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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以后,李恕谦趁小忆去洗澡时回房,拨给李瀞杉。
“妳找我有什么事吗?”他轻声问。
“我阿姨寄了一些东西来给我,说里面也有你妈要给你的东西。”李瀞杉啧了一声,“事
情我已经听我阿姨说了,你跟你妈出柜啦?”
“嗯。”李恕谦不打算多说,“我妈为什么要把东西寄到你那里去?”
“我阿姨说省钱。”李瀞杉喷笑,“大概是想撮合我们吧。你给我地址,我明天下班拿去
给你。”
李恕谦也不想麻烦对方太多,“还是我去拿?”
李瀞杉无所谓,“可以啊,看哪边方便。”
两个人约定了明天中午在忠孝复兴站会面,李恕谦便收线。
他走出房时,小忆已经洗完澡了,正在吹头发。他一见李恕谦,便搁下吹风机,“学长。
”
李恕谦走到流理台倒水,正好背对小忆,“什么事?”
“你跟你相亲的对象还有联络吗?”小忆的声音很平静。
李恕谦对这个问题已有准备,“她老家算是我的同乡,她阿姨和我妈一起寄东西上来,她
只是顺便帮我代收,不算有联络。”
“喔。”小忆得到答案,再度打开吹风机吹头发。
他的反应太平静,李恕谦反而摸不清对方的心思,等小忆吹完头,他再次强调:“我们没
有联络,你不要想太多。”
小忆抬眼瞧他,两人之间的沉默让李恕谦禁不往最坏的情况想。
数秒后,小忆忽然笑出声来,“我相信你啊,学长。”
“是吗?”李恕谦有点怀疑,小忆的反应一点不像真的信了他的话。
“还是,”小忆慢悠悠地拖长了语调,“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李恕谦抿了抿唇。
“跟阿姨有关吧。”小忆轻轻笑了一声,“她反对,是吗?”
李恕谦望着学弟,小忆的笑容没有一点介怀,反而带着理所当然的从容。“她想继续安排
你去相亲,对吧?”
全部都说对了。隐瞒似乎已经没有必要了。
李恕谦沉沉地叹出一口气,点头,“对。”
○
砰。
马克杯被他的手臂碰翻,桌上淌成一滩黑咖啡,小忆慌忙站起来,匆匆忙忙抽了几张卫生
纸吸取黑咖啡。
小忆用沾湿的卫生纸重新擦拭桌面,这才发现夹在桌垫底下的名片也沾到咖啡渍,他掀起
桌垫,用卫生纸压在名片的咖啡渍上,他反复抽了几次卫生纸,才吸干水份。
他颓然坐了下来,只觉得诸事不顺。
李恕谦自从老家回来以后,就有点反常。他每天都有一通神秘的电话,他经常发呆,和他
说话时还会走神,小忆忍不住往最糟的情况去猜。
李恕谦八成是在思考怎么和他提分手。
小忆垂下眼,盯着那张带浅褐色污渍的名片,蔡仲安的名字映入眼帘。
‘如果你有什么烦恼的话,可以说给我听。’
‘有些事反而不方便找认识的人讨论,如果你需要找人讲话,我可以听,虽然不一定能给
你什么有用的建议。’
蔡仲安诚恳的脸容出现在脑海里。
如果要选一个人咨询,比起跟他同年又是异性恋的好友,比他年长又有同性伴侣的蔡仲安
似乎更适合。
但是,真的要问吗?也许只是他想得太多?
小忆将名片放回桌垫下。还是,再观察看看吧。
又过了几天,情况并没有改变。
小忆终于拨出了一通电话。“喂,你好。我是小忆。你现在有空吗?我能不能,问你一个
问题?”
○
梁淑芬在晚餐之后,照例拨给大儿子。“喂,恕谦啊,我听王阿姨说,瀞杉已经把东西转
交给你了,你有没有顺便请人家女孩子吃饭啊?要有礼貌一点。”
“妈,你想不想跟我男朋友讲话?”李恕谦不等梁淑芬回答,“我请他来听。”
“欸——”梁淑芬还来不及制止,电话已经被转了一手。
“阿姨您好,我是小忆,是恕谦的——”那头似乎在斟酌著接下来要说的字词,“男朋友
。”
“你好。”梁淑芬措手不及,反射性地回答,“你是小忆啊,我是恕谦的妈妈,你好。”
她重复两句,这才抓回话语的主导权,“小忆啊,你听李妈妈说,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可
是恕谦是要跟女生结婚的,这样才对。”
“李妈妈好。”小忆从善如流地换了称呼,“您是想叫我和恕谦分手吗?”
“对。”梁淑芬硬是保住自己强硬的姿态。
“喔,好啊。”小忆耳边还贴着手机,他转过头看向李恕谦,平淡地说:“学长,我们分
手吧。”又接着对梁淑芬说:“李妈妈不用担心,我们分手了。”
“喔。”事情跟梁淑芬预想的不一样,她的气势弱了下来,“分手就好,分手就好。”
“李妈妈还有什么事吗?”小忆礼貌地问。
“噢!那个恕谦要继续相亲,对,相亲!”梁淑芬突然想到这通电话的目的,“他喜欢什
么样的女孩子?我要帮他安排几个。”
“学长,阿姨问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她要帮你安排相亲。”小忆如实转达。
李恕谦皱起了眉,“不用安排,我只喜欢你。”他的声量大,传进了梁淑芬的耳里。
“那怎么行!”梁淑芬下意识地说。
“李妈妈好,学长说,请你不用安排。”小忆转而建议道:“我看这样吧,下次相亲时,
我跟学长一起去,只要我有看对眼的女生,我们就可以交往,我跟学长就不会在一起了。
”四舍五入,结果也差不多。
““不行!””手机里和手机外,梁淑芬母子同时叫出声来。
“手机给我。”李恕谦皱起了眉。
“手机给他。”梁淑芬也说。她可不是为了替别人找对象才这么积极。
小忆正要把手机还回去,又补充道:“对了,阿姨,最近天气冷,要记得多穿衣服,注意
保暖。冬天比较干燥,容易火气大,可以多吃一点山药和白萝卜,可以开胃和降血糖。”
“喔。”梁淑芬的心里五味杂陈,养了两个儿子这么多年,最贴心的体己话却是由一位外
人讲出来的。
“如果手脚发冷的话,可以按摩一下涌泉穴、足三里穴和劳宫穴,有助于改善血液循环不
良。”小忆关心道:“阿姨不知道穴道在哪里的话,你下次来台北,我可以帮你按一按。
”
“这怎么好意思。”梁淑芬口里拒绝,心底却舒坦许多。“你跟恕谦一起住,谢谢你照顾
他。”她客气地道谢,像每一次她固定会对儿子的同学说的话一样。
“是我受学长照顾比较多。”小忆轻快地回答,“我把电话转给学长了。”
“麻烦你了。”梁淑芬客套道。
“喂。”李恕谦接起电话,“妈,什么事?”
梁淑芬准备好说服儿子分手的理由忽然一个也说不出来,“你今天晚上吃什么?”
“小忆有煮鸡汤。”李恕谦平淡地回答。
“台北比较冷,出门要多穿一点衣服。”梁淑芬惯例性交代。
“有啦,妈不要担心。”李恕谦停了一下,声音软了下来,“你跟爸也多穿一点。”
梁淑芬扬起唇角,调侃道:“我儿子也知道叫我多穿一点了啊。”自己的儿子她知道,李
恕谦也不是不关心她,只是通常不会说出这么温情的话。
李恕谦微微一笑,感觉僵持多日的对话终于被打破了,“台南很热啊。”
“对啊。好啦,妈不打扰你了。掰掰。”梁淑芬挂上电话,她叹出一口长气。
“怎么了?还是说不通?”李敏知关心地问。
“说通了。”梁淑芬说,“那个男生说愿意跟恕谦分手。”
“那不就好了吗?”李敏知有点意外过于顺利。
“虽然是这样说啦。”梁淑芬想了想,“他们还是住在一起,没什么改变。”
“至少分手了,就是改变吧。”李敏知宽慰道。“就叫恕谦搬出去住吧。”
“嗯——”梁淑芬回想今天这通电话,忽然生出一丝荒谬的笑意,这么多日的烦闷都有了
一点消散的出口。
“儿子的男朋友”不再只是一个模糊又讨人厌的标签,是一个真实的人,一个贴心又懂礼
貌的男孩子,不是她想像中那种用着阴阳怪气的语调说话的同性恋。
再怎么说,她的儿子要找对象,也不能是太差的人。
她知道“分手”两个字张开嘴就能说出来,做得到却不是那么容易。
“我明天再打一次电话吧。”她想,“叫恕谦搬出去住。”然后,找机会再跟“小忆”说
几句话。
○
李恕谦挂了电话,他沉声问:“你刚刚说分手,是认真的吗?”昨天他和小忆坦白之后,
小忆只说想和母亲讲电话,他没想过会在一通电话之间“被分手”。
“对阿姨是认真的。”小忆平静地说:“这种时候,不要硬碰硬,顺着她的意就好。”
“那我呢?”李恕谦将手机搁在桌上。
“我还在想。”小忆瞬也不瞬地注视著李恕谦,“你之前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我不想让你碰到这些压力,这不是你的问题。”李恕谦迳自答道:“我应该要扛下来。
”
小忆微微勾起唇,却没有一点笑意,这段时日累积的委屈转化成脾气,“这是我们两个人
的事,你不跟我说,不跟我商量,我的心情就跟你刚刚听到我说分手差不多。”
他虽然用了奇招扰乱李恕谦的母亲,但其中多少有些气话,就连“分手”两个字脱口而出
的瞬间,他都想过是不是就这样算了,所有的一切都让人无力地不想坚持下去。
李恕谦静默了一瞬,“对不起。”他轻声说。
小忆一怔,脾气被骤然的歉意硬生生箝制住。
“我下次会跟你说。”李恕谦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说:“你不要随意说分手,不要试探
我的决心。”
他移开视线,盯着李恕谦冒出胡渣的下巴。
“小忆,请不要践踏我的感情。”
李恕谦的声音轻轻飘了过来,却沉重地压在小忆的心上。
当他因为李恕谦的试图隐瞒而感到委屈,李恕谦却是毫无预警地直接被他用“分手”两个
字击中。
不管是谁,都没有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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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七伤拳,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法!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