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谨慎地观察四周，没有看见明显的摄影机镜头，他若无其事站起来，在宽敞的
客厅里走动。这个房间有看起来很有年代的深色木制大书柜，摆放一排排厚重的精装书，
他想看看那些是什么书时，在书柜内部左上角发现极小的圆形玻璃，大约才豌豆那么大，
可能是奥拉所说的监视器镜头。
　　有了这个发现，接着他又觉得另一边墙上所挂的雄鹿头标本很可疑，说不定眼睛或鼻
子也有监视器镜头；墙上有个老旧的咕咕钟，周围雕了一圈精美的植物与鸟，这次他从雕
刻在下方的松果上面发现玻璃的反光，那很可能也是监视镜头。
　　马尔科正透过这些小小的镜头，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知道自己被监视著，多少令克里斯不自在。他回头看巴尔，巴尔已经吃完那一小篮水
果蛋糕，开始进攻蜂蜜司康。
　　克里斯本来想叫他收敛一点，别露出一脸馋相。可是看着巴尔和刚才在奥拉家截然不
同的态度，克里斯忽然感到奇怪。
　　巴尔在奥拉家时，和他一样摸都没摸那瓶请他们喝的气泡水，相较于那时的拘谨，巴
尔在这里却大吃特吃毫无顾忌，俨然像到了熟人家里似地，可是这里才更是该提高警觉的
地方才对，这里不是潜伏了一只大恶魔吗？
　　这么一想，巴尔对周遭一无所知，却对恶魔的事情如数家珍也很奇怪。虽然巴尔曾用
“失忆了也不会忘记怎么说话，所以有些记忆是会保留下来的”这个理由，可是说话的能
力可能因为是从小到大不断的学习使用，深深根植在脑中，所以才不容易忘。
　　如果巴尔的恶魔知识和说话一样根深蒂固……他之前到底是在什么环境下长大的？
　　－－说不定是世代供奉恶魔的家族，例如这里？
　　若是那样，克里斯想不透自己为何会和巴尔在一起。供奉恶魔的家族，以克里斯的立
场来打比方，就等于是黑道家族，而巴尔是黑道家族的人。这种身份关系太敏感，他应该
不会接受，除非巴尔是想弃暗投明，这也表示以后他很可能会遭遇非常大的难题。
　　不。现阶段对巴尔的线索并不多，克里斯觉得自己还是别想太多，该把注意力放在现
在——那个诡异的女佣也离开太久了吧？
　　克里斯可不是来吃下午茶的，他走到客厅与外面走廊相连的入口，右边是大门的方向
，左边有通往其他房间与二楼的楼梯。他略为张望，一样没有明显的监视器，但墙上有几
盏外形华丽的毛玻璃壁灯，铜制灯座是不错的安装处。
　　整个房子静悄悄地没有声音，静得让人怀疑是空屋。
　　巴尔自顾自地倒一杯红茶喝完，接着在落针可闻的静谧中听到一丝细细的低语声，他
像是想起什么似地站起来，走出客厅。
　　在走廊上察看的克里斯回头，问道：“怎么了？”
　　“我……去尿尿。”
　　巴尔笑嘻嘻地说著，随便朝向走廊深处走去。
　　克里斯连忙抓住他的手臂，“等一下，你知道厕所在哪里吗？”
　　“随便走总会找到。”
　　“别在这种地方乱跑！”
　　“放心，放心。”巴尔笑着拍拍他的手，“你在这里等，免得主人来了找不到人。”
　　“不好。我跟你去。”
　　“不用啦。”
　　巴尔推托的态度让克里斯觉得有点怪。巴尔可能是不喜欢克里斯把他当小孩，还是说
……
　　克里斯忽然想到，该不会是这间恶魔盘踞的屋子，让巴尔想起一些事？
　　此时屋子内部传来很轻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有人从楼上走下来，两人不约而同注视
着声音来源方向。
　　从楼梯所在的转角走出一个纤瘦的人影，是一名样貌冷峻的女子，削瘦的脸庞没有表
情，克里斯第一时间猜测这位是女主人埃格太太，但她看上去没有病容，不太像长年卧病
到足不出户的样子，白皙得苍白的脸庞也没有中老年应有的皱纹。
　　他猜想是否是女管家之类的人物，因为奥拉说过，有两个很阴森的佣人。
　　“妳好，我是国家调查局的克里斯‧哈维。”克里斯出示证件与局徽，“请问怎么称
呼？”
　　女子没有回答他，又斜眼看了巴尔，暗红色的薄唇冷笑一声，“是吗？调查局？有何
贵干？”
　　克里斯装做听不出她语气中的高傲与冷漠，依旧客气地道：“想请问一些关于安洁琳
失踪时的事。请问是埃格太太吗？”
　　他不得不保持客气，以免被民众举报态度不佳。现在的人愈来愈会挑公务员的毛病了
。
　　女子挑起秀眉，以睥睨的目光看着克里斯，道：“我是这个家的主人。”
　　虽然没有直接回答是或不是，不过这个答复让克里斯认定她是埃格太太。
　　“请问－－”
　　克里斯才刚开口，女子就打断他的话，“有问题，怎么不直接去问她呢？”
　　“谁？”
　　“安洁琳。”
　　“她在哪里？”克里斯尽量不露出讶异的神情。
　　女子依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道：“湖妖，美丽的湖妖，为何歌唱？”她笑了笑，
表情十分娇媚，连语调也温柔许多，“你说呢？克里斯先生，她没事为何歌唱？”
　　她突然改变的态度让克里斯恍神了一下，在那不到一秒的时间，她一眨眼就来到克里
斯面前，近到两人几乎碰到一起，克里斯吃惊地后退一步，巴尔也气急败坏地一步上前推
开她，他这举动更让克里斯大惊失色，连忙把他拉回来。
　　万一巴尔这一推伤到对方，克里斯就倒大楣了。
　　这时克里斯才像大梦初醒一般，发觉自己根本不应该带巴尔进来，应该把他留在木屋
，再不然留在车上也行。怎么能带一个毫无关系的人进来调查？
　　然而在自我反省之前，克里斯得专注面对眼前的状况－－这名他以为是埃格太太的女
子，不太对劲。
　　不是人类的东西如果伪装成人，克里斯通常都感觉得出来，刚才对方隐藏得很好，现
在那股不属于人类的诡谲气息一口气释放出来，无形的压力压迫他的胸口，使他不得不喘
气。
　　“这就是你的目的？这就是你们的目的？”女子哈哈大笑，“无聊！知道了又怎么样
？安洁琳在哪里关你们什么事？”
　　尽管笑声尖锐刺耳，克里斯仍镇定地看着这名有些疯癫的女人，“妳是谁？”
　　“我是埃格太太啊，”收敛起笑声，她柔美地微笑着，“你不是这么认为吗？”
　　“如果是的话，我得请社会局来一趟，他们可能会撤销你们的扶养权。”克里斯淡淡
说道：“我要见埃格太太。”
　　笑盈盈的女子又朝克里斯走近，克里斯不由得后退，同时把想往前的巴尔拉到自己后
面。
　　“可爱的小子。”她笑道：“你在威胁我吗？实在好可爱。告诉你，我就是这个家的
主人，所有埃格的主人。”
　　是阿斯莫德吗－－克里斯心中有另一个答案，但他不会说破，他担心说破之后，这只
大恶魔会干脆以原形出现，到时他可没把握能全身而退。
　　“妳知道安洁琳的下落。”克里斯努力保持镇定，“为何不能告诉我？”
　　“我的小女孩儿有她想做的事。”她呵呵笑着，“认真的女孩子最美了，不是吗？”
　　“她想做什么？”
　　“你会知道的。”
　　“打什么哑谜啊！臭女人！”巴尔受够了这些讲话绕来绕去不直说的混帐。
　　“巴尔！”克里斯斥责地瞪他。
　　“不听话会讨人厌喔。”女子别有意味似地微笑，伸手指向玄关，“吃饱了吧？该回
家了。”
　　克里斯迟疑一下，但逐客令下得如此明显，不走不行了。克里斯拉着忿忿的巴尔走出
主屋的玄关，走下前廊的矮阶梯后，回头看一眼楼上的窗户，每个窗子的窗帘都拉上了，
看不出有没有人在。
　　车子开出老旧的栅门，克里斯这才松开紧张的神经，叹道：“你别那么冲。那个女人
，可能是阿斯莫德。”
　　巴尔惊异地看着他，“你知道？”
　　听起来巴尔也知道。克里斯无奈苦笑，“你也知道？那还叫她臭女人？”
　　巴尔以为克里斯说他骂得不够难听，他咬牙道：“早知道我就骂牠死淫魔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巴尔莫名其妙的思考回路让克里斯啼笑皆非，“不要乱骂，不
能骂人，更不能骂恶魔。知道吗？”
　　“可是牠真的很烦啊，为什么知道却不讲？这样增加我们的麻烦耶！”巴尔还是很生
气。
　　“牠说安洁琳有想做的事……”克里斯细想刚才对方说过的话，听起来“湖妖”应该
就是安洁琳了，反正他们今晚本来就要去湖边等，也不算是增加麻烦。
　　“对了，你还饿吗？”
　　“生气之后又饿了。”巴尔气鼓鼓地噘起嘴。
　　“那我们去吃饭吧。”克里斯微笑着，把车头转向往山下的方向。
　　星期五的下午，观光区的人潮已经有增多的趋势，和刚才路上几乎看不到人的宁静住
宅区截然不同，不过大家都穿得很休闲，整齐地穿了西装和毛料大衣的克里斯显得突兀，
但西装可说是调查局的制服，为了国家机关的面子，再格格不入他也得穿。
　　考量到巴尔的食量和自己的荷包，克里斯找一家披萨店，点了三个大披萨，巴尔吃得
很开心，除了嫌弃黑橄榄是大便之外。
　　克里斯慢条斯理地咬一口披萨咀嚼著，微笑地看巴尔豪迈的吃相，心里思考自己为何
会如此信任他。
　　仔细想想，没有一件关于巴尔的事是确定的，连名字也是，所有的解释都是他为巴尔
想的，没有任何证据佐证。
　　是他一厢情愿认为巴尔是他的男朋友，也有可能不是，他却对这个想法深信不疑，不
仅放心不下巴尔、充满愧疚，甚至带着巴尔到这里来。
　　如果他所想的都是错的，如果巴尔不是他的男朋友呢？
　　克里斯想不起他是凭哪一点认为巴尔是他的男朋友，就因为巴尔对他有亲切感？但除
了虚无飘渺的感觉之外，缺乏具体的事证。而且还有一点很怪，组长巴顿为什么也那么轻
易就接受他对巴尔的推测，还答应让他带巴尔过来？他原本以为巴顿不会同意。
　　接着克里斯想起贝列斯，那个促成爱情的恶魔。如果巴尔对恶魔很熟，说不定贝列斯
是巴尔叫来的，而克里斯受到牠的影响……
　　克里斯自己否定这个想法。巴尔还要他电爆贝列斯，应该不是巴尔找来的；而且就算
他是被贝列斯影响好了，巴顿总不会也是吧？
　　巴尔看克里斯一片总汇披萨吃半天，问道：“你也不喜欢黑橄榄吗？那就挑掉嘛！何
必吃得那么辛苦。”
　　克里斯是因为思考得出神，没专心吃才会吃得慢，听巴尔以为他挑食，不觉莞尔，也
觉得自己真糟糕，竟然怀疑巴尔失忆是假装的。
　　他之前一定也是喜欢巴尔的这般天真单纯吧？那段记忆好像就此遗失了，克里斯遗憾
地想着，把最后一口披萨塞入口中。他好想知道以前自己是怎么遇见巴尔，以及两人的相
处情况。失忆之后，他和巴尔还曾经短暂地针锋相对对，那时他还觉得这家伙真讨厌。
　　回想当时的情景，克里斯觉得无奈又好笑。他伸手要拿第二片披萨时，巴尔笑容满面
地递一片给他。
　　“我把黑橄榄都挑掉了！”
　　一脸期待称赞的巴尔实在很可爱，克里斯笑着拿了那片披萨，“谢谢，不过我不讨厌
黑橄榄。”
　　巴尔猜错了，怔怔地看着桌上的披萨，继续猜：“那……你讨厌……青椒？还是洋葱
？不对，你会吃汉堡的洋葱……所以就是青椒囉？”
　　“都不对。我在想事情。”克里斯仍微笑着吃一口巴尔特地为他挑掉黑橄榄的披萨，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他觉得这片特别好吃。
　　“想什么？”
　　克里斯没回他，反问道：“你刚才在阿斯莫德那里，是不是想起什么？”
　　巴尔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没有啊。”
　　“你不是真的想上厕所吧？”克里斯合理推论。因为他们离开那屋子之后，到现在巴
尔都没去过厕所。
　　巴尔明显愣了一下，更证实克里斯的推测是对的。
　　“不，我……”巴尔没想到克里斯会看穿，他根本忘记那时是用上厕所当借口，“我
只是……怕阿斯莫德会跑出来，我怕……牠会对你不利，所以……”
　　“所以你想先去找牠？然后打算做什么？单挑？”克里斯觉得这个理由很扯。
　　巴尔断然点头，“对。”
　　虽然这答案很有巴尔的风格，但克里斯还是认为他没说实话。
　　“那我以后不能带你出来了，你得待在木屋里。”克里斯自己说著都觉得像是爸爸训
斥小孩。
　　“为什么？”巴尔很吃惊。
　　“因为你没礼貌又莽撞，我可能会因为你而被投诉，或者我们遇上危险。”
　　“投……什么是投诉？”
　　巴尔脸上写满问号，好像没听过这个词。这不是少见的用语，克里斯很惊讶他不知道
。
　　“就是若某个人跟我的老板说我们对他无礼，我老板会责骂我。”
　　巴尔不能置信地张大双眼，“你是成年人耶！”
　　“成年人也会被骂，严重一点还会被罚。”克里斯道：“而且我不该带你来的，我是
来工作，不是来玩，不应该让不相干的人──”
　　巴尔抗议道：“我爱你啊，哪里不相干？”
　　“你和我的工作不相干。”克里斯叹气。和没常识的巴尔讲话好累。“要是你惹出什
么事，我就更麻烦了。所以你不能再跟着我了，知道吗？”
　　巴尔还在想该怎么为自己争取，他想到今晚克里斯要去湖边等湖妖，于是问道：“今
天晚上也不能跟你去？”
　　“不行。”
　　“可是你一个人，很危险耶！那里很黑，而且一定很冷，又很无聊！”巴尔努力说服
他，“要是你睡着了怎么办？好像……好像会死嘛？就算不会死，你也会错过湖妖喔！”
　　“我自己会想办法。”克里斯本来就该自行解决任务中的难题。
　　“我不会打她啦！”巴尔不死心，“让我跟你去嘛，不然万一阿斯莫德也出现了怎么
办？那是牠可爱的小女孩儿呢！”
　　克里斯正要驳回他的理由，他又接着道：“如果你不让我跟，我就自己走路过去！”
　　没想到巴尔这么耍赖，克里斯有点头痛，他无奈地扶著额头，“别这样。你也说晚上
会很冷，万一──”
　　“对啊，晚上会很冷，又很黑，你不怕我在路上出意外吗？”
　　巴尔连威胁也这么直来直往，克里斯听了觉得好笑，但又笑不出来。
　　“怕，所以你给我乖乖待在屋里。”
　　“不要。我要跟你去。”
　　“不听话会讨人厌喔。”克里斯想起刚才阿斯莫德嘲笑巴尔的话，顺口说出来。
　　巴尔一愣，不高兴地噘嘴，“你不要学那个死淫魔讲话！”
　　他的反应让克里斯笑了几声，这让他更生气，不过他马上想到某个死要面子、常和心
上人对呛以至于被心上人讨厌的负面教材，不得不把怒气压下来，闷闷地吃披萨。
　　巴尔生闷气的模样看起来有几分委屈，克里斯反而因此心软了，没法坚持下去。反正
晚上是看湖妖，不会有人投诉，让巴尔去应该不要紧。他这么对自己找借口。
　　“好吧。”克里斯对妥协的自己叹气，“晚上你就来吧。不可以再挑衅喔。”
　　巴尔忧郁的脸马上容光焕发，频频摇头，再三保证道：“不会不会！我绝对不会对她
怎么样！”
　　满口答应后，巴尔开心地大口把手中的披萨吃完，满意地想着：贝列斯的建议还蛮受
用的嘛！看不出那混帐真的很懂人心！
　　他绝对不会重蹈那个呆瓜的覆辙！
　　克里斯一面吃一面在小记事本上写调查记录，并翻翻前面的内容，思考着下午要做什
么。明天就是周末，今晚要写周报告给巴顿，但是根本没有进展，还以为和埃格太太或卡
莉娜谈一谈可以有点收获，却被阿斯莫德阻扰。
　　希望今晚能顺利见到湖妖──应该是安洁琳──也希望能与她沟通，虽然除了刚才的
阿斯莫德之外，克里斯目前还没成功和非人生物讲过话。
　　云层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增厚，克里斯注意到窗外的晴朗天气开始转阴，心里暗叫不妙
，要是下雪，晚上就更难熬了。
　　不过平地几乎不会下雪，明天如果蓝斯来看到有雪，说不定会很高兴。
　　克里斯才刚想到蓝斯，手机就响了，他拿出来一看，画面上写着蓝斯的名字。
　　“克里斯，明天我不能去了。”
　　蓝斯劈头就是这句。克里斯心想他工作大概太多了，问道：“要加班啊？”
　　“不是，我被软禁了。”
　　蓝斯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克里斯大吃一惊，“软禁？发生什么事？”
　　“你没看新闻吗？有个一夜之间大爆发的传染病。”
　　“嗯，我知道。”克里斯想起早上巴顿说的。
　　“一次死太多人，我被叫来支援验尸，结果因为还不清楚这个病是怎么传染的，所以
刚刚政府下令隔离我们。我暂时出不了这间医院了。”
　　听到蓝斯被强制隔离，克里斯更吃惊，“那……你还好吗？身体有不舒服吗？”
　　“没事，就当做放假吧。”
　　“你们去支援的人，很多吗？”
　　“没，只有我和另一个倒楣鬼。”蓝斯笑了笑，“听到可能是大规模传染病，大家都
装忙去了，本来不急的案子都马上去验。之前说好的‘死人又不赶’呢？”
　　克里斯认为蓝斯应该也很忙，但是上面指定要他去，他也无法推辞。不得长官的心和
被同事排斥，克里斯实在无法分出哪一种比较糟。
　　克里斯在内心叹气。“你好好保重。有口罩吧？听说会咳嗽，是飞沫传染吗？”
　　“放心啦，没事。你忙你的吧，我只是通知你一声而已。你的案子还顺利吗？”
　　“不太好。”克里斯苦笑。
　　“至少你还有美景。”
　　“至少你还有暖气。”
　　“说得好像你要露宿野外。”
　　“是的没错，我要在湖边搭帐篷。”
　　“真的？”换蓝斯惊讶，“你不是自掏腰包住出租木屋吗？”
　　“只有今晚搭帐篷。”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竟然邀我在零下的气温里住帐篷，难不成是要抱着取暖？真
是好朋友。”蓝斯开完玩笑，认真道：“注意保暖，不要冻死了。”
　　“我会的。”
　　通话结束，克里斯收起手机，巴尔看他的表情好像有些遗憾，便问道：“谁打来的？
”
　　“一个朋友，他本来明天想来看看，但临时来不了了。”克里斯拿起一片乡村乳酪披
萨。
　　“朋友？”巴尔觉得奇怪，“不是同事？”
　　“我们的工作不一样，他是法医。”
　　“你好像很失望。你喜欢他？”
　　巴尔直直望着他的眼神搭配这个问题，让克里斯啼笑皆非，“你别想歪了。他是好朋
友啊，要不是他的建议，我现在不会在这里。”
　　“怎么说？”
　　克里斯摇头，“算了，都过去了。”
　　“告诉我。”巴尔认真地注视他，油腻的双手也诚挚地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是不
是有人欺负你？对你不好？还是投……那个……投、投诉你？”
　　“都有。”克里斯含糊点头。
　　“谁？叫什么名字？”巴尔追问。
　　“你想干嘛？他们不是小妖精，你可不能随便动手。”克里斯拿一片披萨塞他嘴巴，
“赶快吃，都凉了。”
　　巴尔知道克里斯不喜欢他的暴力手段，所以没有再问下去。但是敢对克里斯不好的人
，他都会要他们付出加倍的代价。
　　回到山中的住宅区，克里斯刻意绕道经过昆特‧贝格姆的房子，绿色的草皮上只有些
许或黄或红的落叶，看来即使昆特去世，还是有请人定期整理。院子围篱的高度只到腰部
，一眼就能看到屋子，不过窗帘都是拉上的。
　　“这是谁家？”巴尔问。
　　“一个跳湖自杀的老先生。”
　　“来看这个干嘛？”
　　“听说他听到女孩唱歌，所以有人相信是被湖妖吸引过去才溺死。”
　　“这里离湖好远，还听得到？”巴尔不相信。
　　“他是安洁琳父亲的好友。”克里斯的视线望向房子，思考着，“如果湖妖是安洁琳
──”
　　“‘好友’啊？”巴尔也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克里斯认为巴尔的意思应该和他想的一样──昆特‧贝格姆八成也有在祭献仪式中参
一脚，所以不知为何在湖中殒命的安洁琳才会引导他投湖溺毙。
　　如果搜索这个房子，说不定可以找到证据，问题是要用什么名义；另一方面，如果贝
格姆是安洁琳刻意引诱过去溺死的，那安德森又该怎么说？他和贝格姆与埃格没有关系。
　　原因出在──那些疑似弃尸的照片吗？
　　若被丢弃在湖中的是安洁琳，她可能是为了掩护凶手，所以在安德森再度回来的时候
，把他叫到湖中去陪她吗？
　　安洁琳要袒护的凶手，是谁？
　　阿斯莫德的小女孩儿到底想做什么？
　　克里斯实在头痛。若安洁琳打算要继续杀人的话，那可不行，他一定得阻止。
　　巴尔安静地注视他，问道：“你很烦恼？”
　　克里斯食指无意义地敲著方向盘，点头。
　　“现在差不多可以肯定湖妖就是安洁琳，等她做完她想做的事，她应该就会老老实实
回到阿斯莫德那里去了。有什么好烦恼？”巴尔不了解。
　　“如果她想做的事是引诱她想杀的人去溺死，那我就得阻止她。”
　　“为什么？她一定有她的原因啊。”
　　“有原因也不行。如果那些人犯了罪，我们会设法定罪，不能让她自作主张。”
　　克里斯说得义正词严，巴尔倒不以为然，“你肯定你们一定能定罪？”
　　这当然无法肯定，还是得依赖证据。克里斯不反驳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他：“那她杀
安德森是什么原因？那个年轻人根本和她、和贝格姆或是埃格一点关系都没有。”
　　巴尔当然不知道，“你不会今天晚上当面问她喔？”
　　“正有此意。”
　　克里斯边说边把车子驶离贝格姆的房子前。巴尔看他好像心情不好，莫名其妙地咕哝
：“干嘛对我发脾气？”
　　“我不喜欢你的想法和做法。”克里斯明白说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是不对的！
这里是法治国家，一切要照规定来。”
　　“规定如果保护得了她，她现在会在湖里吗？”巴尔也不高兴地回嘴，“既然都要惩
罚犯人，让当事人去做不是比较好吗？”
　　“哪里好？”
　　“她开心啊！”
　　“她真的开心吗？”
　　巴尔噘起嘴，生气地瞪着他，“……你又知道她不开心了？”然后他闷闷地嚷道：“
你真烦！跟你说不通！死脑筋！”
　　两人都赌气不理睬对方，直到回到木屋的小车库，克里斯才以叹气做为开头，道：“
这是我的工作，我希望你能理解。”
　　巴尔当然知道克里斯的工作像是警察，不能带头犯罪，可是他也确实不认为法律有什
么屁用，至少法律就不能拿阿斯莫德怎么样。
　　“你如果要妨碍安洁琳，阿斯莫德可能会插手。”拉不下脸道歉的巴尔还是噘著嘴，
“到时你可不要阻止我打牠。”
　　“我尽量不让事情演变到那种地步。”克里斯握住巴尔的手，“你也别太鲁莽，安全
至上。”
　　巴尔看着握住他的修长手指，另一只手也盖在那只手背上，嘴唇动了动，“对不起”
三个字还是说不出来。他从没道过歉，要道歉实在太难了，只好改口说：“谢谢。”
　　“谢什么？”
　　“这么关心我。”
　　克里斯展露微笑，拍拍他的肩膀。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