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李家源扶著杨念初,一步步走回到自己家。
跟父母解释老师家的状况后,热心的父母立即应允让杨念初住下来。出于私心,他将老师安置在自己的房间,让老师睡床,自己打地铺。
那天晚上,杨念初好像没停止过发抖。他望着床上的人影,然后缓慢的移动过去,隔着一片黑暗伸出手,默默的牵着杨念初。
对方没有甩开,直到天色微亮,他们还是牵着手。
李家源感觉这场地震震垮了许多东西,包括杨念初心里的墙。
虽然还不确定那墙之后会是什么。
隔日回到租屋处,墙上怵目惊心的裂缝,狰狞的像个伤口。
电线损坏,只有窗外室外光透入,杨念初站在一室昏暗的房内坐立不安。
李家源与他的父亲李才德检查著房子管线,一人咬著一只手电筒探著那些裂缝与水管。
“我看,这里暂时不能住了。”李才德指著那道裂缝与角落,“杨老师,你这房子本来就很旧,现在有些结构有点歪了,门框也被震坏,看起来都要打掉。人没事真的是万幸。”
李才德说:“杨老师,我看你暂时住我们家好了,房子可以慢慢找,我帮你去村长那边问一下哪边有在租人,好吗?”
“新闻说这几天还会有余震。”李家源认真地说:“这房子是危楼,搞不好会垮。”
两人好说歹说,才让杨念初放下念头,开始收拾起重要的物品与一些替换衣物。他的东西不多,比较舍不得的是房子后面几棵樱花树。
李家源说:“那有什么,找到新住处,再种回去不就得了?”
联外道路维修中,铁路被震坏了,交通中断。好在电话线很快修好,打给几个朋友,所幸都无恙。
世界像是静止了,而打开新闻频道,各地惨烈的灾情让电视充满哭声。
每当杨念初与李家源并肩在电视机面前,李家源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曾经隔着一扇窗与栅栏偷看的人,如今就在自己身边,还睡自己的房间,自己床上。可惜的是,父母叫自己去跟弟弟睡,没机会与老师同房。
但又有点庆幸,因为他有了新的烦恼。
期中考结束那天提早放学,李家源回到自己的房间放东西。望着整齐叠好的棉被,忍不住躺上去。枕头上留着淡淡的草本香气。
然后他感觉到下身一阵涨热,硬了。
他觉得很羞耻,但忍不住在床上尻了一枪。感觉结束的很快,只留下掌心溼滑的精液。忽然想起杨念初家浴室里的那罐润滑液,不知道还在不在那里。
他们“同居”不到一个月,小镇里吹起一阵奇怪的耳语。来自城市的国文老师,曾经与男人有过不正常的关系。
李家水电老板娘夫妻对市场耳语嗤之以鼻,完全当空穴来风。甚至还帮杨念初辩护,喝斥传这种消息的人别有居心。
没有人能证实消息真伪,但是温文儒雅的杨念初,经常被顽皮的学生在背后骂娘娘腔。在他们眼里,阴柔等于娘,纤细敏感等于娘,肌肤雪白等于娘。一切只要不是阳刚雄壮,都是娘。
他们甚至不懂娘的意义,只是一昧的跟着流言叫喊。
校长询问杨念初,要不要当完高二这学期班导就先回到科任老师的职务。
杨念初听得出来这不是探询,而是命令。
他平淡地说好。
当天杨念初回水电行,告知老板娘夫妻说找到新的租屋处了,明天要搬走,很感谢这阵子的照顾。
琇芳说:“老师,你不要理那些话啦。那些人有毛病!”
杨念初笑笑的:“没事,我不介意,只是怕造成你们困扰。”
夫妻俩连声说不会,杨念初温和却坚定,执意要走。
杨念初从水电行后方步上三楼,最底那间房是李家源的房间,也是他现在暂住的居所。房门已经开启,少年屈膝坐在木地板上,背靠着桌脚看着自己。
“你是因为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所以才搬走吗?”
杨念初沉默地收拾著东西,往黑色帆布包内塞进衣物。
“你干嘛理那些人啊?就住下来啊——”
杨念初说:“不管那些话是真是假,以现在的状况,你觉得我还适合住在你家吗?”
杨念初没有说白,但意思很清楚了。
他们不能共居的理由就是因为,眼前的少年真的喜欢他。
那深夜里的拥抱与牵手,让他们之间,总是比一般的师生关系多了点什么。而他对那“多了点什么”的心情感到恐慌。
因为自己居然曾动摇过。
他凝视眼前少年的神情,少年同样沉默地回望自己,尽管沉默不语,杨念初却能感觉到李家源正在生气。
他想,他是真的伤到李家源了。唉,孩子啊。想起覆蓋住李家源脸上的手的触感,睫毛在掌心搔痒的感觉。他的心情好像连带的也骚动了。
李家源忽然感到愤怒,气对方的疏离,气自己的无能为力,又气那些满天飞窜的流言。
还有一部分是气自己太晚太晚,没能参与杨念初的过去。
此刻杨念初的表情,好像又把那道墙筑起来了。
李家源低下头:“老师,如果你喜欢男人我是说如果,我有没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