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宫的大殿转眼被摧毁,地面陷落了一个庞大的圆坑,卷起粉尘碎片的几道
狂暴旋风又转了会儿才倏然消散,所有修士也是老的护小的躲开来,他们还没有真
正跑远,而是落在附近观望情形。
明蔚及时护住了杨雿熙,后者短暂昏厥了半晌,醒来看到他半身浴血吓得尖叫:
“白狐!”
杨雿熙摸到明蔚染血的左袖,那袖子被法术轰得破烂,她摸到剩下的那截也空
荡荡的,这才会意过来,泪眼哭喊:“你、你的手臂、手臂……”
明蔚呕了一口血,用右手背随意抹了下嘴说:“无碍,我不是凡人,这点伤会
好的。”
杨雿熙却像是没听见他最后那句,咬牙瞪视那个驭风凌空的盛如玄,那人还穿
著一身白色衣袍,用宛如仙圣般的姿态睥睨众人,在她心里清楚白狐是儿子很重要
的朋友,或许是比朋友更重要的存在,白狐要是死了,儿子肯定会伤心得不得了,
而她似乎能想像那种伤心绝望,也因此她此刻满腔愤怒,蓄力于掌,奔如迅电般攻
向盛如玄。
“不要──”明蔚没能及时留住杨雿熙,他没想到杨雿熙有那样惊人之举,他
看到她掌中透出的浅金光晕有些扩展开来,远看像一朵花绽放的样子,实际上凝聚
著不小的力量,那一掌若打中盛如玄,对方肯定也是吃不消,前提是对方没有防备,
也没有防身的法宝。
盛如玄看向最先朝他发难的杨雿熙,瞬间起了杀意,但他仍须藉着她开启界玨,
而且内心有另一个声音疯狂叫嚣阻止,他犹豫了一瞬就瞇眼召出昭明宝镜,彼此间
浮现一道近乎透明的涟漪,杨雿熙那一掌彻底被宝镜化解,而且她来不及收势,整
个人又摔进了镜中,身影和声音皆凭空消失。
变故发生得太快,明蔚暗恼不已。盛如玄勾起嘴角轻笑说:“劝你们别乱来,
谁将那妖魔杀了,我就饶谁……一具全尸吧。”
这话说得相当自信,一时间无人再进攻,毕竟修为能和盛如玄这样分神期修士
匹敌的,也只有智垣真人和成慧大师,不过分神期亦有分别,没人晓得盛如玄究竟
修炼至何种地步,或手里还藏有什么法宝跟阴招,倘若那家伙是被习铮夺舍,那么
天蘅教的手段大家也都熟悉,有多阴损就多阴损,沾上了绝对没好事。
杜明尧此时出声试探:“若是我们所有人一块儿上,你那破镜子扛得住?”
盛如玄冷笑:“你们大可一试。”
多数人都听说过盛如玄所传承的那面昭明宝镜,其实有过损伤,否则当初盛如
玄在分神期渡劫时也不会那么凶险。许多年来盛如玄都很少再使用这面宝镜,因为
炼器的高手难寻,要将宝镜彻底修复好是件难事,不过那法宝却也有着修复自己的
力量,所以盛如玄才避免太常使用它。过去盛如玄施术误杀杨慕珂时,明蔚也曾使
宝镜损伤,盛如玄就更少使用那法宝了。
大家还以为那宝镜在往后百年间都只能充当一面普通镜子,作用不大了,没想
到如今盛如玄竟想用它杀光大殿里所有人。
此时的蓝晏清有些恍然大悟,那宝镜曾是灵素仙子之物,若有灵素仙子的血脉
之力,或许能提早令法宝自愈,而他的娘亲袁霏缨正是灵素仙子的孩子。
这也是为什么他先前好不容易见了袁霏缨一面,却发现她臂上都是新旧交错的
伤疤,盛如玄不仅将他娘亲当成炉鼎,更将其当成了修复法宝的材料。想到这里,
蓝晏清感到长久以来的信赖和感情都遭到背叛,握紧他手中的瑾封剑疯了似的刺向
盛如玄。
然而,蓝晏清就算再怎么天纵奇才,年纪轻轻就已有金丹修为,还是远不及分
神期的对手,盛如玄一个眼神就施加他庞大的压迫,他的宝剑连盛如玄一块衣角都
没碰著就当即跪地,膝下本就破碎的地砖裂得更彻底。他目眦尽裂硬生生扛着分神
期修士的威压,满脸胀红。
一些平日就仰慕蓝晏清或与之交好的修士都一脸担心,可谁都不敢贸然上前,
因为他们都感受到盛如玄那种境界的修为有多可怕,连蓝晏清都被压制得这般狼狈,
他们就更不可能帮上什么忙了。
盛如玄到底是在乎儿子的,他打断蓝晏清进攻后又警告道:“你想弑父?别忘
了你今日的一切是谁给的,包括你最想留住的人。”
蓝晏清用宝剑拄地而起,踉跄向前一步,恨恨瞪视他说:“你放了我母亲,放
了她!”
盛如玄摇头:“她可是将你遗弃的女人,还想着她做什么?”
蓝晏清再次举剑指著凌空的白衣男人斥道:“她是为了我才走的,她没有遗弃
我,是你,都是你逼的!”
盛如玄冷眼看着蓝晏清,低骂了句:“逆子。”他又朝蓝晏清隔空出掌,想教
训那孩子,但这一掌却被一道无形罡风撞散。成慧大师朝他们的方向走近了些,念
了句佛号后劝道:“虎毒不食子,盛檀越何必下这样的毒手。”
盛如玄浅笑揶揄说:“大师怎么也要插手他人的家务?”
智垣真人看成慧大师出面,眉心微结,她也看不下盛如玄、又或者说是习铮所
为,本来此行她想见一见天人,期待着也许能遇上什么机缘,谁知道有妖魔上灵素
宫来要人,那妖魔还不是泛泛之辈,所以她干脆静观其变。随着事态逐渐混乱,她
又想着若有机会帮上一帮,让灵素宫欠他们禅琳院人情也不坏,其他人心里想的大
概也都是这样。可是现在局势已然失去控制,她想带着自家弟子走了。
余奉明和其他掌门、长老也体会到自己没有插手的余地,恐怕还要折损在这里,
抢在成慧大师说话后出声:“罢了罢了,又是家务事又是将我辈当作外人,我们镇
海宗也不想再涉入了,这就走吧。”
话音方落,所有修士都出现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些心悸,镇海宗的余奉明
率弟子们要飞下山,却发现他们没有一个人能飞得起来,连飞行的法器也失效,天
边闪烁著微微的七彩光亮,也想告辞的智垣真人讶道:“这是障壁……”整个潢山
的山头都已经被下了禁制。
这道禁制的源头就是盛如玄,他面上含笑,眼神却阴冷狠毒,如往常那样平和
无波的说:“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余奉明脸色骤变:“你什么意思?”他话还没讲完,盛如玄周身浮现许多光丝,
光丝如同细剑朝他射来,好在他随时都有所防备,立刻扔出一件法器防御,碗形的
法器展开灵气罩住了他和身后弟子们,那好歹也是罕有的上乘中品法器,不料抵挡
了几息后竟爆成漫天赍粉,余奉明又打出数拳才与那杀招抵销,只是练了铜皮铁骨
的他,拳臂上也都留下血痕,皮开肉绽。
他吞了粒丹药疗伤,其他门派看了也惊疑不已。智垣真人有些悚然,对盛如玄
喊话:“我们与你并无仇怨,你却要对我们赶尽杀绝,难道你以为自己不会有事?
若我们倾力对抗,纵然你有分神期修为也讨不了好。”
其他人帮腔怒斥:“就是,仗着你那片破镜子能做什么?”
盛如玄瞟她一眼道:“这宝镜再怎样都是飞升成仙的灵素仙子传承给我的,大
罗真仙来了我也未必会输。”
明蔚趁著这期间又恢复了断臂,他扫了眼蓝晏清,猜想那家伙应该知道杨慕珂
的下落,但眼下还是得先解决最麻烦的人。他慢慢释放自身洞虚期的威压,对上盛
如玄有些忌惮的目光说:“那你就试试,虽然我不是什么真仙──”
“师父!”几乎要趴地的冯护吐了一口血,杜明尧已经像余奉明那样以法器和
自身灵气护着弟子们,可他也有点自身难保,天上两名大能相斗,苦了他们这种修
为不高不低的,其他前辈和各峰长老也都有些艰难的支撑著,饶是智垣真人那样的
前辈,额际也已经满是冷汗。
林东虎同样脸色发白靠在邻殿的柱墩瘫著,心里暗骂正在斗法的那两个家伙:
“都是老不死的怪物,该死的、我可不想就这样没了命。”实际上他早就发觉情势
不对想溜了,但是和余奉明一样察觉自己跑不远,现在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好像
有千斤万斤的东西死死压着他。他不敢妄动,又远离了杜明尧的保护,只能瘫在原
处用尽灵力护好真元,不过现在他汗如雨下、浑身抖个不停,要是更接近那战圈的
话,说不定他已经震坏了筋脉、失禁昏厥、丑态毕露。
潢山上本来终年都云雾缭绕,现在却因明蔚和盛如玄互斗,看起来万里无云,
天空比往常更炽亮,甚至无法抬头看一眼,不是那太阳耀眼夺目,而是相杀的那两
者施展法术的缘故。
灵素宫的一切仿佛静止,周围山林也陷入诡谲的死寂。
护着女修们的徐卿荷长老止不住的掉泪,她并不想哭的,可身体克制不住,她
哽咽哀语:“这究竟……还得……多久才能……”
杜明尧察觉她濒临崩溃,颤着手朝她扔出一个小瓷瓶,徐卿荷看出那是补药,
也抖着手接过来服食,虽然缓了些,但还不知道得受多久的煎熬。
地面上动弹不得的众修士,此刻仿佛比蝼蚁还不如。
* * *
草原上有十二个柳青祎,其中一个是本尊,其他则为分身,她们各据一方念著
咒语,然后拿起短匕画破掌心,让血滴落,带着她灵力的血渗入阵法里,催动了召
唤阵。
阵外护法的宋繁桦看见柳青祎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不禁面露担忧,只是他依然
守在原处,没有柳青祎的吩咐,他不可移动半步,否则当天人降临时他或许会有危
险,还会拖累柳青祎。
柳青祎正在消耗自身的气力让阵法完全运转起来,草原的风变弱了,她开始闻
不到花草香,天上浮云也不飘动了,慢慢的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好像自己正沉落到
深水之中,一切慢下来,最后静止不动。
尽管如此,但柳青祎并未觉得难受,她看见了半空中悬浮的无数细微光点,它
们慢慢扩散,有些连结成缕缕光丝,旋绕成了一道漩涡,附近的草木和尘埃都像在
发亮,直到所有景物的轮廓都被耀眼白光所笼罩,连她自己都仿佛融入其中,忘却
自我。
不知过了多久,柳青祎蓦地闭紧双眼,蹙眉抽了口气,吸到一股淡雅温和的清
香,像某种花的气味,睁开眼时,她的分身都已经不见了,剩下站在阵眼上的本尊
,而她的面前出现一位端丽出尘的高瘦女子。
那女子皮肤白皙,穿着有些单薄的白色衣裙,颈上挂著一块碧绿的圆玉,头发
仅以银簪挽了一个素雅的发髻,那些比人还高的草丛全都以女子为中心往外倒去,
但花草皆无伤损,仿佛原先就是那样斜着生长。
女子对柳青祎露出很淡的笑意,目光和煦友善,她说:“原来如此,布阵召唤
者是神体。”
柳青祎此时心系明蔚和杨慕珂他们,情况紧急,她转头朝稍远的宋繁桦看去,
使了个眼色点头示意她没事,让他先待在原处,接着向那女子行了一礼说:“我是
神裔白狐。”
“我知道。”
“妳就是天人?”
女子却微微一笑,摇头否认:“我不是,不过恰好在天人屿感应到这里的召唤,
就过来一趟,我是……”
* * *
潢山上一会儿晴朗无云,一会儿又乌云密布,风雨雷电齐下,无论是风或雨之
中都带着令在场修士难以忍受的强劲灵压,若非几位修为已臻出窍或分神期的前辈
丢出法宝罩着,所有人都会直接被万千道罡风剐去半条命。
盛如玄所持的昭明宝镜既可攻亦能守,还能吞掉大乘期修为的法术,甚至阵法
或幻术的施展及破解都难不了他,照理说他应该能很快的拿下那妖魔,可是出乎他
意料的是那妖魔不仅是妖修,同时亦是道修、魔修,同样也有办法将他的所有攻击
化解、吞灭。
“你一个神裔,为何自甘堕落为魔?”这话由盛如玄问出口实在奇怪,不过他
还是无法理解。他虽然总说对方是妖魔,却明白那家伙是血统纯正的神裔,出身是
妖的神族后裔,并非天生魔人,可是使出魔修的手段竟那么熟稔。他的昭明宝镜虽
已修复得差不多了,但他还不能肯定毫无瑕疵,为免宝镜受过多冲击,仍是先拿出
其他法器应付,也因此爆了三件上乘中品的法器。
明蔚一向就懒得和讨厌的家伙多说什么,尤其他此刻心情恶劣至极,即使开口
也只想着如何气死对方。所以他刻意笑了下,拿话刺激盛如玄说:“这些不都是拜
你所赐?”
他和宋繁桦都曾到过未闇渊,那是个很神秘的地方,他们俩隐约觉得那里有什
么在吸引他们,所以之后又曾回去探索,果然找到了一处上古魔君遗留的秘境传承。
虽然是个不错的机缘,但那会儿他们进去历练也是九死一生,那里实际上也是魔君
残魂所设的陷阱,他和宋繁桦差点就被那残魂给夺舍了。
盛如玄还是探不出妖魔修为有多深,而他最大的底牌还是昭明宝镜,此时也有
些被逼急了,于是抢在那妖魔再次出招前撂话:“你就不担心被我封在镜中的杨雿
熙?只要我动了念头就能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有你在意的那孩子也将性命
难保。”
明蔚起初有所踟蹰,但听到后来却冷回一句:“他不在镜子里,要不然蓝晏清
也不会想杀你。”
盛如玄倒是忘了这点,失笑说:“不错,他不在我镜中,可杨雿熙却是在的,
你亲眼所见。”
“我先杀你,抹去宝镜上的印记再放她出来就好。”
“恐怕不容易,我已将此宝镜炼化得差不多了,一旦我重伤死亡,这镜子也就
是面破镜子罢了。”
“你想藉她登天,你不会伤她。”
“哈。”盛如玄冷笑一声再次出招,他的法术和拳掌都能藉著宝镜不分远近的
打在相中的地方,但这次他想杀的不是对面那妖魔,而是地上苦苦支撑的蓝晏清。
他的确不想伤杨雿熙,可盛雪那孩子的死活他丝毫不在意。
明蔚当即察觉出不对,盛如玄的掌力让漫天云雾都旋绕在一起,地面草木早已
因为他们斗法而摧折,蓝晏清被逼得吐血跑不开,明蔚堪堪在蓝晏清被打中前挡下
杀招,上身法衣被震得碎裂,裸露的后背皮肉被那一掌灼蚀得焦毁见骨。
“呃啊啊!”明蔚面向蓝晏清沉浑吼叫了声,向来清冷如冰的神情,此时因痛
楚而有明显起伏。他瞪大眼紧盯蓝晏清,并非是想救这姓蓝的小子,而是他确信杨
慕珂被对方藏着,或对方知道杨慕珂被藏起来的线索,所以这小子还不能死。
蓝晏清无法自抑的颤抖著,他体会到自己的弱小无力,不仅连母亲都救不了,
恐怕也保不住小师弟。可他仍不想交出杨慕珂,如果小师弟不能只属于他,那么谁
也不能碰到他的小师弟!
“他在、咳,哪里?”明蔚目光牢牢锁住蓝晏清,不顾对方修为如何,反正只
要留一口气交代杨慕珂的下落就好。
蓝晏清想起盛雪曾对着这妖魔笑的样子,妒恨得失心疯魔,他颤著嗓音回:
“我就是死,也不会将他交予你这样的妖魔。”
杨慕珂在天涵之中,依然能感知外界。正因如此他就算看不清楚,也能猜到出
了什么事,可是他的声音和气息全然被封在天涵里,无法被明蔚察觉,当真是咫尺
天涯。
盛如玄没打算让明蔚缓过来,也不愿让蓝晏清再带着杨雿熙生的孽种,他一掌
又一掌拍向明蔚,明蔚反手挡了下,这次来得及运气护身,不过方才受伤还是让他
受了些震荡和不轻的伤害。
蓝晏清木然看着明蔚有些吃力的应付盛如玄,心想这妖魔恐怕比师父更棘手,
要除掉他只有趁现在。此念一起他就执瑾封剑刺向其妖丹所在,没想到明蔚身躯锻
炼得极为强悍,他的宝剑仅仅刺入两寸,他再发狠倾注全力要震毁其体内筋脉,居
然被明蔚震出一波灵气给反弹了。
“赫呃!”蓝晏清被震飞至数尺外,落地后又拖出了一道血痕,短暂昏迷。
明蔚不是毫无防备,但是蓝晏清那一剑后又再次蓄势而攻的确令他意外,他俊
美无俦的脸上浮现一抹略微狰狞的狠笑。可盛如玄依然没停手,他不得不躲开。他
想救下杨雿熙,正思忖该怎样耗尽盛如玄的法力,四周的尘埃、碎片、风和水都静
止了。
盛如玄正轰出的法术就像一滴水落到汪洋里,激出细微的水花,但没能掀出更
多波澜。明蔚则感觉到身上的痛楚缓和了些,浑身有一瞬的麻痺。其余修士像溺水
者及时被捞上岸,重获生机,灵素宫被罩下的重重禁制也都忽然就消失了。
“怎么回事?”冯护感到浑身一轻松,发现他能出声了,这句话也是其他人此
刻共同的疑问。
明蔚率先起身看向颓圮大殿,在那里站着一名白衣银簪的女子,盛如玄和其他
人也陆续注意到这位不速之客。来者不仅是那女子,她两侧各站着一男一女,男的
是曾在此久居的宿月镇狼族宋繁桦,女的是过去险些死在这儿的白狐族柳青祎,而
他们三者周围绕着一道银白灿亮的长躯,是一只白龙站在他们身后,直起前身歪著
脑袋在柳青祎身旁探头看。
盛如玄警觉拿昭明宝镜一照,显出那白衣女子的样貌,惊诧低语:“是她,这
怎么可能?”
另一个错愕的人是杜明尧,杜明尧恰好能看到那白衣女子的侧脸,他目光仿佛
紧黏在了对方身上,用很轻很轻的语气吐出二字:“师父……”
白衣银簪的女子似有所感,越过一些修士看向杜明尧,眼眸里有着温煦柔和的
笑意。她稍微仰首看盛如玄,轻叹道:“真不该留那面镜子在此。”那昭明宝镜原
就是她的宝物,她是最熟悉该怎么发挥它,也最懂得怎样完全炼化它的,她只竖起
了一根食指隔空指著盛如玄,以食指轻轻画圆。
盛如玄胸口浮出一团白光来,光晕淡去就见到一面素雅的铜镜,镜框和背面都
出现金亮的符纹,而且不受其控制的改变了符纹的内容。他感受到自己和昭明宝镜
正被斩断了连结,愤然斥喝:“住手,这东西是我的!”
白衣女子并不理睬盛如玄的抗议,她食指圈完几圈后翻手一握,虚拢的手里出
现了一柄精致古雅的手镜。盛如玄正朝她打来,她拿宝镜照向对方,映出一道金灿
的光束。
“妳!”盛如玄不得不抬臂掩目,整个人烧成一团火球坠落在女子几丈外的地
面,火燄很快就熄了,可他依然满地打滚哀叫:“师父、师父救命!”
柳青祎和宋繁桦这时赶到了明蔚那儿,明蔚身上的伤有些惨不忍睹,柳青祎赶
紧塞给他几颗丹药吃,白龙也飞过来护主,他们几个和其他修士都好奇观望白衣女
子在做什么。柳青祎小声告诉明蔚说:“她不是天人屿来的天人,而是──”
“是灵素仙子。”明蔚已经从盛如玄的叫喊及其杜长老的反应猜出来了,只是
有些不解:“她怎么在天人屿?”
“许是巧合吧。”柳青祎耸肩。“不只我们,灵素仙子连女皇都带来了。”
话讲到这儿,灵素仙子出声质问盛如玄说:“霏缨在何处?”
“天、天清屏风。”盛如玄闭着双眼痛苦回答,灵素仙子隔空朝他轻拍了一掌,
仅这一掌就将他元丹拍碎,他发出惨叫,嘶哑呻吟著挤出破碎字句:“为何、为何
这样对,对我……师父!”
灵素仙子说:“事由我都从柳道友那儿知晓了。你也不算是我的弟子,故废了
你的修为。”她讲完转身拿镜子照向地面,释出杨雿熙,同时也将藏于袖中的沈孟
珂放出来。
沈孟珂看到躺在地上的杨雿熙,立刻紧张得上前抱起她,却发现杨雿熙不仅是
昏迷,而是没了气息,身体也渐渐发冷,她难以接受的喊了两声杨雿熙,不知所措
的哀痛哭出声。
灵素仙子说:“方才夺回宝镜时,恐怕让习铮有了玉石俱焚的念头,这才波及
了她。”
沈孟珂望着灵素仙子恳求道:“求仙人救救她,她是无辜的啊。要我用命来换
也成!”
灵素仙子朝她们走近了些,给了沈孟珂两个选择:“你们召唤我,不就是想治
好她,让她恢复如常?我在这里不能待太久,能做的也不多。她曾经历大悲大喜,
生离死别,却没能顺利跨过那道坎,若坚持回复她的记忆,她也没几天好活,也不
知清醒后会如何。要是想救活她,让她像原来那样长寿健康,虽然记忆还在,却会
忘情,过去种种仿佛发生在他人身上,她不会再对你们有感情。”
沈孟珂懵了半晌算是听懂了:“要么她记得在人间经历的一切和感情,却没几
日可活,要么是她回去当她的天人,就算还记得凡尘的经历,也没有什么感情了?”
灵素仙子微微点头:“是的。妳是她曾经挚爱,你来选择。还有她的孩子。”
讲到这里,灵素仙子看向拄剑单膝跪地的蓝晏清,蓝晏清有所防备的想护住藏在身
上的天涵,可是天涵却被她隔空取物给拿走了。
当蓝晏清看到灵素仙子将天涵里的杨慕珂释放出来时,神情恐慌得不得了,那
个人是他的,是他的唯一啊!然而有灵素仙子在,他根本无法动弹。
杨慕珂踉跄奔向两位母亲,仙子的话他也听见了,他哽咽的喊了她们娘和母亲,
沈孟珂转头看他一眼,用似哭似笑的表情告诉他说:“儿啊,我实在不忍她再受苦
了。”
杨慕珂并不希望被娘亲遗忘,但他更害怕娘亲就这么死去,他闭紧眼掉泪,克
制不住的抽泣,然后听见沈孟珂对仙子说:“拜托仙人救活她,就算她不记得我们
了,也……也行,只要她活着。”
灵素仙子说:“一旦这么救活了她,她会随我回天人屿。你们母子真舍得?”
沈孟珂又与杨慕珂互看一眼,他们朝仙子跪拜恳求,灵素仙子朝杨雿熙吹了口
气,沈孟珂怀里的女子恢复了呼吸,却飘出了沈的怀抱,被灵素仙子收到天涵里。
灵素仙子说:“那么,我就带她回天人屿。是我女儿走上歧途害了她,如今霏缨也
有报应,我去瞧她一眼,这就走了。”
沈孟珂难过得讲不出话,目送灵素仙子离开后趴在地上颤抖,杨慕珂有些不知
所措,沈孟珂起身抱住儿子,并放任自己崩溃大哭,杨慕珂僵了下身子后回拥母亲,
拍了拍她的背表示安慰。
明蔚吞服丹药后,断肢很快再生出来,其他修士也不敢妄动,各自找了理由匆
匆逃离潢山了。场面仍是一片混乱,明蔚的耳目和所有神识都在杨慕珂身上,杨慕
珂下巴靠在母亲肩上,也对上了他的注视,彼此深深凝望。
这一幕刺激了蓝晏清,蓝晏清比方才弑父时更癫狂,握起长剑杀来,不过半路
就被宋繁桦一击打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