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
窝窝N次邀请杏寿郎当鬼,第N+1次他收到了个与以往不同的答复。
Notes:
架空战国AU
十二岁的一个秋夜,杏寿郎手提油灯自晚宴归来。油灯小巧如一只金葫芦,灯筒玻璃
绘有层层纹路如枝叶缠绕,颇具异国情调,是父亲一位长年经商的友人送的。关上拉门,
那盏灯便如圆月般照亮偌大寝室,叫他心生喜爱。那夜杏寿郎把油灯轻摆桌上,脱去外衣
,见枝叶处落了只死飞虫,就伸手擦了擦灯筒,怎料股股烟云登时自灯口涌出,转瞬盈满
整个寝室。
鬼就是在那时自烟云中出现的。
鬼通身遍布刺青,一头短发呈樱粉色,双足各戴一串念珠,不知更像是僧人还是狂徒
。他有如从漫长睡眠中醒来似的,以一种超乎常理的扭曲姿势暖筋骨,筋肉健硕如远洋雕
塑,面容却堪称清秀,刻有字样的一双金眼看向杏寿郎,笑着露出尖牙。
这不速之客赤手空拳,少年却有如被猛兽盯上难以动弹,正因同为习武之人,方能在
眨眼间体认到双方实力悬殊。即便如此,杏寿郎仍是自报家门:“我是炼狱杏寿郎。你是
……”
“我是猗窝座。”鬼笑意更深,跃下云雾轻巧落地。他俯身打量少年道:“这头发,
这双眼——我认得。你也是鬼杀队的?”
“不是。猗窝座,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猗窝座眯起眼睛,像是想从杏寿郎眼里读出哪怕一丝动摇。少年杏眼圆睁如火苗燃烧
,幼小身躯因险况紧绷,手握短刀刀柄随时准备出鞘有如鬼杀队一员——但鬼看得出,那
刀只是普通的刀罢了。
人鬼一时沉默,屋内只剩灯火摇曳。转眼看见灯座上累累划痕锈斑,猗窝座才领悟道
:
“看来我睡了太久。我问你杏寿郎,今年是哪一年?”
“永元五年。”
“都改朝换代了?那也难怪。” 猗窝座半是自言自语道,转而面向杏寿郎。“言归
正传,你既然放出了我,按照惯例,就能许三个愿望——而我有个不错的提议。”不等杏
寿郎发问,他笑说:“你也成为鬼如何?如此一来,一百年也好两百年也好,都可以供你
慢慢想。”
“我拒绝!”鬼话音刚落,杏寿郎就如此答复。“你不是鬼吗?”他问,“实现世人
心愿是神佛所为,鬼又该如何做到?若你当真拥有那等能力,又何苦被禁锢在这油灯里这
么久?”
少年朗声抛出一串问题,猗窝座闻言笑了。他就地盘腿坐下,将百年前的遭遇娓娓道
来:那时有个鬼王,鬼王曾有十二名鬼将,他位列第三。一夜奉命寻找青色彼岸花,忽感
饥饿难忍,这时路遇一位老迈异人,却还未动手就被那异人装进油灯里,命他在其中加以
反省,以神灯之力为人尽心实现愿望直至赎清罪业。
此后我在神灯里睡了百年,直到你唤我出来,鬼说。说吧,你的愿望是什么?仕途升
迁?拥有媲美柱之剑技?
我没有愿望要许,少年说。能做到的自会做到,不能得到的本就不属于我,所以你回
去灯里吧,我是不会为一己私欲许愿的。
“可我很中意你。”猗窝座看向少年握刀的手,笑意多了些沉醉的意味,“你的斗气
还未成熟,但我可以等。再过个十年有余,等你也接近至高领域,到那时再来当鬼就能和
我大战一场——想打多久都行。”
这鬼真是疯狂,竟觉得那会是种褒奖。杏寿郎不禁蹙眉:“但鬼会吃人。”
“人也吃人。”
“我讨厌你。我和你的价值观全然不同。”杏寿郎不再争辩,转身去换和服。“回灯
里去吧,我要睡了。”
“这可由不得你。我会跟随你左右,直到你许完三个愿望。”
杏寿郎想了想,头也不回道:“那我愿没人饿肚子。”
说罢,他将油灯熄灭,拉上被褥。半睡半醒间,他瞥见鬼的身形融入黑暗如梦一场,
窗外下起绵绵细雨,遂伴雨声睡去,殊不知那愿望正以异象之姿悄然实现。
永元五年秋,仁国一夜间下起红雨。这雨下了半炷香时间,雨水落在地上化为一颗颗
红薯,翌晨已有小山高。数时辰内马车寸步难行,千家万户挖空心思将那堆堆红薯做成红
薯粥、红薯汤,红薯馒头等轮番下肚,吃了足足七日仍未见底,又成箱转卖给邻国,一条
链上几多欢喜几多愁。此为后话。
回到杏寿郎唤出猗窝座的翌日清晨,仁国北城的炼狱家乱作一团。放眼望去,庭院里
尽是红薯:飞石上堆满红薯,枯山水里有红薯,就连家督房门前,也全是红薯。等不及传
唤侍从,炼狱槙寿郎从窗户爬到屋外,将堵住房门的红薯山挪开了去,刚疑心是长子所为
,却见家臣匆忙赶来,说北城街上全是红薯,不知该如何是好。
与此同时,杏寿郎正打算去后院道场晨练,却见红薯满地都是,看得他垂涎不已又困
惑连连。想起昨夜睡前许下的愿望,这才惊觉并非是梦,唤道:“猗窝座!”
“怎样?还满意吗?” 猗窝座在他身后凭空出现,笑容未改,“第一个愿望就如此
豪迈,不愧是被选中的强者!杏寿郎多吃点,就能早日变成强大的剑士——”
未等他说完,一家臣赶来。杏寿郎没来得及让猗窝座退下,一时不知作何解释,家臣
却对他身旁那丈高五尺的鬼视若无睹,仅是行礼传达家主之令:速来家族早会。
北城原先是国。被人称作北城,是约莫五年前的事。近百年间东陆诸侯战乱不止,血
流成河,直至中部一国异军突起,短短数年一统东陆。
战国时期,炼狱槙寿郎于沙场一骑当千,骁勇作风深受家臣百姓爱戴,奈何天地不仁
,眼见和平将至,其妻瑠火却在前往青云寺为民祈福途中不幸亡故。炼狱家对外称是夫人
意外失足,民间却有一说是战火殃及。无论为何,炼狱槙寿郎此后骤然消瘦,昔日雄心再
不复见,终日借酒消愁。就连家族代代相传的剑技,也不愿教予其子了。
虽今非昔比,槙寿郎仍就任城主一职。今日早会,他听各路家臣商讨天降红薯一事,
才得知仁国举国如此,心想真是怪事一件,不知是福是祸……但不论福祸,都已和亡妻全
无关系。等听完了家臣谏言,他说:落在各家院落里的红薯,就归各家所有;落在街上桥
上的红薯,统一派人拾起送往粮仓。就此散会。
家臣们依次行礼告辞,唯独长子杏寿郎留在原地。顷刻间,偌大和室只剩父子二人。
眼见槙寿郎手持酒壶起身就走,杏寿郎忙赶上前去,说:
“父亲大人!今日可否——”
“走开,不要挡路。”
“那父亲大人,请许孩儿去书斋吧!若能一睹先祖秘笈,孩儿也……”
杏寿郎昂首笑道,忽感一股冷意——原是酒壶倾倒,隔夜酒水倾泻而下,淋湿他一头
金红长发流入和服里衣。本想问父亲为何这样,却见槙寿郎斜睨一眼,留下一句“无聊透
顶” 挥袖离去。
“要我去杀了他吗?”目睹方才一幕,猗窝座如背后灵般显现,周身散发鬼气。见杏
寿郎沉默不语,续道:“鬼王无惨——我就算直呼其名也安然无事,应该是死了。因此我
现在没了实体,既无法干涉旁人,也不能为旁人所感知——但只要你许愿让我真正现世,
我就能让上弦之力为你所用。如何?”
分明理应是众鬼效忠的鬼王,猗窝座却对其死讯无悲无喜,面色平淡如说起昨夜下了
场雨。分明谈及弑父,猗窝座却不假思索如提起晚饭吃什么,询问杏寿郎要蒸要煮。
“不许侮辱父亲。”杏寿郎转身对鬼怒目而视,冷声道,“我也绝不许你害人。”
猗窝座吃了一记眼刃,却面露微笑。那笑容如此明快,恍惚间杏寿郎竟觉得鬼不像是
鬼,而像个——但在下一刻,猗窝座不知怎的又说,“杏寿郎果然还是来当鬼吧!”他便
不再搭理,心想鬼果然是鬼。
身为炼狱家迹目,杏寿郎日程紧凑。待早会完了,他便赶去早课研习。杏寿郎无比专
注,就算和他搭话也不再回应,猗窝座好生无聊,仗着旁人看不见他在城里闲逛,直到听
闻身后有人唤他:
“失礼了,您是......”
猗窝座回过头去,只见一个身着典雅和服的男孩正满目好奇,一双杏眼与杏寿郎神似
,却要小个半轮,眉宇间多了些忧郁。
“噢,你看得见我啊。” 猗窝座觉得有趣,也闲着无聊,就破例和这个小弱者交谈
起来。“你是杏寿郎的弟弟吗?”
男孩点了点头,赧然笑说:“兄长下课了吗?”
“还没吧。我跑出来有一会了,也不清楚。”
“欸,你也去上课了?”千寿郎双眼一亮,“真好啊,我也想和兄长一起。老师都讲
了些什么?”
猗窝座哪里知道,只好记得什么说什么,说的自是支离破碎前言不搭后语,各科目的
只言词组混在一起成了个不知所以然的大杂烩——千寿郎听了,反倒面露佩服,觉得他要
学这些果然为时尚早,不然怎会听得云里雾里。
“谢谢先生告诉我,”他说,“请问您的名字是?”
“千寿郎!”
这时杏寿郎恰好自走廊另一头走来,见猗窝座和千寿郎打了照面,心头一紧,罔顾规
矩跑了过去。
“兄长!”千寿郎笑得灿烂,扑进杏寿郎怀里,“我刚在和——”转眼一望,却见走
廊空旷,那位浑身刺青的男人不知去哪了。“刚刚还在的。”他找不着猗窝座,有些惋惜
地说,“有位很特别的先生,他是兄长的朋友吗?”
“他……”杏寿郎望向庭院,不知从何道来。他思忖片刻,随后将食指抵在唇上,说
:“还不是。但关于他的事,是我的秘密!”
千寿郎脸红著颔首。他知道了兄长的秘密,这下他也是秘密的一部分了。
那天稍晚,鬼没再出现。任凭杏寿郎寻遍宅第,唤他的名字,猗窝座也不露面。可能
他不会再来了吧,杏寿郎想。思及此,心中竟像是缺了一块,留有遗憾。
待一天日课结束,阳光已然西斜,炼狱家院子里的成堆红薯也被侍从们一个不漏收了
起来,让飞石变回飞石,枯山水变回枯山水。杏寿郎本想吃几个的,但家臣们都说这飞来
红薯还不知有没有毒,要放个几天静观其变,阁下不妨吃些点心吧,这些那些,都是客人
送来的佳品。
于是杏寿郎就著茶水吃了点心,遥望窗外道场,忽而想起清晨因为天降红薯之故怠慢
了晨练,便谢过侍女,回房换上剑道服,行经飞石前往道场。等他走到门前,却感到今日
的道场有所不同,连周遭气氛都为之一变,鬼气森森。
就算隔着一门,仍能感到鬼在其后。杏寿郎思忖片刻推门而入,却见鬼如入无人之境
般独自练武,脚法拳法如行云流水势不可挡,武技精湛之至令观者仿佛置身疾风。
鬼的武姿落入杏寿郎眼里,变得明亮起来,杏寿郎的灼灼目光落在鬼身上,令猗窝座
不禁停下脚步。他回望过去,笑道:“借用了下你家道场,可以吧?”
“按理说外人不得入内,但……”杏寿郎话锋一转,“我邀请你,就可以了。”
猗窝座闻言笑出声来,很愉快似的。
“那就来和我打一场吧,杏寿郎!”
杏寿郎思索了会,雀跃颔首。自从父亲不再教授剑道,他已久未和人切磋了,更遑论
如猗窝座这般高手。“我用竹刀,你用吗?”他刚说完,又顾虑道:“这算不算是第二个
愿望?”
“不算,因为这也是我想要的。” 猗窝座倒也爽快,“你用刀就好,我一贯空手。
”
既然对方执意如此,杏寿郎就不再多问,很快他便明白了猗窝座毋需武器,因为鬼即
是兵器本身。那日午后他连输五场,脸上却不见疲惫,咬牙愈战愈勇。猗窝座见状笑容更
盛,边挥拳边连连夸赞道:“这就对了,杏寿郎!再来!”
此后数年,一人一鬼总会在清晨共赴道场。春去秋来,雪落雪融花开花谢,道场外枫
叶红了又散,少年从鬼的肩膀处窜到鼻尖,剑技亦进步神速,但猗窝座的实力着实深不见
底。杏寿郎起先转瞬落败,一年后竭尽全力方能撑上半柱香时间,鬼却笑意盎然游刃有余
,远未使出全力。他觉察到猗窝座的武技自成一派,时而如流水般化解攻势,时而如流星
般拳拳爆裂,杀招千变万化,仅出自两足两臂而已——目睹此景的剑士多会心生恐惧,杏
寿郎却为此心潮涌动。当猗窝座笑着挥掌,他也如入心流,一一以剑招回应。
某日一位侍从路过道场,不禁驻足窗外,倍感惊奇。在他看来,杏寿郎正面对虚空独
自练剑,一双杏眼却有如目视可敬敌手般一眨不眨,一斩一落毫无迷惘,举手投足间凛然
至极,令人忆起其父昔日英姿。城中众人议论纷纷,一次千寿郎听窗外侍从走过谈论此事
,因为知晓个中秘密,翻书时不禁面露微笑,暗自为兄长打气。
直至永元七年春,此前一边倒的天秤略有倾斜。杏寿郎于半路一改攻势,趁其不备一
剑抵住其喉结——随后又转瞬天旋地转,被鬼一脚踢倒在地。
“怎么这样!”他说,“我用剑碰到你,该算我胜。”
“那是道场的规矩,不是沙场的。”
“沙场有什么规矩?”
“没有规矩。”
“那我们在道场又该如何分出胜负?”
猗窝座眉毛纠葛,此前一直是他把少年制服在地,显然没细想过这点。他百年前位列
上弦三时无一回不以命相博,直到日出或是一方殒命。但现在他又不想杀杏寿郎,杏寿郎
用竹刀也杀不了他,便想了想,说:“那就到一方服输为止。”
结果那次输的又是杏寿郎。下任城主事务繁忙,到了日出时分就得更衣赶去早会,常
常是战意未泯时间却不等人。猗窝座却闲得发慌,没了鬼王之令,他有大把时光可以消磨
。见杏寿郎忙于奔波,他又旧案重提,说当了鬼就不必上课,不必开会,而且想吃什么吃
什么,再没人管得着你。到底仍是少年,杏寿郎闻言难得作沉思状,猗窝座期盼不已,却
换来不知第几声拒绝。他问为什么?杏寿郎说,因为我是下任城主,绝不能卸甲而逃,总
有天要接替父亲大人的职责,像先祖那样保卫此地。
猗窝座闻言喟叹,“你们怎么代代这般固执。”
“你认识我家先祖?”
不认识,但十二鬼月能和麾下众鬼互通情报,所以听说过有那么一家世代是柱,用的
都是炎呼,猗窝座说,头发也像你那样,想不注意都难。那就是先祖了,杏寿郎笑说,因
为观篝仪式,炼狱家男儿代代如此……这些事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能再多告诉我一些吗?
猗窝座一时觉得好生奇妙,竟轮到他这一只鬼来向炎柱后裔讲述鬼杀队事蹟,但反正有大
把时光,告诉他也无妨。
于是待杏寿郎下课,猗窝座向他道来百年前众鬼和鬼杀队之战,鬼杀队之中技艺超群
名为柱的剑士,以及他们所用的独特剑法,一呼一吸皆能化作繁花、雷鸣与滔天巨浪,人
鬼一度苦战连连。少年听了杏眼圆睁,很是振奋,追问呼吸法该如何学会,但猗窝座哪里
知道,只说他听说过要集中精神加以想像一类,讲完了就隐去身形不知是睡了还是前去道
场再度练武,留下杏寿郎独自遥望窗外,苦思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