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页直行版：
　　https://episode.cc/read/Levo-Methadone/my.170402.134036
－－－
　　社长究竟要对女孩子做什么？我不敢问。
　　社长到底经历了什么？我同样不敢问。
　　我的渴望、我对于爱的追逐与信仰，以及投注爱意的对象，与那些女孩子并无不同，
亦是社长刀尖所指的对象。
　　“社长，做人要留退路，不要过头了。”我说，感到冷寒的笑意从胃底浮升，像碳酸
饮料咕噜噜冒泡、颤动。
　　与社长相谈至此，我已经明了一件事，如强光直射一样刺眼的事实。
　　我们长大了。
　　长大了、改变了，被世界塑造成我们不曾想像过的，奇形怪状。
　　社长的愤怒与悲伤、质疑与询问，那些不可置信，那些茫然、恐惧与痛苦，以及我的
惆怅，究其源头，都只有一个答案。
　　我们已经长大了啊。
　　再也没有身为孩子哭闹的特权，没有人不求回报包容你、忍受你，也不会有人回答你
的所有问题。
　　不公平、不合理、不爱你，这个世界终于脱下假面，脱下理想纯白的纱袍，向我们展
开它满是荆棘、残忍、筋肉纠结的臂膀。
　　她不是慈爱母亲，是一名斗士，是一道关卡，一尊无人能敌的巨人。她跨好马步，发
出龙虎般的吟啸，向我们大喝一声：“来吧！”
　　除了走上她的竞技场、迎向她的怀抱，我们别无选择。
　　时过两年，社长被拥抱得遍体鳞伤。
　　昔日沙滩上的社长，在当下、当下就死亡了。尸体，以及那句“守护美好的东西，是
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就埋在缱绻浪花与浅沙之下，在我未出口的告白中，烟消云散。
　　再也回不来了。
　　而昔日的我，也已死去，从阴影里爬出一个，更加胆怯、更易于伤感、更加脆弱的人
。
　　举不了剑，双手无力下垂，守护不了一丁半点的东西，只能将自己一点一点剥出去，
成为一个不愿意冒险的、自私的人。
　　对于社长，我不敢过问，也不再留恋了。往日情感如一阵清徐的风，仅带来微凉的感
受，感受，就如社长说的，虚无飘渺、自以为是，什么都不留。
　　手腕一热。
　　社长歪著头，目光像两条又细又长的探针一样刺探过来。他抓住我的手腕，用指头来
回抚摩著，眉头轻蹙，似乎陷入一种即兴的多愁善感里。
　　
　　“对不起……”他拉起我的手，贴到脸上，却保持望着我角度，说：“我不是故意的
。”
　　“怎样？”我试着抽手，但他紧握不放。
　　“你是我的朋友啊。朋友。”社长说：“我希望你们过得很好，很好很好，真的很希
望啊。
　　“你们不要讨厌我，你不要讨厌我。我要对她们做的事，说出来会让人讨厌、让人不
齿吧，但……不得不做啊。请不要讨厌我，这是必须的，我想要这么做，除此之外，我没
有别的办法，这是必须要做的事呀！你能理解吗？”
　　“我不会在意的。”我耸耸肩。
　　“真的吗？”社长喃喃地说：“朋友，朋友啊，你也许不知道，对我来说朋友是多么
地重要。
　　“我爱你们，我爱你。
　　“如同康德所说：‘夏天的晚上，当满天繁星在抖动的光亮中闪烁，一轮明月高悬时
，我便渐渐陷入一种对友情加倍敏感，对世界和永恒不屑一顾的心态之中。’
　　“我爱你啊！那种强烈的──真切的──在胸口里鼓动的爱意，不舍，关怀，熔浆一
般炙热的激情，冲动，感动。啊，你能感受到吗？
　　“不能吧？光是听我的话语，并不能百分百地体会吧？
　　“人是如此悲哀的动物啊，人与人的交流，为什么只能浅薄地隔着躯体对话？我们所
创造的字汇，与整个世界相比不过沧海一栗，然而我们却只能、就只能用这些又有限、又
贫乏、又言不及义的词语，排列组合、拾人牙慧，勉强拼凑出思想的轮廓。
　　“不，言语描绘出的，仅仅是思想的影子、意义的影子！
　　“我所说的，我的一言一语、一字一句，都只是……投影！投影！火光打在岩壁上，
所产生的实体的虚影！摇曳的、模糊的、随着火光晃动的投影。它不真实、无法沉淀淀掌
握住、没有一丝保证、没有立足的根基！全部──全部，这世界上全部的话语，都是谎言
啊！
　　“我们就生活在这投影构建的世界……！用谎言互相蒙骗……用言语互相误解……而
真正重要的、我们的思想，却如同囚禁瓶中的液体，隔着厚实的玻璃，摆荡水花，发不出
一道呐喊！
　　“我们的心意，身为人类最珍贵、最不可取代的心意，为什么不能任意地流动与交融
呢？为什么人类必须有这样的限制、这样的痛苦、这样的无奈……！充满误会，无法原谅
，无法真正的理解地活着呢？
　　“就连这股疑惑、可悲与不甘的感觉，你能理解吗？就坐在我对面的你，能够感受到
吗？不能吧？就连近在咫尺也无法传达吧，那么这样的感觉，究竟、究竟如何才能传递出
去啊？”
　　我看向社长，他热泪流满脸颊，眼神迷茫，看起来可怜兮兮。
　　爱。我不禁笑了。笑意像一千只蚂蚁踮脚爬，从腹部向上爬，爬满喉咙、爬满肺。心
中的感觉复杂得难以言喻，我扶著桌沿，感到两颊不断托升、凑近眼角；感到腹部过饱而
阵阵抽蓄，将一种近乎呕吐的快乐、近乎呕吐的悲伤，倒垃圾般一股脑地倾倒出来。　　
　　“不……不是这样的。”我笑着说：“我有感觉，也许只有一点点，也许并不十分正
确，就像影子一样模糊、摇曳……
　　“但是……感受得到！”
　　我把手抽回来，递了两张面纸给他。他并没有接，只是呆愣地望着我。
　　“感受得到啊！爱的力道、爱的决心，只要是人，只要正脸面对它，都能感受到！”
　　我大声地说：“不是没有感觉……不是徒劳无功的呀！
　　“只要不断地大声呼喊──不放弃、持续地持续呼喊，那股爱意，对方一定能听到，
一定能够传达到！”
　　我拉住他眼镜的中桥，缓慢而稳定向外拉。而后将面纸对折，轻轻拍汲他脸上的泪水
。
　　“有件事你说对了，这是一个充满投影的世界……谎言构筑的世界。”我将字句沉到
柔软的咽喉底，说：
　　“但即便是谎言，也具有力量，不是吗？
　　“社长，不要害怕、不要无奈，也不要感觉痛苦。那些都是多余，没有必要的。
　　“我会在这里，作为你的朋友。而且……我们的友情会一直、一直地延续下去。”
　　我停顿一下，决定还是说出口：“社长，你有感受到吗？我也是……很爱、很爱你的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