不可开交。
杨则鸣看见母亲一早亲自端来早饭,心中顿觉不妙,果不其然,才刚坐下喝了两口粥,柳氏
便又提起许家那位小姐。
她话里话外都在夸奖她是如何蕙质兰心,说著又把一盅汤推到他面前。
“尝尝看。”柳氏无视儿子早已黑沉的脸色,“晴娴特地为你炖的。”
杨则鸣敷衍地舀了一勺子空气,应声:“嗯。”
柳氏竖起眉毛,道:“喝光!人家从后半夜就忙活着给你熬汤,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叫她做的?牛不喝水也没有强按头的道理!”
柳氏和杨则鸣怒目对视,两人眼里都盛着怒气,以及几分盘算。
杨则鸣打算来个誓死不从,他今天哪怕示弱半分,按照他母亲的性子,恐怕就会直接订下这
门亲事,到时别说是按头喝水──他娘会按头逼他拜堂成亲。
而柳氏早就说尽了许晴娴的好处,现下打算再提一提她对杨则鸣的痴心与恩情,左右自己这
儿子也不是铁石心肠,总是有办法打动他的。
“唉,”柳氏软了神情,拿帕子抹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道:“这汤又没有毒,你就喝了,
给许家姑娘一个面子,不成吗?”
杨则鸣紧抿著唇,一时摸不清母亲这是演的什么套路。
早知道父亲给他的兵书就该多看几遍,最好背个滚瓜烂熟。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从前你对晴娴无意,娘虽然惋惜,也从未逼过你。你是个好的,亲事慢慢挑着就是了,何
况你和你爹说要建功立业,做父母听了这话哪有不高兴的?过去我们也都由着你,但你也十
七,是该成家了。”
“你都不知道,当时接到你失踪的消息,我们有多担心!”柳氏伸手轻捶了一下杨则鸣的肩
,提起这件事,她倒是真红了眼眶。
“那段时间要不是晴娴常来府上陪着娘,娘不知要多难受、 多煎熬。自从得知你腿伤的消
息,也是她帮着到处托关系找大夫,你现在瞧着也有起色了不是?依娘说,这腿要是治不好
,你不愿意耽误人家,那这事也就罢了。但要是治好了,你还是个好好的男儿,就和她成亲
。她对你痴心一片,你娶进家门,她也会好好照料你、料理府上的事,娘和她两个女人也有
伴嘛……你既不负了她的情意,也当让她来陪着娘,这不是大家都好吗?”
柳氏絮絮叨叨讲了一大串话,杨则鸣都默不作声,她以为自己打动了儿子的心,满怀希冀地
盯着他,却听他道:“这么说来是挺感谢她的,但可惜,我已经有了必须成亲的人了。”
柳氏瞪圆了眼睛,杨则鸣从来没和哪家姑娘来往,回京后也都在府上养伤治腿,哪来成亲的
对象?莫不是剿匪时遇到什么女子?但也没带回来啊。
柳氏只好问:“谁啊?”
杨则鸣一脸为难,道:“你说许家那个找大夫替我治腿,我不能负了她,但我在黔州落崖断
腿,是赵刃照料我、一步一步把我背下山的,这份救命的恩情也不能辜负,我得先娶他才行
。”
柳氏从震惊中回过神,听完杨则鸣的混帐话,简直想拿碗砸死他。
杨则鸣看见母亲脸上复杂的神情,继续道:“要不然许家的就做妾室吧,如此一妻一妾,母
亲再也不必烦忧了。”
“杨则鸣!”柳氏一拍桌子,起身居高临下指着他怒骂:“娘舍不得在你有伤时打你,你如
今也跪不了祠堂,但你最好别给我胡言乱语,否则等治好了腿,娘亲自打断了再帮你重接一
次!”
不仅柳氏气得两眼发黑,杨则鸣也面红耳赤,朝他母亲吼道:“若是治了腿要我对许家的以
身相许,那我宁愿当一辈子的废人也不要再看那大夫。反正这辈子就这样了,就这么烂著吧
!”
两人又是一通吼骂,此刻任何恩威并施与怀柔政策、三十六计兵法都无济于事,柳氏气得险
些掀了桌子,两人对吼后喘著粗气瞪向对方,随后柳氏一甩袖子,扭头出了杨则鸣的房间。
杨则鸣又生了半晌闷气,才自行推著轮椅出去。
他心里烦闷,又不想去其他地方又撞见母亲或其他府中下人,便下意识地往练武场去。
从他的院子到练武场有一小段距离,但这条小径清幽无人,他便慢慢转动轮子,缓缓前行。
就在练武场的院门外,他听见父亲的声音。
“对,就是这样。你学得倒快,比则鸣那小子好多了。”
“哪里。”是赵刃的声音。
杨则鸣没有露头,就这样躲在院墙外。
杨怀信夸了赵刃几句,语气落寞道:“这套刀法教给你,也不算失传了。”
“……杨则鸣的腿会治好的。”
“或许吧,若治不好也无碍,去做个文官指不定前程还好一点。”说罢,杨怀信有些自嘲地
笑了笑。他的笑声苦闷,杨则鸣心头也忍不住发涩。
赵刃的声音传来,但他或许压低了声音,模糊间杨则鸣听得有些不真切,但没一会儿杨怀信
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无妨,我是不会过继宗族子嗣的。”相比谈起杨则鸣的前程,此时他语调听起来倒坦然且
骄傲,“无论如何──他的腿好或不好,挣不挣得到前程,杨则鸣都是我唯一的儿子。”
杨则鸣以拳抵唇,这才隐忍着没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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