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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kxi (今晚打老虎)
2021-10-13 05:26:1031 可爱
他们又去了学校山下那间水饺店,因为蒋舟想吃。
离开研究室前,蒋舟把陈螳螂用来装咖啡豆的空置玻璃罐借来,帮桌上的两朵玫瑰换到新
的住所,虽然稍嫌不搭调,但也好过原先的宝特瓶。
只是瓶口宽阔,两支玫瑰难以靠拢,蒋舟坐着,上半身贴在桌面,俯低身体小心摆弄,找
寻能让它们傍著彼此相扶站好的平衡点。试探重心时,感到花的相处和人很像,两个人的
麻烦总是比一个人还多一些。
认真说来,他自认不算是一个喜欢花的人,他更习惯花草与根相连,扎地原生的时候。若
要圈养它们点缀日常,比起花,他更青睐没有明确保存期限的东西,例如表,威士忌,雕
塑或是书。置在身边静静观察它们温润不易察觉的变化,一起消磨时光。
人也是,被时间打磨过的,合起来比较不痛。
所以对于花的必然败坏,他称不上讨厌,也不能说喜欢,可是,若不是花的青春短暂,他
就没机会经由开始失色的玫瑰看见一个人等待的模样。
无意秤量别人内心,却能清晰地想像出张纬峰既忍耐,又耐心,不卖弄心情,独自一人正
经安静地待在研究室里的样子。
但这也只是蒋舟的想像。如果张纬峰自己不说,那他便不特意去为对方时而看起来闷闷不
乐的蹙眉,或不经意朝自己投来的期待目光冠上意义。
只不过,面前再看几眼就会枯蔫的花,却好像在抱怨他来得太晚,说有的事情只会发生一
次,不能倒转,也不会重现,燃尽就灭。
但他又不是新来的,用不着一个刚过二十一岁的人教他把握韶华。他清楚知道即使把握,
世事也不一定尽随人意。
他不自觉伸手去拉玫瑰花上其中一片萎缩了一角的花瓣,被他这么一碰,好不容易站稳的
两支玫瑰又各自倒向瓶壁,没有体面太久,分回一人一边岔得老远的样子。
蒋舟小小地“啊”了一声,怪自己的手不经脑袋就肆乱。
怕已经开到尾声的两支玫瑰经不起更多的不温柔对待,他决定把两支花拨到一起,让它们
并排斜躺,不再刁难。而那片枯谢一角的花瓣,他把它摘掉,顺手丢进瓶子里。
花瓣很轻,落下时没有激起波荡,弯弯地贴在水平面上,像个浅盘,或一艘静止不前的小
船,像它是自然落下的,与蒋舟无关。
蒋舟把花推到桌子中央,离窗远一点,不会晒伤。挪动时那片花瓣渗水沈到了底部,他不
再留意花的事情,没等张纬峰下课,一个人先下了山。
张纬峰踏出校门时天空正准备暗下,大部分学生一天的课都和日光一样会在这时候收结,
准备下山的人很多,车子也多,他沿路超车,塞在衣领里的围巾让他感觉不到入夜降温的
冷,他扭转油门,成为这一批下课学生里最先抵达山下的人。
蒋舟早早就到了水饺店占位坐下,想起之前也有过几分相似的情景,不过当时是午夜。
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刚刚过度解读那两支玫瑰的心情,还是黄昏急遽的光线变化让人特别容
易意识到时光流逝,他开始觉得等待很闷。
离张纬峰出现还要一阵子,他把东西放著,跟店员打了招呼后走到店外透气,他站得很边
,脚尖悬空在人行道和马路之间的梯阶差,让尖峰时段密集往来的人车稀释独占一张桌的
空旷感。
天色完全暗下后,时间便模糊起来。飞去柏林的长途飞机上,机组员依照目的地的时间控
制机舱何时熄灯,帮助旅客在飞行途中适应新的时区,但他不好骗,抵达柏林的第三天还
在调整时差。
但调完了时差,他很快就融入陌生的城市,加上通讯软件的隔绝,让他产生了仿佛自己已
经在这里生活很久了的幻觉。但一个寒假加上三个礼拜的时间不够他忘记前世,当他回到
台湾走出机场时,又矛盾地错觉自己从没有离开过。
蒋舟的思绪跟着面前流动的车子飞闪,一会跳到寒假前的校园,一会又跳到他在柏林短租
的小房子,等一道长影子停在他旁边,蒋舟抬头,看到头发被安全帽压得有点变形的张纬
峰。
“怎么先下山了。”张纬峰问他:“你一直在外面等?”
“躲下课人潮。”蒋舟看一眼手上的表,找回时间,“你提早下课?”
“没,准时下课。”
两人进门,蒋舟带张纬峰到角落一张四人桌坐下。
蒋舟似乎早就想好要点什么了,坐下后拿起菜单马上就开始画,画完把菜单推到张纬峰面
前。
张纬峰边看菜单边脱外套,他的围巾塞在外套里,这时抽出来歪七扭八地,仿佛刚和人打
完一架。“你很饿?”张纬峰看蒋舟画了二十五颗水饺,又画了一碗紫菜汤,超出他印象
中蒋舟的食量。
“我今天还没吃。”
“整天都没吃?”张纬峰从蒋舟手中抽走笔,快速写上二十颗水饺跟一碗汤,“你这样.
.....”张纬峰将写好的菜单交给经过的店员,然后视线转回蒋舟脸上。
“......当然会饿。”张纬峰说。他本来想说的是这样很不健康。
张纬峰低头,下巴收在围巾里,质地柔软的围巾托著棱角分明的锋利五官,蒋舟觉得张纬
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但也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同。发型没有太大变化,穿着打扮的
风格也没变,连围巾的围法也是。
张纬峰戴围巾都用最简单的围法,缠两圈交叉一个结后固定,从不变花样,蒋舟看着张纬
峰歪一边的围巾,纳闷到底是什么不一样了。
张纬峰也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两人不说话看着对方,直到店员送来一碗酸辣汤,摆在两
人中间。
蒋舟看张纬峰没动那碗汤,问:“不是你点的?”
张纬峰刚刚听到蒋舟整天没吃东西就赶快画了几样,也忘记自己点了什么,他缓了半拍回
想,才把酸辣汤端到自己面前,起身拿了两份餐具。
放下餐具时他问:“要帮你拿水饺酱吗?”
蒋舟说他自己去装,但当他看见张纬峰调了合乎自己口味的酱料时,又反悔地跟张纬峰说
他也要。
张纬峰不认真地瞪了眼蒋舟,瞪完乖乖巧巧地去帮蒋舟装酱。当然不是巧合,他记下了蒋
舟的喜好。
等张纬峰坐下,蒋舟把张纬峰装回来的酱料移到自己面前:“上次来好像也是跟你。”
“那之后没来过?”
“没有。”
张纬峰也说:“我也是。”他把围巾脱掉,对折两次搁在背包上。
蒋舟的汤也来了,两人一边喝汤一边说话。张纬峰整个寒假都待在外婆家,蒋舟整个寒假
都没有离开柏林。
张纬峰问他:“你家不过年吗?”
蒋舟说祖辈都不在了,从那之后就没有和其他亲戚一起过年的习惯,也没有什么过节的礼
俗传统,只简单订餐厅吃个饭。
今年年前他的小阿姨开刀没有人照顾,爸妈过去陪她,他顺势订了机票出国,没去凑热闹
。
“严重吗?”
“很小的手术。”蒋舟说,“但她们年纪差一轮,所以我妈现在还是习惯把我阿姨当小孩
子照顾。”
蒋舟点比较多,但吃得反而比张纬峰快,蒋舟似乎很喜欢饭团或水饺这种料混好包在一起
的食物,并且相反地几乎不吃带骨的东西,讨厌挑鱼刺。
张纬峰没有问蒋舟为什么突然跑去国外,还有他经常这样吗,寒假期间张纬峰反复思考这
些问题,却不想直接问他。
蒋舟的酱料沾完了,他举著一颗水饺问:“借我沾你的?介意吗?”
“你用。”张纬峰把自己的酱料碟推到中间,“你喜欢吃润饼吗?”
“嗯?喜欢。”
“水煎包?”
“不一定。”
“三明治?”
“不差。”
“寿司?”
“喜欢。”
“咖哩饭?”
“干嘛突然调查我的喜好?”蒋舟截断张纬峰没头没脑的问答。
盘子已经空了,蒋舟放下筷子喝汤。
张纬峰这时说:“柏林长什么样子?”
蒋舟想了想,然后找出一张照片,传给张纬峰。
“看手机。”
张纬峰拿出手机,蒋舟传来了一张两只天鹅在湖面上,把头埋在翅膀里睡觉的照片。
“天鹅?”
湖面如镜,映出天上的云,光很柔,两只天鹅身边的水波镀著暖金色。
“我回来的前一天早上五点在湖边看到的。”蒋舟淡淡地说:“其他天鹅都在岸边睡,只
有这两只睡在水上。”
这就是柏林?张纬峰觉得蒋舟才更没头没脑。
“所以,你一大早去湖边,为了看天鹅?”
“我去康德大街吃东西,路过这里。”
“康德是那个康德?”
“有念过?”
“听过他的道德形上学。”
“那你有发现形上学拆字来看就是“后设物理学”吗?”物理是Physics,形上学是
Metaphysics,形上学是物理之后的事情。
“发现过。”不止英文,张纬峰举出易经也有类似的概念,“形而上是道,形而下是器。
”
蒋舟讶异却又不十分讶异,“你到底比别人多读了多少东西?”
张纬峰难得地有点不好意思,感觉自己这样卖弄很俗,但这些话他也不常跟别人说。
“不是读的,以前我爷爷跟我讲的。”
“教你书法的爷爷?”
“嗯。”张纬峰边思索边用筷子拨弄盘子上的酱油,“他让我打了很久的基础,很八股地
叫我要先利其器才求其道。”
“听起来你爷爷是个学识渊博的人。”
张纬峰摇头,“他没读书,只会写字。”因为这样,他爸不信爷爷那一套,说那只是为了
隐藏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懂,“但我基础练得差不多之后,反而不练字了。”
“基础要练多久?”
“我从小学三年级练到大概国中毕业。”
“你爷爷好严格。”
“有时候是有一点。”张纬峰缓缓扭了一下肩膀,“但除了他,没别的人会教我事情。”
“你的字很好看。”蒋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过,“没有白练。”
这样的称赞张纬峰从小到大听过很多遍,书法教室的客人也常常会在爷爷面前称赞他,但
爷爷只会谦谦地回说还好,还可以,从来不会一起称赞他。
“谢谢。天鹅后来怎么了?”
“没怎么样,就这样睡觉。”
“......你看天鹅的时候在想什么。”
“......在想天鹅会不会装睡。”蒋舟认真问:“你觉得会吗?”
“......我只知道动物跟人一样会做梦。”
“真的?”
“嗯,哺乳类都会做梦。”
“会梦到什么?”
“这我哪知道。”张纬峰莫名其妙说。
“我很少做梦。”蒋舟说。
两人搭聊著不怎么重要的事情一面吃完晚餐,离开前要付帐时,店员说他们的帐已经结了
。
两人都没付,谁结的?两人纳闷,向店员确认是他们这桌没错。
收银的店员看他们这副样子也担心自己弄错,叫来同事交头接耳一番后说:“老板说要请
你们。”
店家请客,面前两位顾客应该开心,却不见他们的表情有任何欣喜的迹象。
蒋舟本来打算请客,当作补偿研究室里那两支玫瑰的孤零,没想到有人替他结了。虽然不
在预料之中,但总归而言张纬峰没出到钱就好。
蒋舟收起钱包,说:“那走吧。”
他领头离开店里,走出店门才发现张纬峰没出来,一回头,看见张纬峰还站在收银台前正
在数钱。
干嘛这样,蒋舟不可思议地看着。
不知道该说张纬峰出乎意料地会计较这种事,还是要说他出乎意料地可爱。
等待发票时,张纬峰往外看了一眼,目光跟蒋舟对上后马上不自在地闪开。
蒋舟顿时觉得面前的人,介于成熟和青涩之间,离熟透差一点,正是最招鸟兽叼食的时候
。
张纬峰走出来时皱着眉头,对蒋舟讷讷低语:“笑什么。”
蒋舟送的围巾松松搭在张纬峰脖子上,还没围上,所以张纬峰没办法把脸藏进去,被盯得
尴尬的表情毕露无遗,他又说一次你不要笑了,同时往前多走一步,意思像是如果蒋舟再
笑他就要做些什么了。
而藉著这个距离,蒋舟起手,拉住张纬峰的围巾两摆。“蹲低一点,你太高了。”他拉着
围巾往下扯,让张纬峰低下身。张纬峰看着蒋舟的脸,但又因太近了而撇开,转而看向蒋
舟的手。
蒋舟的手绕过他的头,在他的胸口穿绕。蒋舟帮他打了一个米兰结,打完了说:“这样比
较好看。”
张纬峰重新站直,低头看自己脖子上的花俏打法,感觉蒋舟帮他围围巾时缠的不是围巾,
而是自己的五脏六腑。
“你现在要去哪?回去?”蒋舟笑笑地问,似乎心情很好。
“你要怎么回去?还是你想去哪里?”
蒋舟沈思了一会,懒懒地掏出手机,“我看看有没有公共汽车可以搭回去。”
张纬峰看蒋舟找了一会才查到公共汽车班次,感觉并不熟练。
找到以后,蒋舟说:“那我去公共汽车站。”
“哪一个?我陪你去。”
“要上学校的山路口的那一个。”
他们一起走回上山的路口,沿路又聊了一会。两个人走得很慢,张纬峰是为了拖长时间,
蒋舟则是不讨厌投机的对话。
到达公共汽车站时,蒋舟准备搭的那班车刚巧快到了。
快要分别,张纬峰还是说不出,他很想他。蒋舟无预兆地从他的面前消失,又极其自然若
无其事地回到他的生活。
看着公共汽车即将进站的字样,他仍无从表白。
蒋舟面朝车来的方向,等著向公共汽车招手。
然后他听见张纬峰在背后说:“下次教我。”
蒋舟仰头,说:“什么?”
“这个。”张纬峰指著脖子上的围巾。
“学什么。”蒋舟一笑,“都春天了,还戴什么围巾。”说完车便来了。
张纬峰目送车子开走,脖子被围巾温暖,心却空落起来,整个寒假的心理建设,因公共汽车离
去的背影马上塌陷了一块,难以知道是因为喜欢一个难以捉摸的人所以心情也容易反复无
常,还是这件事本来就是这样。
隔天起的连续几天蒋舟都有来学校,他问张纬峰研究室里玫瑰是不是该收了,然后他们一
起扔了花,把借来的罐子放回陈螳螂的办公室,在系办门口遇到了大一学弟董新辰。
董新辰见到蒋舟又叫又跳,说好想他。
蒋舟回他:“这么想开学?”
“下个月系烤你要不要来。”董新辰问蒋舟,问完也没忽略一旁的张纬峰:“学长你也一
起来啊。”
“我没空。”蒋舟说。
“我也没空。”张纬峰也说。
“喂你们,我根本还没讲哪天。”
这时刚上完课回来的陈螳螂经过他们面前,原只是被董新辰的哀嚎的声音吸引了一下目光
,一发现蒋舟在场立马停下脚步,“丹丹,正好有事找你。”
陈螳螂手指勾了勾叫蒋舟跟他去办公室,留下张纬峰和董新辰。
“你跟大学长一起来嘛。”董新辰还不放弃。
“如果他去,我们就去。”蒋舟不在,张纬峰偷渡文字绑定关系。
“那你说服他,拜托,交给你了。”
“再看看。”张纬峰打马虎。
蒋舟从陈螳螂那里得到了新的业务,加上要开始准备论文研讨会发表的事情,自他从柏林
回来以后经常待在研究室,但张纬峰这边却因为物理系的专题,反而能去研究室的时间变
少了。
即使零碎,张纬峰仍不厌烦实验室到人文大楼的距离,往返不腻。天气在某天下了一场大
雨之后开始回温,那天之后他就不戴围巾了。
陈螳螂在校外接了一个文化顾问的工作,没知会蒋舟就把蒋舟的资料报过去,给了蒋舟一
个助理职。
蒋舟给张纬峰看复印的工作合约上,陈螳螂帮他盗签的名字,舟字少了一点。
“蒋丹。”张纬峰憋笑念出来。
“写错就算了,字还丑。”蒋舟无奈,“真希望是你的字。”
“蒋舟。”张纬峰忽然好奇一件事,也不是忽然,只是没有问过。
“嗯?”
“你的名字是谁取?”
蒋舟把那张复印合约书夹回文件夹,“我爷爷跟奶奶一起取的,我爸妈也喜欢,就用了。
”
蒋舟找来一张废纸,在纸的边角直书写下“止舟”两字。“这是‘前’的异体字,我爷爷
是国文老师,因为这个就取了舟字。”
“站在舟上?”
“嗯,他们觉得意象很好。”要他想去哪就去哪,不费力也能往前。
“难怪你懒。”张纬峰也在那张纸的空白处写了止舟二字,楷书,止舟二字被他写得端正
大气,虽然蒋舟的字也不难看,但放在一起时,张纬峰的字明显比例匀称许多,而且有股
笔劲。
“你有没有认识英文好的人,也不用太好,主要要有时间能配合阅读大量的英文资料,也
能接受急件的。”
“要干嘛的?”
蒋舟比了比手下的资料夹,里面是顾问工作的资料。“有人问我有没有英文好的大学生有
空帮忙。”
很有空又英文好的,张纬峰脑中马上出现一个人选,虽然个性不算好相处,但正事都会中
规中矩地完成。
不过,相较蒋舟只是风格惬意,实际上并不懒惰,他想到的那个人可是真正身体力行奉行
著不费力过日子的生活方式,可能不会答应。
但问一问也无妨,张纬峰说:“不是大学生可以吗?”
奇蹟的是沈淯青一听说有报酬就答应了,沈淯青正愁钱换床,听到这工作可以在花店做,
马上就说好。
蒋舟听说之后问:“是你那个开花店的朋友?”
“嗯,我高中同学。”张纬峰把沈淯青的mail和line帐号传给蒋舟。
蒋舟加了张纬峰传过来的line帐号,叫“Yu”,头贴是一双黝黑的手拿着一束捧花,画质
很差。
“你们是高中同学,但他现在在开花店?”
“他没升学,花店是他从他妈妈那边接过来的。”
“他家花店在哪?有店名?”
“没有店名,你想去?”
“免费拿了人家好几次的花,有机会也该光顾一下。”蒋舟笑瞇瞇说,把“Yu”加进顾问
工作的群组。
“我过几天会去找他,如果刚好又有花的话......你还想要吗?”张纬峰试探。
话这么说,但其实他已经跟沈淯青先订花了。
蒋舟听他这么问,没作声。
所有花里头,他只偏心玫瑰。玫瑰让他想起在自己还没来到这个世界以前有人就开始爱他
。只要想起这件事,无论时地,他都能随时回到那片没有荆棘的后院。
张纬峰静静等待,一会,蒋舟带着笑说:“可有可无,不过,你带着玫瑰来学校的样子很
可爱。”
虽然在笑,但笑的同时,眼睛里的笑意却慢慢被什么朦胧,漾著其他情绪。
可有可无,也很可爱。让人无法把握,未来有一天,他会不会无可避免地在想起有人爱他
时,也会想起正经地带着玫瑰出现的张纬峰。
他尚不知道有没有那一天,也不想默认那时自己会是什么心情,只知道面前的单纯纯粹很
少见,忍不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这份特别开个特殊通道。
回答的前一刻,他还是没找出张纬峰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但就是不一样了。
因为蒋舟这句话,所以张纬峰到花店时很开心。他从没想过可爱能用在自己身上。可爱,
他反刍可爱里的可字,又不断想那个爱字,可以爱。蒋舟说可爱。
沈淯青在张纬峰到花店以前就把花包好了,为了节省耗材支出,他用手边的英文报纸当包
材,也用来铺垫他自己或跟李以正的每一餐。
他现在有四份收入,一是饭店帐上名为绿化费的固定费用,二是张纬峰跟他买花,三是张
纬峰介绍的英文打工,四来自慕生理发店。
慕生老板无聊时会叫沈淯青过去帮忙,起初没说有报酬,叫了好几次沈淯青都不来,直到
他和沈淯青提出时薪,还说慕生里面一些用不到的花器或木板他都可以带走,讲了之后,
沈淯青才去。
不过那些大叶子的照顾方法跟鲜花完全不是一回事,沈淯青很多事都要慕生老板教,慕生
老板虽然说话不客气,可养盆栽很有一套,沈淯青不知不觉也从中学了不少。
慕生店址僻静,客人都是常客,有男有女。慕生老板说沈淯青想的话也可以在这里打花店
的广告,但沈淯青既没名片,也没有经营社群,想不到能怎么打广告。
慕生老板听了受不了地说,“店开在这种地方还不想办法生存,以为钱会从天上掉下来?
”
沈淯青正在擦一种葛类,它的叶片上有像泼倒的牛奶一样的不规则斑纹,是慕生这里拥有
最多的一种品种。
慕生老板说他的恋人有白斑症,很丑又很漂亮,养这个会想起那个人。
很丑又很漂亮,沈淯青不理解,对他而言花只有完好的跟受损的,新鲜和不新鲜的,养份
好和不好的,没有又丑又漂亮的。但慕生的老板说,因为连对方的缺点也一起喜欢,所以
丑起来也很漂亮。
沈淯青听到时想了一下,一时想不到李以正有什么缺点。
沈淯青低头擦叶子,慕生老板刚剪完一个客人,正在扫地。
扫到一半,他看着沈淯青久没整理的头发,突然提议:“帮你剪头发好不好,长死了。”
“不要。”
“免费帮你剪。”
“不要。”
“好啦。”
“不要。”
“你不让我剪,今天就不让你出这个门。”
沈淯青抬头看着慕生老板。
“我是说真的。”慕生老板说,并从围裙口袋拿出剪刀在空中空剪了几下,“放心,不会
跟你乱剪,擦完那盆过来坐着。”
沈淯青看得出他是认真的。其实他也不是真的抗拒剪头发,许久没整理了,剪一剪也好,
于是擦完就真的过去理发椅坐下。
当慕生老板在一旁准备工具时,他拿出手机开始打字。
慕生的老板站在他后面正大光明地看他传讯息,“剪头发还要跟人报备?”
“......不用你管。”
慕生老板只帮沈淯青修了一点点长度,后头抓起来仍能扎个小马尾,遮眼的浏海顺着脸型
修剪,让它自然往两旁散。
改变不大,但看上去舒服清爽许多。
“你头发很软。”
“嗯。”
“头发软的人心也很容易软。”慕生老板说,“小心喔。”
“喔。”
“你是不是不信。”
“嗯。”
“不信也好。”
慕生老板拿起吹风机,把黏在沈淯青脸上的碎发段吹掉。沈淯青闭着眼睛。他一点都不觉
得自己是个心软的人,即使有,现在也只用在李以正身上。那就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