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西洋剑与黄玫瑰(三)

楼主: naminono (诺诺)   2017-04-02 17:29:11
  网页直行版:
  https://episode.cc/read/Levo-Methadone/my.170402.134036
---
  没想到与社长再见面时已是两年半后。
  窗外的大雨没有消停的迹象。店员端上两杯适宜的热茶。此店的特色之一,是它的间
隔摆设虽然开阔,夹在椅子间的圆桌却非常小,似乎专给情侣耳鬓厮摩用的。但在我们的
关系中,只是徒增摆脚的难度而已。
  双人份的茶杯,加上无用处的调味料组合,显得十分狭仄。我看着社长如新月般的眼
神落在桌上。
  “所以──你看起来过得很爽。欸,你FB那来那么多正妹,是女朋友吗?”眼见社
长无语,我只好随便开个话题。
  没想到遽收良效。社长猛地抬起头来,笑容讥讽,近乎咬牙切齿,他说:
“那些是我的前女友。”
  我此时才看清,他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实为憔悴,黑眼圈深重,镜框里的眼皮几乎细瞇
成一线。眉宇间纠结著抑郁与惊惧。
  “人帅真好啊,哈哈。我们大学啊,放眼校园都是男的,女朋友就像民乐透。有空介
绍几个给我吧。”我尽力维持着好友互相调侃的口气,心中却明知延续这个话题无异作茧
自缚。
  正感叹著自己的愚蠢,社长却像被打开了心防,全身松懈下来。他双手将头撑在桌上
不断搓揉,仿佛面包师傅使劲揉面团般。最后,他凝聚了所有思绪,总结于一句话:
  “千万别交女朋友。”
  “什么?”
  
  “千万,不要,交,女朋友。”社长脸上戏剧性的表情,搭配倦容,格外引人发笑,
让我联想到高中时互相打闹的情景。
  “嗯?怎么说?”
  “相信我,我是过来人。在毕业后的两年,我结交了五位正式女友,如果把交往两个
星期以内的算进去,大概有十位。然而……然而……”
  社长拿出手机瞥了一眼。“看看我现在的样子,真是太蠢了。”他叹气。
  “这样形容太夸张了。”
  “不。你看看她。”社长将手机推到我面前,桌布是一张甜蜜的两人合照。女孩气质
清新,个头娇小,全身裹在典雅的蕾丝裙里。尽管依偎在社长的怀中,她一双黑白分明的
大眼睛和浅浅的微笑,仍是整张照片灼灼燃烧的焦点。
  “这位,我现任女友。你能想像吗?这么清纯的、仙女一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子。

  “嗯?”
  社长按开通话记录,食指一划,跑马灯似的一长串红字未接来电,翻滚滚如无声呐喊
著焦虑。
 
  “是她,她的电话,一通又一通,都是她。短信也是,不要钱似的发过来,就为了问
我人在那里、旁边有谁,为什么没准时给她打电话!”
  “电话,何等丧心病狂的发明!我被勒住脖子了、被锁定了,像只蝴蝶定定地钉在标
本上!”
  社长猛力地吸一口气,伸手将略长浏海向后梳,愁眉苦脸显现出来活像个被家暴妇女
。我不禁嘻嘻笑。
  “男友太帅,总是让人没有安全感嘛。”我说。社长哼哼了一声。
  桌上手机突然“斗斗斗”地震动起来。萤幕一闪一闪如眸眼轻眨,上头号码无比熟悉

  “天!她到底有什么毛病?”社长抓起手机,手指紧咬机框考验国货品质。“她……
我……我到底有什么毛病?”
  他深吸一口气,再吁吁吐出。明明是二十岁,应为精力旺盛、热情与希望充饱身体至
胀痛的年龄,眼前的社长,却像个衰老沉闷的老菸枪,双肩无力地耸拉着,驼背,歪头一
口口吐出长长的气。
  直到震动停止,社长的目光才离开手机。
  “上大学离了家,我以为我不必再听到老妈唠唠叼叼的管束,结果呢?找了个水当当
的女孩儿,还不是一样?我简直能够想像,十年后,只要十年,她就变得跟老妈一样,穿
著大花裤、摆一张臭脸,每天每天用大嗓门嚷嚷着要你干这个、干那个,做些狗屁倒灶的
玩意──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像噩梦一样,重复、重复、重复、重复,到老、到死、
直到我们生命的最后一刻,都要忍受这种──”
  社长双手握紧拳头,一种诗人特有的抑郁与悲愤,从挤皱五官中流淌出来,甚至连字
句都感受到切齿研磨的压力。
  “──天啊!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无法逃离的──日渐腐败的──”
  社长大幅挥舞手臂,像是想阻挡什么,又像是想捕捉什么。
  “你!你一定以为是个案吧?不是!我受够她们了!前一个女人也是,该怎么说……
”社长飞快翻出另一张照片,亦是两人合照,社长牵着一个女孩,在草原上喂绵羊。女孩
笑瞇眼,颊边露出梨窝酒窝,一身率性的丹宁吊带裤,短发上戴着兔耳般上翘的蝴蝶结发
箍,可爱得足以融化人心。
  “……有病!”社长蹦出了个字眼。“他妈的……两个三个,全都──心理有病!
  “有病……恶劣的病!病入膏肓还认为自认正常……无可救药的疾病!
  “这个女人,半夜要我骑车载她去看萤火虫、去山上看夜景、看烟火,时不时还要吃
那里那里的熔岩巧克力、那里那里的卤味、鸡汤、凤梨酥──
  “什么都要我买、要我送。必要时还得出席宴会,给她们的亲朋好友品头论足……
  “开~玩~笑!她们以为自己是谁?又以为我是谁?
  “把我当作什么?狗吗?牲口?把玩在手上,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吗?还是一只
脸帅不用换电池的按摩棒?
  “还有这个!”社长手指一滑,手机画面相片纷飞,如一扇扇缤纷的窗口向下流,最
终停在一张复古的沙龙照。
  一名穿着小凤仙装的女人,背对镜头,一束光从右上泄落,在她玲珑曲致的身躯上拉
出明与暗的交界。她一头大黑卷发滚滚漩涡,向内深卷、纠结、缠绕,团团如同钢般油亮
、刚冷的色泽。
  整张照片只有一小片肌肤,是躲在卷发里的一弯侧脸,瓷般洁白,却莫名有股浓厚的
欲望隐喻。勾边的红唇微翘,目光低垂下极长的睫毛,瞳仁暧昧伏在阴影里,在那朦胧的
氛围中轻巧地颤抖著,仿佛正要从一个带笑的、肉体交缠的美梦中苏醒过来。
  “啊……”我忍不住发出赞叹。
  “摄影社的学姊,也是我深爱的、最爱的──”社长压抑音调、咬牙地说著,过度用
力甚至露出了红润的牙龈:“给我最多幸福,也带来最多痛苦──”
  社长倒抽一口气,像个温压过高的蒸汽锅,濒临爆炸。
  “很美吧?她真的,非常非常美丽吧?像是怪盗与侦探们绞尽脑汁争相夺取的艺术品
……那样地美丽吧?
  “这样美丽的人,谁能看穿呢?无论是谁,都会被迷惑住吧?谁能发现,她竟有一颗
扭曲的心智,是座歪斜无出口的迷宫!谁能知道她那秀发下的脑袋,满是追逐危险与致命
的偏好?
  “她是一辆旗帜亮丽的赛车,意欲载着我疾速驶落死亡的山谷。
  “我曾经爱她,但更恨她,我想忘记她,但她已在我身心留下烙印,给我人生带来前
所未有的濒死体验……以她那古怪的、令人发指的……” 
  社长的语尾黯淡衰亡,我倾身向前。
  “她那令人发指的性癖……”
  我一愣,有点困窘,想像力不受控制地晕染开来。而社长似乎不以为意,他眼眶泛红
,一滴泪珠挤落而下,被姆指很快地抹去。
  “啊、啊啊──要我怎么、怎么才能忘记?
  “她们带给我的痛苦,尽管面目不同,但行为都是相似的,恶劣也没有什么区别。
  “这些女人,无所不用其极掌控我、指使我、控制我……奴役!没错,像封建时期的
大地主,高高地挥舞鞭子,抽打马匹、抽打农民,奴役他们每一滴汗与血,视之为理所当
然……
  “可地主好歹供人温饱,她们呢?用身体、用笑容和甜言蜜语就想敷衍我吗?
  “作梦!愚蠢……可笑……恶心,这些人,有什么脸活在这个世界上!”
  社长语气与怒气并涨,引起邻桌侧目,所幸店内人声嘈杂,并无太多关注。
  我见社长脸色苍白里浮现怒红、举止愈发剧烈,连忙捉住他双手、按到桌上。
  “冷静点……”我说。“你遇到的只是极端的例子。而且,女孩子就是该拿来疼的,
不是吗?
  
  “生来弱小、又可爱又柔软的生物,我们有义务保护她们啊。
  “如果有爱,而且是要一起走一辈子的人,那么做一些付出、一点退让,也无所谓吧

  “所爱的人露出开心的笑容,所有努力就有了回报……
  “而且,守护美好的事物,是不需要理由的……社长,你还记得这句话吗?”
  社长明显记得,他颊边勾起一划倾角,讥俏地说:“美好的事物?你说,她们是‘美
好的事物’?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