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Dream to DreamⅡ CH12 暗夜恶影(H)

楼主: tincta (失控的獨角獸)   2022-10-03 21:03:29
还是防爆,但......
(有逆,这样有爆雷吗?)
第十二章 暗夜恶影
  这一次过年对杜熙唯与徐懿贵两个人都相当新鲜。
  杜熙唯推掉了弟弟的邀请,只是说会在年假里找一天过去送红包给小双胞胎兄弟。徐
懿贵没有再继续他过度运转的值班,或是给自己一张机票去另一个国度。
  他们两个人老老实实的体验了一次一起去买菜、囤菜,还有一些是网购便利的冷冻即
食料理包,至少可以让他们两个人在大年初三前不会沦为外食族。
  他们甚至买了一瓶红酒。杜熙唯知道徐懿贵几乎已经不再在自己面前喝酒,除了社交
需求。他们两人都知道为什么。
  但这一次,杜熙唯在商场里拿起那瓶放在显眼处的酒瓶,他这么说:“这让我想起我
们的圣诞假期。龙虾酒──老天,那是个疯狂的主意。”
  徐懿贵看着杜熙唯的表情,仿佛在回味那些日子里如此动人心弦的欢愉,“如果你想
温习,那么……我没有什么理由反对?”
  除夕夜里,那瓶酒被放在桌上,但最后被忘在了厨房。
  
  @
  
  年初三的时候,徐懿贵带着杜熙唯,回到了那栋久违的徐宅。
  他们一起生活过,但已遭祝融,之后再重新建造的地方。
  当年的洋房已然完全变了风貌,现在的徐宅外观更加欧化,大而简洁的石材,三层楼
建筑除了原本的落地窗仍然保有那个精神,其他的窗户也不再是外推的设计,而是附加阳
台的组合。
  庭院里那株樱花树还是在那边兀自拥抱天际。
  这一天除了他们,梅令时与苏元醒也在。杜熙唯是认识苏元醒医师的,此时看到他不
禁一愣。苏元醒则是夸张的向他抬了抬眉。
  屋内的装潢与当年比起来简洁多了,而且家中显得很宽敞,阶梯也一改当年的铺张,
转变为坡度平缓的设计,对高龄者会是相当友善的环境。
  杜熙唯在徐家的客厅像是客人一样的坐下来,着实有些忐忑不安。
  杜熙唯听过徐懿贵在年间提起了他大哥徐开贵的病,让他一阵哑然。他想要说点什么
安慰的话,却总是觉得辞不达意。
  “找时间,我们一起去看看他。”最后徐懿贵说,“也不用特别说什么,就……你不
用勉强自己跟他说话,静静的坐着也好。他会懂的。”
  那个时候杜熙唯默默点头。现在的他觉得自己再怎么不擅长社交场合,也要过来坐坐

  
  徐大哥开口大部分都是对着徐懿贵,聊的其实都是工作上的事,杜熙唯静静的坐在徐
懿贵身旁,总是在喝红茶。梅令时也总是在见底的时候帮他加满。
  等到杯子已经被加到第五回合,徐开贵话锋一转,才轮到了杜熙唯,“……我听说你
之后想要当医院的研究员?”
  “是。”杜熙唯闻言放下饮到一半的杯子,把腰挺直。
  “……到时候毕业了跟我说一声。”
  “……是。”
  “看来我得好好活着,把位子站稳点,才至少能帮你一、两下。”徐开贵笑笑的,“
现在院长派跟副院长派斗得很凶啊。到时候能不能真的帮到你也要看运气。”
  徐懿贵正想开口,门铃的声音却突然响起了。
  梅令时向着徐开贵点点头,接着徐开贵起身,眼角先是看了苏元醒,而后才转向弟弟
,简单的说:“有个客人。”
  杜熙唯与徐懿贵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氛,徐懿贵开口:“我们去外面走走。”
  两人手牵着手,一起走在冬日阳光的午后。他们从侧门绕出去,穿过了草本植栽,最
后停留在那株樱花树下。
  “你觉得大哥有看到我们两个人戴着婚戒吗?”杜熙唯问。
  徐懿贵把目光从树上的枝枒移回来,落在杜熙唯的脸上,他伸手轻抚对方的脸,“就
算没有,他总有一天会看到的。”
  接着徐懿贵挽起杜熙唯的手指,在那枚今早特地戴上的指环上一吻。
  他们静静的在庭院里待了一会儿,之后便果断的决定先离开。
  夜晚已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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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之后在车上杜熙唯才后悔自己喝了太多茶,在回到市区的路上,他让徐懿贵就近
找个加油站或是便利商店的厕所先解决一下。
  “啊,那间租书店,有厕所。”杜熙唯说。
  车正好已经开到附近,徐懿贵转头看着晚上招牌未亮的店家,提醒他:“但是大年初
三没有开吧。”
  杜熙唯正要放弃,却突然想起一事,“租书店的后面是传统市场,那边有厕所。你放
我下去,我可以从巷子绕过去,很近。”
  “你确定?”徐懿贵疑惑中驱车停靠,现在是年假,所以这附近的商店大多关闭,也
不难停车。
  
  杜熙唯下车之后便往狭小的巷弄跑去,按着他的记忆和路上的指标,找到了那间不是
很明亮的厕所。
  里头散著一股并不愉快的气味,但对尿急的人来说顾不了那么多。
  意识到有人突然向自己袭来的时候,杜熙唯立刻转身,但无法扭转身高体态上的弱势
,一下子被挤到厕所的隔间里,上衣口袋中的手机就这么飞脱出去,砸在地上,向前滑出
撞上了墙壁,发出了奇异的电子哀鸣。
  来人狠狠的先把杜熙唯反压在了隔间的墙上,杜熙唯的眼镜因为脸撞到破旧的木板而
掉落,随即在被对方擒住双手时听见它被踩裂的声音。
  要破费买隐形眼镜了,杜熙唯觉得自己这种时候脑中还在想着荒唐的事,真的是要病
入膏肓了。
  如果他没有搞错,他似乎有闻到一股强力胶的味道,还有木头腐朽的霉味。
  男子又用力的强行再次扼压住杜熙唯的手,同时将冰凉的金属物抵在他颈后,“不要
乱动!我可是有刀的!”
  杜熙唯分不清楚对方的意图究竟是不是劫财,现在他身上最贵重的便是婚戒。他分神
之际,意外感觉到那蛇行的手在自己身上肆无忌惮的摩挲,最后按住丘臀揉捏。
  “……你想干嘛!”杜熙唯斥责。
  这一瞬间,对方竟已硬扯开他裤头的金属釦环,杜熙唯开始剧烈的扭动。
  男子再把刀子往他颈上顶了顶,猥亵道:“……你小心点,想死吗?乖乖的懂吧?”
  仿佛觉得对方如此瘦弱,兼之已有威吓,应该能够牵制住对方,人类都是贪生怕死的
窝囊,他得意里把手开始不规矩的钻入裤裆。
  就在此刻,杜熙唯小腿重重的往斜后方踢去。
  这一踢正好踢中会阴,男子一惊之下刀已离颈,但挨疼后便不客气的一刀捅过去,却
一下子失手重重的戳在木板夹层上,下一刻他忽然看见杜熙唯抄起酒瓶──等等他妈的哪
来的酒瓶!厕所里的铁定都是灌尿──猛然的往他头上砸过来!
  老旧隔板承受不住被重击的人往后倒压的重力,啪的一下断裂开来,男子随着断裂的
木板重重的摔在地上,瓶中的尿液顿时喷洒而出,同一时间飞出去的刀不知掉落在何处,
发出尖锐的撞击声音。
  杜熙唯有种微妙的恍惚,异样的感觉占领了他的心智……他什么都没办法想。
  此刻照理来说已经有了逃离的契机,但是杜熙唯却执著半碎而染上血迹的酒瓶,朝躺
在地上的人走去。掉在附近的手机他连看也没看。
  男子眼中染血,头部受伤,看见对方毫无犹豫的将手中的碎玻璃酒瓶刺向自己时,他
本能的去夺取,用力反推,瞬间伤人利器反转,他抓着对方的手顺势朝杜熙唯刺去!
  这下原本应该优劣逆转,但用力时男子却忽然觉得刺痛──原来这破酒瓶是两面刃,
他的手照样被尖锐的玻璃刺入,他根本来不及细想刚刚杜熙唯是怎么握下去的,此刻杜熙
唯却用着比想像中更难阻挡的蛮力向着躺在地上的他直刺而下!
  抵御杜熙唯的刺击让男子双手青筋爆凸,这时哗的一声,刚刚在冲突时被刀划伤的输
水软管裂开,倏地喷出了水来。
  一滴、两滴,而后是溃堤般的水朝着整间厕所洒落。
  “下雨了。”杜熙唯喃喃。
  但这如雨的水无法带给杜熙唯冷静,反而加深了在他胸腔里冲撞叫嚣的怒意。
  那种连滂沱雨势也洗不去的,血、污物与尿液的味道,仿佛将他带往从前,钻骨的疼
痛,刚刚在他肌肤上留下凌虐般的羞辱感,再再激起杜熙唯从来未能吐露的愤怒,他突兀
的开口:“真的有这么好玩吗?”
  “你……”遽然加重的力道让躺在地上的反抗者惊心!
  “把自己的阴茎硬塞进别人的肛门,这种畜生的行为,你自己怎么不尝一尝!下地狱
去!”
  男子惊慌之际觉得自己真的会死,他觉得杜熙唯是豁出去了,单凭握著利端而不在意
汩汩流出的血水就知道他什么都不顾了!
  利片已强行下压到他的颈部,那随着水又暖又凉流下的都不知道是谁的血,男子开始
哀求:“你……你真的杀了我,是犯杀人罪的!你不害怕吗?而且……咳咳!”有些水在
他张嘴求饶时喷了进去。
  “我告诉你,”杜熙唯笑了,手上一点力道都没减,“跟我这种人玩,就要有觉悟。
我上无老母,后继无人,我了无挂碍。”
  “不!”男子觉得利器真的刺入了喉。
  杜熙唯嗤笑,“跟我这种人玩命,告诉你,你什么,都输不起。”
  “杜熙唯!”突然一阵声音猛然传到两人耳边。
  是电话吗?杜熙唯用眼角余光瞄了那个残破的装置。真耳熟的声音,他想。
  等等,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从刚刚开始,杜熙唯就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很重要的事情。
  “杜熙唯!”
  这一次清楚多了,怎么,收讯变好了吗?还是天国近了?不对,他这种人,也算是进
地狱的吧?
  “松手。”
  刚刚叫唤自己的人竟然来到眼前,杜熙唯一愣。
  啊,原来如此。他登时明白过来,刚刚到底忘了什么。
  杜熙唯看着眼前的来人,脑中一片空白。
  “先生、咳咳、你、咳咳、救……”倒地的伤员哀求。
  对于闲杂人等完全无视,徐懿贵蹲下,任由自己被水淋到湿透,他大喝道:“松手。

  “松、呜!啊啊啊啊啊!”躺在地上的男子感觉到越发刺入的感觉,竟然当场失禁。
  “快松手!你忘了吗?你答应过我什么!在圣马莉教堂你答应了什么!”徐懿贵严厉
的大吼。
  杜熙唯在脑海里突然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说:“……从今而后无论富贵贫贱、生老病
死、顺境逆境,都相互扶持,将性命与爱彼此托付……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杜熙唯突然清醒过来。他松开手。
  “啊──”玻璃瓶瞬间滑过混混的颈子,吓得躺在地上的人大叫起来,声音甚是凄厉

  徐懿贵单手环住跪在地上恍惚的杜熙唯,把人抱在怀里向墙边拉,随即转身关掉那个
一直喷水的该死水阀。
  在这一瞬间,刚刚还躺着大声哀号的犯人突然自地上跃起,扭身就逃。
  徐懿贵管不了那么多。
  破裂的水管不再喷水,只剩水珠缓缓的从两人脸上、衣襟滴落。在场的一切在这个瞬
间全都安静下来。
  “熙唯。”徐懿贵抓住对方尚在滴血的双手,由于有玻璃碎片的疑虑不能加压止血,
他拆下领带先将出血较多的手绑缚住,并寻找最近的止血点加压。
  “熙唯?”徐懿贵又唤了声对方的名字。
  “……是你啊。”杜熙唯终于看向徐懿贵,“抱歉呐,懿贵,我把已经交付给你的部
分弄得破破烂烂的。”然后他笑,“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会再有。我保证。好吗?”
  徐懿贵半声不吭,只是止血。
  “徐懿贵,”杜熙唯郑重的叫着他的名字,被叫的人迟疑里停下动作,“我不恨你。

  徐懿贵愣住了。
  “我答应过,弄清楚的时候,要告诉你。”杜熙唯的答案一字一句清晰的流入徐懿贵
的听觉,“我不恨你。”
  几乎湿透的两人任由水珠横流肆虐,从发间,沿着脸,在伤口之外的地方滴滴答答,
一点一滴描绘出狼狈的轮廓。
  突然间杜熙唯倾身向前,摸上徐懿贵的眼角。
  “别哭。”
  徐懿贵不明白对方是怎么看出来的。他觉得浅而易见的只该是他湿透的模样。
  杜熙唯那么温柔的说:“我答应过你的事好多,所以我会努力活久一点。”他甚至又
笑了一笑,“你知道我言出必行。”
  徐懿贵凝视著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然后垂首,一瞬间回到医生的角色,重重压上仍
待止血的伤口。
  “那还用说,”徐懿贵没好气的说著,“你要是不老实,我就让你天天跪主机板。团
购买八个,你每天睡前跪一个。”
  “那只用了七个。”
  “还有一个放在枕头里。”徐懿贵指的当然是那个小三枕头。
  “……这是致命伤啊。”
  
  @
  
  “急诊相见不是太好啊。”林睿沂检查着眼前的伤员,附带伤员的家属,“……家暴
的话要告诉我。”
  “不,我只是握著酒瓶跌倒了。”
  林睿沂看着湿透的两人,他认为应该有什么事情发生,“嗯,在浴室里开趴?SM游
戏过头?”不过他并没有真的打算问下去,随即开始手上的缝合作业,“……伤口应该只
是需要缝合,也不深。”
  淋湿的人打了个喷嚏。
  “我去拿些衣服给你换。”徐懿贵说完看了林睿沂一眼,接着便走向电梯。
  “我带他到预备室那边缝。”林睿沂接手伤员。
  他们两人并不是正式挂号进医院的,而是由徐懿贵“刚好路过”了急诊这边。林睿沂
当然会给他们这个方便,不然依照程序检伤,最后可能要等上一个小时都不一定轮到有人
缝。有缝还不一定是他缝的。
  林睿沂带着工具车就定位,在缝合的时候还算认真,一言不发,杜熙唯也依旧维持着
自己一贯的沉默。
  一直到他看到杜熙唯手上的那枚戒指。那让他想起母亲与太太的手。
  他从前婚后也从不戴婚戒。觉得束缚。
  此处也无其他闲杂人等,林睿沂贸然的开口。
  “我母亲,她是个很天真的女人。她有点像你,但是又不像。她的天真是因为之前的
一切都太完美了。严格来说,她比你天真得多。她信仰人生真善美的部分,付出,爱,幸
福美满的家庭。外遇的事出现在我结婚之前,她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杜熙唯只是听,并没有看着对方,他与林睿沂两个人都看着伤口,两侧的皮肉渐渐的
被缝线拉近。
  “你能够想像吗?我爸外面有女人这件事,反而身为男生的我很快就接受了,但是我
妹并没有,因为我爸在她心里始终是最完美的存在。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认同过小三这件事
,反而归咎于我妈疑心病太重。”
  林睿沂并没有解释真正的真相是什么。
  “当她的小女儿对她说‘妈妈你说谎!’的那个时候开始,我妈就崩溃了。其实谁都
会说谎的,再年长的大人也会。我爸为了自己的尊严说谎,我妹为了自己的不能接受说谎
,在我妈的崩溃里,整个世界都在对她说谎。”
  杜熙唯此时抬起目光,看向林睿沂。
  “所以我一直相信人不能太善良,尤其不能天真,最糟的事就是有人试图去保护那种
天真。那种东西只会将人害惨,万劫不复。对我妈而言,孩子是她的一切。我们也试着付
出能够给她的一切,包括我跟女人结婚。所以有一天当信仰崩溃了,对她而言是毁天灭地
,她就几乎受不了了。”
  伤口已经缝到最末,林睿沂拉着细线准备打结,却没有再动。
  “所以我一见到像她的人,就像你,就像是我妹,就像是我前妻……出身良好,受人
喜爱,因此天真无邪,后来的我只要靠近你们这种人,越是看起来单纯,我就越想把你们
……弄坏。尤其你是跟他在一起的人,他们徐家家世复杂,天真的人是待不下去的。”
  林睿沂沉默了一会儿,才又继续手上的缝线动作,“但我发现你也许不是我想的那个
样子。”然后他把结拉紧,将手术完成。
  杜熙唯淡淡的笑一笑,他知道对方想解释的其实是很久以前在厕所里的那场对话,“
就算不是遇到你,迟早也会遇到像你这样的人,对我说一样的话。”
  林睿沂抬眉,“这是……不需要我道歉的意思?”
  “交个朋友吧,阿睿。这样叫你可以吧?”
  “欸……好喔,这次由我亲自上阵帮你缝伤口就当见面礼吧。但以后你再缝就不保证
是我亲自操刀了。其实徐懿贵又不是不能自己帮你,下次他自己……不,我想还是不要有
下次好了。”林睿沂眉眼间有微妙的笑意。
  
  @
  
  是日回到家中,因为有了伤口不能碰水,徐懿贵帮忙杜熙唯擦洗身体。两人都有些受
到惊吓,原本说好徐懿贵洗完之后便要一起早点睡,但徐懿贵从浴室出来,杜熙唯却不在
卧室里,而是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走到沙发旁,看见电视前的茶几上是他们过年买的那瓶酒。
  “你有伤口不能喝酒。”徐懿贵坐在杜熙唯身旁说。
  杜熙唯转头,看着徐懿贵,眼里没有那种熟悉的温柔,“打开它。”
  徐懿贵一怔。
  “现在。”
  杜熙唯话里带着他从没有听过的命令语气。徐懿贵起身到厨房,用刀尖划开了封口的
锡箔,将开瓶器转进酒塞,带着高脚酒杯回到客厅。
  啵的开瓶声响起,杜熙唯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倒了半杯的酒。
  而后他执起酒杯,看着红酒在灯光下的光泽,半晌才说:“……我注意到你几乎不再
喝酒。”
  徐懿贵伸手拿过酒杯,平稳的放在桌上。
  “是的。”
  “你可以喝的。”杜熙唯说。
  “事实上……我……”徐懿贵吸气,“是的,我害怕那个时候的自己。我后悔自己的
意志力如此薄弱。那天晚上,我确实有点醉,但我觉得我还是能够控制自己……但我错了
。我冲动而失控,我嫉妒……我破坏了一切。我是个罪犯。”
  杜熙唯并没有打算说些什么来减轻对方的自责。那是他该承担的。
  “我甚至希望你能够惩罚我,好让我降低罪恶感。”
  他知道必须是如今,两个人拥有足够的信赖、承诺与时间,徐懿贵才能当着他的面,
亲口说出这些话。
  那是他的裂痕。也是他自己的。
  他曾经面对它而无所适从,无能为力。但是现在的他们,或许能够试试看。尽管只是
试试看而已。
  杜熙唯开口:“面对那件事,对我们两个都是很艰难的……在那些所谓正常人的心里
,我应该要恨你直到老死,而你应该要愧疚到永远自责,假如你还有良心的话。至少该是
恶有恶报。”
  徐懿贵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段话。
  这时杜熙唯笑了,微微的牵动嘴角,仿佛这一晚丢失的温柔回到了他的灵魂之中。他
慢慢的转开目光,注视著墙上深夜时分仍规律前进的秒针。
  “你知道吗?这世界上的人们是那么急于替自己找一个位置,所以更急着替别人找个
位置。他们一旦有了自己的伤口,就用自己的疤痕作为依据,把你划分成好几块……最后
都归纳成几种可能,像他们的,或是必须矫正成不像他们的。
  “他们是那么关心你应该恨谁,绝不可以原谅谁,却从不在意你的生命经历里曾经依
靠什么而活到这一刻,就为了这一刻,有着什么枷锁……”杜熙唯把之前游离的眼神转回
来,凝视著徐懿贵,“尤其是无视于你的爱何去何从。最后剩下的,用来代表你的故事的
形容词贫乏但是残酷得可怕──‘不可能’、‘恶心’、‘有病’……
  “我得承认,如果不是后来明白过来,究竟自己的爱是什么样子,如果不是我曾经死
过一次又活过来……我们之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生命是如此矛盾。或许别人很容易界定我们的对错是非,但是他们也只是别人。我
们承受生命的那些重量,而后我们生活……”
  杜熙唯执杯说著,杯中之物是如此之轻,又如此之重,“你听着,错误与爱如果同时
存在……”
  他赤裸裸的直视著徐懿贵。
  “……那么就让它们同时存在。”
  说罢,杜熙唯仰头喝干杯中红酒,将含住的最后一口酒,对着徐懿贵的唇灌下去。
  徐懿贵张口,半口的酒沿着情人的口灌入自己嘴中,另外半口沿着嘴角一直滑落,浸
湿他睡衣的前襟。
  杜熙唯直接跨坐到徐懿贵身上,一反常态的、有些粗鲁的用未受伤的手拉住徐懿贵的
头发,强迫对方仰起头来看他。
  然后杜熙唯深吻对方。
  徐懿贵回应着那份疯狂,连同他自己的。
  两人转瞬在沙发上深陷欲望,没有任何人能够隐藏性器的勃起。
  徐懿贵在吻中断断续续的说:“听着,你一定要、一定要上我……一定要。”
  杜熙唯停下吻,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去床上。”
  
  用舌尖舔吮,用指尖抚慰、扩张,那种深入、深入又深入的感觉,就像是这样吗?
  杜熙唯压着徐懿贵敞开的大腿,他感觉到徐懿贵腰部迎合的扭动,他知道徐懿贵在激
情里呻吟,他隐约明白徐懿贵撑住了他的手肘,让他的伤口不被拉扯。
  杜熙唯的性器在徐懿贵身体里跳动,那一刻他看向徐懿贵,徐懿贵亦是凝视着他。
  很多年前徐懿贵曾经问过他,他想要哪一种?
  这一次他选了另外一种。
  另一种快乐,不是另一种伤害。
  
  杜熙唯闭起眼睛,又睁开,看着躺在床上因为欲望而脸色潮红未消的伴侣。杜熙唯触
摸对方的脸,直到对方注视他。
  “徐懿贵,说你爱我。”
  徐懿贵几次张口,但没说话,仿佛在准备什么。
  最后说出来的,却不是预期中的。
  “我几乎不曾提过我的家人。”徐懿贵坐起身,上身赤裸,仅用棉被包裹自己。
  杜熙唯只来得及穿回内裤,就在他身侧坐下,恍惚里想起林睿沂说徐家家世复杂,而
他确实天真的未曾多想。
  “你曾在很久以前当过徐家的管家,那座宅院太大,大到需要许多人管理,乘载的担
子也太重,重到我觉得……烧了也好。
  “从前维护的经济来源是徐家历代的一笔基金,谁住在那个老家,就要负责修缮、维
护家族事业。我好像也不曾跟你提过我本家的事业,基本上是医材,包含中、西医。老家
烧了之后,我与家中明说无意继承这些,最后是我姐姐接手事业运作与老宅的地,但她也
没有再重建。”徐懿贵笑笑,却不怎么有温度,“毕竟除了我以外,根本没有人长住在台
湾……一直到我大哥后来再回来定居。
  “我们家是一盘散沙。我父母长年不和,几乎在我出生之后就貌合神离。但他们当然
不会离婚,因为我们家族从不离婚。我父亲长年在外摄影,我母亲则干脆旅居国外,尤其
是她知道了我爸在外还有一个私生子之后。徐央贵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我母亲讨厌这个
家里所有姓徐的男人,所以她只带走了我姐,而将我们都留在台湾。但是她要面子,属于
徐家正宫的威严。”
  讲到这里,徐懿贵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什么,“这里头的每个人看起来都很正常,
但其实没有一个是正常的……或许我大哥勉强算是最正常的吧,可我觉得他太……太常牺
牲自己了。那其实也是一种病。这个家里太多不正常的人凑在一起了,只有一些特殊的人
才待得下去,比如梅令时。在这个家里做一件事情要得到两个人的同意,尤其是彼此仇恨
的两个人的同意,可以说是非常难,但他做得到。”
  杜熙唯觉得自己很靠近那个当年没有弄清楚的真相了,“梅先生曾告诉我,那天你的
失控可能与他有关。”
  “是的……我曾目睹那个混蛋……”徐懿贵想了许久,他想找到一个够隐晦、够婉转
的词,让这件事听起来不那么血淋淋,但他发现这种假性糖衣才是对人的凌迟,在真相之
前,所有的形容词都虚假而暴力,“他威胁梅令时,如果不为他提供性服务,他就将我二
哥滥用药物的事情说出去。”
  杜熙唯注意到徐懿贵的用词,不是上床而是性服务。他觉得自己的金鱼脑算是懂了当
初那些事的前因后果。
  将事情串联起来之后,杜熙唯原本以为自己会有些情绪波动,但是现在的自己却仍能
感觉到几分平静。
  不是因为遗忘,而是因为生命曾经的动荡不再像是怪兽一样的追杀他。他对着那只靠
近的兽招了招手,摸了摸牠的毛,而后轻轻的对牠说:去吧。
  去吧。不是离开。只是让牠去到牠的位置。仅此而已。
  徐懿贵看着闭上眼又睁开眼的杜熙唯,喉咙干渴,但没有动摇,“我说了这么多,我
只是想说……我……我……”
  徐懿贵不擅长解释,因为他的生命历程几乎不存在这件事,这点他跟杜熙唯有点类似
。不过有个地方不一样,杜熙唯有时候保护不了自己,但他可以。而他为他心疼,他只是
想好好对他说……
  “我爱你。”
  “我爱你。”
  几乎是那一瞬间,徐懿贵看见杜熙唯再一次张唇,两个人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那是世间最肤浅也最实际的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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