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部:1977,六月
最后四天,一些袜子,一张照片,喷嚏,一张纸条,一份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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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下午。
这感觉就像是蛞蝓一样。就好像有蛞蝓在他的鼻孔里。也可能是只有一只蛞蝓,轮流在两
个鼻孔之间穿梭。这是最糟的部份,蛞蝓鼻孔的变换。雷木思已经开始一边把头向着一侧
倾斜一边写他的作文了。并不令人意外的是,这已经严重扭曲他的肩颈,但鼻孔里的蛞蝓
只差一步就要移动到另外一边了。他可以感觉得到。此刻它就快要晃到另外一个最后能够
让他小心翼翼地把头往另外一边倾斜的位置,然后再开始一次一整段流程。这整个过程都
极力地在诱惑着他把作文的题目改掉并且改写一篇令人信服并且文情并茂的长篇大论,来
描述这个主题,巫师究竟为什么可以把人变成雪貂,或是用一个简单的挥和弹就让他们跳
著像蜘蛛一样的舞,然而,却似乎无法实际上发展出点什么东西来治愈该死的感冒。很显
然的,一定是有人搞不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
当然,假设雷木思有像他往常一样事先写好他七吋长的羊皮纸作文(他的最后七吋!他学
术生涯的最后七吋!)的话,这一切都不会是什么麻烦事:通常他是会习惯提早个七天左
右。这会让他还有时间可以边生著病边修掉一些瞎七八糟的东西,确保所有的句子都合理
地排好队型,而没有陷入异常标点符号的泥淖,或者,最恐怖的,还会变成片断句或连写
句 [1]。通常雷木思本来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更不用说他还有好几天的空闲时间。可是
他却没有。有一个原因,一个明确的原因。它闻起来像狗,而且它有一个名字。这个名字
并不令人意外,叫做天狼星.布莱克。
并不是说他们花了比平常更多的时间待在一起;只是基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他们待在一
起的时间变得比以前更无助于完成作业了。其中包括一些小小的改变,以往的“天狼星,
请不要在我的头发里面放果酱,让我好好写这个,”变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天狼
星,请不要…”然后渐渐减弱,变得模糊不清,然后接着就这样丢失了所有的动力。
这整件事情都太傻了。非常、非常傻,傻到雷木思必须有意识地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它,然
而,这却非常困难,因为显然有一部份的他——他自己坚决反对的那一部份——无时无刻
都想要去想。他可以坐在教室里,真诚地为一堂关于有感染力的出版物的制作技巧的课程
而着迷,然后突然间教授就会随机说出某个比方说是“篱笆”之类的不幸的词汇,紧接着
雷木思就会没来由地感到头昏眼花并丧失所有的专注力,一直要等到他不知怎地把天狼星
弄到某个楼梯间吻他好一阵子之后,他才能够好好的把他的一整天过完。这一点都不合逻
辑。接吻!他人的舌头!唾液、有失体统的声音、狗味!传染病!这些东西怎么可能会吸
引人?这么长时间这样靠近天狼星的脸,让他很不舒服地不断察觉到天狼星的毛孔、唾液
发出来的咂咂声、还有他下巴上的斑点,更不用说他可怕地意识到他自己的斑点、声音,
还有那些碍事的头发。然而他们仍然在持续地这么做。他们应该为他们肉体令人作呕的存
在而被逮捕才对。
如果天狼星现在人在这里的话,雷木思得要吻他才能停止去想他有多恶心。
黏液集中在他的鼻孔里,事实上没有显露出任何做出关键转变的征兆。雷木思发出了一个
挫败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喏”——然后把他的额头轻轻地靠在桌上。
某个人开口说话了,“在用功吗?”
雷木思的胃好像飞到了眼珠的位置。等到他平复之后,他尽可能平静地说,“你害我的脑
细胞死光了。”
“这是我听过别人对我说过最动听的话。”
“这不应该是。走开。我是又黏又脏的烂尸体。”
天狼星似乎并没有领略“又黏又脏的烂尸体”的言外之意,他在雷木思的身旁坐下。雷木
思的鼻子每次呼吸的时候都会发出吁、吁的声音。天狼星的每个呼吸都呼、呼地呼在雷木
思的脖子上。雷木思在吐得满地都是和感觉相当愉快之间感到左右为难。如果这就是所谓
跟某个人谈恋爱的意思的话,那么,雷木思觉得害怕极了。基于某种原因,任凭所有的吁
来吁去、呼来呼去、鼻子里的蛞蝓、还有病菌的交流,人们持续地相爱并繁衍并定居在这
个地球上。这个想法令人难以置信。不合情理。有一点恐怖。
温暖而刺激。
谈恋爱。谈恋爱。谈恋爱,没有更好的说法,整个巫师世界,成天忙着挥和弹和处理跳舞
的蜘蛛,却还没有找到方法可以成功治疗感冒,或是找到一个得体的说法来替代“谈恋爱
”。这些是尚未被解决的至关重要的问题。天狼星并不知道,雷木思暗自称之为“互相吸
食”。再怎么说,他没办法将之称为任何詹姆和莉莉在家的时候会使用的说法。绝大部分
的原因单纯是因为,詹姆和莉莉在家的时候所使用的说法会让天狼星想吐还有让他白眼翻
个没完。雷木思倾向于同意这一点,不只是因为他正跟天狼星处于“互相吸食”的关系之
中,因此亏欠他某种不可言说的忠诚。
在最一开始的时候,当最初盲目抚触的迷雾和有失体统的声音和全新的愉悦感受终于褪去
,而他们再度恢复用人类语言形式沟通的能力之后,天狼星说,“答应我我们不会变得像
詹姆和伊凡那样,”然后雷木思说,“我答应你我们不会变得像詹姆和伊凡那样,”然后
天狼星大笑出声然后回答说当然不会我们又没有胸部或者是哈哈呼。
“你看起来不专心,”天狼星有点儿气喘吁吁地说道,在他身上游移。“我觉得你现在没
有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你在想事情,对不对?你在想我的感觉是什么还有我是不
是只喜欢你一个人因为很显然的你是一个放荡的小骚货,谁知道,还有当你跟其他女生出
去喝一杯的时候,你到底能不能跟人家说我是你的男朋友。对不对?”
“不对,”雷木思说。发出了大调音阶 Do 的声音。“我在想为什么你这么难以置信的让
人恼火,我却还让你亲我?”
“因为你得不到我足够的爱,宝贝,”天狼星说著,一边令人作呕地眨着眼睛。
雷木思试图想出一个机智、聪明又有趣的回应,好让天狼星安分一点,但是在贺尔蒙和脑
细胞死亡和病毒的夹击下,他只说得出,“很好,你…你是个…闭嘴。”
“不管你怎么说,”天狼星说。“你的嘴唇上有鼻涕,对了,所以别期待我的舌头靠近那
里。无论你信或不信,有一些底线我是不会跨过去的。”
雷木思想要抗议,说些关于呕吐的事,或者,还有三年级的米德蕾.威金斯,可是天狼星
这时把嘴移到了雷木思的下巴和耳朵之间,把雷木思搞得有点恍恍惚惚。“我到处都有鼻
涕,”他说道,试图控制好自己的音调。“我告诉过你了。”
“我知道,”天狼星说。“我相当清楚这个事实。”
“鼻涕并不是特别,”雷木思尝试着说,“啊,嗯,特别好吃。”
“这我也知道,”天狼星说。
雷木思感到稍微有几分挫败。如果他是天狼星,天狼星是他,而天狼星是那个像雷木思现
在一样感冒的人,而且是他的手,在这个非常的时刻,好像没知觉似的放在天狼星的大腿
上,而不是整个完全颠倒过来的话,那他肯定会生气。会觉得恶心。不是这样。他不会吗
?
“在我的生命里,”雷木思指出,“我曾经一度是有标准的,你知道。”
“拜托,”天狼星说。“我是特别的。承认吧。你可不会把黏液滴在每个人身上,不是吗
?”
“我想我快要生病了。”
“不,”天狼星说。“那是你感冒了在胡言乱语。”
真的不应该是这样的,雷木思模模糊糊地想着。首先,这应该一直都会是令人愉快的。应
该会是美丽动人、才气纵横的日日夜夜,聪明而机智,或许就像伊莉莎白和达西先生之间
那些尖锐的对话,底下是永无止境的热情暗涌。他们应该要在壁橱里见面,在昏暗的走廊
上,单独在尖叫屋里头,没有别人,不断地触摸彼此——但永远都像是第一次。这不该是
感冒、污渍、早晨时口腔难闻的气息、尴尬的手、在尴尬的位置上如坐针毡,还有天狼星
在接吻时显然愿意吃下所有东西的意愿。
“难道你就一点标准都没有吗?”雷木思问。“不。不——那是——那是个蠢问题。”
“不要问我你不想知道答案的题目,”天狼星说,不怎么优雅地揩着他的嘴。雷木思迷迷
糊糊地想着,那可能是我的鼻涕或口水,为什么这两个东西都一样这么肮脏,但你可以接
受其中一个,另外一个就不行?“如果我说是,那你就会知道我在说谎。而如果我说不是
,你的自尊心可能就会受到打击,对不对?”
“我的自尊心非常坚固,”雷木思抗议道。“你在想我的免疫系统。”
“小蛋糕,”天狼星嘶哑地说,“我可不只有在想你的那里而已。”
“喔,天啊,”雷木思嫌恶地大叫一声,往后一缩,但紧接着天狼星把他像狗一样冰凉的
鼻子埋进他的脖子和肩膀之间,就算他开始发出诡异的抽气声,雷木思也没有把他推开,
然后他的嘴慢慢向后拖过雷木思的下巴,来到他的嘴,接下来是一阵长长的、微风一般的
沉默。
过了一会儿,雷木思觉得天狼星可能开始感到无聊了。雷木思只能以各种角度移动自己的
脑袋;他的嘴能做的事被侷限在一个狭窄的光谱里。天狼星等着他说些什么,现在或许已
经等了好一阵子了。
“你今天,”他说,但说出来的话有点语意不通。他在天狼星的翻领上稳住自己。“怎么
样。你今天。过得好吗?”
“呃,”天狼星说,仍然无所事事地拨弄著雷木思的胸口。“还不错。”
“你做了什么?”雷木思精神错乱地说。“你都跟哪些人说话?课堂上有教什么有趣的东
西吗,你今天上的课怎么样,我猜我们大部分的课应该都是一起上的,可是,你知道,你
可以告诉我你的想法然后我可以拿来跟我的比较然后我们可以来看看,你知道,看看有没
有什么不同。”
天狼星看着他。雷木思看了回去。至少,雷木思心想,这个对望之中没有掺杂着鼻涕,即
使有种令人好奇的困惑攀上了天狼星的眉心。雷木思心想,他可能说错话了,但若是让接
吻继续延续下去,最糟的情况会是非常让人困惑,而最好的情况则是感觉非常棒同时又非
常让人困惑。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后者。在结束之后,然而——问题就来了。在结束之后,
雷木思可以听到天狼星深夜从他床上传来的鼾声,雷木思想着天狼星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明
白——尽管他对于进入和离开他的嘴有极高的容忍度,那些令人难以置信的脏东西——他
一整天都在尽可能的用他所有的时间狂吸一个狼人的鼻涕。
如果这还没有开始困扰天狼星的话,雷木思徒然地想着这是不是会开始困扰他。
“月影,”天狼星终于开口,“我们一直待在一起。一整天。都在一起。上课前我把墨水
泼到你裤子上。然后你去清理,我跟着你一起去。然后,你知道,在厕所,非常棒。在那
之后我们去上魔药学,有东西在你的大釜里爆炸,你去清理它然后我又跟你一起去。不同
的厕所,还是很棒。然后在那之后我们去吃午餐,我吃了你的鸡肉然后你说‘天狼星,我
感冒了,这样很恶心,’然后我说‘反正我一定会被传染,呵呵,’然后彼得说‘什么,
为什么?’然后我说‘我们待在一起那么长的时间,细菌,细菌,真的没办法避免,雷木
思的鼻子又那么大,会喷个不停,’然后你就被水呛到了然后只好又去清理,我又跟你一
起去。第三间厕所,一样的故事,你真是欲求不满。”
“然后,”雷木思说,“你却连最明显的天体运行都记不起来。你以前有叫过我‘小蛋糕
’吗?”
“我在尝试,”天狼星解释著。“就只是,你知道。应该要有个暱称什么的。”
“雷木思就很好,”雷木思提议。
“雷木思听起来不太像是一天会去三次厕所的那种。”天狼星宠溺地笑了起来。
“显然他现在是了,”雷木思说,带着一丝懊悔。
“你还好意思说什么级长的美德呢,”天狼星说,抚摸着他的下巴。“你没有真的把它拿
来用在什么东西上吧,有吗?”
“我——没有。”优秀的成绩,雷木思心想,还有替天狼星摆脱麻烦。很显然的第一个答
案将会受挫于这场感冒,而另外一个答案,雷木思似乎将会受挫于他自己。
“那好吧,”天狼星说,“闭嘴。”
“我没有——你也在胡言乱语,”雷木思开口想要争吵,而天狼星把两根冰凉的手指滑进
了他的衬衫底下。雷木思发出了一个小小的声音。他的脑袋稍微有点恍惚。天狼星在他的
嘴上落下一个湿热的吻。这跟雷木思所想像过的任何事都不同,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根本
从未想像过会有任何事发生在他和天狼星之间。其余则是因为雷木思从来不晓得接吻是如
此令人愉快,甚至不亚于同时令人不快的程度。即使是作为一个概念来说,也实在太缺乏
任何基本的可行性。而另一方面,天狼星的手指,感觉远远更加强烈。
“我觉得你发烧了,”天狼星说。“真有趣。”
恶心,雷木思心想,却感到心满意足。
***
星期五早上。
“我想我找到妳的梳子了,”詹姆说,一边推开浴室的门,愉快地踏了进去。“妳绝对猜
不到在哪。在我放内裤的抽屉里。妳的梳子在我放内裤的抽屉里是要干嘛?总之拿去吧。
我是不是很棒?我竟然为了妳在我的旧内裤里翻来翻去。”
“我那时候在用你的镜子,”莉莉说。“我觉得你不应该表现得像一个不会把装内裤的抽
屉当成通用储存设施的人。我觉得我好像在里面看到了一颗马铃薯。”她心不在焉地弯曲
她的脚趾。“何况穿越你的内裤也不需要用上什么九牛二虎之力。我把它们洗好折好还照
颜色排好,虽然以后可能再也不会了。”
“那不是一颗随便的马铃薯,”詹姆说,从各种角度检视镜子里的自己。“那是颗跟彼得
长得一模一样的马铃薯,我不晓得妳有没有看出来。我要留到他生日的时候送他。妳觉得
我留个胡子怎么样?”
“尽管留吧,要是你希望我这辈子再也不跟你讲话的话,”莉莉说道,一边伸长了手拿卫
生纸。“这样我的人生一定会变得简单一点,如此一来我就可以去离开你去跟雷木思热吻
,顺从我长久以来的渴望。”
“好吧,”詹姆有一点粗鲁地说,“我不太喜欢刮胡子,妳知道的,自从我发现妳腿上的
皮屑出现我的刮胡刀里之后。”但他倾身靠近洗手台,把水装满然后泼在脸上。
“喔对,因为我真的很享受在我的牙刷里发现你吃过的菜渣,”莉莉说。她站了起来,冲
了马桶,然后肘击他。“过去一点。”
“先洗手,”詹姆说。“小心流感。把我的刮胡刀给我好吗?”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莉莉质问道,微微反感。“说得好像我不会洗手一样。你肯定是
把我跟这间学校里的其他人搞混了。”她把刮胡刀传了过去。
“不太可能,”詹姆说,然后溼溼的落下一吻,在她头发分边的地方。他们在沉默中自在
地移动。莉莉把手擦干,取过她的牙刷。詹姆在脸上抹上刮胡泡,瞇眼看着自己。莉莉注
视着他。
过了一会儿她说道,满嘴的牙膏,“你知道,你在刮胡子的时候还满帅的。”
“我不管什么时候都还满帅的,”詹姆说,然后缩了一下。“唉哟。为什么?这只是一种
做怪表情然后弄伤自己的动作而已。”
莉莉耸耸肩。“就——有种男子气慨和成熟的元素在里面。而且你的肩线会变得很可人。
”
“我一直都很有男子气概。不要吐在我的脸盆里,”詹姆警告,阻止了她。“妳上次那样
做的时候害我把牙膏弄到眼睛里了。妳可能会害我瞎掉。”
“我需要吐出来。我嘴里都是泡泡。”
“那就吐在马桶里。”
“自私鬼,”莉莉说,做了个鬼脸,但她还是俯过身去,把泡泡吐在马桶里。
詹姆在她顺过头发时望着镜中的她。她穿着一件他的查德利砲弹队的旧上衣;在那之下,
她的腿纤细,生著雀斑,而且非常苍白。
“我爱上妳了,”詹姆说著,有点难过。“我有发现我有点讲太多次了。”
“有一天你讲的次数会多到再也没有任何意义,就像是你好吗还有把黄芥末传过来好吗,
拜托一样。”莉莉朝着镜子压低身子,从两个角度检视着她的下巴,用了三种完全不同的
嘴型。真是不可思议,詹姆心想着。他无时无刻都觉得她很可爱,即使是她刚起床,口气
闻起来像是天狼星装袜子的抽屉。也不是说他很常注意。关于爱情最奇怪的事之一,詹姆
发现到,是当两个人用像是装袜子的抽屉的口气朝着彼此呼吸,你无法判断情况有多糟糕
。一切似乎都很美好,直到你们其中一个人刷了牙为止。
“有梦最美啊,”他同意地说。
“不过不是今天,”莉莉补充道。“今天我还是喜欢。我可以借用你的刮胡刀吗?”
“里面有我的皮肤,此时此刻,”詹姆指出。“我正在靠它获得男子气慨。我的肩线真的
有变得很可人吗?那可不是一个非常有男子气概的字眼,妳知道的。”
“那我可以用你多的吗?”莉莉问道。
詹姆耸耸肩然后咕哝了一声。“我是比我们一开始认识的时候还要指数级的更有男子气慨
了,”他说。“不是吗?”
“指数级的,”莉莉同意地说。“你看起来已经不像是煮熟的面条了。”
“我猜现在更像是还没煮熟的面条了?”詹姆的剃刀擦破了嘴唇下方一个困难的位置,疼
得龇牙咧嘴。莉莉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甚至比还没煮熟的面条还要更有男子气概一点,”她友善地说。“虽然不是很多。”
浴室里有肥皂和莉莉洗好的头发和浴室大致上的气味。詹姆洗好脸,徒劳地捏住流血的皮
肤,直到他放弃并让决定它直接结痂。莉莉用他多出来的剃刀刮着她脚踝上一块毛毛的斑
点,而詹姆猜想着,将来的有一天他们非结婚不可,否则他们就要杀了彼此,才不会让全
世界知道他们在自己私密的浴室里面所进行的高度隐私的活动。
只是,这实际上并不是他们自己的浴室,而且实际上也并不私密,詹姆在某个人敲门时才
意会过来,他们同声大喊,“干嘛?”
接下来是一阵简短的沉默,然后金利说,“早,伊凡。”
莉莉简短地在镜子里捕捉到詹姆的视线。“抱歉,金利,”她喊了回去。“一下下就出去
了,我保证。”
“抱歉,伙伴,”詹姆补上一句。
“这让人有点困扰,”金利说。
“我知道,”莉莉说。
“好,”金利响亮地说,在一段漫长的时间之后。“我会再回来。”他的脚在他离去时发
出沉闷而宏亮的声响。
“像棵大橡树一样的手臂,”詹姆在他走了以后嘀咕了一声。他在镜中看着自己的手臂,
随随便便拨弄了几下。整个东西都看起来像是白斩鸡,然后他停了下来。莉莉吻了一下他
的耳际,叹了口气。
“妳是在尴尬吗?”詹姆非常震惊地问。“妳现在那个是尴尬的眼神吗?那是感觉吗?我
从来就不知道侠钩帽有感觉。我从来就不知道他哪里还有空间,他的肌肉那么多。”
“别这么说,”莉莉一边说,一边把头发顺到耳后。“那是尴尬的眼神没错,但不是因为
金利。好吧,是有一点。我不知道。这有点——奇怪和恐怖,不是吗?”
“什么,”詹姆说道,不知所措,“我的手臂吗?”
“不是,”莉莉说。“我们。共用一间厕所。在有人真的坐在马桶上的时候共用一间厕所
。老人才会这样,你知道,还有关在同一间监狱牢房里的犯人才会。”
“我爸妈就会,”詹姆承认。“以前会。我五岁的时候看过一次,然后我就把自己锁在衣
橱里不肯出来,直到他们答应我再也不会这么做。”
“这解释了你很多事情,”莉莉说。“或许我们不——该。这么做,我是说。我是说——
就是——我想我可能要把自己锁在衣橱里不肯出来,直到你在金利的茶里面放了一些什么
东西然后让他忘记所有发生过的一切。”
“妳就是在尴尬!”詹姆说。“妳就是在跟他尴尬!”
“嗯,我们以前——我们曾经——你知道。”莉莉没有看詹姆的眼睛,即使是在镜子里,
她突然间开始忙着洗起手来。詹姆盯着她的手指,想说她搓成这样怎么还没有把一半的皮
肤给搓下来。“我敢说有——某些人,你知道,如果你看到他们的时候有食物从你嘴里滑
出来或是你正在重新整理你的,我不知道,你快要掉下来的裤子,或是你在浴室里跟你的
——总而言之,就是尴尬。”
“不,”詹姆诚实地说。“我唯一尴尬过的人就只有天狼星。”莉莉朝詹姆露出了一种尖
锐的眼神。“不,不不不,我不是在——我们是在说妳!说妳在尴尬。这是一个新的发展
。”詹姆吞了一口口水。“他不会——金利不会——他不会觉得尴尬,是不是?我想他应
该会一拳打在尴尬本人的脸上然后抄他九族然后永远不让他靠近。是不是?是不是,莉莉
?”
莉莉叹了口气。“你真的是异常地迟钝,”她说。“金利或许是有某种程度的,的,好吧
,镇定自若——”
“——还有某种程度的大光头,”詹姆补上一句。
“——还有,闭嘴,詹姆,我想说的是,这并不表示他是用石头做的还是什么的。”
“他不是吗?”詹姆瞪大了眼睛。“他不——他不敏感,对吧?温柔?他对妳做了什么?
我要去杀了他!”
“他会把你碾碎,”莉莉说。“像一只非常小又非常白的虫。”
“我说‘杀了他’的时候,”詹姆说道,一边泄气了下去,“我指的当然是‘冷冷地从房
间另外一边瞪他。’”他从镜子里看着她一会儿。“所以那真的是有感觉。我不喜欢觉得
你们之间有感觉。”
“我不打算要告诉你我比较喜欢你,因为这样很荒唐而且会落入你愚蠢的不安全感的圈套
,”莉莉尖锐地说。
“不过那是真的对吧,”詹姆说,朝她抛了个媚眼。“妳比较喜欢我。是不是?”
“我现在不能说话,我在剔牙,”莉莉尚存一点尊严地说。
“我爱妳,”詹姆又对她说了一次。他忍不住。有时候这三个字就是会这样自己跑出来,
像是喷嚏一样。他不确定他是不是只是需要一个保证,需要听见她说我也是,或者如果不
是那种类型的东西,一些更不自私的,或是更自私的那种。
“闭嘴,”莉莉说,而詹姆对于他必须触碰她的事实感到非常感激,轻轻的,就在腰际。
她靠着他,她早晨狂野的头发在他眼里蔓延开来,她的身体非常温暖。
“吐口水,”过了一会儿她说,“过去一点,”然后把她用过的牙线扔进垃圾桶。
她的后颈苍白,有两个雀斑,在最干瘦的位置,那里的头发是柔软的,几乎是浅橘色,比
任何地方都更接近黄色。有时候,詹姆甚至有点没办法去碰那里,因为这让他感觉难以置
信地配不上那些他的生命所给予他的任何美好事物,而在这些所有的美好之中,詹姆很难
说莉莉不是最好的一个。她并非有史以来最美丽的女性,她鼻子的尖端有点憨,而且她还
有雀斑在奇怪的位置上。詹姆很高兴她再也不揍他了。她有特别强壮的拳头。
“你有跟金利一起剔过牙吗?”詹姆终于问道,紧张地等著答案。
“别那么白痴,”莉莉说。“ 当然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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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下午。
雷木思在打包行李。他在卷袜子。他时不时地找不到和他现有的搭配的另一只袜子,而这
显然让他非常困扰,因为他通常都将袜子保持在高度整齐的状态。他也时不时地要停下来
打喷嚏;他从来不会把鼻涕抹在他扎人的衬衫的扎人的袖子上,那件天狼星希望他不要那
么常穿的扎人的衬衫。他还有别件衬衫。他还有别件不那么扎人的衬衫。如果天狼星还有
钱的话,他会把世界上所有不会扎人的衬衫都送给他,但无论如何雷木思是不会穿的。要
说雷木思有多不擅长送礼物的话,他说不定更不擅长接受礼物。
雷木思找不到另一只袜子。
“雷木思,”天狼星说。
雷木思打了一个喷嚏。他的鼻子看起来泛红而愤怒。“是?”
“我不知道,”天狼星承认。“我其实没有要说什么。”
“你可以去卷你自己的袜子,”雷木思提议。“或者我猜你可以就做你本来想做的,把它
们直接全都放到你行李箱的无底洞里,然后完全不管你放的到底是什么。”
他其实长得不难看,雷木思。天狼星承认,他并不像,比方说,并不像他或者詹姆那么好
看,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幸具备那样端正的五官,英挺的下颚,还有一些其他的特质,让
天狼星和詹姆天生自然而然就是最风流倜傥的双人组合。雷木思的下巴很平凡,而他的鼻
子,忽略所有的笑话,则算是一种超凡的现象,但他的头发以一种令人愉悦的方式落在他
的前额上,他笑起来的样子总是笨拙而美丽。还有,雷木思会褶袜子。但这些都没关系。
天狼星还是想要吻他,或是出现在他背后出其不意地抱住他,然后把他所有分类好的袜子
都在他的头发里弄得乱七八糟,直到他被迫笑了出来,然后,也许,把鼻涕弄得全身都是
。
“现在是六月,”雷木思滔滔不绝地说。“想像一下,在六月感冒。这太荒谬了。我怎么
会在六月感冒?天狼星,你有看到我绿色的袜子吗?”
“雷木思,”天狼星说。“你没有,我不知道,在躲我吧,是不是?靠着像你妈一样把你
的袜子卷成小小的袜子球来躲我?我有听你说过,彩色的袜子是给倒楣的老人穿的,然后
你一旦达到了那个地方,你就永远没救了。”
“别傻了,”雷木思虚弱地说。“我为什么要躲你?我没有在躲你。我一直都在。我一直
都在你旁边。”
“我觉得你在思考,”天狼星说,仿佛很有智慧的模样。雷木思在思考的时候,你是看得
出来的——好吧,他无时无刻都在思考,这是自然。但当他真的非常认真思考的时候,他
会把袜子卷成一个一个的小球,或者是把东西按照字母的顺序排列,他还会咬他的嘴唇,
直到它龟裂开来,露出痛苦的样子。天狼星有点想咬咬看雷木思的嘴唇,看看乐趣到底在
哪里。“你应该要停下来。你一直在分心,而且你还穿着那件扎人的衬衫。”
“我没有,”雷木思抗议。“好吧,衬衫的部分可能有。我不知道。就只是——好吧,我
怎么可以不思考?我必须思考。我不懂你为什么不思考。”
“呃啊,”天狼星说。“我们不要讨论这个。这太庸俗了。”几乎不假思索,他从背后伸
手拉住雷木思的衬衫,把他往下拖到床上。
“不要,”雷木思说,一边往他的头发里打了一个粗暴的喷嚏。“天啊!对不起。”
“停,”天狼星说。他将手指在雷木思的嘴上展开。“不要说那个。”
亲吻男孩和亲吻女孩不同。也不是说他以前从来没有过——他的脑中浮现某个龙舌兰酒和
詹姆乳头的朦胧记忆——但他从未清醒地这么做,也从来没有足够的记忆来提供比较,而
他肯定从未认真有意地这么做。这里头有一些好斗的成份,就像他们两个都不确定他们之
中谁应该要推进而谁应该要退让,所以没有人退让。雷木思发出的声音不是女孩子柔软、
像是要融化一样的声音。他们的手肘总是撞在一起。而在那之后天狼星的嘴唇和下巴总是
会发痒。这并不是某个在天狼星原本的想像中会觉得有必要去想像的东西,在那些不可避
免的时刻,他真正需要的其实是好好的打一次手枪。这并不是某个在天狼星原本的想像中
会让他感觉很好的东西。不过,当某个东西感觉很好时,天狼星不太看得出有任何必要—
—就像雷木思永远觉得有必要——要去质疑它,一直到它放弃给他好的感觉,因为他就是
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上面,它就会溜了回去,永远不会再被看见。
亲吻男孩牵涉到大量牙齿之间意外的摩擦,而有的时候,跟雷木思的话,那就像是一场战
斗。尽你所能的尽管去开雷木思.路平的玩笑,去质疑他男性特质的真实性,但他的力气
很大,而且他会咬人。有时候天狼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纳闷著怎么会没有人注意到他正
在注意的这些,肿胀的嘴唇,和脖子上深色的小瘀青,刚好低到可以被凌乱的领子给遮住
。詹姆当然应该要注意到,尽管詹姆正忙着制造自己的瘀青,可能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天狼
星在早餐谈话时到底是穿着乳牛装还是貂皮披风。他们已经永远失去詹姆了,天狼星伤感
地想着。
雷木思再度抽身打了一个喷嚏。
“祝福你,”天狼星说。
雷木思重重地吻他,扎人的感觉落在嘴上。雷木思胸膛完整的线条坚硬而扎人,是由于他
男孩的身体,还有扎人的衬衫。天狼星被雷木思身体的重量压在下面,虽然这是他自己的
错,但他还是感觉很奇怪。这一点也不像是在跟女生接吻。这,天狼星承认,这比那好太
多了。并不是说他对女生有什么意见。并不是说他要养成和整所学校的男孩们接吻的习惯
。并不是说这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就只是感觉很好。
当某件事感觉很好的时候,天狼星会想噢,这感觉很好 然后不会分心去做太多的思考。
雷木思把他推了下去。“噢,”天狼星说。他喜欢雷木思推他,雷木思如此罕见地会去推
任何人。他心想,也许只有非常少数的人才看过雷木思脸上这个奇异的、充满侵略性的专
注神情,他手腕周围突然握紧的肌肉线路。他的考卷或许有看过,要是考卷看得见的话,
但它们看不见,所以他显然又在胡思乱想。
然后雷木思的手指滑进了他的头发,天狼星的脑袋仿佛碎裂了一些。雷木思的拇指滑过他
的掌心,一股饱满而头晕目眩的暖意,在他胃里狂乱地浮沉。他突然间想着他的身体就好
像热水一样盈满了雷木思的碰触,一种令人难为情、泫然欲泣的意象,却由于某种不知名
的原因化为颇为精准的描述。
他心想着,这感觉很好。
“我得继续把行李收完,”雷木思破碎地说著。他说话时嘴贴著天狼星的嘴移动,他的呼
吸太热,又太靠近。他闻起来就像是一场感冒。感冒有一种特定的气味,奇怪得很,只有
雷木思能够理解,可能跟同为犬类的感官有某种程度的关系。
“你为什么这么想走?”天狼星问。
“我没有,”雷木思说。“我想要想说如果我专心在整理行李的话我就不用去想为什么。
”
“你已经彻底疯了,”天狼星告诉他。“你讲的话完全没有道理。你整理行李所以你就不
用去想着整理行李?如果你现在回去弄袜子的话我会——做一些——事情。对你的袜子。
那会很糟糕。噢,爱哭的你会——哭的喔。”大部份的时候,天狼星威胁他是因为他知道
雷木思现在真的会回去弄他的袜子,而天狼星却可能连坐起来都做不到。有一件事他做得
比以前还要多上许多,自从雷木思比以前疯得更彻底,然后又彻底莫名其妙的冒出来吻他
然后吐了然后又吻了他之后,而这件事就是私底下打个手枪以及一些必要的幻想。雷木思
抚摸过他,但没有摸到下面那里;他从来没有摸到过下面那里。天狼星原本确实还以为会
是恰恰相反的情况。毕竟,雷木思是身为男性的信念。在全世界的男孩中,天狼星选择了
吻雷木思,一个可能根本从来就没有打过手枪的男孩。如果是詹姆的话,好吧,那就会是
另外一个故事了。詹姆会明白男人是有需求的。
雷木思动摇了。“我的袜子,”他说。
“这不是个好兆头,”天狼星警告。
雷木思在他身上打了个喷嚏,再度撑起自己的身体。“我不觉得那有什么兆头。我不知道
如果我想去做的话还有什么好预测的。”
“不是你的兆头,”天狼星澄清著。“你的行为——你行为的兆头。停。”他从雷木思手
中抢过一双袜子,把卷好的小球拆开然后挂在雷木思的头上,像对又大又颓丧的狗耳朵。
雷木思给了他一个朦胧而无奈的痛苦神情。“我很了解兆头是什么意思,”他说。
“荒唐,”天狼星说著并盯着他。“你真荒唐。你到底有没有打过手枪?”
“什么?”雷木思的耳朵变红了。“看在老天的份上,天狼星。”
“是‘看在老天的份上我当然有’还是‘看在老天的份上这太可怕了,去给我拿一点闻起
来像盐的东西来不然我会昏倒’?”他用两只手指勾住雷木思的其中一个皮带环,然后从
臀部把他往前拉。
“看在老天的份上,”雷木思又说了一次。“对不起,那并不完全——这没有讲清楚。”
“你让我舔你鼻子里的鼻涕,”天狼星说。“但你却不肯告诉我那些帘子拉上的时候你都
在做什么。”
“做一些坏兆头,”雷木思说。“对,我看出你的重点了。”他的鼻子皱了起来,天狼星
带着某种结合著喜悦和娱乐的心情近距离观看。那是个很大的鼻子。天狼星在想如果咬它
的话雷木思会怎么样。“我想,”雷木思终于说,“一次或两次——我是说,我又不是詹
姆——詹姆一直在做,我确定你就跟我一样清楚,或是他在跟莉莉之前先准备——不过,
我想说的其实是,我们可以听得到他在干嘛,然后我一直在想万一所有人都可以听到我那
样对自己的话我可能就得搬去阿根廷然后住在洞穴里把一个袋子罩在头上然后我也许就会
因为缺氧而死,但那样也没关系因为反正我的生命就会在那一刻结束了。为了我家族的荣
誉,”他补上一句。“之类的事。”
“詹姆有一次试着要这么做,”天狼星承认。“我劝他不要。他现在没事了。他甚至还靠
自己吸引到了一个好胜的红发妞。光想想如果你愿意尝试的话你可能会得到什么。”
雷木思瞇着眼睛看了他一眼。“那些句子甚至——你知道,我觉得你说的话也没有道理。
”
“我根本就没注意我自己在说什么,”天狼星承认,茫然地咬著雷木思的下唇。“我只是
想要让你先把袜子丢在一边。有奏效吗?”
雷木思笑了起来。
“这样好多了,现在,”天狼星说。这件事很重要。他不确定该如何传达这个重要性;他
把额头和雷木思的额头靠在一起。“感觉很好。对不对?所以把袜子忘了,好好地吃,好
好地喝,然后开心点,因为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要自己准备自己的食物。”
“这样不是,”雷木思开口。
“我不在乎,”天狼星说,笑得像一只狗一样。“那是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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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