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基本规则和原始的一二三木头人一样,只是多了一些让人心生不安的小规则。
张元欣拿起黑板上的红色粉笔,张万钱在旁边催促著:“快点!要在天黑之前结束。”
“我知道啦!没看见我在画了吗?”
李玄渊好奇地问:“为什么要在天黑之前结束?我以为招魂游戏的时间越晚越好。”
张万国解释道:“黄昏是人与鬼怪最接近的时候,不只是山里乡,世界各地应该也有类似
的说法,比起夜晚,黄昏更有机会招到犬神大人,夜里反而会招来邪恶的东西。”
张元欣一边画一边说:“所以我才说床底下的游戏是错的嘛!”
“你又玩过了!”
“诫忍的朋友玩过啊!”
“你跟他又很熟了?”
两个人斗嘴斗得不亦乐乎,李玄渊再度下定决心,他才不要知道什么床底下的故事!
“完成!”张元欣得意洋洋地放下粉笔,拍了拍手上红色的粉尘,“我画得很好吧?”
黑板上是一个红色的大眼睛,在讲台的正方,她还多画了三根上睫毛。
“为什么要画眼睛?”
“犬神大人会透过画下的眼睛看见一切。”张万国说。
“……”果然有点邪门。
“接下来我们要玩的基本上跟普通的一二三木头人一样,想要问问题的人站到讲台上当鬼
。”
李玄渊点头,“背对其他人喊‘一、二、三,木头人’,再转过身对吧?”
张万国哼了哼,“不是。”
李玄渊有点莫名其妙地问:“哪里不对?”
“是‘一、二、三,鬼来了’。”
“……”
突然满后悔加入这个三缺一的,但咬了咬牙,他们都答应了他的要求,他不想临阵脱逃。
张万国说:“想问事情的人去讲台当鬼,一人只有一次的机会。”
“什么!”张元欣哀号,“只有一次喔!”
“废话。”张万国瞪她,“我们要在黄昏之前结束。”
张元欣立刻举手,然后一屁股撞开张万钱:“我!我先!我先我先!”
张万钱抢输了,只能噘著嘴跟着张万国等人走到教室后面。
一零一的教室不大,幸好后面也没有置物柜什么的,他们距离讲台还有点距离。
“一直到我们碰到鬼之前,当鬼的人都有机会看见招来的东西。”
“如果一直到最后都没看到呢?”
“代表没招到,那就换下一个人。”
张元欣撇嘴,“一人只有一次机会也太少了。”
“废话少说!”
“好、好啦……”她转头与张万钱对视,两人委屈地一致点头:“张万国真的很凶欸。”
“真的。”
张万国瞪着只小自己几个月的兄妹,后者二人立刻别过头,一个看天花板,一个看地下。
“好吧,我先开始囉——”
张元欣和张万钱这两对活宝让气氛稍微没这么紧张——至少李玄渊不再紧绷,勉勉强强能
把这当成是一种无害的消遣游戏。
但张万国却凑过来好心地说:“如果你等等看到什么不要叫得太大声,招魂游戏碰到脏东
西很正常。”
“……”还不如不要告诉他。
张元欣转过身背对着他们,用手臂遮住眼睛,整个人伏在红色的眼睛上。
“一、二、三——”
他们缓缓往前,一个人走一道,相互之间都隔着桌椅。
“鬼——”李玄渊耳朵痛了一下,张元欣的声音竟然拔高:“来——了!”
她咻地转头,三人连忙停止走动。奇怪的是,其他两个人竟然没什么反应,好像那声忽然
的尖锐只有李玄渊听见了。
张元欣眨了眨眼,然后又转过身,什么也没看到,什么都还没有招来。李玄渊稍微松了一
口气。
这样的距离顶多只能玩个几回,李玄渊只得硬著头皮继续。
“一、二、三——”
他迈开步伐,不由得快了些,领先了其他两人,因为他想要赶快结束。
“鬼——”这次李元欣的声音这次很低沉,从喉里发出来,震得他双腿发麻。“来——了
!”
她再次转过头,李玄渊瞪大了眼睛。张元欣的脸有一瞬间非常模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
容,但再定睛一看又什么也没有。
张元欣再度大失所望,圆圆的脸上还是几分钟前看过的挫败。她瘪著嘴转过身。
“一二三——”
李玄渊受不了了,一箭步走向前,三步并作两步,伸手一勾,掌心便碰到了少女的背。
“嘶!”
瞬间,一股痛到骨子的电流差点让他叫出来,他想要收回手,但却动弹不得。
“……鬼。来。了。”
张元欣缓缓地转过身,他的反应很大,身体一下子能动弹了,往后狠狠地撞了桌椅一下。
砰!
张元欣转过来的时候他看见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倒抽一口气还没有喘过来时,她又恢复
成平时的模样,一脸困惑地看着他。
“学长?怎么了?”
“……没有。”他甩甩头,“没事。你看见什么了吗?”
张元欣垮下脸:“我什么都没看到。”
“下一个。”张万国催促道,斜阳越来越微弱,他们得把握时间。
为什么是他碰见怪事?照理来说应该是当鬼的那个人看见才对啊。他不愿多想,背后冷汗
直流,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把这个游戏玩完。
“我!我!我!”张万钱立刻跑上台,一把将张元欣挤下去。
“哼。”张元欣心不甘情不愿地和张万钱交换位置,再度形成三个人间隔桌子的状态。
他们往后退,直到背后贴著布告栏。
张万钱喜孜孜地背对三人,双手垂在两旁,头靠在红色的眼睛上面。
“一二三,鬼来了!”
众人往前走了两步,在他收声的时候立刻停止。
张万钱转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三人,在李玄渊屏息之后露出了让他安心的失望表情,转
过身继续念著。
“一二三——”
他继续往前走,脚踢到了什么,他不想弄乱学弟妹的椅子,下意识地往下一看——
他看见了一个小孩。
那个小孩窝在旁边的桌底下,四肢以很奇怪的角度凹折,将自己塞在半阖上的桌椅下。
“鬼,来,了。”
张万钱转过身。
他根本动不了,甚至连挪开视线都做不到,明明想着不能对上眼、不能对上眼,但还是跟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对视。小孩浑身都是青紫色的,没有眼白,手脚的指甲早已剥落。
眼睛对上两秒后,小孩慢慢地歪头、歪头,咖咖咖、咖咖咖……直到脑袋成了九十度,嘴
巴慢慢地咧开。
该死,他们真的招来了某些东西,犬神还没有来就先来了可怕的小鬼。
“一二三——”
他迈开步伐,听着张万钱的声音,视线还是死死地看着小孩。经过那张桌椅的时候,他终
于可以抬头,但还想再往前一步时,脚腕却被冰冷的、细细的手指圈住,他脑袋霎时一片
空白。
“鬼——来了。”
脚腕的力道稍微收了收,小孩抓住了他的脚腕,他再度停下,张万国跟张元欣都已经很接
近张万钱了。
嘻嘻。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嘻嘻嘻……
李玄渊不敢低头,僵硬著身体,看见张万钱再度失望地转过身。
“一二——三——”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鬼——”
脚腕好像要快要被扭断,小孩开始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来——
然后是小腿被掐住,他快要无法呼吸。
碰到了!
叽!耳朵瞬间刺痛。
“哈啊……”
他好像从梦里醒过来,张元欣的声音渐渐地变成清晰:“你输了!”
“张元欣!”张万钱气得跳脚,“我什么都没看到!”
“下去下去!”张元欣一把把张万钱拉下台,她没有的张万钱也不能有!
脚腕上的冰冷突兀地消失,他用余光去瞄,桌子下什么也没有了。
“下一个。”张万国看向他。
“……我不要玩。”他觉得浑身无力,非常勉强才能挤出声音,为了不让学弟妹发现,他
还下意识地故作轻松。伸手抹了抹汗他说:“你去吧。”
他瞥了眼窗外,夕阳越来越黯了,他开始不安了起来。
张万国虽然不知道详情,但大概也知道李玄渊想赶快结束,点了点头便往讲台走。
“真——的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张万国冷冷地说:“不行。”
张元欣抹了抹眼角:堂哥真的好坏,凶巴巴!
“一二——”
头顶的日光灯闪了一下。
“噫!”张万钱抖了一下。
“哇喔!”张元欣则抚了抚胸。
他的头痛到发麻,头重脚轻,但三个人再度往前。
“——三,鬼——”
日光灯又疯狂地闪了几下。
一瞬间,他觉得整个教室都倾斜了,渗入黑色的夕阳从奇怪的角度射了进来,把他的影子
拉得很长很长,就像自己多了一条尾巴一样。
“——来了。”
张万国转过身,苍白的脸上竟然少了嘴巴,眼睛迅速地扫过三人又重新面对黑板上的红色
眼睛。
李玄渊咽了咽口水,天旋地转,他们好像上下颠倒了,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张元欣和张万
钱说什么也听不见。
一二三,鬼来,了。
再度转过来的张万国,这次少了眼睛,脸上只剩个黑洞,身后的红色眼睛竟然瞇了起来,
好像在笑。
脚底下的影子疯狂蠕动,在鬼来了的“了”音刚落下,一股绝对了冷意从后脚跟往上窜—
—小腿——大腿——腰——后背——后颈,最后是耳后,冰冷的,湿润的,黏腻的东西舔
过他的耳朵,腥臭味下一秒扑鼻而来。
哈啊……哈……呼哈……后颈一冷,站在台上张万国僵在上面,李玄渊想,他看到了。他
看到了。自己的身后,绝对有什么。
张万国说了什么,耳朵一痛,他听见震耳欲聋的咆哮——低吼,像是吼叫的笑声。
他想要捂住耳朵,但手只是往上举了一些,手腕一紧,瞬间被脚底下影子延伸而出的黑色
东西卷住了手腕,他被紧紧束缚。
身后的东西说了什么。
张万国惊得退了几步,背贴在红色的眼睛上,李玄渊听见耳边传了低沉的笑声。
脖子慢慢地被黑色的东西环绕,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收紧。
无法呼吸。
夕阳只剩一条细缝,像是神佛逐渐阖上的眼。
李玄渊仰著头,眼前开始模糊,呼吸变得非常艰难。
哈啊……哈啊……
耳朵传来清晰无比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愉悦:“为什么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
“为什么拥抱他。”
拥抱。
“为什么爱他。”
谁?
耳朵被舔了一圈,他浑身发麻。
“陈染爱。”
爱。
“陈染爱。”
染爱。
“为什么?”
他好像被拉扯左眼往上歪,一半的脸颊麻了,他张大嘴巴,但声音一点也没有发出来。
他喊:陈染爱。
耳朵被咬了一下。
“不、要、多、管、闲、事!”
他几乎吸不进任何空气:陈染爱!
染爱。奇怪的疑问在不对的时机忽然浮现:为什么取这个名字?染爱,听起来就像是某种
蔓延的瘟疫。
然后,某个炸裂的声音响起。
砰!
他能感觉到身上依附的黑影被往下“扯”著,脖子上像手的黑色松开,往下滑了一下,锁
骨感觉到细细小小的刺痛,只有一瞬,他便听见“哐”的声音,有什么落在脚边。
“——李玄渊!”
啵。仿佛覆蓋在耳朵的薄膜破掉,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腕重新被温暖的、因为情绪而炽热的
掌心扣住,
他恍恍惚惚,眼眶发涩,视界模糊了一会才看见陈染爱的脸,他捧着他的脸,焦急地喊:
“李玄渊!”
“陈……染、染爱……”
染爱。他好喜欢这个名字。
陈染爱的影子蠕动,李玄渊知道方才揪住自己的黑影咻地往下滑,潜入了陈染爱的影子,
但看起来比较像是被迫的。
他有点晕眩,抓着陈染爱的手臂,往前踉跄了一步,脚踢到了什么,他现在好想拥抱陈染
爱,好像被陈染爱拥抱,浑身冷得发抖。
他靠在陈染爱的肩膀,头侧在一旁,视线往下垂,看见方才自己不小心踢了一脚的,竟然
是原本挂在自己脖子上的观音像。红色的细绳远远地看着很刺眼,像是丝丝的血痕,他的
观音像竟裂成了两半。
他嗅见了臭味,这是当然的了,因为他的鼻子很好,而这和腐败的味道非常相似。
碎裂的玉眨眼之间便成了黑色,两半之间发出恶臭,仔细一看,观音像里面竟然藏有数片
指甲和黑色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