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草寇为官/青云风24

楼主: mianzhouu (眠舟)   2024-07-13 12:21:15
而今冰消雪融,正是倒春寒的时候。
这样天寒地冻的时节,换成平常肯定是要躲在家里懒得动弹的,黔州府外的一支队伍才正要
踏上回家的路。
这一仗到最后打得艰辛,死了许多人,但好歹是结束了。幸存的人料理了死去弟兄的后事,
尸身得到收殓,还能翻拣到的遗物也都被收了起来。
结束这一场长达数月的剿匪之旅,众人或多或少都松了一口气。
赵刃从黄家村带出来的百人只剩下十来个,都顺势交给了杨怀信,好歹是有个去处,不用再
回康阳县当有名无实的匪贼了。
姜文秀原想着先回县城,但杨怀信发话,朱昭熹在派他出来之时便有口谕,让姜文秀与赵刃
都一同去京城面圣。
杨则鸣听了自是喜不自胜,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充沛饱满了起来。几日下来,他和姜文秀也处
得不错,唯独就是若他们三人凑在一起,姜文秀和赵刃说起话来便没他什么事,只能在一旁
干看着。
幸而回程的旅途上,因着他的腿伤便和姜文秀一起待在马车里,留赵刃独自骑马吹风。
杨则鸣把握机会,偶尔试探著旁敲侧击问些关于徐二的事情,一开始还小心翼翼地,生怕惹
得对方伤心,但后来姜文秀大抵也是知道他的心思,便时常主动说起以前和徐二一起发生的
往事。
回京的旅途一路顺遂,很快就抵达了京城。
“你们也没地方去,不如来将军府吧!”杨则鸣提议,“京城的客栈可不便宜,住我们府上
多好,又方便。”
目前两人坐在马车里,杨怀信正在前头,并没听见这段对话。
“如此岂不叨扰……”姜文秀笑着提醒道:“而且小将军怎么好做大将军的主,随意邀请客
人到家中借住。”
“父亲肯定也会同意的。”杨则鸣拍拍胸脯,“他可喜欢你了,我看得出来。那句话怎么说
的?知父莫若子。”
姜文秀被杨则鸣逗得乐不可支,却见对方一头雾水。
“怎么我有说错吗?知父……嗯?”
“快别说了,被大将军听到指不定打你一顿。”
最终赵刃与姜文秀还是在将军府的侧院落了脚。
杨怀信府上只有他和妻儿一共三人,仆从杂役也不多,侧院便空着没住人,如今拿来安顿他
们倒是正好。不过这里虽然人少冷清,到底还是气派的。
将军府的院落与别家的奢华不同,少了纸醉金迷,多了几分苍郁正气。造景与摆件虽然不是
什么精致奇巧的风格,但却端方凛然,十分契合杨怀信的身分。就连平时对这些完全不感兴
趣的赵刃,虽说不出什么名堂,但一踏进这宅院便感受到其中沉稳的气息。
姜文秀和赵刃两人谢过杨怀信和柳氏,便在这西院里安顿下来。
“明日便要入宫面圣,可惜没有好点的衣服。”姜文秀正对着简陋的包袱发愁,柳氏的声音
变在屋外响起。
“两位大人可在屋中?”
姜文秀上前开门,柳氏便招呼身旁的婢女将东西抬进屋。她上前一步,向赵刃福身,道:“
方才还未好好答谢大人。则鸣都跟我说了,一切多亏了您。”
赵刃侧身避让一下,又僵硬地抬手作了一揖,回道:“都是小事。”
柳氏见他如此,倒是爽朗地笑了,原先端著的夫人仪态也顿时松快许多,“京城礼多,将军
府中倒没太多规矩,大人不必如此拘束。况且大人又是则鸣的救命恩人,自然是我们府上的
贵客,更应自在一些。”
“对了,”她继续说道,“将军说两位明日要随他面圣,唯恐二位没有合适的衣裳,就翻出
一些旧衣,委屈两位将就一下。”
姜文秀连忙谢道:“我们方才正烦恼,唯恐在御前失了仪表,多谢夫人解围。”
“姜大人客气了。”柳氏边说边向外走,“我这就回去了,不打扰两位休息。”
姜文秀送走柳氏,欣喜道:“差点要穿破布衫面圣了,这衣服送的真是及时。”
“这下你放心了吧?”赵刃转身往内室走去,“早点睡吧,真是累了。”
一切都恍如梦境一般。姜文秀站在大殿外,紧张得手心冒汗。
遥想数月前只是一纸述职折子,便让赵刃踏上征程,后来他也经历了在黔州中的种种,仿佛
一转眼间,他就来到天子殿前。但这里如此坐立难安的就只他一个。
杨怀信对这一切早就习以为常,他站姿挺拔端正,但一点也无紧张之感;赵刃则是满不在乎
──若是有得选,他压根不想来。
赵刃站在姜文秀身旁,勉强立得挺直,但心思早就飞去九霄云外。与其在这儿等著皇帝的召
见,他更情愿回黄家村抱着狗晒太阳。
“传──”
太监特有的尖细的嗓音将众人思绪拉回,他们鱼贯进入殿中,以杨怀信为首,向朱昭熹跪拜

“平身吧。”朱昭熹看上去心情大好,他将手中的御笔搁下,朝杨怀信宽慰道:“朕听闻杨
则鸣受了腿伤,昨日已经吩咐太医过去,目前情况如何?”
“多谢陛下关心,犬子一切都好,但腿伤暂无好转,恐怕……太医也是尽力而为。”
“他年轻体健,会治好的。”
“承陛下吉言。”杨怀信恭谨的神色难掩落寞。众人都心知肚明,杨则鸣断腿至今已延宕月
余,恐怕希望渺茫。
虚无的安慰多说无益,朱昭熹转移了话题:“这位想必是姜文秀?另一位是赵刃吧。”
姜文秀应声回答,赵刃趁著应答之时抬眼窥视圣颜,这才发现上位的皇帝看上去年轻得很,
与杨则鸣年岁相仿,甚至因为养尊处优,脸色更丰润年轻些。
他这一瞧就被朱昭熹抓个正著。他和赵刃对视,惊讶地发现这人竟一丝回避也无。
朱昭熹怔愣一下,身旁的大太监德佑也发现赵刃竟然直勾勾地和皇上对看,随即一甩拂尘,
大声斥喝:“大胆!”
“无妨。”他抬手制止了训斥,莫名感到一阵好笑,“你倒是稀奇。朕还没见过这么大胆的
人。”
他说完,姜文秀便有些紧张,他想要扯一扯赵刃,可两人隔得太远。正要硬著头皮向皇上谢
罪,杨怀信开口了。
“臣在外初见他也觉得是个英雄人物,胆大果敢,英武非常。”杨怀信补充道:“虽礼数不
周,但确是可用之才。”
朱昭熹本就无意治赵刃不敬之罪,便不多纠结,将话导回正题上,“朝中也该有些新人了。
传朕口谕,游骑将军杨则鸣领兵剿匪,功不可没,赏金千两;姜文秀举荐有功,即时传递军
情,又随大将军赴黔州救回游骑将军,擢升从五品户部司郎中;赵刃随军剿匪有功,封为御
前──”
“皇上。”赵刃出声。
殿内霎时落针可闻,杨怀信和姜文秀皆震惊地看向他,就连朱昭熹身边的德佑也惊愕得屏住
呼吸──且不说朱昭熹正下达口谕,即便平常也没人敢随意打断圣言。
朱昭熹虽不介怀赵刃先前的无礼,但被打断也不禁有些恼怒,看向赵刃的眼神也冷了几分。
他忍了忍,语气僵硬冰冷地问:“何事?”
赵刃直挺挺地跪下,向他叩首道:“谢谢皇上,但草民无意为官,不必封赏。”
朱昭熹不动声色地和杨怀信交换眼神,身旁的太监看赵刃的眼神则犹如看一个傻子。
“那官职便暂且压下。”朱昭熹道,“平身吧。姜文秀擢升从五品户部司郎中,赵刃剿匪有
功,赏金百两。”
众人领旨谢恩便告退了,朱昭熹把玩着杯盖,德佑小心觑着他的神色。
朱昭熹的怒气来源于赵刃的不敬,迄今为止能这样对他的,也只有朝中那些老臣。仗着自己
是两朝、三朝臣子,仗着他们世族根深柢固,就藐视皇威。
但静下心想想,赵刃的不敬源自于他的无知。赵刃不过是个没有背景、没人撑腰的普通人。
想他为自己所用,就要想办法给他来个下马威──但又不能直接治他的罪,否则日后就没理
由再用。
朱昭熹向后靠在椅背上,思索着他要怎么驯服赵刃。
另一边,姜文秀忍着心中的后怕,直到众人离了皇宫,这才着急地扯住赵刃,骂道:“你怎
么回事?”
杨怀信想劝说几句,但赵刃总归是姜文秀的人,有些问题可以留给他们自己解决。他让两人
都冷静些,寻个好说话的地方再谈,便先回府了。
姜文秀把赵刃拉到一旁,又怒道:“刚才那位是天子,是皇上。你知道他只要一句话就能让
你我人头落地吗?你竟然──”
他怕得要命,倒也不是怕丢了官职,但就是真怕赵刃好不容易活着回来,却因在御前冒犯而
丢了性命。
两人的个性也不知为何如此大相迳庭。姜文秀乐天知命,大抵也算循规蹈矩的人。赵刃便不
同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养出这身反骨,似是天不怕地不怕,到了圣上面前也全然不知畏惧。
面对姜文秀的质问,赵刃只是按住了他的肩,这动作乍看似是安抚,却也在无形之间拉开了
两人的距离。
“文秀,我实在无意当官。”
说完,赵刃长吁一口气,转身便走。身影消失在街头另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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